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物歸原主(二)

就像是乾涸的土地忽然迎來了雨季一樣,當冥海主人的命格進到寒煙口中的時候,下一個瞬間,她的身體就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在她昏迷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柔弱的病危少女一樣,但此時她恢復了力量之後,才讓人又想起了她原本的身份,那個讓生死陰陽界聞風喪膽的冥海主人。當冥海主人重新回到了她身體裡之後,她原本虛弱的身體忽然迸發出了逼人的氣勢。

原本黑暗深沉的海面之下忽然綻放出了一團耀眼的光芒,就像是有一個太陽即將從無盡的厭水中升起,雖然這團光芒並不大,但周身刺眼的光暈卻讓整個冥海都能看得見。原本海面上洶涌的波濤,此時也懾於驕陽一般的氣場,不自覺地變得安靜了許多。

這團光芒在海水中安靜了一會兒,好像是在醞釀什麼。之後,它陡然間騰空而起,激盪起了無盡的厭水。如同一道閃電般,它劃破了漆黑的夜空,隨後懸浮在空中宛如一輪在黑夜中升起的太陽,照亮了蒼茫漆黑的海域。當空中所有的水花像大雨般落下後,這團光芒漸漸變得暗淡起來,終於露出了其中的寒煙。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次事故的原因,之前的寒煙雖然具有無上的威嚴,但整個人看上去卻是一種恬靜的淡然。而此時的她才真正契合了冥海主人的身份,不光是周身的氣場震懾得連冥海都不敢發出一聲嗚咽,連她的臉上也極爲罕見地帶上了憤怒。

她仰起頭長嘯一聲,眼睛裡面是雷電一樣的凌厲。她環顧四周,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片可怕的寂靜,原本暴虐激盪的冥海此時完全不敢掀起一點風浪,一時間海面竟平靜得像是鏡面一樣。

將胸腔中的一口濁氣呼出之後,寒煙兇狠的表情漸漸消失了,淡定從容的表情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向着空無一物的海面望了望,她語氣不帶一絲波動地說道:“好了,出來吧。”

海面悄悄捲起了幾個浪花,下一刻,陰主和慧慧就慢慢地從冥海里鑽了出來。他們兩個看着高高在上的寒煙,就像是在仰視降臨人間的神靈一樣,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慄着。

輕輕呼出了一口氣,寒煙說道:“不用緊張,沒事了。”

她看着陰主,苦笑一聲道:“這次多謝了,我欠你一個人情。”

聞言陰主聳了聳肩,只是搖搖頭,沒有說什麼。

之後寒煙將目光轉向了慧慧,說道:“這次你保護我有很大的功勞,我記着了。”

慧慧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朝她躬了躬身。

現在她身上的光芒都已經斂去了,冥海上又重新變回了一片黑暗。在這片黑暗中,寒煙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命格雖然已經找回來了,但是我的實力還是有了折損,身體上的創傷一時半會兒是恢復不了的。你們兩個先去冥府幫忙,我在冥海重建冥城。”

“幫忙?冥府出什麼事情了?”陰主不解地問道,慧慧也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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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煙淡淡地說道:“你應該知道火滄瀾在人間界散佈陰死之氣吧?有沒有想過這些無窮無盡的陰死之氣是從哪裡來的?”

陰主怔了一怔,隨即恍然大悟,慧慧也皺起了眉頭,好像是在擔憂這件事情,又好像是不願意回去冥府。

“現在冥府中已經出現了一些動盪和變化,你們要快點過去。”頓了一頓,寒煙繼續說道:“我重建冥城需要大概三天的時間,這段時間不要來打攪我。”

看到寒煙已經沒有什麼話要說了,慧慧沒有遲疑,隨手召喚出了法陣,拉着陰主走了進去。

等到法陣消失在海面上之後,寒煙就像是鬆了一口氣,這個人如同落葉一般輕輕的墜落到了海面上,激盪起了幾絲漣漪。

雖然正值深夜,冥海中漆黑一片,但寒菸絲毫不受影響,她的目光甚至能夠穿破無窮的厭水,看到懸浮在海水中的木頭和石塊,以及墜落在海底的整座通天閣樓。

她伸出手來,指尖亮起了一點點熒光,就好像夏夜中四處飛舞的螢火一樣,她纖細的手指在夜幕中勾畫出了一道道優美的弧線,其中蘊含着難以言喻的規則之力。

隨着她的手指慢慢勾勒,原本要永遠沉寂在冥海中的冥城碎片漸漸有了動靜,就好像是有生命一般慢慢地往上方升起。不多時,這些磚石木料慢慢浮到了海面上,沒有絲毫停頓,又繼續開始向上方升起。隨着寒煙的指揮,它們就像是自己擁有生命一樣,緩緩去到了自己該去的位置。

