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別後重逢

我們出來的時候似乎是在三生路附近。其實我對陰間是一點都不熟悉,來來回回也就那麼幾次,而且幾乎每一次都是行色匆匆。

炎月雖然從我遇見他的時候起,就在一路賣蠢,但現在好歹是起了點作用,至少他能告訴我,我們現在到底是在什麼地方。

三生路上的遊魂很多,這種尚還不屬於鬼物的魂體對我們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只是那些領頭的鬼差我們必須時時刻刻的防範着。

炎月倒還好,他本來就是鬼,身上陰氣重,不怎麼會被注意到。但是我身上是有陽氣的,就算用靈力暫時壓着,也管不了太長的時間。

等到面前的一波遊魂走過之後,我們才從藏身的地方走了出來。

“看來我是真的比不上大哥,這纔多久啊,大哥就把這酆都管理得井井有條,不像我……”

炎月一邊低頭走路,一邊有些沮喪的感慨。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在心裡唸了句咒,確保自己的陽氣不那麼容易泄出來,然後壓低了聲音和炎月說:“其實你也不用太灰心。”

炎月眼睛一亮,擡頭看我:“真的嗎?阿翎你是不是覺得我做的還不錯?”

我搖搖頭,不緊不慢的繼續道:“我的意思是,你也不用太灰心,反正你怎麼都比不上他的,又何必自找不痛快呢?”

炎月:“……”

炎月聽我說完都快哭了,他抽了抽鼻子,和我一起加快了腳步,過了一會兒又說:“算了,我現在也不想這些了。以前我想做好這鬼王,不過是想證明給父王和母后看,我其實不比大哥差的,但是現在連你都這麼說,我覺得……”

他那個要哭不哭的樣子又讓我生了一點同情心出來,於是我想了想,說道:“也不能這麼說,至少你在位的這些年,陰間的秩序也是沒有亂過的,但是你知道你走得最錯的一步是什麼?”

炎月點點頭,小聲嗯了一下:“我不該和清寂合作的。”

算他還有點智商。

“但是你沒有在那個位置上坐過,你不會明白這種感覺的。”

我肩膀一抖,趕忙打斷他的話讓他不要再說下去。這口氣聽着就像是地府的上任皇帝,在給我說着自己之所以會被篡位的原因,以及事後的心得。

想一想就覺得是一件一時半會兒沒有辦法說明白的事。

這一路上我們都走的極爲小心,炎月說在忘川河的上游,是有一個可以通往陽間的地方。

他和我提的時候,我第一個感覺就是我們還是換一個地方去比較好。因爲他能想到的地方,鬼母一定能夠想到。但是炎月說除了那裡能夠直接去往陽間,別的地方就要用術法才行。

但是現在他的力量大不如前,根本沒有辦法像以前一樣隨隨便便就打開陰陽門,就算是開了,也需要消耗不少時間。而在這段時間裡,鬼母很有可能已經趕過來了。

我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頭緒,想要找個能夠冷靜的時間來思考一下,但是都沒有。

貓靈從剛纔開始就一直趴在我的懷裡,炎月對我這種抱着它的行爲十分不滿,因爲到現在他都覺得這貓靈會冷不丁的撲上去撓他。我有些無奈的聳聳肩:“我倒是想丟掉它啊,但是它一直抓着我的衣服不放,我有什麼辦法?而且你也不願意告訴我這貓靈究竟是何方神聖,那我就只好帶着它了。”

炎月一臉被我噎的表情。

少頃,他嘟囔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這貓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啊,剛纔在夾縫裡我就是覺得它畫的畫很眼熟而已,不過阿翎,我覺得我們現在應該是逃命要緊,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應該先放一放,你說對不對?”

我哼笑一聲:“我覺得你這轉移話題的能力,也該學着提高一點,你說對不對?”

炎月:“……”

炎月乾脆不說話了。

他低着頭走在我的前面,身上灰白的袍子已經是破破爛爛,頭髮也是十分凌亂,看起來哪裡有鬼王的樣子,比起一路上我們遇見的孤魂野鬼還不如。

因爲趕着逃命,我們兩個走的很快。

而且就在剛纔,我明顯感覺到腳下的地震動了一下,背後的陰氣也比之前強烈了許多。我催促炎月再加快些腳步,鬼母應該是已經從夾縫裡面出來了。

一路上我都放着有符紙,甚至還在一些不容易看見的地方畫下了簡單的符咒,這樣就算鬼母追過來我們也應該是能夠拖延一些時間的。但是我不確定的是,這些符紙對那個人來說是否管用。

當時他魂魄還沒有完全恢復的時候,我和葉弛兩個人合力畫下的血咒對他來說都不管用,現在的他肯定是比那個時候還要厲害得多。

我稍微有點害怕。

萬一我和炎月到時候真的被追上了,殺死我的人不是鬼母,而是他怎麼辦?

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我覺得整個人都有點不太好。

“喵……”

就在這時,貓靈突然叫了一聲,我低頭瞧了它一眼,它居然又一巴掌給我拍了過來,然後在我懷裡伸了個懶腰。

我:“……”

最讓我沒有辦法接受的是,它那紅色的眼睛裡居然又閃過了一抹嘲弄。

我有點抓狂,這哪裡是貓靈,這都快成精了吧?

“喵。”

貓靈輕輕叫了一聲,而後突然跳到我的頭上,用腳踩了踩我的頭,我有點不明白擡眼看它,卻在這個時候聽見炎月說:“他們來了。”

我眼皮一跳,下一秒果然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陰氣,並且還有一股更邪佞的氣息混雜在裡面。

我有些驚訝,一個是沒有想到他們居然來的這麼快,二是想着那符咒果然對江楚城沒有用。

炎月有點害怕的喃喃:“是大哥,大哥和母后在一起,咱們快走!”

