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天人合一

乍見那女子,林逸眼前一黑,身體像從高空墜落,下腹失重痠麻。須臾後,彷彿摔到一團棉絮上,鼻間異香縈繞,芬芳馥郁;耳畔奏傳靡靡之音,婉轉陰柔,撩撥心絃。

“我怎麼了?”林逸渾身酥軟,疲憊地睜開雙眼,頓被周圍景色嚇了一跳:但瞧四下裡白霧茫茫,數十名美貌少女從中走出,個個五官標緻,香腮粉面,或成熟、或溫婉,青絲垂肩,姿態萬千,朝他蜂擁而來。

姑娘們僅披着薄紗,勉強遮住玉體,冰肌雪膚,若隱若現。伸手褪去自己衣裳,輕啓朱脣,嚶嚶叫喚着將他摟住,交頸纏腿,耳鬢廝磨,春光外泄,風流旖旎。

林逸手被一位少女拉起,壓在腰下,觸到光潔的背脊,猛地打了個唐突,想要掙扎,卻覺筋骨無力,精神怠倦,越溺越深。

“嗡——”含光顫鳴,直刺腦髓。

“滾開!”林逸咬破舌尖,一聲大吼,霍然驚醒。前方還是那位紅衣女子,赤足撐傘,踮腳懸浮,不染塵埃。

“林弟……收斂雜念……小心她的媚術。”蘇崇秀惶恐道,面色鐵青,似乎剛纔也着了魔。

“嘻嘻~~”伶流仙子笑如鶯啼,打骨子裡透出嫵媚,微嗔道:“兩位小哥,嫌我的妹妹們伺候不周麼?”

“林弟。”蘇崇秀輕聲招呼,“瞧她背後。”

林逸順目望去,便見她身後飄着一張鮮紅符紙,光澤流溢。蘇崇秀嚴肅道:“伶流仙子修爲遠在你我之上,如今她借符令降臨,我們唯有破除符咒,纔有一絲活命機會。”

他擡頭望了眼天色,僥倖道:“好在這會是白天,她的本領要大打折扣。”

“依君所言。”林逸點頭道。恍惚中,想起去年汜城遭遇,詭樂勾魂,孃親留下血淚,自己尋聲追去。一路上行屍甦醒,聚向亂葬崗,圍樹cān bài……諸般回憶,紛紛涌現腦海。

“你這妖女,那日敢欺負我娘?!”林逸怒上心頭,立眉暴喝,一揮含光,飛步衝去。

“疾——”蘇崇秀兩指前挑,器匣砰咚打開,一柄靈劍呼嘯躥出,調轉刃尖,激射向伶流仙子。眨眼間越過林逸,揚卷氣浪,如雷閃電掣,平地驚風起!

伶流仙子左手撐傘,右手繞圈,身前涌出無數花瓣,化作一道漩渦,困住靈劍。林逸一刀劈至,被花瓣捲入,頓覺吸力驚人,衣袖寸寸割裂,肌膚節節破碎,露出裡面鮮紅的血肉,皮綻筋露。

“啊——!”他慘嚎嘶吼,瘋狂地往外抽動手臂,胳膊幾欲脫臼,整個人都要被吸進去。

在這緊要關頭,伶流仙子腳底震動,察覺到危險,散開花海,撤步後退。原地蟒背鼓脹,跟着qiāng尖凸起,捅爛鱗片,血霧爆濺,一道人影從洞口躍出。

“林小友,我來助你。”俞景榮翻身落地,平端長qiāng,腳下巨蟒傷處迅速癒合。林逸刀交左手,撿回一命,還要再上,俞景榮沉聲道:“你心境不穩,先下去歇息。”

他看向伶流仙子,心神略微恍惚,遂又冷笑恢復,輕蔑道:“你省省吧,老朽半截身子入土,不好那一口。”

林逸狠狠咬牙,自知不敵,躊躇地讓開。蘇崇秀指揮靈劍,再攻向強敵,趁機拋出枚靈丹,喝道:“林弟,服下它!”

林逸揮手接住,丟入嘴中,運功療傷。蘇崇秀又祭兩柄飛劍,去勢迅疾,伶流仙子以花海抵擋。俞景榮點qiāng突襲,被花潮捲動,差點脫手而出。

老郎眼神一凜,抖開長qiāng,順着漩渦繞圈,嗡嗡鳴響,卸去勁力,而後挺qiāng刺入。

“嗯~~你這老頭武藝極好,就是年紀太大,不合奴家胃口。”伶流仙子嬉笑道,側身躲避,纖手揮拂,花瓣凝成巨斧,朝他腦頂劈下。俞景榮急忙託qiāng架住,蠻勁壓得他雙膝發軟,跪倒在地。

“紅煙翠霧罩輕盈,飛絮遊絲無定!”蘇崇秀朗聲清嘯,催使靈氣,運指當筆,落於虛空中,洋洋灑灑寫出兩列詩文,字若行雲流水,離方遁圓,牽絲帶鉤。

三柄靈劍應之而動,圍着伶流仙子穿縱雕琢,攻勢密不透風。這正是他自悟的劍意,以書法融匯劍招,共有篆、隸、楷、行、草五式,其中行書最善糾纏,此番施展,頗見成效。

伶流仙子被飛劍困住,重凝花海,化作錦帶,環身防禦。俞景榮緩了口氣,持qiāng連刺,蘇崇秀吟道:“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

“唉喲,二位何必這麼兇?”伶流仙子邊打邊退,不時開口調笑,姿態悠閒。俞景榮岔腿站定,擺開架勢,震腳發力,身形忽動,化作一道流星,衝到她身前。

“砰!”qiāng尖貫中錦帶,生生止住,因修爲差距甚遠,難進分毫。

俞景榮暗暗心驚,抽qiāng返刺。伶流仙子躍足騰挪,如精靈般起舞,左右飄搖間,躲開兩人合擊,落到蟒首處。回頭一瞧,下方懸空萬丈,嘆了口氣,嬌喚道:“我玩膩啦。”

