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葉甜氣沖沖地回房不久,又深悔對容塵子發脾氣。她自小對這位師哥便是尊敬有佳,從未說過這般重話。想了一陣,她起身穿戴整齊,打算找容塵子道個歉。

容塵子不在房中,她微微皺眉,自然想到另一個地方。剛走到河蚌房間門口,她頓時就青了臉。房中人有意壓低了聲音,但還不至於瞞過她的耳力。

那河蚌嬌滴滴的聲音似怒似嗔:“老道士,別老頂人家那裡,難受死了!”

容塵子聲音粗嘎,卻帶着一種令人怦然心動的男性魅力:“別亂動,很快就好,嗯……很快就好了……”

河蚌扭着身體不依:“知觀,給塊肉吧。”

容塵子不給,這傢伙一有吃的就不專心別的事:“認真一點嘛。”

葉甜脣都咬出血來,曾經清虛觀行爲方正、道貌岸然的師哥,如今竟然……這妖女到底施了什麼妖術將他迷成這樣!

她強忍着眼中的淚,房中容塵子已然鳴金收兵,他忍着發在外面,沒有在河蚌體內留下痕跡。大河蚌沒嚐到箇中滋味,又沒有騙到肉吃,十分不滿。

容塵子在她榻邊坐下來:“睡嘛,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大河蚌想巴着容塵子留下來陪宿——吃不着聞聞也是好的:“哼,誰要你陪啊,你要走走好了!”

容塵子便簪冠着袍、穿戴整齊:“那我先回房了,你乖乖睡不要亂跑。”

他替她掖掖被角,體貼地點了一盞壁燈,隨後出了房門。大河蚌氣得呀,肺都炸了——這老道士還真是不解風情啊!!

葉甜站在院中,當夜半輪彎月模糊地掛在天邊,秋雲苑中培栽了無數花木,雛菊與四季海棠爭相鬥豔。

容塵子推門出來便看見她,着一身天青色的道袍,長髮高綰,雖是夜間,她卻連衣冠嚴整,連發絲也未曾亂得一分。

容塵子面上一紅,溫言道:“小葉?怎麼還沒睡?”

葉甜一腔委屈俱都迸發了出來,恨不能撲到容塵子身上。但她是個修道士,半生拘泥於禮數,河蚌那樣的舉動她做不出來。她只有站在原地,目光悲哀:“師哥。”

容塵子自然也發現她的異樣,想到方纔她可能聽到動靜,頓時心裡也有些羞慚:“小葉,對不起,師哥不知道你在外面。”

他聲音溫和如昔,連面上的笑意也不曾變動分毫,葉甜卻幾乎落下淚來,她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止步,突然道:“我回去睡了,師哥你也早點休息。”

話落,她轉身回房,背影高挑卻蕭索。容塵子有心叫住她,想想卻也終究是嘆了口氣。

他轉身回到房裡,盤腿打坐,唸了一陣《清靜經》,卻只覺思緒紛雜。他微扯嘴角露了個苦笑,自己多年來一心向道,想不到如今倒似初嘗情愛的少年一般,滿腦子都是那些旑麗光景。

這趟出門本意只是帶她走走,哪料得剛剛住下自己已是邪念不斷。他又將葉甜的話回想了一番,心下愧然。暗道容塵子,她不懂事也就罷了,你莫不是也糊塗了麼?

想罷,他再次清心淨神、摒棄雜念,專心打坐。

次日一早,小二將早餐送了過來。容塵子下榻秋雲苑也不是毫無由來的,這秋雲苑的點心做得特別好,十里八村找不出更正宗的了。

考慮着河蚌的食量,他讓小二多送了二十多樣,此時大河蚌正對着滿桌點心流口水。容塵子梳洗完畢,絞乾了汗巾順手替她擦了擦臉和手,柔聲問:“怎麼不吃?”

這貨很苦惱:“嗷嗷,我在想應該先吃哪一個!”

容塵子大笑,片刻之後他淨了手,化了道祛邪符,加了砂糖喂她。待河蚌就着他的手喝了,他方拿了一塊果醬金糕喂她。秋雲苑的果醬金糕與別處略有不同,光果醬就有櫻桃、草莓、桑葚、百香果等。這貨吃了一口,只覺得滿口清香,甜而不膩,她立刻就叛變了,端着盤子就猛吃果醬金糕。

容塵子本想帶她出去走走,這回是怎麼也哄不出去了。他略微嘆氣:“那你在家吃東西,我隨小葉出去,給你挑兩件質地柔軟些的衣服。”

河蚌吃得滿下巴都是果醬和點心渣,看上去跟個小花貓一樣,她顧不得回答,連連點頭。容塵子這才起身,安排清素在家裡守着她,自己隨葉甜和清靈出門去了綢莊。

葉甜很久沒有逛過街市了,如今能同容塵子出來,又不用帶那個河蚌,她的心情像鳥兒一般輕快。

凌霞鎮依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街邊有人賣糖人兒,那手工極好,紅、白、黃、紅的糖漿顏色鮮豔。容塵子的目光破例在這些小玩意兒上逗留,不知怎麼就走了神——那河蚌要看見這個,肯定開心。

葉甜掏錢買了個黃色的糖牛,那牛角翹得高高的,牛尾巴、四肢清晰可見,她舉着那個糖牛,笑得極是開懷:“師哥!你看這個像不像你?”

