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道路向來都是遍佈荊棘,劉乾選擇了走下去,獨自揹負一切的苦楚,那是他的事,與別人無關。
他不需要別人的憐憫與同情,那是一種侮辱,對他狠咬牙關努力至今的侮辱。
他擁有獨狼一樣的眼神,孤傲而堅韌。
他有足夠的資格成爲一代帝王,只是生不逢時,時局對他而言……太不利了,無論他做什麼,都已經無力迴天。
大局已定。
只是他還在堅守着什麼,無論結局是什麼,他依舊是想要和那萬惡的命運搏一搏,即便最後的最後他能狠狠咬一口他那小叔子,讓他痛上一陣子,也是極好的。
既然選擇了這條最艱險最絕望的道路,他就會義無反顧地走下去,直到——地獄盡頭。
同樣的,巽清他走上了那條保衛者的道路,選擇了,就意味着割捨了一些東西,而失去那些東西所給他帶來的苦痛,他也將一力承下,無所怨悔。
巽清是個明白人,他知道他在做什麼,他也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所以……比起事後怨怪自己,他會笑着擔負起一切,即便心裡已經是心如刀絞,他也會給關心自己的人一個完美的笑臉。
老闆從皇宮裡消失以後,就捏碎了個傳送符回到了巽府。
現在已經快到響午了,他可是連午飯都沒吃,這活脫脫就是一個勞碌命的翻版。
他認命地嘆了口氣,就往巽清的書房那兒走。
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他應該已經陪他孃親她們吃過飯回來溫書去了,這會兒的時間剛剛好,沒人打擾,彼此也有足夠的時間。
老闆挑了挑眉,揉了揉有些痠痛的眼,今天絕壁是他最勤勞的一天了,他已經跟那小皇帝耗了半天,然後保守估計還要和這頑固的小東西耗上半天,想想就覺得——好想罷工啊啊啊……
他莫名開始想念自家的免費勞動力了……
念及此,還在無塵居那兒收拾資料的阿紫莫名感覺一陣寒意,他裹了裹身上的小馬褂,皺了皺鼻子,又把自己埋在了已經厚到可以淹沒他的文件堆裡頭,就像一隻默默啃食着的小老鼠。
“你來這裡做什麼?”
還沒踏進他書房的外圍,巽清就迎了出來,面色冰寒,全然沒了平時的溫潤和順。那份敵意沒了僞裝,比之平日裡的那些個,簡直能把人戳成了篩子。
他的小廝剛纔在外頭看見這個人過來,就急匆匆地跑來報信了,也虧得那小廝腿腳利索,他才能在他還沒進來之前就把他堵在了外頭。
老闆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這小子算是對他討厭透了。說實話,他一沒搶他家那誰,二沒宰了他家人親友,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這裡不歡迎你,先生還是請回吧。”巽清垂眸說完這句話,就打算把門闔上了。
老闆見勢不妙,只得把青玉令掏出來,在他眼前晃了晃,“鄙人來這裡自是有事兒,這玩意兒你應該還認得吧?”
巽清眸子眯起,臉已經黑了大半。冷冽的殺氣不可控制地從他體內一溜彎兒的全部漫了出來,他冷聲道:“你對靈兒做了什麼?”
老闆一看,得~自己的仇恨值又被拔高了一大截兒,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饒是如此,他還是繃着臉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進去說。”
見他依舊面色不善地瞪着自己,他只得又補充了一句:“我不會害她,只是現在出了些狀況。”
巽清哼了一聲,才側身讓老闆進來。他又向外張望了下,確認這附近沒什麼人以後,才又闔上了門扉。
“還請帶路。”
老闆拱了拱手,很是客氣。他不是傻子,沒必要在這時候讓巽清對他心生厭惡,這樣只會讓形勢更爲不利,雖然實際情況……確實也‘心生厭惡’好不了多少。
巽清瞥了他一眼,就一聲不吭地往前走去。他的步幅很大,矯健之餘還是能看得出有些凌亂,顯然他的心思已經被房小靈給打亂了。
老闆嘆了口氣,也不指望巽清能給他什麼好臉色了,只希望別出什麼亂子就好了,他現在真的是很想念某個任勞任怨,很軟很好捏的免費勞動力。
而此刻,阿紫已是露着小肚子趴在案上睡着了,他無知無覺地打了個噴嚏後側身一滾,就摔倒了地上。許是地上涼,他微微蹩起了眉,順手抄了兩卷書墊在了自己的身下。
“吱呀~~”
最裡層的門扉被巽清一把推開,他望着還有些發愣的半路夫子,淡淡道:“進去吧。”
老闆也沒客氣,就這麼坦坦蕩蕩地從巽清身側跨了過去,他不是沒有察覺到巽清那複雜的眼色,只是有些事情註定是死結,放着不管,纔是最好的選擇。
巽清喚了他裡屋的小廝出來,吩咐道:“我和先生有要事商談,這段時間內不要放任何人進來。一旦有人靠近書房三丈以內,立即差人來報。”
小廝躬身應了一聲諾後,恭敬地退了出去,並隨手將開着的門全部關上了,這才慢慢向外走了出去。
老闆笑意盈盈地看着下頭那小廝的步履,道:“你這兒的小廝都不簡單啊,小小年紀這武藝已是能抵得上個把能手了。”
“若是不然,我也不會將把風的事情交予他來負責。”巽清不鹹不淡地將話頂了回去,“先生還是直說吧,到底出了何事?”