說着炎月便拉着我的手,拼命的往忘川河的上游狂奔。

而就在我們開始加快速度奔跑起來的那一瞬間,我清楚的聽見那人冰冷的聲音:“追。”

話音剛落,便有黑影從我的身邊掠過,我第一個反應就是對炎月說,讓他加快速度從這裡衝出去。但是那些鬼物的速度,卻比我們更快的擋在了面前。

“天殺黃黃,地殺正方,千鬼萬神,誰復敢藏,飛步一及,百鬼滅亡,急急如律令!”

我飛快的結印唸咒,但那些鬼物的數量非常多,剛剛解決掉一波,就會有下一波出現。饒是我和炎月兩人聯手,都只是勉強突圍,但是很快又會再次被包圍住。

簡直就是沒完沒了。

“呵呵,我倒是要看看,你們還想要跑到什麼地方去!”

鬼母那尖細的聲音在這時候響起,炎月臉色一白,和我同時回過頭去,便見那一片黑暗之中亮起了星星點點的光芒,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不緊不慢的走了出來。

她的面容姣好,臉上畫着精緻的濃妝,脣上塗着紫色的口紅,讓她嘴角的噙着的那抹笑容看起來更加冰冷諷刺。

“鬼母。”

我必須承認我看見她的時候心臟漏掉了一拍,而當我看見站在她身邊的那個人時,我更加覺得自己有點喘不過氣。

他還是穿着那身我熟悉的衣服,樣子也是我熟悉的樣子,只是眉宇間那凌冽的氣息,還有紅瞳中的寒意,讓我沒由來的有些發抖。

“你帶着我的小兒子,這一路跑的可是真夠遠的啊。”鬼母一邊和我說着話,一邊漫不經心的看着自己的手,“但是現在看起來,你好像跑不了了呢。”

“母后……”

炎月低聲叫了鬼母一聲,鬼母的立刻擡眼目光犀利的看了過來,把他後面要說的話全部都堵了回去。

“閉嘴,你這個窩囊廢!吃裡扒外的東西,我沒有殺你,你竟然還跟着一個小賤人跑了這麼遠!可是讓我好找!”

說着鬼母的手就是一輝,而後炎月便被她扇倒在地。

“母后,我不想死,我不會和大哥再搶那個位置了,你放……”

“炎月,站起來。”

我低頭掃了他一眼,冷冷的打斷他的話:“你好歹曾經也是一代鬼王,現在跪在一個女人面前求她,像什麼話?”

炎月愣了愣,過後點點頭,默不作聲的站在了我的背後。

“好大的口氣!”鬼母神色一凜,視線陡然落在我的身上,看起來就是一副恨不得把我扒皮的樣子,“楚翎,你倒是還有閒工夫關心別人,炎月是我的兒子,我好歹還是會放他一條生路的,可是你就不一樣了……”

“這一千年多年來被封印的痛苦,可都是因爲你,我纔不得不去承受!之前放過你,不過是因爲我兒的魂魄尚還沒有恢復,現在嘛,你可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

鬼母一邊說,一邊看了一旁的江楚城一眼,十分傲慢的說道:“吾兒,你且看看瞧瞧,瞧瞧前面這個女人,可是你認識的?”

她說話的身後江楚城微微側頭斜睨着她,聽她這麼說完,便將目光投向了我。

我心裡又是一抖,兩手攥得緊緊的,但是還是拼命地和自己說着不要亂了陣腳,鬼母這是在跟我打心理戰,想要用江楚城來擊潰我,然後讓我放棄逃走的念頭。

因爲我現在只有他了。

我所有的親人還有朋友都不在身邊,我能看見的就只有他一個。

江楚城打量了我一番之後,而後皺起眉,沉聲道:“你是誰?爲何我會覺得你有些熟悉?”

這話說出來,不止是我,連鬼母也愣了愣。她眉頭蹙起,那張臉上隱隱現出怒氣,我聽見她壓低了聲音對江楚城說:“你竟然還記得她?”

江楚城瞥了鬼母一眼,又把目光投向我,淡淡道:“不記得,只是覺得有幾分熟悉罷了。”說着他頓了頓,語氣威嚴,“回答我,女人,你是誰?”

我嘴巴動了動。

一時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到這裡我已經能夠明白,司命帶着我進水牢這一舉動,應該並不是現在的他所命令的。一路上炎月也在和我說江楚城肯定是已經不記得我了,我倒是也做好了準備,但是我沒有想到,他雖然是不記得了,可竟然還會覺得我很熟悉。

這算不算是在絕望中的一點安慰?

見我沒有說話,江楚城竟然擡起腳步往前走了走。

而就在這時,一直蹲在我頭頂的貓靈跳了下來,弓着身子,齜牙咧嘴的擋在江楚城面前。

鬼母第一時間認出了貓靈,驚呼道:“貓靈!你怎麼會在這兒!”

饒是江楚城對這貓靈多少也是有點忌憚的。

他往後退了兩步,居高臨下的和貓靈對視着,過後忽地笑了一聲:“有意思。”

言罷他微微側頭看了鬼母一眼,問道:“這就是母后先前說的那隻貓靈?”

鬼母訕訕的點頭,她看起來好像很怕江楚城。

鬼母說:“這女人先前帶走了你的魂魄,母后實在沒有辦法,才讓貓靈想辦法將你帶了回來。”

“但是爲何會和這個生人在一起?”他一邊說,一邊饒有興趣的打量着橫在我和他之間的貓靈,“而且看起來,這貓靈似乎還想要保護她。”

鬼母正要開口,又被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堵了回去:“母后可不要騙我。”

“怎麼會……”鬼母上前兩步走到了江楚城的身邊,討好的笑着,“母后怎麼會騙你。”

“是嗎。”江楚城口氣淡漠,他睨了鬼母一眼,而後再次把視線落在我的身上,“她不過是一個有點靈力的生人罷了,當真有本事將我的元神帶走?”

