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木偶作坊

2、木偶作坊

展廳的後面是一個原材料的儲存倉庫,再往後走就是真正的工作室了。工作室的面積很大,裡面放着很多帶有圓鋸的機牀,我對這些機械設備並不內行,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是做木偶的工作室,我大概會認爲這是個傢俱廠什麼的。

毛瞬康走到一張看起來像是設計臺的桌子邊,用手指着檯面道:“他就是在這自殺的。週五的時候他給李想放了個假,就是他的徒弟,然後他自己把自己關在工作室裡吞了一整瓶的安眠藥,等週一李想再過來的時候發現我弟弟已經沒氣了,遺書就放在他手邊上。”

說道這,毛瞬康眼睛盯着桌面沉默了一會,他之前一直掛在臉上的微笑這時也終於消失了。

從在殯儀館初見毛瞬康一直到現在,他都沒有跟我和喬偉提過他是做什麼的,不過他身上的西裝看起來挺高檔的,舉手投足間也透着一股自信,弟弟的死讓他很難過,但他面對參加葬禮的朋友時卻始終以微笑相對,這種微笑並非他強作出來的,而更像是一種天長日久所養成的本能習慣——在面對朋友、客人的時候面部肌肉就做出了反射性的動作。

他或許是個商人,而且是個很成功的商人。

我是這樣猜測的。

不過現在並不是在公開場合,葬禮已經結束了,他又回到了他弟弟死時所在的地方,於是所有的商業表情現在終於可以放到一邊。

“我真的不知道我弟弟爲什麼會選擇自殺,他每天過的都很快樂,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有個女朋友,已經交往了十年了,今年過年的時候他還帶着女朋友到我家裡來聚餐,還說準備今年國慶的時候結婚。想不通,我真的是想不通。”

說完,毛瞬康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你有沒有想過你弟弟可能不是自殺?”我問。

“想過啊,怎麼可能沒有想過。李想發現我弟弟出事後第一個告訴的是我,我也是第一時間就想到要報警,我根本想不出任何一個我弟弟會自殺的理由。警察過來查了三天,現場沒有找到可疑的指紋,鄰居也沒聽到有什麼打鬥之類的聲音,更沒看到有可疑的人,遺書也找筆記專家鑑定過了,都是出自他的手,所有的證據都說明我弟弟他是自殺的。”

毛瞬康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看向我道:“說實話,我真沒想到那封寄到倫敦的信會有迴應,所以等您給我回電話的時候我就想或許您能告訴我爲什麼我弟弟會自殺。”

“可惜結果好像還是讓你失望了。”我抱歉地笑了下道。

毛瞬康也連忙衝我一擺手,“沒有,沒有,其實我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人都已經死了,就算知道他的死因又能如何呢?他又沒辦法活過來,您說對嗎?”

“是,如果你這邊太掛記着他,他的亡魂也難以安心昇天的。”我順着毛瞬康的話說道。

毛瞬康閉了下眼睛衝我點了點頭,在一聲輕輕嘆氣之後他的臉上也再次掛回了之前商業式的微笑,說話的語氣也明顯不像剛剛那樣沉重了。

他道:“整個作坊大概就是這個樣子的,這是鑰匙,這裡的東西隨便您怎麼處理,畢竟他把這作坊的管理權都交給您了,您就說了算了。不過這房子您賣不了的,它的所有權是歸我的。”說完,毛瞬康便將作坊的鑰匙放在了桌臺上。

我連忙道:“放心,我不會隨便賣這裡的東西的,雖然你弟弟讓我打理這些東西,但我真的不認識他,而且我本身也是外行,交給我還不如留給他的徒弟李想呢。”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如果您不嫌棄的話我真的很想交您這個朋友。”

“嫌棄什麼的可不敢當,我就是個普通的小老百姓,還是個無業遊民。”

“您太謙虛了!對了,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您願意賞臉的話,今天晚上可以到寒舍一坐。”說着,毛瞬康雙手將一張名片朝我遞了過來。

我對社交禮節什麼的並不是很懂,我只是隱約地記得好像拿到名片之後如果要看的話就一定要大聲地讀出來,這樣纔算禮貌。所以在接過名片後我也立刻唸了一下上面的名頭:“杭州順天科技股份責任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看來你這生意做得不錯啊!”

“小有所成而已,小有所成。”毛瞬康謙虛地點頭笑應着。

我並沒聽過順天科技這個公司,估計應該也不是什麼全國知名的大企業,但我猜公司的規模應該也不至於太小——如果只是兩個人合夥幹個電子耗材的批發店,然後他自己印了個董事長的名片,那他可就太“阿Q”了。

不過看了這名片我也產生了一個疑問,一個公司的董事長應該認識不少人的,自家弟弟去世了竟然只來了十個人,這就有點太說不過去了。

“有什麼問題嗎?”毛瞬康似乎從我的表情中看出了些什麼。

我忙道:“哦,我是在想爲什麼你弟弟的葬禮只來了那麼少的人。一開始我以爲是你們家裡社交圈子比較窄,朋友少,不過現在來看好像不是我想的那樣。”

“您是在想這個啊,其實我如果想把葬禮大辦也可以,但我覺得這沒什麼意義,葬禮是我弟弟的,來參加的都是和他熟識的人,這就足夠了。至於我生意場上認識的那些人,把他們叫來虛情假意地掉幾滴眼淚我覺得意義不大。”毛瞬康道。

他說的倒也有道理。

可能有錢人的想法跟我們老百姓不同吧,在我家那頭如果誰家死了人要辦葬禮,那絕對得把所有認識的人都通知一遍,好趁這機會把之前隨出去的禮份子往回收一收。毛瞬康估計也不差那幾個禮份子錢,跟他弟弟無關的人他一個也不想叫。

我向來都仇富,不過毛瞬康這個人倒給我留下了一個不錯的印象,就像他之前說的,我倒也很有興趣交他這個朋友。

隨後毛瞬康又給我看了一份作坊管理權移交的合同書,他的意思讓我先簽了這個,這樣也算是他按照遺書完成了他弟弟的遺願。至於我是不是願意把作坊交給李想,那就是我和李想之間的事了,他不想從中參與。

在簡單看過了那份合同之後我也簽上了我的名,然後我倆一人留一份,這木偶作坊就正式歸我管理了。

因爲公司上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所以毛瞬康也先行離開了,在走之前他還是再次向我提出邀請,希望晚上我可以去他家坐坐吃頓便飯,當然,喬偉也一併受到了邀請。

我和喬偉在杭州這邊也沒有什麼朋友,也沒有想去逛的地方,所以我也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毛瞬康顯得很高興,然後便笑呵呵地離開了。

等毛瞬康走了,喬偉立刻指着桌臺對我道:“這桌子上滿是陰氣,前面展廳的陰氣也很重。”

我聽後也連忙拿出靈視眼鏡戴上。

果然,整個工作室裡都瀰漫着淡淡的陰氣,毛瞬生自殺的設計臺上更是匯聚了一大團黑霧。

“毛瞬生陰魂不散?他有冤?”我忙問。

“現在還不好說,把握一點的話就等晚上過來召魂看看。不過也未必會有什麼結果,這些木偶也可以說成是藝術品,所有藝術品都會傾注着作者的靈魂,就跟畫一樣。”

這個我聽喬偉說起過,好像每一幅著名的畫作當中都會保留着作者在創作時的狀態,我想毛瞬生在製作這些木偶的時候應該充滿了激情和喜悅的,可惜從這些黑漆漆的陰氣中我看不到任何與喜悅有關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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