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新生活

昭平二十三年的夏天,東川江湖出了好幾件大事。先是飛馬牧場王家莊的大小姐在荒郊破廟離奇死亡,接着曾與寒玉公子約戰的北境首富趙軒被人刺死,兇手皆指向寒玉公子蕭翊。但不多久又被知名人士爆出,其實是趙軒怕輸給蕭翊,先僱兇刺殺蕭翊;還有細心人發現,趙家兵器庫裡有和刺死王大小姐及其丫鬟的□□一模一樣的箭支。後來又有人說其實被刺殺的蕭翊並不是真的蕭翊,只是一個身形相似頭戴斗笠的神秘高手,好幾個人可以證明寒玉公子當時正在別處喝花酒。最後甚至有人說趙軒是被王家莊少莊主王翰雲殺死的,因爲王家莊想謀奪趙家的產業……

總之,說什麼的都有,真相撲朔迷離,內情錯綜複雜,只有那兩個刺客,卻好似消失匿蹤了,沒有人知道他倆纔是關鍵。更沒有人知道,趁着矛頭指向蕭翊,趙家大亂的時候,趙家龐大的產業已經被有心人暗暗接收。

不知情的外圍人士只是樂呵呵地喝着酒,口沫紛飛地宣揚聽到的最新傳聞。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絕大多數人都認定寒玉公子清白。

“寒玉公子多麼高的武功,當年連挑關內一十八位高手,連無影劍徐老爺子都敗在他手裡了!趙軒算個屁,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寒玉公子哪裡犯得着去刺殺他?!”

“聽說寒玉公子長得俊,當年多少個漂亮姑娘倒貼他,連流雲坊的楚楚姑娘都迷上他了。那楚楚姑娘可是號稱漢陽第一美人兒,琴棋書畫溫柔風騷無人能及,王大小姐縱然容貌不錯,畢竟是關外還未長開的小丫頭,還能美得過她?說什麼蕭公子見色起意逼(女幹)不成就痛下殺手,真是扯淡,鬼才信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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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外面風起雲涌,熙熙攘攘。清平城裡依舊太平。甘家藥鋪後宅。

外面豔陽高照,屋裡卻置了冰盆,很是涼爽。

寬大的竹蓆牀上躺着一個小小的身影,小臉蒼白瘦削,頭髮也枯黃,半睡半醒之間,終於睜開了眼睛。

沈緣呆呆地凝望屋頂。費力轉頭看了看四周,全是簡單而陌生的擺設,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鼻中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一個穿着白衣的清秀男子,雙臂架着柺杖,“咚”“咚”一點一點地跳了進來。

沈緣睜大眼睛看着他。這人是誰?!

那殘疾青年看見沈緣醒了,卻是很高興,加快步伐來到牀邊,慢慢坐到跟前的青藤椅上,眼含笑意,柔聲道:“你睡了整整一個月,終於醒了。”

沈緣想開口說話,卻聲音滯澀,嗓子幹痛,不停地咳嗽起來。那人連忙止住沈緣,在牀邊的小几上倒了一杯清茶,送到沈緣嘴邊,助她慢慢喝了下去。

嗓子舒服多了,沈緣喘息着,嘶啞着問:“是你救了我?”

那青年點點頭。

“蕭……蕭公子呢?”昏迷了一個月,她的記憶還停留在破廟中。

青年柔聲說:“蕭公子有事要做,把你託付給我。我姓甘,草字宸雲,是個大夫。這是寒舍甘家藥鋪的後宅,你在這裡安心養着吧。蕭公子說,倘若他手裡的事情完結,又有時間的話,會過來看望你的。”

“……謝謝。”沈緣腦子有點兒亂。近期遭遇太多變故,讓她心神不安。

甘宸雲很是體貼,柔聲道:“你剛醒,身體還太過虛弱。不要想太多,再睡一會兒吧。”

沈緣輕聲答應着。眼睛又閉上了。

自此,沈緣便在甘家養傷。

甘宸雲是位醫術高明的大夫,在他的精心調理下,沈緣的身子一日強於一日。等她漸漸能下牀走動了,便不願意每日混吃等死,而是默默地幹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兒。

掃地啊,鋪牀疊被啊,擦洗傢俱啊,收拾擺設啊,最後發展到做飯。

別看沈緣個子小,前生可是個美食達人,業餘時間大多數用來實踐美食菜譜了,烹調製菜的能力非一般人可比。以前在王家莊是圖省心,只願當個粗使丫頭,不願貼近主子陷入勾心鬥角。現在在甘家卻不一樣。甘家人口少,甘宸雲脾性溫和,阿泰剛硬正直,灑掃的僕從憨厚老實,不僅救了她的命,還都對她很好。她願意多做一些事情來報答他們。

