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到處瀰漫着蓄勢待發的戰火味的京師都城,因爲來袁漢的脫離生命危險而情勢有所稍稍緩解。
袁王爺幾日來都心情大好,陸續賞賜了神醫近萬兩黃金與無數珍寶,神醫都沒有拒絕,但是卻在留飄然離開時,隻字未留,只留下了成箱的金銀。
京城之人都把這位神醫吹成了真正的神仙,連袁王爺亦是對請來神醫的清劍另眼相看了一些。
一時間,兩方軍團面上竟有春回大地的溫暖之象。唯有出獄後依舊剛正不阿的董雲峰,受了平瑞王秘密所託,這幾日一直殫精竭慮書寫袁王爺近年來的罪證,並秘密起草着正式的剿賊文書,只待某一天豎起大旗,將袁家軍團一舉殲滅。
用平瑞王探望清羽時對清羽的話來說,董雲峰如今可算是京師第一耿直與可用之人了。
清羽自然佩服恩師,也深信平瑞王的話,然而卻總是瞧着平瑞王的眉間,有欲說不說的神色。這讓清羽有些隱隱的不安,但是左思右想,他能想到的理由,唯有紫靈。
於是,他故意撇下了衆人,獨自到中清別院東廂房找紫靈。唯見廊下,紫靈正掩映在一大盆開的如火炬般明烈的美人蕉旁,出神呆立。
整幅的繪滿瀟湘山水的海天一色碧紗窗,與熾烈火紅的美人蕉相映成趣,越發顯得紫靈身材嬌小,玲瓏嫵媚。叢叢舒捲自如的嫩葉旁,她只管呆立着出神,連清羽走近了都恍若未見。
清羽近日有些忽略了年幼獨自理家的紫靈,抱着萬分的歉意道:“靈妹妹,想什麼這麼出神呢?”
紫靈如夢初醒,瞬間掩飾好有些委屈的神色道:“哪裡出神了?不過是有些想念母親了。”
清羽瞧得分明,但礙於紫靈自小嘴硬,也不好再問,只溫言細語說:“我怎麼看着最近你的性子有些悶了呢?”
“我哪裡沉悶了!不過是最近事情多。”紫靈莞爾笑笑,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頭上的並蒂海棠步搖卻無聲的搖出她一腔的心事。
清羽知道平瑞王對紫靈早就有意,但紫靈卻一直甚少理會平瑞王。起先是她一心以爲平瑞王只是一個吃飽了撐得只知道品笛子的閒散王爺,甚是不屑;如今平瑞王與清羽的交往,再也不用靠品笛來遮掩了,紫靈卻仍是猶猶豫豫,態度不明朗。
清羽一直不解其意,笑道:“這美人蕉還是平瑞王派人送來的呢!靈妹妹不喜歡嗎?”
紫靈只低頭看着自己繡鞋的鞋尖,一對飛舞的蝴蝶翩翩舞於鞋尖,聲音訥訥如蚊道:“喜歡是喜歡,只是送花的人卻再也不可能送給我了。”
清羽更加不解其意,剛要再問,卻見紫靈已經低着頭走進去了。修竹看見了,忙攔住要追去的清羽,見紫靈遠了才神色詭異道:“二少爺果然一點風聲也沒聽到嗎?”
“什麼風聲?”
修竹撇撇嘴,悄悄爲自己小姐抱不平道:“難爲二少爺與二小姐還是一母同胞的呢!這麼大的事情也沒放在心上。”
修
竹的嘴巴本來就利落與刻薄,今日這一番話說的更是極其不敬。好在清羽一點也不計較,只急急的擰眉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修竹捂住自己薄而豔的嘴脣,小聲趴在清羽的耳邊道:“難道二少爺沒聽說,皇帝有意要把婉婷公主嫁於平瑞王爺嗎?”
清羽面色一震,倏然間想起,那日的金殿之上,皇帝確曾親口問過外祖父,是否有看上的親王與婉婷公主婚配。只是當時自己心心念唸的都是救新月,懲罰李公公、袁貴妃,將這句話生生給疏忽了!
難道皇帝語中的弦外之音是平瑞王?清羽的思緒快速的迴旋,一直以來確實是平瑞王陪伴着老塞北侯,事事相隨,一起凝聚塞北軍團的實力。而朝中真正的親王,也只有平瑞王一人尚未娶親了。
如此想的時候,清羽似乎瞭解了平瑞王眉目間的神色,也理解了紫靈最近的沉悶。但是依舊隱隱的感覺好像還有哪裡不對勁,但卻說不上來。
有刺眼的陽光衝出雲彩忽然照了下來,晃得清羽的眼睛都半眯了起來。清羽揉一揉想的有些發痛的太陽穴,溫顏對修竹道:“你且告訴你家小姐,就說這件事二哥哥知道了,一定會爲她達成心願。”
修竹樂得露出潔白的貝齒,連連道謝,一溜小跑着進去了。
出中清別院的時候,清羽特意又回身望了一眼正房。正房巍峨的一溜七間屋子,除了兩間耳房,都是紫潔華美瑰麗的閨閣。只是這華美的閨閣裡,他親愛的大妹妹卻正日漸消沉在這漸漸紛擾的人世中。
他不敢去想,亦是不願去想,紫潔已經如此了,他絕對不允許紫靈的婚姻與情感再有什麼變故。
匆匆的走出中清別院,徑直回去了自己芙蓉館,清羽隨手招呼過來澆花的如夢吩咐道:“讓鋤菱備馬,我要去平瑞王府。”
環翠與瑟兒看着清羽不似往日的臉,都不敢多問,只弱弱的囑咐了些一定要注意傷勢的話。
清羽漫不經心的一一答應,才帶着鋤菱騎上千裡堆雪向平瑞王府奔去。
平瑞王的府邸他不是沒有來過,只是現在更加富貴氣派了。他知道,皇家的巍峨莊嚴永遠勝於一切,縱然是帶着三分怒氣要來質問,他亦是需要收斂一下脾氣的。
阿離顯然微微吃驚:“梅二少爺?”