我愣了愣,稍微有點沒反應過來江楚城在說什麼。

貓靈在這時候“喵”了一聲,追着自己的尾巴在原地走了兩步之後,又回到了我的腳邊。這一動作被江楚城看在眼裡,他的紅瞳裡閃過一絲疑惑。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鬼母,想着他們倆剛纔的對話,突然有點明白過來。這鬼母似乎是給江楚城說,是我帶走了他的魂魄,而鬼母解開封印之後就和貓靈做了什麼約定,讓貓靈來叼走了江楚城的魂魄,而她又幫着江楚城恢復了所有的魂魄。

但是聽江楚城這個口氣,似乎是不怎麼相信她。

我想着要不要在這個時候添油加醋一把,讓他們倆之間產生間隙,但思考了一下又覺得有點不妥。

現在我對於江楚城來說或許只是一個有點熟悉的陌生人,但是鬼母怎麼說都是他的親生母親,就算他再不相信鬼母……應該也不會輕易的相信我。

“吾兒你可不要小瞧了這個女人!她雖然看起來柔弱,但是本事卻是不小!你難道忘了我們追了多久才追到她嗎?”

他倆對話的時候給了我和炎月一點時間,我轉過頭和炎月對視一眼。原本我還有點擔心,炎月腦子時不時就會短路一下,天知道他會不會誤解我的意思。

好在這一次炎月終於和我默契了一次。

見我看他,他眼珠子立刻往後轉了轉,我鬆了口氣。

趁着鬼母一臉激動的和江楚城解釋的時候,我飛快的唸了句咒,在那一瞬間裡將圍住我們的鬼物消滅掉,而後轉身拉着炎月就往後跑。

“主人!他們跑了!”

有鬼在後面尖叫,我一邊咬破自己的手指忍痛畫着血咒,一邊頭也不回的飛奔。

在那短短的一分鐘裡,我的腦子裡有無數個念頭閃過。我想着他現在好像並沒有要殺我的打算,他來追我應該只是聽了鬼母的誤導,那就算我留下來,應該也不會死的吧?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六煞皆退,萬鬼潛葬!急急如律令!”

那些鬼物不斷的從身後追上來,我身上的符紙並沒有多少,每來一隻我就丟掉一張符籙,到了後面還沒有跑到炎月說的那個能夠通往陽間的門,符籙就已經用的差不多了。

而炎月從剛纔見到鬼母的那個時候起,整個人都有點呆掉,除了和我默契了那麼一下之後,整個奔跑的過程中都在發傻,甚至好幾次因爲他,我們倆都差一點被追上。

但是這個時候我不可能丟下他,他落在鬼母手裡就是死路一條。

之前他還在和我說着要是能夠活下來就去找自己的兒子,再也不會踏入這酆都半步,只要能找到一個讓自己容身的地方就好。

大概是因爲想到了糖糕還有寶寶,都是爲人父母,我對炎月的厭惡也稍微少了那麼一點,所以就算他一直在拖着後腿,我也始終沒有放開他的手臂。

“喵……”

貓靈和我們一起奔跑着,並且因爲有它在,那些鬼物有時候還會不敢上來。

我不禁感嘆的想着,這個時候一隻貓都比炎月管用。

我們片刻不停跑了很久,我想着這怎麼都應該能夠到了纔對。這陰間再大,也不可能跑了這麼久都不到頭吧?然後很快我發現,我們之所以跑了這麼久都沒有到,那是因爲從剛纔開始我們就一直在原地打轉。被鬼打牆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立刻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用手指沾染上舌尖血,憑空畫出了一道符,然後用力一拍。耳邊果然傳來了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但我還沒有來得及高興太久,便聽見了江楚城低醇的嗓音:“確實很厲害。”

那聲音就在我的耳邊!

我猛地轉過頭,便看見江楚城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我旁邊!

“楚翎!”

炎月這個時候終於反應過來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叫我名字的時候,我已經被江楚城抓住了手臂,而炎月也被他只用了一根手指就掀翻在地。

鬼母在後面欣喜的大叫:“吾兒!殺了她!趁現在殺了她!”

“喵!”

貓靈扯着嗓子叫了一聲,然後縱身一躍跳上我的身子,舉着爪子就朝江楚城拍去。

江楚城立刻放開我的手,身形一閃,就來到了另外一側。

“好險……”他說,“差一點就被你這小貓打到了。”可語氣卻是輕鬆得很。

“喵……”

見沒有拍中他,那貓靈又轉身回來繼續剛纔的動作。

我看的簡直是心驚膽戰,既想貓靈贏,又不想江楚城因此受傷,腦子裡嗡嗡嗡的,都快要亂成了一鍋粥。

不過很快那貓靈就佔了下風。

江楚城的手輕輕抖了抖,一柄泛着銀光的長劍就出現在他的手裡。

“卻邪劍……”

炎月在後面喃喃的說了一句。

我喘着氣,看着江楚城就跟在用那劍逗着貓靈一樣,你來我往的和它玩了一會兒,驀然想起這柄劍當初在鎖魂臺上我也見江楚城拿出來過。

“喵喵喵……”

貓靈被卻邪劍劃了好幾下,傷口有光點溢出,但同時又伴隨着鮮紅的血液。

“別……別打了。”

我突然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做,身上的符紙已經用光了,而我現在也是筋疲力盡,使不出一點靈力來,下意識的便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那貓靈本來伏着身打算繼續和江楚城“纏鬥”,可誰知道在聽見我這麼說之後,它居然陡然改變了方向,揮着爪子就朝我撲來。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身子一滾,趕忙躲到了另外一邊,可肚子卻偏偏在這個時候疼了起來。

“……”

想哭這兩個字已經完全不能體現我現在的心情了,我現在可能比較想死。

“喵!”

