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挑眉,這丫頭,這麼大大咧咧的,她有些猶豫,將這些東西這麼給她,真的對麼?
“你就不問問,那東西有沒有解?”
小魚兒愣了一下,垂眼默了片刻,再擡眼看向江夏又是笑眯眯模樣:“就那麼一顆,但凡用了,就不考慮解了。”
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地彷彿在說吃了什麼、天氣很好……可是,聽在江夏耳朵裡,卻讓她歷月經年,卻一直記憶清晰。
很多年之後,江夏有時候會想,是不是生在那個家族中的人,在享受與生俱來的富貴尊榮的同時,也早已經做好了另一種準備?
江夏瞪她一眼,輕輕揪住小魚兒的耳朵,還是將解法告訴了她:“平日裡給你香露裡,有一種引子,若是誤服,只需在兩刻鐘內,將那半顆加兩滴香露服下,就能把人拉回來。記住咯!”
小魚兒笑着點點頭:“放心,我記下了。”
這件事就此揭過去,江夏和小魚兒一轉眼,都轉身換了一臉的笑。小魚兒說起元宵燈節,江夏也對古代的元宵燈會嚮往已久,聽得格外入神。
對面的宋抱朴看着兩個人嘰嘰喳喳神神秘秘的嘀咕私語,卻並沒有受冷落的惱怒,只是將對面兩張燦爛的笑臉看在眼中,擱在心上。
——元宵燈節麼?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呵呵,真想看看那是什麼一副情景!”江夏自言自語地感嘆,落在膩在一起的小魚兒的耳朵裡。
她倏地瞪大了眼睛,一臉驚喜地盯着江夏道:“還說那日的詩不是你作的?”
江夏瞪她一眼,嗔怪道:“真的不是啊……這一個也是在書上看到的。”
宋抱朴突然笑着插言道:“什麼書?”
江夏張口結舌不能語,片刻訕訕一笑道:“我看書雜亂,也不用心,看過就忘了,我也不記得是什麼書了。”
小魚兒撇撇嘴,給了她一個不信的表情,卻沒有再說話。
宋抱朴卻再次吟誦:“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一邊吟誦,一邊看着江夏展開一個微微的笑。
江夏嘿嘿一笑道:“宋大哥別笑我亂用哈,就是偶然記起這麼一句來……”
說着,丟開宋抱朴,轉而拉着小魚兒嘀嘀咕咕說起,元宵那日的習俗來。
江夏記得,明清時代的元宵節,民間會有走百病的習慣,據說南方一些地方,未婚女子還有偷蔥的習俗。去別人家的菜地裡偷一棵蔥,越直溜兒越高的蔥越好,似乎代表能夠尋到一個人纔出衆的夫婿!
她記得看見這一段的時候,先是驚愕,隨即是荒唐好笑,再然後,則泛起滿滿的心酸苦澀來。
古代女子被圈養在閨閣中,不得見人,連自己即將嫁的人也不得見,真正的盲婚啞嫁……是不是,正因爲如此,她們纔將代表着一生幸福與否的夫君,寄託在一棵大蔥上?!
小魚兒卻說:“到時候咱們去踏橋啊,踏了橋,纔會平平安安,沒有溝溝坎坎兒。完了,咱們再去月老祠……”
江夏聽她說着,心裡很有些疑惑,她來到臨清也有小半年了,從沒聽過月老祠,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卻聽小魚兒又道:“再然後,咱們就去看誰家門口攢的燈草花兒好看,都給他偷來去……”
“不用偷蔥麼?”江夏脫口問道,話出口,她自己先笑了。
這個時代沒有溫室效應,北方的冬天是真冷。河水冰封要到二月中下旬才能開化,土壤自然也是凍結的,哪裡有什麼蔥?又談何偷蔥?
小魚兒驚訝道:“偷蔥?你們那裡元宵節要偷蔥的麼?”
宋抱朴在對面低聲笑道:“我倒是聽說過,錢塘松江地方,有元宵偷蔥一說。”
說完,他手裡捏着一盅酒,目光湛湛地看過來,看進江夏的眼底,問道:“江姑娘想着要去偷蔥麼?”
江夏莫名地心裡一慌,轉了轉眼珠兒,擺脫那瞬間的不自在,咧嘴一笑道:“只是沒在城裡過過元宵節,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就莫名地把聽來的當了真。仔細想想就知道,地裡還沒開化呢,去哪裡偷蔥去!想必都是說來糊弄人的吧?”
說着,又擡眼看向宋抱朴,憨憨地問道:“你說的錢塘松江是什麼地方?哪裡的土地不上凍麼?上了凍還怎麼偷蔥?”
宋抱朴默默地看了她一回,笑着搖搖頭,卻並不作答。
江夏暗暗抹了把汗,轉眼跟小魚兒說起旁的話題了。
這兄妹倆盤桓了將近兩個時辰,幾近黎明才辭了回去。
看看漏刻,天就要亮了,江夏也沒法再睡了,只好去洗了把冷水臉,收拾了一下,天色微亮,外邊已經有零星的爆竹聲響起來。
江夏走到西院去,叫醒越哥兒,並將一個沉甸甸的大紅繡金荷包交到小傢伙手裡。
緊接着,小妹和囡囡兩個小丫頭也醒了,同樣各得了一個荷包。
幾個人都在江夏這邊的堂屋裡落座,熱氣騰騰,白胖噴香的餃子就端了上來。
江夏帶着越哥兒先將兩碗餃子端到賀氏的牌位前,鄭重拜了,這才轉出來,一家人歡歡喜喜吃了餃子。
吃完餃子,越哥兒就帶着劉水生和程琪出了門,乘着車往各家拜年去了。
江夏則不用出門,這一天也不會有人上門,乾脆去了大衣裳,爬上暖和和的炕頭,蒙上被子一頓大睡。
這一覺一直睡到晌午時分,越哥兒拜年回來,江夏才懶洋洋起身,梳洗出來,與興高采烈的越哥兒一起吃飯,聽他講述去各家拜年的見聞。
吃過飯,江夏讓越哥兒去補眠,她也窩到暖炕上,本來只想着看會兒書,可竟然很快又睡着了。
正做夢看着各種各樣的花燈,因爲電和光影的運用,燈光璀璨耀目,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身旁熙熙攘攘的人們臉上,似乎也興趣缺缺的,不但沒有多少欣喜興奮,反而一個個木呆呆的。
終於一個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大男孩煩躁地抱怨聲傳過來:“出來做什麼?就是人擠人的,無聊死了,還不如在家裡上上網,玩玩手機呢……”
上網?手機?江夏忽地一下子醒過來。
睜開眼,卻是彤翎在輕聲地叫她:“姑娘醒了?外頭容家太太打發了人來,要見姑娘呢!”
容太太?年前見過一次再沒見的,大年初一的,她又打發了人來作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