沒過多長時間,一座嶄新的冥城出現在了冥海上,看上去和之前沒有什麼兩樣,除了曾經的萬家燈火和那座通天閣樓。

寒煙沒有停頓,手指繼續牽引着,並且越舉越高,慢慢地舉到了頭頂,她也慢慢地踮起了腳尖。

隨着冥海深處的一聲轟隆巨響,原本落在了海底的通天閣樓就像是一個火箭一樣刺破了冥海的海面,並且在倏忽間騰空而起,直接飛到了空中。不過隨着寒煙的繼續牽引,通天閣樓沒有繼續向上方飛去,而是晃晃悠悠地飛到了冥城中,慢慢落到了它原來的位置。

將揚起的胳膊輕輕放下,寒煙看起來似乎是有些疲憊,之前的動作對於她現在的狀況來說還是有一些太吃力了。活動了一下有些痠麻的肩膀,她小心翼翼地從長袖中取出了一支小小的蠟燭,指尖綻起星火將之點燃後,她慢慢走近了黑暗的冥城。

雖然冥府是死者輪迴之地,但在平日裡這裡除了有些陰冷外倒是也沒有什麼不適。可是當陰主和慧慧出現在了這裡時,卻聞到了一股腐朽的味道。

這股味道好像並不是從什麼地方傳來的,而是充斥在這方天地間,沾染着這裡原本清新的氣息。仔細感知了一下,慧慧皺着眉頭說道:“看來這裡的確是出了很嚴重的事情,冥府的本源之力已經消失了許多了。”

“看來這就是火滄瀾乾的了,那我們應該怎麼辦?”陰主問道。

思忖了一下,慧慧說道:“其實也不算太麻煩,只需要找到那幾個鎮守者,四個人同時佈置一個鎖天大陣將冥府的氣息牢牢鎖住就可以了。”

聞言陰主點點頭,可是心裡面卻覺得不對勁:“不過,要是事情真的這麼簡單的話,那幾位鎮守者不會想不到吧?”

聽他這麼一說,慧慧眼中神光閃動:“等我將那幾個傢伙叫過來問問再說。”

稍稍停頓了一下後,她仰起頭,對天發出了一聲呼嘯。她的聲音並算不上很大,至少不是震耳欲聾的那種,但是陰主卻察覺到了這其中有着一種奇特的穿透力,隱藏在空間中,慢慢傳遍了整個冥府。

可是在這之後,他們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四位鎮守者前來,這讓陰主感覺事情有些不妙。他看了一眼慧慧,發現對方的眉頭也緊皺着,便說道:“這裡離冥府行者的住處不算遠,不然我們去他那裡看看吧。”

慧慧的臉色還是不太好:“好吧,我們去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兩人快速趕到了冥府行者的住處,卻驚訝地發現這處洞府已經不見了,不光是洞府已經坍塌,整座山峰都已經變成了幾塊大得無法形容的巨石,散落在這處平原上,看起來猙獰而詭異。

“這是怎麼回事?不要告訴我因爲他的家是豆腐渣工程。”看到眼前的這一幕,慧慧感覺自己的腦仁有些痛,不過她還是有心情開一開玩笑,因爲她在巨石的縫隙中感知到了冥府行者和明的氣息。

兩人循着氣息向他們的所在之處走過去,一邊走一邊皺着眉頭打量着眼前糟糕的一幕,這給他們的視覺衝擊力實在是太大了。

“誰?”當他們兩個靠近了明所在的位置的時候,明的聲音響了起來,雖然聽起來很有威懾力,但兩人還是察覺出了他語氣中潛藏的無力感。

陰主應聲道:“不要緊張,是我,還有慧慧姐。”

聞言明顯得很高興:“你們怎麼來了?”

