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珞蹙眉，搖搖頭，“北郭侯夫人，我不是沒有想過，但是北郭鎮剛剛休了東方珠，此刻兩府應該是水火不容的局勢。”
鍾凌風又寫了四個字：息息相連峻。
東方珞恍然，“你是說，四大侯府息息相連，不可能徹底決裂？也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算私下裡鬧掰，但表面上還是會維持和睦的樣子的。
但是，我卻不想麻煩北郭侯夫人。她是真心待我，我就更不想讓她爲難。堂堂一個侯夫人，去向東方侯府，萬一東方侯府的晚輩們說話不注意，衝撞了她，我會心裡不安的。”
鍾凌風又寫下了另一個名字；東方菊！
“嗯！”東方珞點頭，“晚些時候，我會親自去見見我這位二姑母。就算她對我的立場上不堅定，但東方侯夫人畢竟是她的親孃。若是能治好侯夫人，二姑母應該很上心纔對。”
鍾凌風最後寫了“壓力”兩個字。
東方珞這次疑惑了，“壓力？什麼壓力？我有壓力？還是你有壓力？還是東方侯府的壓力？”
鍾凌風置了筆，定定的看着她。
東方珞卻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然後小臉突然生動起來，眼中更是光彩流轉。“我懂了！自然是要給東方侯府施加壓力，對不對？鯽”
鍾凌風就淺淺淡淡的笑了。
丫頭很聰慧，一點就通啊！
東方珞的小臉卻突然在他眼前放大，忽閃着大眼睛，“你怎麼會懂得這麼多？”
他不是一直養在深閨之中的嗎？
他不是應該不食人間煙火的嗎？
可聽他的這番提點，分明是對她已經瞭如指掌。
彷彿對於她的事，比她自己還要清楚。
當然了，她本身也不是很複雜的。
來到京城，還不足一個月的時間，她那點兒經歷，只要稍微上點兒心的人，恐怕都能瞭解的一清二楚。
東方珞見因自己的欺近，他的身體繃緊了微微後仰，他這是把她當毒蛇猛獸嗎？
這樣想着，心中就有些索然。
撤回身子，擺擺手，“謝了！”然後大踏步離去。
不用他回答，她也能想的明白。
若是有人住到她家裡，她也會想方設法去掀底的。
當然了，救凌五的時候是個例外，那個時候她只想着救人，倒把救的會不會是中山狼這一點兒給忽略了。
也或者說，那時在惠濟庵別院裡，沒有什麼可失去的，自然也就沒有了防備。
如若現在，身邊有一大羣人，稍微有點兒責任心，就不會輕率行事的。
東方珞回到主屋，先喊了滿堂來。
滿堂摩拳擦掌道：“姑娘可是有什麼事需要小的去跑腿？”
東方珞失笑，“你這鬼頭，跟着跑了一天了，不覺得累嗎？”
滿堂撓頭道：“來回都在馬車上，在惠通寺也沒怎麼跑呀！”
東方珞不由得感嘆，“果然年輕就是活力大啊！”
一旁的綠絲撲哧笑了出來，“說得姑娘自己跟七老八十了似的。”
東方珞正了正神色，“說正事啊！滿堂，你現在即刻出府，去找策叔。讓他找人把我明天要去東方侯府的事散播出去，重點要說我秉持着孝道，要給侯夫人看病。”
“好嘞！”滿堂也不問緣由，轉身就要走。
“等等！”東方珞喊住他，“天晚了，你吃了飯再出去。”
滿堂道：“不了！小的去飯館吃，那裡最容易散步消息。”說完噌噌的跑了。
綠絲疑惑的問道：“姑娘這是？”
東方珞道：“自然是給東方侯府施壓啊！百年世家，都是重名聲的。我現在是誰？醫術在京城多少也被傳的神乎其神了吧？”
綠絲恍然，“姑娘想用京城人的嘴逼着東方侯府就範？”
東方珞笑，“是啊！百行孝爲先！我既然要爲東方侯夫人治病，東方侯世子夫婦若是不允，豈不要背上不孝的罪名？要是這一條傳到京兆府尹史大人那裡，會不會又參到皇上那裡？”
綠絲點頭，“可如此以來，姑娘也就陷進去了。那東方侯夫人的病，不治也得治了。”
東方珞道：“爲了讓我姐姐安心，自然是要治的！我餓了，擺飯吧！”
寺裡的齋菜沒有油水，果然不撐時候。