貓靈齜牙咧嘴的站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它那隻紅色的眼睛裡像是有憤怒的神色,連帶着叫聲也越發急躁起來。

我明白剛纔我是說錯話了,擺擺手想和它說抱歉,可是肚子卻疼的讓我說不出話來。

那邊鬼母又開始叫囂着讓江楚城趕緊殺了我,我視線移過去,落在他那張淡漠的臉上,在心裡想着:你真要殺了我嗎?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聽見了我的聲音,雖然以前我們經常玩這種心靈交流的遊戲,可是現在我一點也不確定自己的聲音能不能傳達給他。

他已經不是之前那個他了。

江楚城站在一旁沒有動,只是皺眉看着我。

“吾兒!你還在做什麼!這個女人的胎氣動了!現在殺了她,不然以後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鬼母尖聲叫着。

她剛一說完,貓靈就不耐煩的喵了一聲。我餘光看見鬼母的腳軟了一下,但她仍然不死心的說:“貓靈,你可不要忘了,我和你是有過約定的,你不能……”

“喵!”

貓靈又是一聲叫,鬼母這下終於是閉了嘴。

貓靈在這時候來到了我的身邊,用爪子輕輕撥弄了我一下,像是在問我有沒有事。

“胎氣?”

江楚城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他在這個時候突然走到了我面前,貓靈這一次並沒有阻止他。

江楚城低着頭看我:“你懷孕了?是誰的孩子?”他的語氣有些莫名的急躁。

我愣了愣,而他在說完之後也有片刻的愣神,過後他沉聲道:“你肚子裡面是個鬼胎?”

他的目光深沉,看的我挪不開視線,也忘了要怎麼回答他。

見到他之前,其實我想過很多種我們可能會有的對話,甚至我還想過,他要是不記得我,我就用肚子裡的寶寶還有自己體內的惡魂來試着讓他想起來。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故事竟會突然發展到這一步:他站在我的面前,問我肚子裡面的孩子是誰的,還問我這是不是一個鬼胎。

我扯了扯嘴角,想着自己應該怎麼回答他,而就在這時候,鬼母再次叫囂起來:“吾兒!快快動手!你之所以覺得她熟悉,不過是因爲她先前帶走了你的魂魄。同你相處過一段時間罷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我對鬼母這個說法感到非常的好笑,於是忍不住扭頭看了她一眼。訝異的發現她此刻是十分的焦急,那妝容精緻的臉上也帶着些許不淡定的神色。

我想了想,覺得她應該是在害怕江楚城會想起什麼來。

“喵……”

貓靈看看鬼母,又看看我,最後不耐煩的衝着鬼母叫了兩聲。鬼母原先已經準備擡步走過來,可硬是被貓靈嚇得站在原地不敢亂用。貓靈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慢悠悠的踱步到我的面前,尾巴豎的高高的,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

就連江楚城都忍不住看了貓靈一眼,他說:“你這貓靈,可真有意思。”

我:“……”

如果不是因爲現在肚子疼,我一定會給江楚城好好解釋一下,這隻貓並不是我的。但是我現在肚子疼得根本沒有心思跟他說這些,最後只能將手覆在小腹上,試着用這樣的方法來減輕一點自己的痛苦。

江楚城注意到我這個動作,眉頭又皺起來。他盯着我看了一會兒,而後突然蹲下了身,出乎意料的將自己的手放在了我的肚子上,可又避開了和我的手重疊。

那一瞬間,我感覺到一股獨特的氣流通過他的手掌不斷灌入我的肚子,原本撕心裂肺的疼痛在這一刻奇蹟般的減輕了。

“你可當真如母后說的那般?”

江楚城驀然出聲。

我擡眼對上他那雙攝人的紅瞳,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小聲說:“我沒有偷走你的魂魄,是你自己願意跟着我走的。”

“哦?”他好像突然來了興趣,“我連你的面都未見過,爲何會跟着你走。”

這個問題我也有點答不上來,但沒等我開口,他自己倒是先說了話:“很奇怪,我覺得你很熟悉。你肚子裡這個孩子,似乎在和我發生共鳴。不只是這樣,就連你,我也覺得在和我發生某種呼應。”

我嘴巴動了動,鬼母在那頭驚呼:“吾兒!”

說完就要跑過來,可又顧忌着這邊的貓靈,一點也不敢輕舉妄動。

“你……”

我同樣驚訝的看着江楚城,這一刻說不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那種既想哭又想笑的衝動讓我一時之間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辦纔好。

他微微側頭瞥了眼在原地氣的跺腳的鬼母,脣角揚了揚,語氣出奇的溫柔,“你究竟是誰呢?我和你不過是第一次見面,竟然會有這種感覺。”我們纔不是第一次見面好不好,你這個負心漢。

我的眼眶驀然有些發熱,在眼淚涌上來之前,我趕緊把那陣想哭的感覺壓了下去。

“吾兒!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

鬼母的聲音聽起來都要氣瘋了,連說話都有些口不擇言,“你這是要氣死我嗎!你怎麼能和你那個窩囊廢弟弟一樣!”

聞言,江楚城的眼神陡然變得冰冷,他慢慢收回手,繃着下巴,神色淡漠的看向鬼母:“我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母后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一句話不怒自威,鬼母一愣,而後咬牙道:“你應該要殺了她!這是我們先前就已經說好的!”