轉過了巨石坑窪凸起的棱角,陰主和慧慧終於見到了明和冥府行者,不過眼前的一幕讓他們大吃一驚:冥府行者躺在地上,渾身傷痕累累,臉色更是蒼白得如同死人一樣;而明雖然清醒着,但是它的情況看起來比之前者還要糟糕,它身上原本如鋼鐵般堅固的鱗片現在所剩無幾,細長的身軀上血肉模糊,最重要的是,它頭上原本鼓起的兩個包也消失不見了,只剩下了兩個深可見骨的坑洞。

看到它現在虛弱至極但還是在笑,陰主的心中劇痛,單膝跪在它面前輕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瞥了一眼站在那裡沉默不語的慧慧,明咧開嘴笑了笑:“沒什麼,只是運氣不太好,碰上了第四次‘黑日’。”

聞言陰主心頭大震:“你是說惡鬼又出現了?”

明點了點頭,苦笑道:“而且又是沒有預警。”

這時候慧慧終於出聲了:“前不久我還觀察過異域的情況,那裡的惡鬼至少還要沉睡三百年纔有可能甦醒,這次的‘黑日’不正常。”

“的確不正常,而且更不正常的是它們這次竟然沒有很瘋狂,而是有組織有紀律地尋找到了我們的洞府,沒有任何猶豫地就展開了對我們的圍殺。”

陰主的眼中閃爍着寒光:“也就是說那些惡鬼是完全被人控制的?”

明點了點頭:“只有這個可能。”

聞言陰主沉默不語,皺着眉頭在思索這件事的嚴重性。這時候慧慧又問道:“冥府傷亡怎麼樣?”

“很嚴重,死傷了三個人。”明說道。

慧慧怔了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它說的三個人是誰。在整個冥府中,能被稱作是人的只有四個鎮守者了,既然眼前的冥府行者氣息尚存,那麼也就是說……

“從古至今,除了無常動怒,從來沒有過冥府鎮守者被殺的事情發生。恥辱,簡直是恥辱!”慧慧低吼着,陰主聽了心裡卻很不舒服。

這時候明輕笑了一聲,說道:“慧慧姐,你知道異域中的惡鬼有多少嗎?”

慧慧眉頭皺起:“這個誰能知道?不過以冥府鎮守者的實力,只要想走,再多的惡鬼也攔不住吧?”

明的臉上依舊掛着微笑:“那我可以告訴你,至少能以億計。”

停頓了一下,它喘息了幾下,稍稍緩解了一下身體上的痛苦,繼續說道:“的確,對於冥府鎮守者來說,只要自己想跑,再多的惡鬼也攔不住。但如果是上億個能組成陣法的惡鬼呢?”

它的聲音很平淡,但是傳進陰主和慧慧的耳朵裡其震撼力卻不亞於一枚核彈。慧慧驚駭地說道:“這怎麼可能?惡鬼是不可能會使用陣法的!”

“的確是不可能,可是要知道它們是被控制的,而且,它們並不是使用陣法,而是組成陣法。”明的聲音中出現了一絲微微的顫抖。

“在冥府的四域中,萬萬之數的惡鬼們用自己的肉身組成了四座大陣,其威力之大實在是難以想象。”

“不過所幸的是,控制這些惡鬼應該是太過吃力,所以它們只是組成了四座具有禁錮效果的大陣,這給了我們一線生機。”

之後它沒有再說話,但是陰主和慧慧都能夠想象到後來的畫面了。在牢不可破的大陣中,明和冥府行者面對着如潮水般無窮盡的惡鬼拼死搏殺,稍有不慎就會死在惡鬼的利爪下,灰飛煙滅。其餘的鎮守者最終因爲孤立無援力竭而亡,只有西域上,因爲多了明這麼一個助力,他們終於能夠勉強撐過了這血腥的三天,撐到了惡鬼們離開的時候。

“你們是英雄。”陰主輕聲道。

聞言明只是笑着搖了搖頭,眼睛緊盯着面容僵硬的慧慧。

深吸了一口氣,慧慧轉身離開了。

“好好養傷,記得告訴冥府的所有鬼魂,以後不必再擔心‘黑日’,我‘毀滅無常’重回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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