午睡起來，翩躚的到底是蝴蝶，還是思緒？
眼睛睜開就是寶藍色的一大片窗簾，對牀睡得表妹室友，總感覺裝修的像是曾經進過一次，高中班主任的辦公室。
現在窗簾都這麼遮光了嗎？只覺得光線偷偷從下面和左右三條縫隙溜進來的，一覺睡醒已經是下午了，暗橘色的陽光爲這窗簾描了個柔光濾鏡邊。
表妹已經開始默默換衣服了，小麗也從木製高低牀上下來，默默坐在窗下的桌子旁邊靜靜發呆。
“姐，還不收拾嗎？”表妹已經把書包背好，告訴小麗他要去找男朋友，晚上不回來。
“知道了，路上小心。”轉回頭髮現桌子上面的演講稿，猛然想起來晚上七點鐘還要去學校廣播，音樂老師們肯定已經到了廣播室，這是小麗努力了半個學期的訓練得到的機會。
一共有五個女孩一起去訓練的，大家都是一起接觸各種演講稿，下午放學以後和晚自習由男老師帶着一起練發聲，早上另外一個女老師教着練形體，其實目標很明確，沒指望這五個女孩子可以登上多大的舞臺和對未來有什麼造化，校長只希望全縣八個中學裡面自己學校不要再次墊底，實在是這五年丟夠臉了。
那四個女孩，會是這次學校參加”五一“縣裡面中小學演講比賽學校朗誦的領誦人，相信過不久學校的電子官網裡面就會出現他們四個經典又喜慶的比賽專屬照片，不知道爲什麼，學校電子官網裡面每個人都醜的驚豔。
小麗略微社恐，不用在很多人面前，又可以施展自己的才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廣播站是真的很適合她。當老師給五個人說學校只能給前面四個人租服裝，其中一個人會每週一去廣播室朗讀自己寫的文章。幾乎沒有多想，小麗瞬間站了出來。
匆匆忙忙收拾好，抓起書包就向廣播室衝。辦公樓和宿舍三樓中間有一個天橋連接，從天橋跑過時總覺得夕陽照在身體周圍紅色的光，濃稠像液體一樣包裹在周圍一瞬。
小麗邊跑邊看了下電子錶，還有五分鐘就快七點了，迅速從空空蕩蕩的教學樓三樓一直往四樓奔去。幸虧現在樓道是空的，不然又要被教師們批評。
腳上的黑色小皮鞋不甘寂寞，一直和樓道地板磚相撞發出急促的腳步聲，“啪嗒啪嗒啪嗒......"
打開廣播室的門，一股暖熱氣息撲到臉上，果然，兩個老師已經到了，調試好了廣播，放着舒緩的輕音樂，不用想都知道是年邁的男老師選的，搖頭晃腦正聽得起勁，還時不時和旁邊女老師溝通一兩句。
冬天是真的室內空氣不好，學校老舊的窗戶根本被灰塵和鏽跡焊死在牆面上，打開窗戶通風就是個幻想。
女老師在桌子上面插了個充電暖手寶，一隻能聽見裡面水咕嚕咕嚕快要充好電的聲音。回頭一直在舒緩小麗緊張的情緒，讓她儘快調整過來，還有兩分鐘兩位老師說完開場白她就要上去了。
一起訓練的四個女孩子也進來了，男老師說是讓她們賽前聽真人誦讀，一起查缺補漏，效果會更好一點。說句實在話，小麗和她們關係舒適一般般。
大冬天還要堅持穿夏季仿JK校服，冷到都看見這四個”JK姐妹“大腿變色了，也沒見她們願意穿個厚點的打底褲。小麗校服裡面是奶奶親手做的愛心牌棉衣內襯，裝個人壯碩了不止一圈，和裹得嚴嚴實實的兩個中年老師一個畫風，四個人就那麼站在門口，把校服袖口對着嘴鼻，在老師們背對着小麗以後指指點點，笑得無聲又肆意。
小麗只看到”JK姐妹“裡的”大姐“頭上戴的那個黑色 蝴蝶髮夾，就在腦袋正中央，好像那隻蝴蝶想不開頭鐵撞上去比誰更鐵一樣，而且一點也不是她們日常會配的佩戴的那種不靈不靈的髮夾。
老師已經開始說導詞了，小麗回頭看着兩個老師的背影，黃色老舊雙人木課桌上不堪重負的插線板好像閃了一下，男老師已經在給小麗打手勢，就在小麗擡步走的同時，那隻黑色 蝴蝶在餘光裡面好像飛起來了。
紫黃相間的史迪仔暖手寶發出”嘭“一聲結束了”咕嚕咕嚕“，充電口樹枝狀的閃了一下電，插線板終於想通，銀色光一閃黃火苗竄出，電腦瞬間黑屏，真的是火花帶閃電順着老舊電路在掉牆皮的青灰色牆縫瘋狂加速。