容塵子生肖是屬牛的,他微微一笑,葉甜便舉着那個糖牛啊嗚一口咬掉了牛尾巴。吃相什麼的都是跟那個河蚌學的,但她一直是個端莊穩重的姑娘,這般故作爛漫的舉止實在是有些牽強。容塵子清咳一聲,沒說話。

及至到了綢緞莊,掌櫃的雖少見出家人光顧,卻還是把葉甜當作了主客。葉甜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漂亮的綢緞衣服,她長年着一身道袍,如今難免有些眼花繚亂,再看得一眼容塵子,她下定了決心,頓時就選了一套白色抹胸的長裙。

掌櫃的長得圓圓胖胖的,也是個很會做生意的主兒,立刻就攛掇她:“姑娘眼光真好!”爲了促成生意,他可沒把葉甜當作女道士,“這是敝號最新到貨的桑蠶絲,您摸摸這質感,絕對入手細膩絲滑……”

葉甜不待他恭維完畢,立刻就向容塵子示意自己喜歡這套衣服。容塵子自然是無二話,且他本就是個不擅購衣服的,當下點頭買了兩套,又按照河蚌的小腳挑了雙極柔軟的絲緞鞋子。他絲毫不覺得兩個女子穿同樣的衣服有何不妥。

葉甜又纏着他逛了幾圈,買了些她從來不用的胭脂水粉,以及花哨的金銀玉飾。容塵子堂堂知觀,不缺銀錢,不過他一身道家打扮,逛這種地方還是有些尷尬。

只礙着不想掃她的興,沒有拒絕。

二人一直逛到傍晚,葉甜這才心滿意足,回了秋雲苑。那河蚌還在吃點心,小二送了三次餐,幸好清素夠機靈,沒讓他進房,避免他被那吃貨所驚嚇。

容塵子逛了一天,雖然體力充沛,終究也有些枯躁,回來見到這河蚌,心裡便是一暖——其實遇到個吃貨也挺好的,給她足夠的點心,她就能一天到晚呆在那裡不挪窩,絕不調皮搗蛋。

他將衣裙、鞋襪遞給河蚌,也有囑咐:“明天就穿這套,腳還疼的話馬上告訴我。”

河蚌對新衣服沒興趣,她嚥下手裡的糕點,隨手將衣裳擱在榻上:“好像那個劉閣老回來了喔,下午他們派人過來問你是不是下榻在這裡。”

容塵子點點頭,也不以爲意,傾壺給她倒了杯水:“我回房沐浴,你乖乖吃東西,不夠就讓清素再叫。”

這句話河蚌愛聽,這有奶就是孃的貨揮舞着手中的金絲蜜棗糕,連連點頭:“嗷嗷知觀我最愛你了!!”

容塵子笑比河清,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到晚間,葉甜來邀容塵子去遊燈河。她換了衣服出來,身上穿的正是日間買的那套白色的齊胸襦裙,梳了一個朝雲近香髻,額間兩縷長髮水一流垂落下來,若單論髮式衣飾,倒確實都是淑女打扮。

只是她從小修道習武,又豈是穿得慣這身衣裳的人,一路走來也不知被這裙角絆了多少下。

容塵子嘴角抽了抽:“小葉你……”話剛起了個頭,他又覺得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這小師妹也長大了,於是轉了意思,“這樣妝扮起來,也是個漂亮大姑娘了。”

葉甜甜甜一笑,伸手本想扶住他手臂,終究還是不好意思:“師兄,我們走吧。”

容塵子在等河蚌,那河蚌原本不願出門,容塵子繪聲繪色地講了許多燈河集市上的美食,她這才動了心思。河蚌也換了這身襦裙,卻不喜那外衣,只着了內裡的抹胸。隨手將那白紗折成一條肩巾,挽於臂間。

出門時見秋雲苑一株野藤花開得極好,她順手摺了段嫩莖,編了個綠葉白花苞的鐲子,扣在右手腕上。

她本是五行屬水的內修,滋養草木不在話下,故而花藤一接觸身體,花蕾頓時綻放開來,那花朵盛開之後足有嬰兒拳頭大小,重瓣黃蕊,暗香隱約,清麗妖嬈。

“知觀!”她高高興興地出了門,直接就往容塵子身上蹭。容塵子嗅到她腕間浮動的花香,嚴肅的語調忍不住就帶了兩分縱容,輕聲叮囑:“人前不可拉扯,須離我一步開外。”

“****仙人!!”大河蚌柳眉倒豎,容塵子屈指敲了她腦袋一記:“不許罵人!”

大河蚌冷哼一聲復又前行,這回是真離他一步開外了。

清素和清靈跟在容塵子身後,葉甜與容塵子並肩而行,不時低聲交談。片刻之後容塵子再度擡頭時,只見前面方纔還興高采烈去看狗鑽火圈的河蚌轉眼竟然蹤影全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