江楚城的眼裡都快結出冰渣來了,他沉着嗓子回道:“我可不記得先前同母後有過這樣的約定,不過是答應母后一起來看看這個所謂的‘偷’走了我魂魄的人究竟是什麼樣。”說着他頓了頓,又將視線落在我的身上,神色複雜,壓低聲音補充了一句,“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倒是頗讓我覺得意外。”

“吾兒你……”

“母后。”

鬼母還要說什麼,卻被江楚城冷冷的打斷了:“我做事尚還不需要你來教。”

鬼母臉色一變,恨恨的看着我。雖然不死心,但是也不敢再說什麼。

我心裡想着他們的母子關係可真是不太好,三言兩語聽着就跟要打起來了似的。

楚城剛纔渡了點氣過來,我確實好了不少,肚子裡的疼痛也有所減輕。原本我以爲自己真的像鬼母說的那樣動了胎氣,可剛纔自己查探了一下,卻發現並不是這麼這麼回事。

寶寶依然是沉睡的狀態,就算剛纔江楚城那番動作,他也沒有絲毫要醒過來的意思。

他是這樣,我更不知道不在身邊的糖糕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喵。”

貓靈搖着尾巴走到我身邊,低下手輕輕咬了咬我的手指,而後擡起手看着我。我有點不知道它這是什麼意思,但在我明白過來之前,江楚城就舉着劍橫在了我和貓靈中間。

我頓時有些錯愕。

倒是貓靈像是早有準備似的,在他的劍揮動起來之前,就跳到了我的另一邊:“喵。”

它這麼叫了一聲,聽起來聲音慵懶,卻又帶着幾分挑釁的味道。

“有趣。”江楚城哼笑一聲,“區區貓靈也敢如此,當真不怕我殺了你?”

“喵……”

貓靈伸了個懶腰。

我詫異極了,它身上的傷口還沒有癒合,可是它卻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江楚城。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貓靈那隻紅色的眼睛裡,透露着些許漠然和冰冷。

“女人。”江楚城忽然喊了我一聲。

這個稱呼我實在是有點不習慣,卻也是無可奈何。

我看向他:“什、什麼?”

“我不會殺你,但是你得跟我回酆都。”

他的口氣沒有半點要和我商量的意思,我看了一眼那頭已經氣的說不出話來的鬼母,有些訥訥的說道:“你不殺我,你母后可是要殺我。”

“有我在,她不會。”

可誰知道他剛一說完,那頭站着的鬼母就突然衝了過來。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

她眼神怨毒,目光冰冷,精緻的妝容在這一刻變得尤爲可怖,而她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殺了我。

江楚城身子動了動,高大頎長的身子擋在了我的面前,他淡淡道:“母后覺得我會讓你這麼做嗎?”

鬼母的指甲暴漲,聲音也在這時候陡然變尖:“那便試試看!”

我撐着手勉強從地上站起來,聽見江楚城低聲對我說了一句:“站在我身後不要動。”

話一說完,鬼母就已經到了身前。

江楚城舉劍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生生的擋下了已經近乎發狂的鬼母,而後稍一用力,便將鬼母拂了回去。

“母后可想好了,當真要這麼做?”

江楚城的語氣平平,我站在他的身後,雖然看不見他的樣子,但是也能想象到他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

“吾兒,這話該我問你纔是。你當真要問了這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我兵戎相見嗎!”

“一而再,再而三?”

江楚城重複了一遍鬼母的話,“母后此話何意?”

“哼!”鬼母冷哼一聲,顯然不打算和江楚城多做解釋,但是她似乎也沒有想要和江楚城正面衝突。

炎月和陸嚴他們都說過,只有江楚城才能夠封印鬼母,所以我估計鬼母對他有所忌憚應該是這個原因。可是看起來江楚城卻沒有被她話所控制,莫非是中途出現了什麼偏差?

不容我多想,鬼母便再一次襲了過來,然而每一次都被江楚城輕鬆的襠下。

這時候一直在旁邊看着的貓靈突然往前面走了兩步,舔着爪子一會兒看看江楚城,一會兒又看看鬼母,不知道它在打着什麼主意。

從我遇見這隻貓靈開始,它的舉動一直都是讓我十分的捉摸不透的。有時候你覺得它好像是和你一邊的,但是接下來它馬上就會用實際行動給你一個響亮的耳光。

所以即便是貓靈之前和我一路相伴,中途還好幾次救了我,我也不敢肯定的說,它是我方小夥伴。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這貓靈跟那個人是十分的像。

這麼想着,我幾乎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貓靈身上。而它就像是有所感應一樣,舔爪子的動作驀然一滯,然後擡起頭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看着我。

我心裡沒由來的一抖。

那頭鬼母始終在想着要怎麼從江楚城的手下脫身朝我攻過來,但是江楚城卻沒有給她一點機會,反而好幾次還險些弄傷鬼母,可他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反而嗤笑道:“母后若是不拿出點真本事來,恐怕是不能夠從我這裡過去了。”

鬼母頓時怒道:“炎夜!我是你的母親!”

就在她說完這句話的一瞬間,貓靈突然朝我撲了過來。

我下意識的就往旁邊躲去,可仍舊趕不上它速度。

當貓靈的爪子碰上我的時候,我只覺得面前白光一閃,而後便失去了知覺。

耳邊有流水潺潺聲,我皺着眉,有些難受的睜開眼睛,赫然發覺自己已經不在先前那個地方了。

天色微微亮着,面前是一條清澈的小河。有風溫和的從河面上吹來,我先是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這裡應該是陽間。

可是……我怎麼突然就到了這裡?

太陽穴凸凸的疼,我揉着額角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我好像是被那隻貓靈帶到這裡來的。而就在之前,我還在想着這貓靈恐怕是不簡單。下一秒它就用實際行動來向我證明了,我猜測的並沒有錯。

“喵。”

貓叫聲突然想起,我猛地一回頭,就看見貓靈蹲在不遠處的樹上,搖着尾巴看着我。

我覺得我有點不太好。

一邊站起來一邊想着這貓靈到底是什麼來頭,先前是帶着我和炎月到了陰陽連接的夾縫,現在又是突然就把我帶到了陽間,速度快的連江楚城都沒有反應過來。

這絕對不是一隻貓靈能夠做到的。

想到這裡,我禁不住又看了那隻貓靈一眼,喃喃道:“你到底是誰?”