前面的男老師已經跳了起來，電腦噼噼啪啪作響，小麗被拉的一個踉蹌，驚恐詫異擡頭看向男老師的眼睛，只能看到紅血絲眼球裡的極度害怕和一絲慶幸，尖叫聲裡面女老師拿到角落裡的滅火器，轉頭愣住一瞬，拉住小麗左側胳膊，迫使她轉身背對女老師直接懟在滅火器口。
幾十萬的電子設備燃燒速度驚人，門口的四個女孩子死活打不開綠色脫漆大鐵門的鎖，男老師兩個跨步上前，四個女孩子猛地被扒拉在地上，那朵黑色的蝴蝶真的飛了起來，拋物線落在小麗腳邊。
頭頂竟然也開始傳來咔咔響聲，學校已經建校超過五十年了，這棟樓聽說是整個縣城最早建成的一批樓，前一段時間四樓還經常漏水，每個辦公室裝直飲水機時，裝修工人就說過，這棟樓的磚已經開始像放久了的麪包一樣，慢慢沙化掉渣渣，教師最好還是像學生一樣，搬到新得辦公樓，校長說過這學期結束就專門抽開會時間兩天”搬家“。
小麗背後沾到的火星已經熄滅，女老師還在用滅火器猛給兩米多高的設備滅火，所有總電閘都在牆的外面，拔掉插頭已經不能阻止設備燃燒，mini過期乾粉滅火器很快沒了，看着再也噴不出白色救命乾粉的滅火器，四個女孩子或持續或間斷地貢獻海豚音。
女老師和小麗已經衝到窗口，拼命想推開窗戶，小麗轉頭拿起坐過的木頭凳子朝玻璃砸去，“嘩啦”玻璃碎了，四個女孩子跌跌撞撞形狀撲到窗口，聲嘶力竭的尖叫”救命“，設備好像見風就長的怪物，竟然開始復燃，已經沒有東西可以滅火了，紅色的濃稠陽光越發照的鮮血似的，半截屋子都滾動着黑煙，不得不彎下腰。
整個天空都聽到了讓人神經緊繃的求救聲，教師組織學生冷靜呆在教室，教務員巡查晚自習剛到教學樓三樓，看到西邊辦公樓四樓最靠邊的廣播室似有明火煙霧飄出，煞時腿一軟，抖抖索索掏出手機打電話準備報火警，但是又一想到學校前兩天剛剛開過安全教育會，說不要把小事情嚴重化，先看自身能否解決，在及時報告校長，看情況求救，猶豫了。
一個學生不到四百人的學校，收納高中沒考上沒有中學收的學生，爲了杜絕手機進課堂，在一週開始就會集中收納手機，難以想象是怎麼做到一番鬥智鬥勇，才能把學生手機收乾淨。教師在教學樓期間都不得佩戴手機，要以身作則，以自身爲表率，只能看着發出窗戶破裂那一邊想着怎麼了，一邊安撫學生，學生們同樣被辦公樓四樓那邊的動靜吸引，整個學校逐漸出現嘈雜聲。
播音室窗戶被砸破裂，教務員看到火勢可控，剛想事情不大，復燃起來的設備就開始挑戰他的神經，眼睜睜看着播音室發出讓樓都一震的爆炸聲，一片火海就在眼中出現，一邊報火警一邊奔跑下樓，估計上了四十以後教導員再也沒有如此玩命奔跑過，自己剛剛還想着巡查完就出去吃完飯，怎麼瞬間就這麼大的事情發生？
保安大叔們也從遠遠的地方看出不對勁，拿着同款mini滅火器急速奔來，可是保安室只有兩個呀，而且他們上不去四樓，還好一個保安反應過來，迅速撥打火警電話，可是濃重的口音根本讓人聽不懂地址。
教務員因爲緊張和沒及時吃晚飯，低血糖霎時犯了，腳上一軟，整個軲轆就從樓梯上摔了下去，而電話剛剛撥通，手機順着樓梯間的縫隙直直墜向一樓，屏幕滅了，沒有人發現在嘈雜中摔倒在地的教務員。
四樓窗戶防盜網已經開始燙手，皮肉如果接觸應該會發出刺啦刺啦的燒烤聲。門外教導主任的高喊，在聽到爆炸聲後急忙發出高喊”李老師！袁老師！“沒有人回答，兩米多高的電子設備持續爆炸燃燒。
教導主任着急忙慌挺着大肚子跑到一樓，找到後勤放在抽屜裡的鑰匙圈，鑰匙多到令人絕望，他根本不認識後勤那個老教師做的標識，只知道發怒似狂吼，後勤老教師一邊啓動電動車一邊接電話，從小區大門急速左拐，穩住車把同時還要吼着回答教導主任穿插在責備和怒吼中的問詢，“到底是哪一把？！平時不知道把工作做好！現在出事了.....”