“這個,物歸原主。”老闆手一揚就將青玉令扔還給巽清,“好好保管。”
巽清皺眉,作勢要還。他送出去的東西,豈是能就這樣隨便收回去,“靈兒出了何事,這東西怎麼到你手裡的?”
“這是房小靈的決定,不要拒絕。”老闆瞥了一眼他掌中的碧玉,淡淡道:“她走了。”
“走?!”巽清一個激動就想跳起揪住那傢伙的前襟,卻是被老闆一掌按了下去,“她不是一直在這裡的麼,她能去哪裡?!她……”
碧玉微微閃了閃,顯然是對老闆的說辭很是不滿。她雖然現在是玉的形態,但還有一絲神智連接到了外頭,自是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有所感知
老闆挑眉看向那有些不老實的玉飾,齜牙暗道——有本事你和他自個兒說去,這爛攤子到底是誰甩給我的?!
巽清慌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現在的感覺,他只是覺得心裡空了一塊,有些發冷。他環臂抱緊了自己,,卻是怎麼也驅散不了心間的那股子寒意。
“這塊玉……”老闆糾結了一會兒,決定自己還是做一回好人。
巽清怔楞擡頭,渙散的眸子還有些凝不了神。他遲疑地看向老闆,問:“你說什麼?”
“房小靈和那玉還是有些聯繫的,你對它說的話,房小靈都能聽得見。”老闆嘆了口氣,拂袖轉身,“其他的,鄙人就不便告知了,還請你好自爲之。”
“順便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也要離開了。”
“希望我們不會再見面。”
“告辭。”
……
巽清愣愣地看着他沒再言語,直到老闆走出了房間,他才一點點收緊了掌心,感受着那玉的溫潤與棱角。
她走了,
甚至都沒有和他說一聲,就走了。
那個昨天還對着他笑,說等他回來的人,就這樣……憑空的消失了。
連最後的那點消息都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
巽清突然感覺很不真實,靈兒於他……說不得真的是一場美夢。
夢醒了,人就要回歸現實,而枕邊人也會消失不見。
掌心被玉硌得生痛,而他現在真的是一點知覺都沒有。
痛到極致就是麻木,而他現在真的是什麼都不想管,不想聽,不想看,不想——再和這個世界有所接觸。
他抿着脣,就這麼窩坐在軟榻的一角,雙膝上慫搭着自己的腦袋,整個人都是有氣無力。他本是一個人,後來遇着了靈兒,他便不再孤單。
而當他已經徹底習慣了她的存在,她居然就這麼絕然地離開了。
“靈兒,你這次玩得過分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喃喃道,“我真的生氣了,生氣了就真的不理你了。”
忽的他感覺到自己的掌心一陣尖銳的刺痛,巽清微揚起頭湊近他的手掌,只見深碧色的玉飾上頭沾了少許他的血漬,顯得有些妖異,而他卻像是魔怔了般定定地看着它不動,連處理傷口都不記得了。
剛剛的那一瞬,他能感覺到那股子熟悉的氣息,就像房小靈依舊在他的身邊,怒斥着他‘呆子,連包個傷都不會’……
那個半路夫子的話語還在他腦中迴旋着,莫非……?
巽清瞪大了眼,調動着手掌瞧着。只見那米粒大小的豁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收攏,若不是那上頭還殘留着血跡,他還以爲剛纔他出了幻覺。
巽清戳了戳那玉飾,輕聲喚道:“靈兒?”
幽碧色的光一閃而沒,像是在迴應。
巽清輕輕地笑了,“我不怪你了。”他歪着頭想了一會兒,又補充道:“真的。”
青玉令的色澤要比之前的更爲溫潤,巽清握緊了它,繼而他鬆開了手,小心翼翼地將它塞入左側第三根肋骨的地方。
靈兒,我願意相信你又不得已的苦衷,但是
不要讓我等得太久啊……
(這是第一更,偶會告訴你還有第二更咩哈哈……吃飯去,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