甘宸雲憐惜沈緣年小孤苦,不願讓她辛勞做事,吃了沈緣做的飯菜卻是讚不絕口。於是只好妥協。最後讓沈緣暫代廚娘一職,還每月給她兩吊工錢。這可比在王家莊時賺得多。

沈緣就在甘家藥鋪紮下根,每日做做飯,抽空乾點兒別的活兒,沒事兒的時候跟着甘宸雲在前堂坐診。她是極伶俐的,一星半點兒也學到了不少的醫術。後來甘宸雲看她聰明記性好,便在空餘時間耐心教她醫術,還教她讀書識字乃至彈琴吹簫品畫下棋。

等過了一年,各項學習略有小成,琴棋書畫初通門路,醫術方面甚至可以單獨診治一些簡單的病症了。

三年之後,沈緣已經算得上才女,行醫方面小有名聲。

又過了兩年,沈緣一十四歲了,已經出落成婷婷少女,更在清平城醫界大放異彩,博得“妙手回春”的好名聲。

此時,甘宸雲的絕技已被她學了個七七八八,而且憑藉前世知曉的爆炸信息量,常能獨闢蹊徑,化險爲夷,令病人起死回生。這方面的巧思,連甘宸雲有時都自嘆不如。

阿泰也很喜歡這個平日乖巧懂事的小女孩,傳授給她一門內家功夫,以及一些拳腳之術。雖然因爲身體限制,沈緣學的不很精深,三兩個無賴流氓還是能收拾了,基本可以防身。

沈緣對這種現狀很是滿意。只是有時候也會想起那個武功蓋世,聲音嘶啞,容貌穠麗的寒玉公子。雖然自從分別他就再也沒有看望過她,但是,正是這個奇男子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她的內心中對他充滿了感激。

昭平二十九年冬。一直平靜無波的清平城出了一件大事,一件天大的喜事。

東川國西側的白竺國求和,將玉蘭公主送來和親。婚車隊伍前進的途徑正好經過清平城。由白竺國二皇子送親,本朝三皇子迎親。公主本人進入漢陽皇宮後,立即就會被加封爲皇貴妃。清平城的人們幾輩子也不曾見過這麼多的天潢貴胄,都直嚷嚷這是百年難逢的盛事。

清平城的官府一個月前就開始整頓全城,修砌街道房屋,沈緣吐槽這過程和社會主義的創文明城市、創衛生城市一樣,只是更加張燈結□□碧輝煌一些。本城首富“主動”獻出自己的豪宅用以改造皇子公主們暫時落腳的行宮。朝廷批下來的銀子嘩嘩嘩嘩流,城裡一日比一日變得更爲整潔光彩。所有百姓翹首以盼,就等着白竺國公主的婚車隊伍前來了。

沈緣這幾日忙的滴溜溜直轉。爲防止有不潔的病症衝撞了貴人,全城老百姓都得去藥鋪驗身,像那種會傳染人的癆病等等就不能留,暫時安置在城外,等婚車出了清平城才能再搬進來。

甘家藥鋪不大,卻是清平城中有名的老藥鋪,裡面的坐診大夫又是技藝高超遠近聞名,因此官府佈置的任務也重。偏偏這時候城外銀杏山莊的李老夫人生了病,點名非要甘宸雲去不可。銀杏山莊和甘家老一輩很有些淵源,甘宸雲推辭不得只好去了,阿泰也跟着去了,藥鋪裡就剩下沈緣和幾個夥計支撐。

一天下來,接待了不下百位“顧客”(還有一些趁着官府掏錢,藉機看病的),沈緣累的腦仁疼。眼見門口排隊的長龍清空,趕快讓藥鋪的夥計關了門。

等完全將藥鋪的瑣事料理好,慰問送走完夥計,沈緣回到後宅自己的臥室裡都快累癱了。她掰着手指頭算,這種苦難的日子還得持續七天。

甘宸雲她是指望不上了,那位老太太年紀太大,身子虛,調養起來很麻煩。甘宸雲已經託人捎口信,至少還得半個月。聽說因爲清平城是小城,婚車隊伍在此只是小小的休憩一下,最多呆三天,甘大夫恐怕連婚車的尾巴都看不見。既沒眼福也沒麻煩。

沈緣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感到頸椎都僵痛了。她下定決心,等這件盛事過去了,一定向甘大夫請三天假,不幹別的,就光吃光睡,好好地犒勞一下自己。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計劃遠沒有變化快。沈小大夫萬萬沒有想到,這潑天富貴的大喜事居然變禍事,導致婚車隊伍停留在清平城的時間遠遠延期。清平城裡搞得天翻地覆人仰馬翻,許多人紛紛掉了腦袋,連自己的一條小命也差點兒搭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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