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晨被他的表情逗樂，“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龍月傑不明所以，被蘇若晨弄得略有些尷尬。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窗外突然傳來吟詩的聲音，蘇若晨與龍月傑只是靜靜地聽着，不曾說一句話。
“那僧人甚是奇怪。”待那人吟完，蘇若晨議論道。
“哦？”不知從何時起，同蘇若晨探討問題，龍月傑喜歡先聽取蘇若晨的想法，“你且說來看。”
“第一，雨天出門卻不見其撐傘，看其僧衣潮溼程度，相比是已雨中漫步多時。其二，此人所吟之詩雖是寫雨，卻並非應景；在這深深庭院，這朗朗白日之中，何來空山、清泉、松石、明月？亦無浣女、漁舟。”蘇若晨分析道。
“呵呵，此言差矣，雨天出門不撐傘誠然怪哉，但或許是無傘可撐、不願借傘；至於此人所吟之詩，我猜其所追求並非此詩的意境，而是最後一句詩所含延伸之意……”龍月傑對蘇若晨所說並非闔盤通信，而是提出質疑質疑之言。
“既是他借傘不得，何不將你這傘借於他？”蘇若晨打斷三皇子之言，提議道。
“這……”龍月傑略有猶豫。
“紅葉，快去將那位僧人叫回來！”蘇若晨見龍月傑有些猶豫，怕那僧人已遠去，便急急吩咐紅葉道。
“仍是讓我去吧！我腳程快些！”龍月傑所說確是屬實，紅葉如此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比得了龍月傑這樣精於輕功之人。蘇若晨本意便是如此，便也沒阻攔於他，龍月傑急於完成蘇若晨所謂“考驗”，自不會多想。
不消片刻，龍月傑便帶了那花白頭髮的瘦僧人回來蘇若晨房中。
此時，蘇若晨旁邊又多了張一椅子，那僧人見此立於門檻之外，將衣襟袖口的雨水隨意擰乾，進得門來說：“老衲溼了僧衣，不便入座，站着說話便可。”此刻，紅葉已拿了件新制的乾燥的僧衣正走過來。
“長老，隨我到隔壁側殿將溼衣換了罷。”說着便帶着那老僧去了偏殿。
“你怎知會有僧人淋了雨？”龍月傑不解。
“此乃巧合而已。今日，我等要去青雲山，便提前備下了幾件新制的僧衣，等帶了去捐給那些僧人。既然這老僧來了，便先贈予他一件又何妨？”蘇若晨雖說得風輕雲淡，但心下也覺巧合。
“原來如此。”龍月傑如醍醐灌頂。
紅葉侯在側殿外，待那僧人換好衣服，又將其帶回蘇若晨廂房請其入座，便兀自去沏茶了。
那僧人也不言謝，仍看着窗外：“多謝施主舍我僧衣。”
“施主似有所問欲問老衲？”
聽老僧這話，似乎他早已預知蘇若晨等所想。
龍月傑見他無理，稍有慍色，但未說什麼。只是聽那老僧問出此話，龍月傑心中那丁點兒怒氣便飛至九霄雲
外：“我等確有所問。敢問聖僧爲何雨天在外不撐傘？是否無傘可撐？”
龍月傑本想如若這僧人答“是”，便將傘贈予他，他定會千恩萬謝。
豈知老僧說道：“心中有傘？何以再撐傘？”
“心中之傘不能避雨，要他作甚？”蘇若晨追問道。
“能遮心雨。”那老僧答起來泰然自若。
“何爲心雨？”蘇若晨愈發糊塗。
老曾笑而不答。
“近日這天氣雖略有回暖，但這雨仍是如冰似凍。淋了雨極易受寒。萬望高僧愛惜自己的身子。”蘇若晨提醒道。
“心傘只遮心雨，那聖僧何不再撐一雨傘，以免弄溼衣物。如此，豈不完美？我這恰有一傘……”龍月傑鐵了心欲把這傘借給那老僧。
“此言差矣，此雨不打於老僧身上，便洗不淨老僧腦中鉛華，洗不盡鉛華，我何以看得清自己心雨爲何？”老僧並不領情，不等龍月傑說完便打斷其言。
雖龍月傑與蘇若晨對老僧所言均不甚理解，但蘇若晨內心深處潛意識之中直覺老僧之言所指並非老僧本身，而是泛指世上之人，自然也包括龍月傑與蘇若晨等人。
“那之前聖僧所吟之詩……是否爲表達自身追求灑脫之情或是傾訴欲與友人共享美景之願？”龍月傑揣度着，並不敢妄下定論。
