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桑變故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天地悠悠，我心赳赳，此生綿綿，再無他求，求之不得，棄之不捨……”
洛宸第一次這麼措手不及，清歌知道洛宸從一開始便是這等心懷，他也是從心底感到對着幹孱弱的少年一種從未有過的崇敬。
“她不肯跟我走！”清歌只能將太后的抉擇說給洛宸聽。洛宸倒是顯得訝異，沉默了一會，“我以爲，她會樂意！”
“我何嘗不是這樣以爲！”清歌也失聲而笑。“唯有淚千行！”
洛宸的沉默持續了許久，他最後對着清歌，道：“你若是真的想離開，我也不強求，只是，你能否幫我最後一個忙？”洛宸似乎下定了某中決心，“在你走之前，我希望你利用好雲姬這個角色，幫我剷除掉楚曦霖！”
洛宸說出這話的時候，他驀然似也想到了一個人，他的脣邊卻露出了一抹笑，在清歌的應允之下，兩人直到下半夜才散去。只是，洛宸卻無心睡眠，隨着自己的意志，卻是步出了鳳儀殿，朝着他心中想去的方向走了去。
夜風將他一身的酒氣給吹得差不多，只是覺得頭部睚眥欲裂的感覺轟然而至。這是一條不甚起眼的宮道，就連巡視的侍衛也不見有幾。
這般冷清的夜色，正好也給了他最好的掩飾，他其實也不大想讓人知道，他深夜去造訪歡怡宮。經過了這麼多的滄桑變故，洛宸也知道，能夠從冷宮安然出來的那個女人，也絕對非是那麼容易衫罷的角色。
而如今，清歌既然答應了幫自己最後一把，那麼他也該先做好完全的準備，故而，即便此刻頭痛的感覺越加的強烈，他也是加快了步伐的朝着賢妃的宮殿而去。
賢妃自從冷宮出來，雖說是風華恢復，可是當洛宸真正站在歡怡宮的面前的時候，卻所見到的，並非傳聞之中的那般風華萬千。
“這般冷清？”他很是訝異，即便是知道多少會不如前，可是也不至於連宮門口前，一盞宮燈都未曾掌起，這與當初她在冷宮的待遇，又有何異？
他跨步進了這宮門，才發現就連宮殿的大門也無人關閉，一推開進去，一股更爲冷清的寒冷撲面而來，頓時將他身體之中所剩無幾的酒氣也給這一個激靈打得散去無蹤。
一個宮人都沒有，四處都是一片的漆黑，他不明白即便是這個妃子再不受皇帝的寵愛，可是終究封號還在，她現在依舊是這宮裡的賢妃娘娘，何況還有一個皇子作爲倚靠，她不該這麼冷清纔是！
一點搖曳的燈光，就像是幽冥之中一點鬼火閃爍，隱隱約約之間從門窗之間傳達而出。洛宸剛開始也頓時覺得頭皮一麻，雖說他遑論怪力亂神，可是在這般孤清的宮殿之中，驀然見到這等情景，終究還是會被嚇了一跳。
洛宸小心翼翼的朝着那燈火搖曳的房間而去，到處都是一片死寂的模樣，這使得他心中的疑惑再次加深，“賢妃娘娘……”他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叫喚出來。
“呃……”一聲輕輕的嚶嚀之聲，帶着睡意的酥鬆，似乎是在睡夢之中被喚醒的感覺一樣，下一刻，卻是“砰”的一聲陶瓷落地的聲音。
洛宸幾乎都可以感覺得到，剛纔那一這陶瓷的花瓶從自己耳際邊上呼嘯而過的聲音，那落地的一刻，他才緊肅起全身的神經。透着這房間之內，桌子上的這一盞唯一照明的燭火，洛宸才輕聲說，“我是洛宸！”
他不知道究竟這段期間之內，這個女人究竟是遇到了什麼事，可是按照眼前的事實來看，未必能夠是好事，最起碼，賢妃應該是出了什麼大事纔對。
在這昏暗着中，洛
