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伊諾手裡捧着清羽的玉壺,真真是覺得有千斤重。
自打住進梅家,伊諾多次感覺到了清羽似無意的試探,多次看到清羽帶着綿綿情意的眼光盯着自己,以至於伊諾面對清羽時,總是低着頭不敢看向清羽,擔心碰上他那種熾熱的眼光。
如今,玉壺卻是實實在在的捧在了手心上,清羽剛纔清亮而急切的聲音仍在伊諾的耳邊迴響,或許她自己都不曾意識到,其實她的心一點一點早就已經融化了。
琴兒輕輕的端着藥走進去,濃烈的氣味自藥碗裡一汪黑黑的液體裡散發開來,見到伊諾坐在牀上手捧玉壺發呆,芊芊玉手與瑩白的玉壺渾然一體,琴兒嚇了一跳:“小姐,這玉壺?”
伊諾皺眉的看了一眼冒着熱氣的藥,很不情願的嘆了一口氣,低首看了一眼手裡的玉壺,眉毛才稍稍舒展開來,紅了臉囁嚅道:“清羽表哥剛剛來過。”
琴兒一向聰慧,一下子便猜到了八九分。她坐在伊諾的牀邊,一勺一勺將藥喂到伊諾的嘴裡,伊諾皺着眉頭,完全像個任性的小女孩一般。
琴兒悄聲向伊諾緩緩道:“小姐,清羽少爺對您的心,您不是感覺不到,早在他送您玉蘭花圖時,您不是就已經疑心了嗎?現在可是切切實實的。”
伊諾皺着的眉頭因着琴兒的勸說,漸漸解開,苦澀的藥仍舊一勺一勺流進伊諾的嘴裡,只是心裡的甜已然將一切悄悄掩蓋了。
伊諾所有的心思似乎都逃不過琴兒的眼睛,琴兒將自己頭和伊諾的頭緊緊挨在一起,溫和安慰道:“我知道小姐素日在擔心什麼。”
伊諾盈盈的眼波頓時又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喝盡最後一口藥,徐徐的長出一口氣。
琴兒放下藥碗,雙手捧住伊諾的手和她手裡的玉壺,凜然正色安慰道:“大小姐的悲劇,肯定不會發生在小姐身上。”
迎着琴兒篤定的目光,伊諾似乎也增添了無限的勇氣。
琴兒心疼的緊了緊伊諾的被子,將軟枕調整到最舒服的位置,輕輕感慨
道:“大小姐一輩子能有那樣一段值得自己珍藏一生的感情,她一點也不覺得悲哀。以後小姐的感情也會是值得珍藏一生,這不正是小姐一直以來的期盼嗎?”
伊諾的腦海裡,迅速浮現出江南美景裡,那個持扇玉立,溫潤如玉的豔服少年,琴兒的話語緩緩流過耳邊:“依我看來,清羽少爺的心,實在的很呢!”
伊諾低頭不答,心中的隱憂似是仍沒有去除,只是嘴角悄悄多了一朵淡淡的微笑。
終於在琴兒的安慰下昏昏沉沉睡去,玉縷金帶枕頭底下,安穩的放着那個帶有清羽味道和體溫的玉壺,這會是伊諾獨一無二並一直期盼的那份感情麼?此時的她並不知道。
不多時,瑟兒回來了,瑟兒將剛纔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和琴兒說了,並將凝碧橋上清羽的話也都說了。
琴兒笑着向瑟兒道:“不想你這小蹄子卻是這樣有勇有謀的主兒,真真是小看了你呢!”瑟兒紅着臉笑着跑開了。
伊諾依舊在牀上躺着,朦朧中隱約聽見瑟兒的話,一時間,伊諾想起家中的姐姐,想起去年冬天病故的父親,又想起清羽的魯莽贈送中不失爲有幾分真情。許是病中多思,這偶發的時氣之症竟然毫無迴轉之跡象。
老夫人遣秋雁又來打探消息,琴兒勉力笑着照實回覆,不一會便有小丫頭潤雨進來悄聲回說:“老夫人已經進了中清別院的大門口了。”
病牀上的伊諾微微睜眼,掙扎着想要起來,奈何身上毫無一點力氣,卻不忘吩咐琴兒將玉壺穩穩的塞在枕頭下藏好。
琴兒坐在牀邊扶着伊諾勸道:“小姐,您就在牀上好生養病吧!老夫人不會怪罪您的。”
伊諾掙扎着還欲起身,憔悴的面容上頓時滲出了密密的汗珠,瑟兒忙拿出娟子來慢慢擦拭,正在這時候,潤雨掀開珠簾子,芸兒扶着老夫人已然走了進來。
老夫人見伊諾嬌喘吁吁,不勝病體,連忙走上跟前去,將伊諾按在了牀上,愛憐道:“既病着,何須這樣多禮?可憐了你小年紀便生的這樣
弱,原該多疼你纔是。”說着便要滾下淚珠來。
芸兒在一旁扶着老夫人,將手裡的補品交到琴兒手中,勸道:“老祖宗切莫過於傷心了,您也要當心身子啊!”
伊諾見老夫人慾掉淚,已經先掉下眼淚,更顯得病容悽楚。瞥見芸兒手裡拿的各色補品,感念老夫人的心。
當下,紫潔和紫靈也趕來伊諾的房間,紫靈見大家都是這樣悶悶不樂,便開解道:“老祖宗只看着伊諾表姐吧!病人原該寬心的,老祖宗也是最該保養身體享清福的,沒的大家在一起掉眼淚,快些說些高興的事情吧!若是二哥哥在的話,必能哄的老祖宗高興,伊諾表姐也開心。”
伊諾聽見紫靈說起了清羽,心裡陡然泛起一陣透徹心扉的甜蜜,嬌俏的面上不自覺地露出一點笑意,恰似一朵落寞的花朵沾上了點點春雨後恢復了一絲生機,又生怕別人看出自己的心病,只得假意伏在牀上咳嗽了兩聲遮掩過去。
老夫人囑咐了一會子伊諾,然後擡眼打量着伊諾的臥室,因見牆上掛着一幅幽雅的白玉蘭圖,疑惑問:“這個圖畫倒是看的眼熟,不知道在哪裡見過。”
紫潔溫婉笑道:“老祖宗好記性,這是二哥哥的愛物,以前日日掛在二哥哥的牀頭,如今送了伊諾表妹。”
伊諾的心砰砰亂跳,面上也是一片紅潮,生怕大家打趣清羽送她的白玉蘭圖的事情,好在大家只以爲她是在病中,臉色紅潮正常,並不在意。
老夫人走在院子裡的六棱石子路上,一行往回走一行誇讚伊諾屋裡的佈置。
芸兒攙扶着說:“老夫人您沒見表小姐書架上滿滿都是書嗎?真真是才女呢!”
老夫人也是滿意的點點頭,又讚歎了一回雨過天青色的蟬翼紗窗顏色翠亮,配上硃紅色的雕花窗子真是好看,芸兒也說:“表小姐那三層的鏤雕鑲玉水晶妝奩和鏡子竟然是合成一體的,當真是名貴又不俗。”
老夫人得意的笑道:“我們尹家的小姐,怎麼能俗氣呢?”一張滄桑的臉上都是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