吃了晚飯，太陽纔剛剛落山。
東方珞帶着白鷺和黃鸝去見東方菊。
現在，只要是出了松竹堂，她身邊不帶個會武功的丫鬟，她心裡就不踏實。
綠絲則留在屋裡挑揀槐米。
兩天的時間，槐米就已經完全乾了。這夏天的熱度果然不容小覷啊！
東方菊見東方珞這個時候過來，難免有些驚訝，不過很快拉了東方珞到軟榻上說話。
東方珞開門見山道
：“姑母明日有空嗎？”
東方菊道：“除了早晚需要請安，我在這府中倒也沒什麼大事。珞兒這個時候前來，可是明日找姑母有事？”
東方珞點頭，“我今日去惠通寺遇到了姐姐！”
“啊？真的？”東方菊露出驚訝的表情，不知是真的不知還是故意爲之。“那倒是好巧呢！”
東方珞笑道：“我也不瞞姑母，不是巧合，是凌五爺安排的會面。東方侯府肯放姐姐出來見我，無非是想讓我爲世子夫人治病。”
東方菊嘆氣，“我雖沒有回東方侯府，但也聽說了。太醫們對於大嫂的病的確是無能爲力的。珞兒，你若能治，還是給她治吧！畢竟你姐姐還在東方侯府，她嫁人還得李氏點頭呢！”
她這話倒也是實情，不光是站在李氏的角度想，也是站在了東方瓔那一邊。
東方珞臉上還是維持着姣好的笑容，道：“不枉姑母疼愛姐姐一場，姐姐對給世子夫人治病不置可否，卻求我去給祖母治病呢！”
“真的？”東方菊伸過手來，用力的抓住東方珞的小手。“瓔兒真是個有心的！你答應了？明天就去嗎？我其實早就想開這個口的，只是一直沒找着機會。”
東方珞道：“姐姐當然是個有心的！她伺候祖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吧！”
東方菊鬆了東方珞的手，剛纔激動的情緒稍微平穩了些，道：“是啊！瓔兒比我們這些當兒女的要做的好。”
這話還算中肯，至少聽起來不刺耳。
東方珞起身道：“那就這樣吧！姑母若無其他的安排，明日就陪我去一趟東方侯府吧！我離開日久，對府中早已經陌生了。有姑母陪着，我這心裡會踏實些。”
東方菊道：“好！姑母這就去跟王妃請示一下。珞兒，要不要一起去？”
東方珞搖搖頭，“王妃不喜歡見到我，我又何必去自討沒趣？”
何況她現在只是鍾凌風的客人，又不是忠王府的客人。
鍾凌風說過，確切的說是轉達過，她是可以在這府中自由出入的。擺明了她可以不去忠王妃那裡晨昏定省。
如此甚好！她爲鍾凌風的這種任性而歡呼雀躍。
東方珞剛想告辭，丫鬟細風進來稟告，大老爺過來了。
東方珞就第一次見到了她的二姑父。
不及鍾凌風個子高。
不及鍾凌風身材魁梧。
更不及鍾凌風長得好看。
但舉手投足間卻有一種儒雅。
東方珞只是行了個禮，便匆匆告辭。
她可以確定，姑父見到她的眼神，不是嫌惡，而是驚訝。至於驚訝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東方珞直接回了松竹堂。
然後便帶着婢女和槐米，一頭扎進了小廚房。
製作槐米茶的第一步，篩選，綠絲已經做完了。然後便是蒸煮，也就是高溫消毒。
待冷卻後，便讓人放到了廚房下面的冷庫裡陰乾，想進行下一步，恐怕還得等一兩日之後。
綠絲感嘆道：“姑娘這個茶，還真是磨人啊！倒不如當時在山裡，釀野葡萄酒的時候來的簡單。”
“山裡的野葡萄也該熟了吧！”想着過往的種種，心中悵然。
東方珞回到住處，很快的洗刷了，便倒塌就睡。
確實也是累了！想着明日還有場硬仗要打，就更得養足精神了。
第二天醒來，東方珞反而不着急了。
梳洗，吃飯，都進行的很慢。
反正是別人求着她去治病，她那麼心急火燎幹什麼？
直到東方菊派人來，說是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她這才決定去跟鍾凌風道個別。
居然又沒見着！
這次倒是沒有進宮，卻是昨夜睡晚了，早上就起不來了。
東方珞看向回話的奼紫，擰了秀眉，道：“他不是身體不舒服吧？要不要我給他把把脈？”
