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世章兀自詫異,只聽憤然之聲又起:“聽說這賭是柴日雙提起來的,偏要趁譚會長爲姚老闆送靈那天跑去,譚會長悲憤填膺心無旁騖,這十位行家就由他柴日雙說了算了,五人都是他五柳鎮的掌櫃,可不由着他做鬼嗎?繆掌櫃,您可一定要站在譚會長這邊呀。”同來的掌櫃均是九仙鎮商界前輩,這話便說得更顯份量。繆世章肅然道:“各位放心,世章定會據實而言。”
老掌櫃再深深叮囑一句:“世章,你這一品事關重大呀!只因他二人賭的,乃是決斷六合存亡,姚老闆已慘遭不幸,他的百年老號萬不可斷啊!”繆世章聽了,心頭一凜,手中信函頓感千鈞。送走老掌櫃多時,心情仍無法平靜,偏這時門又被輕輕敲響,福田升的賬房一臉詭笑出現在門外。
繆世章不禁詫異:“閣下找繆某有什麼事啊?”
“繆掌櫃接到縣商會的鑑酒邀約了嗎?在下正是想和您談談這事……”
繆世章一怔,賬房居然自己進來了,警覺地看了看門外,將門關嚴。繆世章不由道:“閣下這是何意?繆某承蒙縣商會青眼,定會準時赴約,你要是爲這事就請回吧。”說着就要拉開房門,卻被賬房輕輕攔住:“繆掌櫃品味之高無人不曉,您知道嗎,鑑酒的十人中只要一個人說味道不同,柴老闆定然會給譚逸飛冠以假釀之名,令他聲名掃地,連帶酒仙也會重創!”一句話點明關鍵,繆世章卻冷冷道:“是否不同,親口品過才知道,現下言之爲時過早。”
“譚逸飛用詭詐的手段奪了您會長之位,柴老闆也替繆掌櫃不平,這次鑑酒您要是能借力打力,真不失爲一個重擊他的絕佳時機啊。”賬房攛掇着。
“這是我九仙鎮的事,不勞柴會長費心。”
賬房詭異地從袖中掏出兩卷百元銀洋放在桌上:“我就和您直說了吧,這十位之中,五位都是五柳鎮與我福田升交好的掌櫃,輸贏實則早已不言而喻。繆掌櫃何不順水推舟,咱們雙雙得利呢?”
繆世章猶豫了片刻,淡淡道:“煩請向柴會長回覆,世章多謝他爲本鎮義學捐款,沒有其他事的話,先生請回。”他邊說邊將銀洋收入袖子,賬房注視着,陰陰低笑,只覺此行已然成事。
七虎興奮地正要敲門,就見賬房低笑着恭身從繆世章房間出來,從另一側的樓梯走下去,七虎一時也不去理會,興沖沖進了門:“二哥,大喜事!縣長撤了劉二豹的職,還要收了他的通諜呢。要不是這廝裝病賴到現在不動窩,他那團防早被封了!”
亂事紛沓,七虎的話方令繆世章心頭一亮:“好!團防要是散了,就沒人敢與大隊長對勢,要是我們得了龍府通諜,那不但可強固山防,還可以給侯司令添些軍備,以備防日之需。”
七虎驚喜道:“二哥,你能把通諜弄到手?真的!”
繆世章笑着點點頭:“我故意把這事散佈給小報記者,就是要他們把這事傳到龍大人耳中,只要龍府去縣上興師問罪,劉二豹這通諜還保得住嗎?”
“哦,原來你讓熊三到縣上是幹這事兒去了。”七虎恍然。
“縣長得此通諜無非是販槍私利,以他的官職,當然不可能親自去找買家,交回龍府又太可惜,這時候我們只需軟硬兼施,先將他和劉二豹私下交易的事蜻蜓點水,再告之如山防得此通諜,會比團防交利更多,此刻,你說說,縣長大人會將通諜怎麼處理呢?”
“當然是交給咱們,二哥,神算!咱明天就去縣上吧。”
繆世章一擺手:“不急,這樣反顯得咱們有心謀劃此事,等過兩天把團防的招牌查封,咱們兄弟三人再備下禮一起去。”七虎點頭,興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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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簾將外面的光線遮掩,昏暗的桌案上一條帶血的紅布包打開着,一雙手正在一頁頁翻着一冊染血的陳舊本冊,一雙貪婪的眼睛奸笑着,“啪!”本冊合上,封面上篆字《六合秘方》。柴日雙勝券在握地靠在椅背:“譚逸飛,方子在我手中,生料釀酒的秘決我已經完全掌握,你又怎麼可能釀出六合,你爲姚老頭逞這一時之氣,只會令你自己撞得頭破血流!哈哈哈……”
一陣敲門聲,柴日雙迅速將秘方包起收入抽斗,兩個武士進門:“柴田先生,我們已讓這兩家酒坊照您的命令改變釀酒的方法,並讓他們的酒工交換做工,沒有人清楚您的新配方,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
“好!”柴日雙吩咐:“照這樣生產下去,每批酒我都可以節省三倍用時,六合從此就姓柴啦,哈哈!傳我的令,明日出酒!”