然而縱使這貓靈再神奇,它也是不會說話的,只能衝着我喵喵叫,只是那隻紅色的眼睛裡卻有異樣的神色一閃而過。

算了。

我嘆了口氣,過後轉頭開始環視四周,目之所及一片綠意,可以肯定的是,我先前絕對沒有來過這個地方。我往前走了兩步,腦子卻突然變得昏沉起來,甚至還有些眩暈,連帶着走路都有些不穩。

“喵……”

貓靈拉長了調子又叫了一聲,而後從樹上下來,兩三步來到了我的身邊。讓我驚奇的是,在這之後我竟然感覺好多了。我有些錯愕的看着它,它也擡頭看着我,過後蹭了蹭我的褲腿,又喵了兩聲。

我忍不住道:“你這是在賣萌嗎?”

話一說完,貓靈就揮着爪子撓了我一下,這一下弄得我相當疼。低頭一看,就發現自己的腳踝被抓出了五條血痕,並且開始在往外冒着血珠。

我:“……”

我覺得我有點不太好。

這貓簡直就是喜怒無常,比天皇老子還要天皇老子啊。

這絕對是要成精了吧?

我忍住想要過去揍它一頓的衝動,從包裡摸了點紙出來,正想要把血珠擦掉,誰知道它居然又悠哉悠哉的到了我的面前。我條件反射下的往後躡了躡:“你又要做什麼?”

貓靈的眼睛又浮現出超嘲弄的神色,沒有理睬我,而是轉過身走在了前面。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

它走了兩步就開始不耐煩的叫起來,示意我趕緊跟上去。

“……”

我越發的覺得這隻貓像一個人,但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那個人已經死了,並且他自己都已經親口承認了,又怎麼會變成一隻貓?

有了這個想法之後,我突然覺得自己真是被清寂弄得有點神經質了,但凡看見了和他有點相像的東西,就會不由自主的想到他。

我摸摸鼻子,最後還是認命的跟了上去。

我跟着貓靈走了很長一段路,一路上都沒有看見有人,就在我想着這個地方是不是又是什麼夾縫的時候,就看見有兩個人迎面走了過來。

那兩個人穿着古時的袍子,頭上帶着一塊方巾,背上都揹着一個揹簍,看樣子像是附近的樵夫。

我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後瞳孔驟然一縮。

而更加讓我驚訝的是,我明明也是站在路中間,可那兩個人就跟沒有看見我似的,並且他們也的確和我穿身而過。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在這一刻終於意識到了一件事:我離魂了。

並且還是被一隻貓。

而這都不是關鍵,關鍵的是,我竟然還被它帶到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看起來像是幾百年前,可看那兩個人的衣着打扮,又不像是我記得的那個七百年前。

那麼這裡是哪裡?

我有些驚恐的把目光投向面前的貓靈。

在我的停下來的時候,它也跟着蹲坐在一邊,背對着我舔爪子。

“這裡是哪兒。”

我出聲問道。

它動作頓了頓,而後放下爪子走到我的腳邊,仰頭看着我:“喵。”

“不要喵了,有本事你告訴我這裡是哪兒啊。”我有點頭疼,在說完這句話之後飛快的往後退了兩步,生怕它一個爪子再撓過來。

之前我尚還有肉身,被它撓一下也無所謂,那不過是皮外傷而已。但是現在我只是個魂體,要是它突然發狂撓起我來,我可能就真的要死在它的爪子下了。

“喵……”

但是這貓靈就跟沒有聽見我的話一樣,甚至還有點變本加厲的意味。從我剛纔說完那句話之後,它就一直叫個不停,並且不停的扒拉着我的褲腿,弄得我一陣心驚膽戰。

“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有些無力的開口,跟動物溝通起來實在是太困難了。

它又喵了兩聲,然後突然順着我的腳爬到了我的身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我放在包裡的拿開環狀玉佩叼了出來。

它把玉佩放在地上,又爪子撥弄了一下,而後又用嘴把玉佩往我面前拱了拱。

“……”

我終於忍不住仰天長嘆,蹲下身問它:“你想告訴我什麼?”

“喵。”

貓靈伸出爪子拍了拍我的臉,又拍了拍地上的玉佩,然後看了一眼旁邊的小河,眼裡有些焦急。

“玉佩?”

“喵。”

“玉佩怎麼了?”我皺起眉,直覺它可能是在說這玉佩和我有什麼關係,或者再不然它就是在說,它將我帶到這裡來,是和這個玉佩有關。

“喵喵喵……”

貓靈在原地轉了兩圈,最後停下來看了我一眼,往旁邊走了兩步,又開始在地上刨着什麼。

我盯着它的動作看了一會兒,忽然發現它好像又是在寫字。和在陰陽夾縫中的那個時候一樣,它又寫出了一個三點水。可是旁邊那個字,我怎麼都認不出來。

想了想,我問它:“你是想告訴我這個玉佩的主人是誰嗎?”

“喵!”

它這一聲就像是在肯定我的說法一樣,看着我的時候眼睛都有點發亮。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被一隻貓靈弄到離魂,然後被它帶到一個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地方,並且,現在我還要和它玩猜字的遊戲。

我蹲在地上一手撐着下巴,看着地上它寫的那個字,繼續問:“這個人的名字裡面有三點水?”

“喵!”

“是我認識的?”

“喵!”

“是那個墳堆的主人?”

“喵!”