早前聽鍾依說過，她這個小叔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多天是病着的。
住進來前兩天還好好的，若按生病的時日推算，是不是該犯病了？
奼紫不自然的笑笑，“爺真的沒事！姑娘先去忙吧！爺最不喜歡別人打擾他睡覺了。”
東方珞自然也就不去自討沒趣。
滿堂跑來稟告，說是豐園的馬車到了。
靈芝和策叔是知道她今天要去東方侯府的，就派了馬車來。看來，除了自家的馬車，他們是對誰家都不信任了。
就是不知，他們倆今天還會不會跟她一起同去。
東方菊帶了邵嬤嬤和細雨，乘坐的是忠王府的馬車。
東方珞則帶着白鷺和黃鸝上了豐園的馬車，靈芝沒有同來，東方珞多少有些失落。
好在策叔是隨行的。
策叔小聲對東方珞道：“珞
姑娘放心！一切都會妥當的！”
東方珞頷首，知道策叔辦事的手段，此刻，京城應該已經謠言滿天飛了。
情知舌頭底下壓死了，有的時候也是可以的。
策叔卻又小聲囑咐道：“若是東方侯世子夫人想給姑娘下馬威，拎不清形勢，姑娘不妨就去找東方侯世子說道說道。”
東方珞扯動嘴角，“既然去了，自然是拜見一下府裡的權威的。”就李氏那觀前不顧後的性子，怕是真的拎不清。
馬車在東方侯府門前停住，東方珞在白鷺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她之前曾經路經此地。
門前的石獅子看着很是威武，卻是個不能動的。
“走吧，珞兒！”東方菊率先走在了前面。
門房自然是認識東方菊的，卻不認識東方珞，於是就將人攔下了。
東方菊厲喝，“瞎了你的狗眼！六小姐回來給府裡的主子治病，沒聽說嗎？”
門房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更何況這呵斥他的還是二姑奶奶。人既然是二姑奶奶帶來的，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說白了，他一個小小的門房，哪個主子都不敢得罪啊。
門房思慮着剛想放行，這邊東方珞卻說話了，“二姑母先進去吧！我等着府裡出來人接我！我東方珞可是誠心誠意回來給府裡的長輩治病的。在這兒曬曬太陽，也算是爲長輩們祈福了。”
東方侯府的門前可是條大街，少不了人來人往。至於因爲她前來看病被人拒之門外，會有什麼風評傳出去，那倒是她樂見其成的。
東方菊卻也站着不動，“那姑母就陪你在這兒等吧！”
須臾，便看到了宋總管出現在了門口。
一出場，先把門房罵了一頓。然後滿臉含笑的轉向東方菊姑侄，陪着笑臉施禮道：“二姑奶奶，六小姐，底下人不懂事，怠慢了，裡面請！”
東方珞故意站着不動，東方菊和宋管事本已走出去了，此刻卻不得不回頭。
宋管事折回來，“六小姐！”
東方珞歪着頭看他，道：“我看着你面熟，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宋管事打着哈哈，“六小姐好記性！小姐出府之前，我就已經在府中做事了。沒想到，六小姐對四歲之前的人事還有印象。”
“是嗎？”東方珞翹起嘴角，這才擡腳往裡走，全然不管宋管事已是滿臉的黑線。
汪氏和姜嬤嬤等在二門上，看來內宅那邊已經得了信。
汪氏笑吟吟道：“二姐，珞兒，你們可來了！”
姜嬤嬤畢恭畢敬的給東方菊行禮，“老奴奉了世子夫人之命，在此迎接二姑奶奶，六小姐！”
東方珞衝着汪氏甜甜的叫了聲：“四嬸！”然後轉向姜嬤嬤，“裕豐堂前一別，嬤嬤可還好啊？”
此言一出，姜嬤嬤還笑着，笑容卻僵了。
還未走遠的宋管事也是背影一抖。
東方珞很滿意的看着，裝出來的恭敬，以爲她是那麼好打發的嗎？
年少卻並不代表好欺負！
策叔因爲不能進內宅，只能留在二門上，不禁衝着東方珞悄悄的豎起了大拇指。
姜嬤嬤畢竟是老油條，很快就調整了情緒，“託六小姐的福，好的很！”
