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文仲搖頭道。“從前的紛爭、過去的覆滅,星艦的塗鴉,那些毫無根據的救世謠言,卻讓他們崇拜的好一個僞神!”他將手中的杯蓋喀的一聲合上。
“正是當年選中這裡作爲主席宅邸的那個蠢貨,是他給了這些冥頑不靈的老傢伙們一個犯下大錯的機會,爲了信仰而叫嚷着獨立!他給了那些羽人們不切實際的希望,又倉促間急於對福耳庫斯進行開發。”文仲此時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一段經歷,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似乎在牽扯着他的神經。
“酷熱與沙暴可從不管什麼信仰,他們那所謂羽神的神蹟看來也早在上一世代就已用盡!”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
“您……”索菲亞奇怪的看着文仲的逐漸失態,40年前……20多歲的他……與那場著名的福耳庫斯大遷徙初期的殖民者慘案有什麼聯繫麼?
但文仲卻不理她,仍然繼續自說自畫道:“直到20年前,這幫僞神的信仰者也還是活在一片水深火熱之中。”他開始揮舞着一支手臂。“如果不是我在聯席議會中提案,解散了他們的軍隊,給予他們秩序,並撥發鉅款,讓開發署盡遣精兵,替他們對那顆毫無價值的破爛星球進行宜居改造的話,他們怕是早已成了這些所謂獨立的反面教材!”
“米迦勒和……你們……都是一丘之貉,又說什麼承認獨立,給凱茲米亞人自由,試問什麼是自由?在阿胡拉的那些臭氣沖天的洞穴中的所謂自由麼?”文仲顯得愈發怒氣衝衝,他眼神兇惡的盯着索菲亞,後者此時已被他的神情給嚇傻。
“你,索菲亞,難道希望把羽人們當初的那些苦難,重新轉嫁給凱茲米亞人麼?”文仲指着她道。
“是啊,他們當然會開開心心的當寶貝疙瘩一樣接過去,打造旗幟、譜寫國歌、建幾百上千的法赫勒和他那真神的雕塑,並在其下載歌載舞。但到頭來災禍遍佈,瘟疫橫行的時候,又將是誰來幫他們渡過難關?是你麼?銀盟主席女士?”文仲此時怒氣勃發,他一反常態的將這番話說完,不由背轉過了身子,手中的茶盞微微作響,似乎是手抖的厲害。
會客廳中此時一陣靜默,索菲亞已經簡直不知道說什麼爲好,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文仲,而且可以打賭從沒有人見過。這個一直以來以道爲宗,以靜爲旨的睿智的政壇常青樹,卻又對伊童的福耳庫斯有着如此令人費解的敵意。
“我的錯……失禮了。”過了很久之後,文仲突然如此道,他雖然仍是背轉着身,但索菲亞可以清晰看到他似乎用一隻手在擦拭眼淚。
“文老……”索菲亞剛想說話,但文仲卻打斷她。
“我曾經有過一個妻子……而她……”他道:“她……是個虔誠的羽神信仰者……”
“福耳庫斯的殖民者慘案?”索菲亞此時恍然大悟,爲了證實,她輕聲的問。
“嗯。”文仲背轉着身,再次以手擦拭眼淚。
“她不肯聽我的勸告,滿腔的熱情,要去加入那個該死的大羽神像的建設……結果當那場超級沙暴來襲時,毫無防範的他們竟無法應對。”文仲閉起眼睛,仰天長嘆。
“信仰這種東西,實在是被世人吹捧的過於神聖,那在力場發生器發生故障時毫無用處,只能陷入窒息的痛苦中,眼睜睜看着那肆虐的狂沙將自己埋葬……她和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至今仍然不見屍體,被深深的淹沒在新北京城外那片沙漠之下。”