清羽的笑容有些疏離,但是仍不失和順,下馬靜道:“不知道王爺這個時間方不方便見清羽呢?”
“自然方便!”阿離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明朗,也恭敬,“梅二少爺正堂請!”
正堂富麗堂皇,還是平瑞王的生母端太妃親身佈置的。平瑞王爲顯孝道,一應端太妃佈置的香爐、香瓶、香幾、屏風、大鼎、書畫、多寶閣,都吩咐人不要有絲毫的位置移動,每日打掃完必須要恢復原貌。
清羽見平瑞王親自起身迎接了,略略不安道:“王爺客氣了,清羽一介草民。”
平瑞王的臉上是類似於歡笑的表情,但是卻瞧着不舒展,彷彿有什
麼話鬱結於胸,沒有說出來一般。
清羽猶豫着怎樣開口的時候,平瑞王已經會意的屏退了左右,連阿離都知趣的守在了外面。
清羽心有所想的坐下來,又抿了一口茶,才徐徐說道:“不知道王爺是否認爲,情之所鍾,應該有始有終呢?”
平瑞王突然神色素駿道:“自然認爲是這樣的。”
清羽聽得此話,已不復剛進來時的面色如水,只仍是疑惑質問道:“那你爲什麼不向皇上解釋清楚,你鍾情的是我的親妹妹,梅紫靈?”
平瑞王莫名的身子鬆弛了一下,清羽倒是有些不解他的舉動。平瑞王低首想了一想,不由得有些委屈道:“現在形勢如此,我自然是該先國後家。”刺眼的夏日陽光經過窗紗的過濾,只餘柔和的一脈淡影,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不過是一團玉色光暈。
清羽聽得堂外聒噪的蟬鳴,慢慢平復了心緒道:“不知道王爺的心是否如前,仍對我妹妹不改初衷?”
平瑞王的眸子明媚卻隱約透着迫人的灼熱,信誓旦旦道:“小王的心,自是可比日月,自第一次見到令妹,便發誓此生非卿莫娶。莫非二少爺聽到了關於小王的什麼傳聞,故此前來質問?”
清羽的身上有隱隱浮動的玉蘭的味道,舉手投足間的溫文爾雅今日也難以爲繼,只凝視着他的眼睛問道:“那爲何如今我府裡上下都傳言平瑞王會迎娶婉婷公主?平瑞王若是真對舍妹如此長情,怎麼忍心讓她生活在風口浪尖之上?”
平瑞王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終究沒有再說什麼話。
遮擋陽光的蛟綃紗薄而透明,偶爾被風吹起,如明麗的蝴蝶翅膀,翻轉翩飛。偷溜進來的陽光,像是肆無忌憚的孩童的手,撫摸着平瑞王修長而挺立的身姿。
平瑞王終於額頭微微發汗對清羽歉然道:“是小王疏忽了,才讓令妹心情不暢。”轉眼,他眼角的喜色又難以抑制,“她真的爲這個謠言傷感嗎?”
清羽幾乎不假思索道:“是,她很傷感!”
平瑞王一時微楞,臉上蘊滿幸福的味道,喃喃道:“我還以爲她沒有看上我。”旋即,又對清羽抱拳道;“多謝二少爺今日前來,小王真心是萬分高興啊!”
清羽依舊不捨追問:“那迎娶婉婷公主的事情是怎麼傳出來的?”
“這個事情,二少爺當時不是也在金殿上嗎?”平瑞王因着清羽剛纔的話,喜形於色,絮絮道:“皇兄起先確實是屬意小王迎娶婉婷公主,可是小王當晚便向皇帝陳情,只鍾情梅家二小姐一人,皇兄思索了一下,便把這個尚在萌芽狀態的提議給廢棄了。”
“只是這樣嗎?”清羽想起剛纔平瑞王鬱結難舒的表情,不相信的說道,“總感覺王爺有什麼事情瞞着清羽一樣,若是紫靈的事情有什麼變動,還望王爺早些告知,以免舍妹受到不必要的傷害。”
平瑞王悄悄避開清羽的眼神,又淡笑着鄭重說道:“小王對令妹,一定有始有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