我眼睛眯了起來,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我看了看貓靈,有些不確定的問:“那個墳堆的主人,是不是就是夾縫石壁上畫的那個男人?”

“喵喵喵!”

貓靈的聲音聽着十分興奮,而我的心卻越來越沉。

我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玉佩上,腦子飛快的轉起來:這玉佩的主人就是埋在墳堆裡的那個人,而同時也是夾縫石壁上畫着的人。而這貓靈應該不會無緣無故的把我帶到這個地方來,它一定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那它究竟要和我說什麼?

我突然想起了那石壁上的畫,有些不確定的想着,莫非這個地方,是石壁上畫的那個時候?

那個男人就是玉佩的主人?

那麼那個小姑娘呢?

我腦子又開始亂了。

貓靈在這時候又叫了兩聲,打斷了我的思路。

擡頭時,我發現它已經叼着玉佩走到了河邊。我疑惑的朝它走了過去,它立時把玉佩放下,而後擡頭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它看我的眼神好像和剛纔有些不一樣了。那隻紅色的眼睛裡透着一抹冰冷,但等我想要看清楚的時候,它卻又恢復了正常。

我估計貓靈將我帶到這裡之後,我應該已經昏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剛一走到河邊,我就感覺到一陣暈眩。生人離魂的時間不能夠太久,否則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損害。如果我不能在短時間內回去的話,恐怕魂魄和肉身就要永遠的分開了。

但是這貓靈顯然沒有這個打算。

它先是衝着河面叫了兩聲,過後回過身來,用爪子拍了拍我。

下一秒,我沒有一點防備的眼前又是一黑,而後便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整個人便歪歪斜斜的朝一旁倒去。

視線在這一刻變得模糊起來,並且意識也開始混沌起來,我覺得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這隻貓簡直就跟開了外掛一樣。

迷迷糊糊間,我好像聽見了一聲哼笑,那個滑膩的猶如毒蛇一般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阿翎,我都已經死了,你怎麼能不來陪我?”

我一愣,緊接着便感覺渾身發寒,被水淹沒的窒息感隨之而來……我被那隻貓靈推下了水。

河水冰涼刺骨,逐漸漫過我的眼睛,而就在我被迫閉上眼的那一瞬間,我好像看見了那個一身淡紫色長衫的人站在岸邊。

他的手裡握着那塊環狀玉佩。

而我終於在這個時候想起來,那玉佩的的確確是屬於他的。

那個時候,我第一次在鎖魂臺上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腰間正是彆着這塊玉佩。你竟然沒有死。

我訥訥的想着。

這聲音似乎傳達給了他,當我沒入水中的時候,我聽見他語氣溫柔的對我說:“加上這一次,你已經被我殺死三次了呢,我的阿翎。”

“清寂!”

我猛地睜開眼,而後驚叫的坐起來,愕然發現我已經不在剛剛那個地方了。

淡淡的薰香充斥在鼻息間,入眼的是鏤空雕花的牀頂,白色的帳幔飄飄蕩蕩,睜開眼的那一瞬間,我還聽見了一個尖細的聲音:“呀!醒了!”

我微微皺起眉,想要轉頭看向那個發出聲音的方向。可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我都覺得自己渾身疼的難受。

我想起來當時自己應該是被那隻黑貓推到了河裡,而且那個時候因爲離魂的時間太長,我的身體已經不受控制的再往下沉。陽間的河水是沒有辦法讓我沉溺的,一定是那隻貓靈在推我的時候又做了什麼手腳。清寂。

腦子裡驀然浮現出了我最後看見的那個畫面,我有些不確定自己究竟是不是看到了他,但是那種讓人恐懼得渾身發顫的感覺,除了他之外,也沒有別人了。

他沒有死。

江楚城並沒有能夠殺死他。

不對……

我盯着牀頂,又想起了當時炎月的話。

清寂是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會死了,我真是天真,竟然會覺得他那種人不會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當時在去往混沌地帶的路上碰見他,他說自己死了,留下了一縷神識,我想着這鬼都已經死了,說的話多少應該還是可以相信的,但是沒想到那個變態的傢伙只是這麼隨口說說罷了。

我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而後又緩緩的吐出。那個尖細的聲音在這時候又響了起來:“嘿,小道士,你是已經醒了嗎?”

雖然身體不能動,但說話還是不成問題的。於是我應道:“醒了,這裡是哪裡?”

那個人……或者應該說是那隻小鬼沒有說話,接着我聽見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又想像是那小鬼走了過來。沒一會兒,身旁的帳幔便被輕輕掀起,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子出現在我的視野中,就是她的聲音不怎麼好聽。而且說話十分機械並且緩慢。

她盯着我看了一會兒,而後說道:“這裡是鬼王大人的寢宮,大人將你帶了回來。”

聞言我一愣:“江……炎夜?”

不過想想也是,除了他也沒有誰能夠把我帶回來了。

上一次夙曄帶着我回到前世的時候,他似乎也是這麼把我帶回了現在。

只是稍微有點讓人悵然的是,那個時候我不記得他,而現在他雖然不記得我,卻依然做了同樣的事。

聽見我直呼他的名字,這隻小鬼不是很高興,她皺着眉頭呵斥我:“就算你是個生人,暫時不歸酆都城管,但是你也不能夠這麼直呼鬼王大人的名諱。被我聽見就算了,要是被鬼差聽見的話,你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我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她以爲我是沒聽見,又原封不動的把那話重複了一遍。

我頓覺好笑,誰知道她又問:“你笑什麼?”