東方珞笑道：“嬤嬤既然好的很，以後對世子夫人還是寸步不離的好。上次世子夫人去忠王府，要是身邊帶了嬤嬤去，恐怕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姜嬤嬤道：“六小姐的話，老奴記下了！”
東方珞就不再看她，而是走到了汪氏的身邊，“敢問四嬸，這是去哪裡的路？”
汪氏道：“自然是去大嫂那邊了！”
東方珞就猛的站住腳，不往前走了。
“珞兒！”東方菊回頭看她一眼，“怎麼了？”
東方珞的小臉上一片肅穆，“這府中是祖母大，還是世子夫人大？二姑母每次回孃家，都是先去世子夫人那裡嗎？”
侯夫人大，還是世子夫人大，這一個問題壓下來，汪氏就不敢接話了。
東方菊道：“自然是要先去看母親了。”
東方珞道：“東方珞雖小，卻也懂得何爲上，何爲尊。祖母雖然病着，卻還是東方侯府的侯夫人，就是這府中最尊貴的人，更佔了最長的輩分。東方珞在外流浪了十年，回到府中的第一件事，不是該先去拜見祖母的嗎？”
姜嬤嬤道：“六小姐言之有理！只是事有輕重緩急，世子夫人如今病着－－－－－－”
“姜嬤嬤！”東方珞果斷打斷她，“世子夫人病着，難道祖母就沒病着嗎？”
姜嬤嬤被問的啞口無言。
東方珞就又轉向汪氏：“四嬸，我走了十年，已是看不懂這府裡的規矩了。主子之間說話，有下人插嘴的道理嗎？”
汪氏不悅的瞪了姜嬤嬤一眼，然後笑笑，“自然應該
先去南山房那邊！珞兒真是個孝順的孩子！”
姜嬤嬤的臉色就漲成了茄子。
東方珞看向她，“嬤嬤不用陪我們去南山房了，先去跟世子夫人說一聲吧！東方珞拜見完祖母，自會過去的。”
姜嬤嬤就訕笑着離去，腰板挺得很直，腳下卻踉蹌了一下。
東方珞看了一眼，忍不住冷笑。
南山房不在東方侯府的正中，而是偏於西北角。
汪氏解釋說：“公爹說，婆母在此養病，比較清靜。”
“是嗎？”東方珞扯動嘴角，“祖父對待祖母還真是細心體貼啊！”
這話找不出什麼毛病，可聽在耳朵裡卻是讓人很不自在。
東方瓔站在南山房門口，歡喜的迎上來。卻不忘先給東方菊和汪氏行禮。然後才轉向東方珞，“可算是來了！祖母睜開眼就盼着呢！”
東方瓔說起祖母，那是情真意切。
不似某些人，如同走過場似的敷衍。
東方珞笑笑，任東方瓔牽着手往屋裡走。
心道，凡是姐姐看重的人，她都應該給予尊重吧！一會兒見了面，給侯夫人的這個頭，怕是磕定了。
院子不大，卻很是整潔乾淨。
近屋處卻種着一棵苦楝樹。
枝繁葉茂，串串苦楝子點綴其間。
看樹的粗度，少說也得十幾年的樹齡了。
東方珞站在樹下呆愣。
她突然想到了前世，姨婆的院子裡也有一棵苦楝樹。
那時，村裡人都說，苦楝太苦，種在院中，寓意不好。
姨婆卻哈哈大笑，覺得一棵樹而已，何其的無辜，更何況也沒什麼不好。
姨婆喜歡苦楝花的香氣。
苦楝雖苦，但香氣卻清甜，沁人心脾。一樹開花，滿院皆香。
東方瓔不解的問：“怎麼了，珞兒？有什麼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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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珞笑笑，“沒什麼！只是覺得這苦楝子長得極好！”
東方瓔道：“祖母也很喜歡這棵樹呢！尤其是開花的時候，總要讓人採一枝插在花觚裡，滿室生香。”
東方珞的身子一震，也是喜歡苦楝花嗎？
因與姨婆的這一相同愛好，她就應該對未曾謀面的人高看一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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