“嗨!”
賬房匆匆進門:“老闆,譚逸飛宣佈明日驗酒!”
柴日雙一驚:“哦,他居然也是明日?”
賬房使勁點頭:“就是明日,我聽得真真的。說來也怪啊,自那天和您擊掌之後,這半個月譚逸飛一直在姚記閉關,另派酒工在院外駐守,嚴禁任何人進入。一連五天院中毫無動靜,就在第六天卻突然燃了爐,然後就是今天早上,他在院中突然宣佈明日出關驗酒。”
柴日定定地想了一陣:“半月時間以一人之力居然能出酒……哼哼,驗酒的人可是按我說的找了。”
賬房壞壞地笑:“全都安排好了,五位是咱五柳最大酒肆的掌櫃,自然絕無意外,還有四位是名望頗高的老酒工,這最後一位,便是九仙鎮的繆掌櫃了。”柴日雙不待說完,已哈哈大笑起來:“做的好,五五之分我已握勝算,何況還有繆世章這把殺手鐗。”
“老闆這招更加板上釘釘,我已去會過繆世章,他現在恨死了譚逸飛,就算譚逸飛那酒真的半分不差,繆世章也定然會出異言……”賬房又捻捻手指:“何況,他已經收了。”
柴日雙得意冷笑:“譚逸飛,如此道道關卡,我倒要看看你明日能出什麼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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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耀,清靜多日的宋府後院傳出一陣笑聲:“哈哈哈……頭一次聽宋大哥唱歌,而且居然是兒歌,哈哈哈……”雪薇樂得前仰後合,宋宗祥窘得大紅臉,宋宗梅也掩着口笑,宋宗祥更不好意思:“雪薇,你樂了一路了,你,你是不是覺得……”
“榮幸,聽到宋大哥唱歌真是榮幸之至,哈哈哈……”雪薇再次忍不住,笑倒在宗梅懷中。
宋宗祥臉更紅了:“雪薇——要不是爲了你高興,我怎麼會唱這個,我……”
忽聽到宋宗梅訝然輕呼一聲,大家看去,宋宗英隔壁的房間開着門,窗上掛滿漂亮的紅梅結,淡淡花香滿室,窗臺上的紅梅玉壺中插滿鮮花,窗紗妝臺銅鏡桌案,處處雕畫着梅花,一幅紅梅古卷高懸……宋宗梅驚喜地環顧着,心知定然是繆世章所爲。
穆雪薇好奇地進來:“呀!太漂亮了,處處梅花,一下就變成宗梅姐姐的屋子啦。”
宋宗祥點頭:“嗯,讓世章費心了,佈置得如此周致。宗梅,以後回來就住這兒,這就是我妹子的屋子!”宗梅聽了,靠在大哥胸前:“謝謝大哥,謝謝世章哥。”
小生子在門口報道:“穆小姐,國風報的潘小姐把電話打到大廳,說是急着找您。”穆雪薇一愣,匆匆跑向大廳,接起電話:“喂?鳳雲……”突然大驚,“他和柴日雙賭酒!……好好好,我馬上去看報,馬上!請問可有這幾天的《國風報》嗎?”
“有,我這就去給您拿。”
穆雪薇急得要跟着小生子奔出,正遇到宋宗祥和宋宗梅,宋宗祥問道:“雪薇,怎麼了?”
七虎正路過大廳,興奮道:“大哥,你們回來了?”
穆雪薇忙問:“七爺,你知道我表哥和柴日雙賭酒的事嗎?”
“當然!二哥就是十位鑑酒師之一,這不,一早就去五柳了。”
雪薇更驚:“居然就是今日嗎?”她瞬時心急如焚,不及向衆人行禮,跑到門口躍上小紅馬急馳而去,宋宗祥反應過來,忙將宗梅抱上自己的馬,追在後面,邊追邊大聲叫道:“雪薇,你莫太擔心,有世章在場,理當無事。”
雪薇卻更急:“就是這樣我才更放心不下呀?他、他一直對錶哥十分怨恨,還不借此,藉此……”
“雪薇,譚先生吉人天相,一定會化險爲夷的。”宋宗梅柔聲安慰着,迎風急馳的雪薇已聽不進去,焦急之色愈濃:“他也真是的,什麼都是自己擔着,怎麼不讓我分擔一些呢?”宋宗梅聽了,眉稍微微挑了一下,只有她一人知道譚逸飛和穆雪薇的情侶關係,但看大哥對雪薇也生愛慕,所以這話只能埋在心中,三人便一心向五柳鎮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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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映亮了六合酒坊大大的牌匾,莊重沉肅。姚記緊閉的門前已圍滿了人,正對門前的桌案後坐着三位縣商會的成員,商會會長居中,兩側各擺一長案,嶄新的猩紅絨布鋪在桌上,每側各坐五位品酒師,每位都神色肅然,繆世章坐在案尾,漠然,若有所思。
柴日雙環視着,賬房哈腰跟在他身後,柴日雙一揮手,賬房走上前,從提盒中拿出十三隻同樣的朱漆木碗,一隻只放在來賓面前,圍觀的人默默看着。姚記院牆外駐守的酒工也默默注視着,“砰”賬房每放一隻碗都令他們心驚,一切都做準備完畢,所有人均聚焦在姚記酒坊的院門上。
只聽“吱呀”一聲,院門終於打開,譚逸飛神色平靜,一襲青衫,託着一罈酒出現在門口,酒罈上醒目的“六合”二字!衆酒工欣喜關切地“呼啦”圍在了譚逸飛身邊:“譚先生,譚先生……”
譚逸飛微笑着:“讓兄弟們擔心了。”
柴日雙叫道:“譚會長!”