”吱......嘭“剎車聲周圍喊叫的聲音從手機的另一側傳來，教導主任終於停止了問責，”老王！老王！......"
老王手機在地上已經四分五裂，一輛小貨車車主驚慌失措的從駕駛座下來，跑到報廢的電動車旁邊，老王被壓在電動車下，司機剛把老王拖出來，電動車也開始閃過火花發生電池自然爆炸，兩個人一起撲倒在地上，圍觀的人羣也有反應過來的人，有人打電話求救，有人勇敢動手把兩個人拖得更安全一點的地方，然而更多人拿出手機一直拍。
司機還清醒着，臉上一片模糊，責備裡面語氣斷斷續續漸漸緊繃着急了起來，”我是，我是在小區門口減速慢行的，這個小區有好多人圖離前面路口，路口近，好多人逆行這一段，哪，哪知道他跟不要命了一樣，速度那麼快，電動車都翻起來了......“
教導主任知道出事了，可是兩邊都在等着救，氣喘吁吁到了四樓，肥胖和急速心跳對他極度不友好，心臟病突發，撲通一聲摔倒在離播音室不到三米的地方。
沒人能聽到教導主任倒在播音室門外地上的聲音，播音室門內幾個人只聽見一聲巨響，就已經摔倒在地。
男老師離門口近，意識還在求救，和屋子內的幾個人一樣在地上不停的翻滾，根本不顧門燙得嚇人，不住拍打，發出類似求救的呻 吟。頭髮和身上的衣服被爆炸火光包裹一瞬後只覺得自己痛到極致，可是折磨根本沒有結束。火焰好像找到了最摯愛的生命，病態熱情擁抱幾個人，絲毫不給機會逃脫，沒有任何意義的拍打自己，翻滾，掙扎，不成文的嚎啕，扒在窗戶防護網上發出瘮人瀕死叫聲。
沒有人知道爲什麼四樓還要安防護網，也沒有任何一個聽見那些聲音能忘記的人。
教學樓最靠近播音室的教室裡面的師生們集體臉色煞白，爲了學生安全班主任組織學生到樓下操場集合，越來越多的教師和學生下樓集合，發現在地上的教務員，和溝通不清楚的保安。想到之前突然斷電，校長讓體育老師組織學生到操場中間，副校長帶着保安蒐集滅火器，火警那邊也迅速出警一切好像有序起來。
房頂的噼啪聲越來越響已經根本入不到耳朵裡，只覺得又一次身體不是出於自己意志的被掀翻滾拍在牆壁上，突然又硬又重燙人的物體直接狠命砸在身上。
小麗想，真的好疼，好疼，背後感覺好像軟一點在我身下，是錯覺吧，哦，那幾個人可能在我下面，對不起呀，我走不開。鮮血開始從體內溢出，想要吞嚥涌上來喉嚨的液體，窒息，模糊，終於黑了，啊，結束了嗎？
消防人員到了，隨着又一聲巨響，學校裡所有人都看到，播音室塌了。消防人員全體明白又是一場硬仗，當下和校長溝通展開部署。有衝向辦公樓的，有問那間屋子裡有沒有人，校長說兩個老師和五個女學生，教導主任也一直沒有找到......
沒人發現，一隻黑色的蝴蝶從髮夾裡面翩躚而起，飛舞到學校操場，繞過那些依舊嘈雜吵鬧的生命。那是怎樣一隻黑色 蝴蝶，好像更亮了一點，變得逐漸透出幾點光，後來，慢慢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