我想了想,說:“覺得你可愛。”

沒想到她竟然十分耿直的點了點頭:“他們都這麼說。”

我:“……”

我憋笑得不行,過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說:“小綠。”

我忍不住轉着眼珠看了她一下,哦了一聲,繼續道:“好吧,小綠。鬼王大人把我帶回來了,那麼他現在人在哪裡?待會兒會過來嗎?”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我有一點激動,但小綠卻搖搖頭,依舊尖着嗓子說:“我也不知道,鬼王大人讓我在這裡等你醒過來,別的也沒有告訴我。哦,對了,你肚子裡的那個鬼胎,情況好像不是很好,鬼王大人讓我多多注意一點。”

寶寶?

“我的寶寶怎麼了?”

我瞳孔一縮,因爲身子暫時還沒有辦法動,所以根本沒有辦法用靈力去試探寶寶究竟怎麼樣了。只能勉強知道他似乎還在睡,並不能察覺到他究竟有什麼異樣。

如果說這個世上有能夠讓我在一瞬間方寸大亂的事,那麼就一定是我的兩個孩子,還有如今已經坐在閻羅殿上的人。

小綠說:“哦,你果然和鬼王大人說的一樣,聽見這個消息肯定會緊張得不行。但是鬼王大人讓我和你說,你不用太緊張,他已經渡了氣給這個鬼胎,暫時不會有什麼事的。”末了,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鬼王大人還說,你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爲突然離魂的原因。鬼胎留在你原來的身體裡面,沒有了你的保護,就發生了一些意外。”

我鬆了口氣,這種大喘氣的感覺實在不怎麼好,但我還是說了句謝謝,可說完之後又覺得好像也不能這麼說。

這孩子他本來就有一份,就算沒有了記憶,那也是他的兒子。

“小道士,你還有什麼問題嗎?”小綠說。

我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我大概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

說完小綠就癟癟嘴,一臉的無可奈何:“這個問題鬼王大人並沒有告訴我,但是我覺得你應該短時間內是看不見大人了。因爲大人現在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再說了,就算你現在住在大人的寢宮裡,也不一定能見到他。你知道爲什麼嗎?”

我覺得這個小綠說話的方式實在可愛,於是十分配合的問:“爲什麼呀?”

小綠不緊不慢的說:“因爲鬼王大人很少回這個寢宮,自從大人回來之後,都是住在閻羅殿的。”

“……”

我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她,只能學着她的樣子癟癟嘴,然後哦了一聲。

小綠看了我一眼,突然轉身離開了,過了一會兒,她端着一盤甜糕走了過來,問我:“你要吃嗎?”

我躺在牀上有些費力的看着她,同時又覺得有些驚訝,奇道:“這也是他讓你給我的?”

小綠點點頭。

我越來越搞不懂他了。

前世的時候我的確十分喜歡吃這類東西,包括後來給糖糕起名我都是起的糖糕。雖然他見到我的時候就說過覺得我很熟悉,但是我沒想到他居然連這種事都能猜到?還是這只是他的一個無心之舉?

想見他。

我閉上眼,這個想法在心中是愈來愈強烈。

在牀上待了差不多有兩天的時間,我才慢慢的恢復過來,起來之後的第一件事,我就是想要去找他。但是小綠卻攔住了我:“你不能去。”

我還沒有開口,小綠就慢吞吞的繼續說:“鬼王大人將你一個生人留在這裡已經是不容易,這外面到處都是厲鬼惡魂,你要是出去的話,被盯上了怎麼辦?而且要是被發現了,鬼王大人也會很難做的。”

聽見她前半句話的時候,我第一個反應是這些厲鬼惡魂我都沒有放在眼裡,來多少收多少。但是她後面的話,卻成功的讓我收回了腳步。

在我躺在牀上的這兩天裡,小綠和我說了不少現在酆都的事。

她說江楚城即位之後,那些多年前從酆都離開的地府官員都陸陸續續的回來了,現在除了陸判不在,所有身上有職位的鬼都已經重新上崗,也就是說,酆都現在已經徹底恢復了原樣,而不是像炎月在時候,只是一個空殼子。

“那些判官還有鬼差早就感覺到這邊有生人的氣息,可是都被鬼王大人壓了下來,並且讓他們不許再多言,也不許到這裡來找你的麻煩。所以你要是想見鬼王大人的話,還是等等吧。”

說這話的時候,小綠正坐在我的面前,一口一口的吃着點心。

我點點頭在她面前坐下,順勢也拿了一塊點心放進嘴裡,她瞧了我一眼,把盤子往我這邊推了推。過了一會兒,我問她:“那現在鬼母如何了?”

“哦,她啊。”她這口氣聽起來似乎並不怎麼喜歡鬼母的樣子,甚至臉上還有一點嫌棄,她說,“鬼王大人勒令她在大人沒有把事情處理完之前,都不許走出自己的寢宮,特別是不準來這個地方,否則的話……”

小綠頓了頓。

我看向她:“否則如何?”

小綠慢悠悠的吐出了四個字:“後果自負。”

我:“……”

我摸摸鼻子,之前我就覺得他們倆母子關係似乎不是很好,就算沒有好,看着也是一副話不投機的樣子。於是我問:“鬼母和鬼王大人的關係好像不是很好啊?”

小綠吃點心的動作一頓,而後嗯了一聲:“鬼王大人雖然是鬼母的親生兒子,可是因爲一些不是很好說的原因,兩個人的關係在鬼王大人出生之後沒多久就變得十分惡劣了。而且鬼母很怕大人,所以一般大人說的話,她都不敢忤逆。”

這可倒是有點意思。

之前我聽陸嚴那麼說,還以爲江楚城和鬼母應該是那種互相壓制的關係,可是沒想到現在居然是這樣。還是因爲江楚城的體內現在有鬼邪之氣,所以鬼母纔會這麼懼怕他?

就在我這麼想着的時候,一旁的小綠突然沒有預兆的跪了下去,我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了那個人的聲音:“看起來你的氣色還不錯。”

我轉過頭去,果然看見他站在門口,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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