宸不斷的摸索着，想看清楚這個女人的面容。在那搖曳之下，洛宸等到真正看清楚了賢妃的面容的那一刻，他也忍不住被嚇退了幾步。惡
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形容枯瘦的女子，會是前一陣子所見到的那個女子。
“你怎麼了？”洛宸緩緩的，帶着戒備一步步的朝着賢妃的方向走了過去，賢妃在聽到洛宸的叫喚的時候，呆呆的望着洛宸，雙眼之中流下的淚水，在那昏暗的燭火照耀之下，如同兩行血水一般。
人世間的滄桑變故，莫過於如此，洛宸心中感慨，這纔多長時日，她竟已然成了這般模樣。
賢妃緊緊的抱着自己的孩子，蜷縮在那角落之處，眼中的淚水依舊無助，她看着洛宸，“你來了？”她的聲音是無力的，但是這話一說出來之後，卻是埋首在那襁褓中不斷的啜泣着。
洛宸見賢妃如此模樣，應該也不會再做出什麼傷害人的事情來，便藉着桌子上那一根拉住的照耀之光，點燃了這宮裡的宮燈。
或許是因爲宮燈久不點燃的緣故，就連燭芯想要竄上火苗，時間也有些久。
當宮燈燃起的時候，這整個歡怡宮狼藉的模樣，致使得洛宸再次一愣，“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何以整個宮殿裡就只剩下你一人？”
“她們，……她們都死了！”賢妃接着洛宸的話呢噥着，她指着歡怡宮外，自己曾帶洛華和長孫無遜去看過的那口古井的方向，“全部都死在那邊了，這宮裡，死一些奴才，不會有人去追究的，何況，我有我的孩子呢……”
洛宸越聽她這麼說着，越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有問題。他接近了賢妃，蹲下了身子，看着她，“我只想來跟你說，我想找機會除掉楚曦霖，你如果想要振作起來，就不要這付模樣，因爲你這付模樣，也不配我來找你合作！”
洛宸的這一句話，讓原本如同死灰一般的賢妃驀然怔住了，繼而是呆呆的擡着頭看着洛宸，語氣幾近哽咽，“你，……想殺了他？”
她一直隱忍着，期盼着的就是有一個人能夠對自己說這一句話，可是，現如今有人對自己說這一句話了，她卻是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懷抱着自己此刻異常安靜的孩子，她無助的哭着。
“你原本該有很好的機會可以利用的，可是，我不明白爲何你重新封爲貴妃之後，卻還落到如斯田地，你這個樣子，還不如繼續呆在冷宮裡！”洛宸也不想對她說出這麼重的話，可是，他原本想該看到的躊躇滿志的賢妃，卻不想頹敗成這樣。
“是啊，還不如，在冷宮裡的那段時光！”賢妃繼續力竭聲嘶的痛哭，幾乎是想將心肺裡的所有痛楚一次傾瀉出來的一般，“我在冷宮裡懷胎十月，等的不也是出來嗎，可是，我什麼都沒有了，……”
“你在這宮裡這麼多年，你想扳回一城，難道是難事嗎？”洛宸拽起賢妃的手臂，搖着頭，道：“對於你的情況來講，你想重新博得皇帝的寵愛，藉此來報仇，比以前容易多了，以前楚曦鴻忌憚你家族的勢力，不敢不寵，也不敢太寵，現在，他都沒有忌憚了，你還忌憚什麼？”
洛宸看着賢妃在自己的話之中逐漸安靜下來的模樣，淚水將她的鬢髮染得溼透，他於心不忍，將她攙扶了起來，在旁邊的桌子邊上坐下。
“我也不想再等了，楚曦霖不除，我終究坐立難安，你我是同樣的境地，甚至你知道你的仇人是誰，可是，我還得繼續查下去！”洛宸瞥了一眼她懷中抱着的那個襁褓。