“非也，老僧遊歷大江南北，友人遍佈天下四方，何以相聚？而灑脫之說也非盡然。詩僅是詩而已，興起而吟，興落而棄。有時無需將世人所說意境、目的云云加諸於內。”
老僧說完便暢然大笑離去，唯留龍月傑與蘇若晨苦苦不得其解。
“二位爲何一言不發？”龍日翔推門而入，見其二人同向老僧離去之地眺望。
“爲老僧之事。”龍月傑答道。
“剛出得門去那位？”龍日翔來時恰遇老僧離開。
“正是。”蘇若晨答道。
“二位可認得此僧？”龍日翔心中略有差異。
“曾未聽聞，只是今日偶然得見，一面之緣！”龍月傑解釋道。
“據聞此僧出身不詳，只知其常年雲遊四海，自兩年前成爲侯爺門客，便每月初七、十五來這司馬府，其餘時間隱居千華山，與友人品茗、對弈、參悟佛道。此人性情怪異，脾性乖張，不好與人往來，除至誠至善之外似未見有何特別之處，但卻很得侯爺賞識。
我也是前一刻方見此人，與之擦肩而過，直至此刻仍未說上一句話。不過，據聞侯府中門客如雲奇人異事自是不消說！”龍日翔將自己近來所聞盡數相告。
“哦，原來如此。只是我仍參悟不透這僧人所說。”蘇若晨眉頭緊蹙。
“那便先不參了，或許，此人本就是隨意而論，無須深究。”龍日翔安慰蘇若雲道。
“可是……”蘇若雲似是有話要說。
“晨兒姐姐可還去青雲山？”恰於此時，翠幽給梅兒打了傘與梅兒行至門外，打斷了蘇若晨
將說之話。
“自然是要去。一來這雨並不甚大，如若小心仔細着些定然溼不了鞋襪；二來這雨中賞景更是別有一番滋味，我等豈能錯過？妹妹快進得屋來，免得站久了淋溼了衣衫。”蘇若晨邊答覆梅兒所問，邊招呼梅兒進屋。
“那便好，我們即可出發吧！”梅兒說着，突然發覺蘇若晨與龍月傑兩人手中只有一把油紙傘。心想，莫不是晨兒姐姐沒備下油紙傘，三皇子便把自己之傘贈予了她。這樣想着，梅兒便有一股說不出的酸楚發乎心底而出。
“翠幽，再去拿把雨傘來。”梅兒吩咐着。
“雨傘早已備好，在這包裹裡呢！”翠幽說着便將包裹拆了拿出傘來，“我想着凡事有萬一，多備一把總沒錯。這不，這樣快便用上了。”
“三皇子若不嫌棄便先委屈用着這傘，待會兒我再讓翠幽去倉房挑把好些的來。”雖然這傘已非常精緻，梅兒仍是如此說。
“無妨，此傘已極合我心意，多謝梅兒姑娘相贈！”龍月傑婉言謝絕道。
蘇若晨自是知道此番話均乃平常往來之語，也知龍月傑與梅兒均無非分之意，但見龍月傑與生得如此清秀溫婉的梅兒往來說笑，蘇若晨心中仍是不暢，便打斷其言語：“如此甚好，一切就緒，咱們便啓程吧！”
自然，晨兒所備僧衣，龍月傑主動揹負；梅兒所帶香火，自是推辭龍日翔幫負之意，仍是由翠幽所負。
“各位留步，還有高某！”行至主院，便見高忍追上前來：“高某可否同去？”
“這位是……”由於蘇若晨及大皇子二皇子身份高貴、聲名過盛，梅兒倒未留意過同來的高忍，只當他是誰的隨從而已。
“我姓高名忍……”未等高忍介紹完，翠幽已“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梅兒也抿了嘴笑。高忍自是知道她們因何而笑，只是他早已被梅兒之笑所迷，竟忘了解釋。
徵得允准，高忍便主動將梅兒所帶包裹負於背上，梅兒與翠幽執拗不過，便任其背了去。
行至山下，雨便停了，衆人收了傘，由龍日翔負於背上，向山上走去。
登至半山腰衆人赫然望見道旁立一一人高巨石，上書四句詩：
“禹廟空山裡，秋風落日斜。荒庭垂橘柚，古屋畫龍蛇。
雲氣生虛壁，江聲走白沙。早知乘四載，疏鑿控三巴。”
顯然此詩所述乃禹廟，但並不見石中題作者、詩名及其他。
再上前去不遠便看到詩中所提古屋、壁畫、橘柚云云，卻不見“荒”庭。或是因着今日的祭祀大典特意清了多餘的雜草枯木也未可知。
入得間庭院，只見人頭攢動，擠擠攘攘，廟中迎來送往、上香拜佛之人比肩繼踵、好不熱鬧。
蘇若晨等一行人斷沒想見今日前來禹廟祭祀參拜之人會有如此之多，甚至比天氣晴朗之時有過之而無不及。或許是衆人都想到一塊兒去了：認準了雨天人少，便都趁着雨天來了，造成這樣個尷尬場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