“對不起,文老。”索菲亞發出由衷的道歉,她以前並不知道這個崇尚獨身主義的老者原來還有過家庭,聽起來他對妻子的感情很深,這或許也是他從此未娶的原因吧。
“那麼,你應該已完全瞭解到我的觀點,如果不能在離任前順利解決這一切,我怕是要給後世的保守主義者挖墳鞭屍,說我放任分離主義在銀盟肆意橫行,不一而就,也會給未來的殖民地騷亂提供有力的口實。”文仲此時轉過身來,臉上神色已一如尋常。
“如今多個星系的殖民地因爲瑣羅亞斯德的現狀,已經有了蠢蠢欲動的跡象,你也不希望在屬於你的任期內,爲這些事情而焦頭爛額吧?”老頭手撫長髯,開始對索菲亞再次露出微笑。
“說吧,文老,您想我怎麼做?”到了這個時候,索菲亞覺得自己已不得不改變初衷,但文仲卻並不直接回答她。
“想象一下,如果老鼠逃進了鼠洞,你除了把整面牆都拆掉讓其無處藏身外,還有什麼其他辦法麼?”他笑着問索菲亞,而後者卻不解的搖搖頭。
“他們雖然堅韌頑強,卻也有着隱忍的底線。雖然鼠洞裡潮溼骯髒,終日不見陽光,但只要有幾根麥草,幾滴污水,只要能活得下去,這些執拗的小傢伙們就絕不肯出來。”文仲衝着索菲亞微笑。
“您老說的是對瑣羅亞斯德星系進行物資封鎖麼?”索菲亞皺眉問。
“物資封鎖?”文仲緊盯着索菲亞,笑容更甚。“在法赫勒與你們達成交易,用乙鈦換取了可以吃一百年的知心麥後?”他大笑起來,又在索菲亞剛想張口前打斷她。
“索菲亞,別矢口否認,我能夠理解,這不過只是一場家族單純的生意經……”文仲笑道。“但也許還能在接下來的人質危機中,用真衛公司的私人武裝打一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公關好牌。”他向索菲亞眨眨眼,這讓後者打消了想要辯駁的念頭,乾脆以沉默應對。
“意外總是要發生,不是麼?索菲亞,阿胡拉地下的那場大火一定讓原本的同謀們恨極了你……”文仲滿意的看到面前這個女子神色中透露出的一絲異樣。
“不不,不是物資封鎖,我比你還清楚,那在有一口就能活的鼠輩們心裡根本不算什麼。”文仲將話題重新回到原點。
“無法拆了整座房子,卻可以讓其內的暖氣失靈,過熱或過冷,以使他們無法在鼠洞中再行苟且偷生,這纔是正確驅趕老鼠的方法。”他終於給出答案。
“您是說用什麼方法去幹預瑣羅亞斯德居住環境麼?但阿赫裡曼已經是衰變末期,他們的太陽已經初步進入死亡階段了啊……”
“是的,還有幾百年或上千年纔會出現氦變,並在亙古久遠的歲月中成爲一顆漸漸膨脹的紅巨星,到那時,這隻耗子恐怕已被養成一條巨龍咯。”文仲攤開手臂。“阿赫裡曼的死亡過程需要一個小小的加速,而我知道你們彌諾陶洛斯的星球研究所,已經有了類似恆星炸彈的原型。”
“對一個生活着數百萬人類的星系使用恆星炸彈?”索菲亞一臉驚悚的望着文仲,她此時發現對方並不是在開玩笑。“不,文老,這太過冒險,而且絕不可能。”她斬釘截鐵的搖頭否決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就該又回到之前的那個話題……”文仲笑容不減的道。“索菲亞,你知道,我可以毀了你的主席夢……”他以戲虐的表情緊盯着索菲亞.海因裡希,在牌面已全部攤開的這場博弈中,注視着她臉中的堅毅之色已逐漸褪去,並轉變成憂慮和猶豫。
“我知道你和你的團隊,一定會想出法子來讓那幫跟隨者接受事實,重新回到銀盟這個大家庭來的。”文仲滿意的點着頭,對着未來的銀盟主席提出了他最後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