繼而一步踏出,氣勢攀升,錦帶如長鞭般擊出,掃中俞景榮,將他打飛三丈遠,徐徐逼向蘇崇秀。

場中情勢逆轉,蘇、俞二人落入下風,節節敗退,面露懼色。林逸兩日前與傀儡鏖戰,耗光精氣,又許久未進食,體力始終沒有恢復。此刻吞下靈丹,傷勢緩緩癒合,胳膊上結痂止血,重煥生機,提刀步入場中。

“林弟!”蘇崇秀退到他身邊,御使着飛劍迎敵,抽空問:“那日你欣賞人偶起舞,當時的感覺還記得麼?”

林逸聞言止步,莫名道:“還有點印象,可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

蘇崇秀搖搖頭,“你剛服丹藥,靈氣未散,手中寶刀非凡,需憑着那日感受揮動,才能發揮它的真正威力。”

林逸急道:“小子不懂,請蘇兄詳解。”

“這是靈氣操縱之法,情勢緊迫,話不多說,記住八字——以內證外,天人合一!”蘇崇秀說罷,唸誦詩文,逼向伶流仙子,爲他爭取時間。

林逸握緊含光,靜神回想,踏浪舞歷歷在目,腦海裡閃現細節:晨星照耀機關人偶,而它彷彿又跳入了銀河,交相重疊。

“以內證外,天人合一?”他喃喃道,遲疑片刻,放開身心,隱隱捕捉到一絲玄機。

巨蟒騰空,飛向雲層,林逸揣摩着話裡深意,層霄籠罩周身,天地黯淡。念動之間,悟通關鍵,冥冥遐想,雙目彷彿化作日月,血脈成了江川,身軀變爲大陸,毛髮則成草木。

體內真氣運轉,連通四肢百骸,是爲小週天,再與外界交匯,稱作大周天!

一呼一吸,暗合天道。林逸睜開眼睛,袖擺獵獵,清輝充斥視野,風雲垂落到腳底。朦朧中,又像從他臉上飄過,融於水藍色的衣裳,漸漸不分彼此。

林逸催動體內殘存靈氣,微擰手腕,傾斜刀身,陽光反射而過,如銀龍般遊走,器靈歡呼雀躍。

“剎那——”

話音未畢,人已原地消失,再現伶流仙子背後,揮刀橫斬。伶流仙子驚覺,鞭錦鞭出,撞向含光,瞬間破碎,鋒刃割喉而來。

“噗嗤!”伶流仙子散作漫天飛花,飄向數丈外,復聚人形。

俞景榮端着長qiāng,站到他身旁,額頭皺紋舒展,感慨道:“小友,每次遇險你都能學得新本領,看來我真的老了,跟不上你們年輕人。”

“俞老哥過獎。”林逸笑了笑,橫架長刀,右臂一片猩紅,疾步斬向伶流仙子。

“哼,天冊府人才濟濟啊。”她不悅道,撩起花瓣抵擋,“若非奴家以分身降臨,你們早就死上數回。”

三人聯手圍攻,伶流仙子亦動了真格,蟒背上刀來劍往,qiāng刺花舞,局勢僵持,誰也奈何不了誰。

堪堪鬥得十多招,伶流仙子被逼到角落,束手束腳,應接不暇。林逸仗着手中神兵銳利,一鼓作氣,將其壓制。蘇崇秀抓住空隙,收回一柄靈劍,逆飛刺出,喝道:“中!”

符紙被靈劍擊穿,瞬間碾爲糜粉。

“唉——,竟然不讓奴家多玩會。”伶流仙子嘆惜道,隨後動作猛頓,身體碎作星光,消失得無影無蹤,只餘一縷香風,繞過衆人鼻尖。

黑潮退去,巨蟒化回龍車,凌虛子鬆開雙臂,癱倒在地,吁吁喘氣。

蘇崇秀遲遲緩過神,顫抖着說:“我們真的擊退她了?”

伶流仙子憑空而來,隨風而散,如夢幻泡影,醒來時,一切又歸復原樣。三人面面相覷,均難以置信,擡腳踩了踩車廂鐵皮,觸覺僵硬,不像活物。

衆人身心疲憊,累得盤腿坐地,揮汗如雨,接着哈哈大笑,心情暢快,慶幸自己撿回一命。

“我們下去吧,看看大夥怎樣。”蘇崇秀起身說道。

三人回到車廂內,攙扶走凌虛子,再清點人數。俠客們先失足墜落,後又被蟒胃消化,乃至損傷慘重,減員過半,相熟者哭嚎不已。

林逸找到同伴,尋得黑鷹,方鬆了口氣。洛采薇見他胳膊脫皮流血,嚇得淚花直滾,叫來段如儀,幫他包紮好胳膊,按在牀上,逼其休養。

此經多日,衆人愁眉苦臉,哀悼亡者,死氣沉沉,再也笑不出聲。龍車抵達瑤光峰,停落山頭,段如儀和機關師運下貨物,與衆人揮手告別。

龍車再度啓程,光陰流轉,俠客們悉數離開,最後剩下林逸和蘇崇秀,以及幾名駕駛技師。

過得半旬,前方雲霧裡竄出天樞峰,奇石怪柏,高聳巍峨。四周圍着十多座浮島,傍依環繞,仙氣縹緲。

龍車朝峰頂緩緩降落,林逸胳膊初愈,便背起書篋,帶着黑鷹,站在門口等待,忐忑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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