“何況，你現在手中還有你的孩子，這是你復位報仇最好的靠山！”洛宸看着她懷中的孩子道。
賢妃一聽到他說到自己的孩子，擡起頭呆呆的
看着洛宸，她的脣終於扯開了一抹笑顏，那是屬於母親所獨特的笑。
她將一直緊緊摟在懷中的襁褓朝着洛宸的方向移了過去，示意着洛宸抱抱他的孩子。洛宸怔了一下，隨即也是一笑。對於賢妃的這一舉動，洛宸知道，賢妃在心中對自己的戒備可以說是完全消除了，這使得洛宸不禁也從這悽絕的境地之中感到最後的一絲欣慰。
“這個孩子，是你最後的靠山，你只要好好好保護好孩子和自己，你不會一輩子這樣的！”洛宸說着，忽然似乎想到了什麼，“這個孩子，如若好加善待，說不定，可以是我心中想扶持的人君之選。”
洛宸忽然笑了起來，“若是果真如此，你與孩子的下場就不會是這麼……”
“他死了！”
一句冰冷冷的話，從賢妃的口中洋溢了出來，飄忽着如同是從地獄之中飄散出來的怨靈一般。洛宸幾乎是整個人都僵住了，就連心也在這一刻都感覺似乎滯凝了一樣。
他無法用言語來表達自己此時心中的震撼，他甚至都不能夠想象出自己此刻懷中抱着的孩子，……是死的。
他伸出幾乎僵硬的手，微微發顫，緩緩的將那覆蓋在孩子臉面上的襁褓給掀開。這一望，即便是鐵打的心，都忍不住顫抖，洛宸的眉心在這一刻如同被刻畫的一般，一道深深的嵌痕緊擰着，怎麼都無法散開。
那原本清秀稚嫩的孩童，此刻的臉色已然蒼白。
沒有了哭聲，沒有了鬧聲，只有這般安靜的睡眠，此生，就來走這一遭，盡是劫難！
洛宸再不敢繼續看下去，就連他這般男子漢，看到這般情景的時候，他都忍不住心中的愴然，緊緊的閉着雙眼，盡是不忍。
“所有人，都想殺了我母子兩人，……”賢妃喃喃自語了起來，她無助，她可憐，可是在此刻洛宸的眼中看來，她是猙獰的。
“我只有靠自己日夜抱着這個孩子，他就一直在我的懷中，放聲的哭，……我放飛不他，我只能繼續抱着，所有人都不想放過他，……”
“住嘴！”洛宸終於在這一刻忍不住喝出聲來，他似乎從未這麼憤怒過，他顫抖的扶出孩子，放在賢妃的面前，“這可是你的孩子，你親手將他悶死在你的懷中，你殺了他！”
賢妃的眼淚在這一句“你殺了他”的話說出之後，如同決堤的一般，她安靜的看着放在這眼前的孩子，“淮王、長孫國舅，他們兩人都斷定這個孩子命不久矣，可是，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孩子，最終不是死在病魔手裡！”
她邊哭邊笑，已然渾然忘我。
可是，那哭聲嚎啕，卻是一字一句，刺入心肺，“我就抱着我的孩子，我無處可求人，我看着他哭，哭鬧到最後，整個小臉都憋紅了，連續幾天幾夜，聲音越哭越沙啞，越哭越小……”
她跪在了洛宸的身邊，“可是，我等不到一個人來救他，救救我的孩子！”賢妃形同崩潰，她趴伏在洛宸的腳邊，央求着道，“我求求你，這孩子還有得救，還沒死，你救救他，我求你，我是他的母親，我可以不要報仇，我可以不要恩寵，我只求你，救救他……”
洛宸想踢開這個女子，可是，在這一刻，他可憐起了這個女人。她終究，都只是一個母親。“爲什麼，你誰都信不過，你把孩子交給乳孃，他就不會落到這下場！”
“是你害死他的！”洛宸狠心說出了這一個事實。
而賢妃，在聽到了這一個事實之後，轟然崩潰，力竭聲嘶的痛苦，聲音幾乎成決絕，在這整個歡怡宮之中傳蕩，在這空闊的夜色之上不斷迴旋。
“把我的，……我的孩子，還給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