譚逸飛緩步走到柴日雙面前:“柴會長。”
柴日雙瞥了一眼譚逸飛手中的酒罈:“譚會長真的釀出了六合?”
譚逸飛淡淡道:“柴會長將同道中最爲聲名顯赫的貴賓紛紛請到,不正爲見證六合一脈相承嗎?”
“一脈相承?”柴日雙冷笑:“哼哼,譚會長,我已向縣商會聲明,這十位之中但凡一人說出酒味不對,六合從此就消聲滅跡!”譚逸飛亦是淡淡冷笑,針鋒相對地盯着柴日雙,兩人對視。
縣商會會長問道:“譚會長,是否可以開始了。”
譚逸飛一揖:“多謝各位尊駕臨門,會長大人,逸飛所請之物可否惠賜?”縣商會會長點了點頭,一揚手,身後的隨從遞上一隻酒罈。衆人看去,會長的酒罈和譚逸飛手中的酒罈一模一樣,正是六合統一的酒器。繆世章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心知肚明,脣邊露出一絲瞭然的淡淡笑意,賬房卻不解,和同樣不明所以的柴日雙對視一眼。
只聽商會會長道:“各位,本會接到譚柴兩會長的邀請之後,譚會長就委託本會帶一罈市上所售的六合酒到會,我以縣商會總會長之名譽向各位說明,這壇酒是我們三人來時在五柳鎮一間酒肆所購,原封未動,請各位行家檢驗。”十位品酒師均起身圍到會長案前,仔細看去,均點頭稱“確是姚老闆所出六合”。
柴日雙不由疑道:“譚先生什麼意思?”
譚逸飛卻反問:“會長大人親自買來的六合,柴老闆可有疑異?”
“那還有什麼差錯?柴某一百個放心。”
“那就好。”說着譚逸飛將手中酒罈放在會長的酒罈旁邊,突然快速地左右換位倒來倒去,越來越快的換位中,柴日雙定定的看着,心中“突突”直跳,有些明白了譚逸飛的意圖,只見譚逸飛
停住,一揮手,孫掌櫃也提着一隻木盒,也從提盒中拿出十三隻同樣的朱漆木碗一一放在衆人案上。譚逸飛這才道:“柴老闆,既是我二人賭對,你我就親自爲各位酌醴如何?”
會長及圍觀的衆人均紛紛贊成:“嗯,這樣的確公平……”
柴日雙萬沒料到譚逸飛有這一手,愣了片刻,只好上前拿起一罈,兩人又對視一眼,柴日雙已無初時的神氣。
“嘩嘩”壇中的酒分別倒入評委的兩隻碗中,譚逸飛的手非常穩,爲繆世章斟時,手中的酒罈卻不由顫了一下,他擡頭看了繆世章一眼,繆世章也在看着他,二人目光一碰即分,十三人的酒均已倒好,譚逸飛站在場中昂然一揖:“有勞各位!”
十人紛紛端起碗,場面瞬時一片寂然,所有人均稟息看着,姚記酒工均是提心吊膽。柴日雙不由也有些緊張,賬房的心“嗵嗵”跳着,兩人斜視一眼譚逸飛,譚逸飛卻胸有成竹,鎮定如常。
這品酒鑑酒乃是中華自古留傳的技藝。《世說新語·術解》就有載,桓公有主簿善制酒,有酒輒令先嚐,好者謂“青州從事”,惡者謂“平原督郵”,北宋蘇東坡亦認爲評判酒的優劣當“以舌爲權衡也”。及至明代馮時化著《酒史》,對酒品的“色、香、味”已匯成頗多術語。第一步是看色,需要舉杯對光觀察酒的色澤,有光澤、透明、晶亮、清亮、色暗或失光之分類。第二步是聞香,酒香頗爲複雜,有原香和陳香之分,各種酒類又有不同的香氣,一般用杯底嗅香之法,先品出酒香是否存在,再品不同香氣的特色。第三步是品味,也是品酒中最爲主要的一步,每種酒均含酸、甜、苦、辣、澀五種味道,這五味均需適當分量,方可口感上佳,美酒應是入口醇厚綿軟,落口乾洌純淨而餘味悠長。
一柱香的功夫,只聽咣!咣!……衆位品酒師將喝光的酒碗一一放在案上,不待會長出言,柴日雙已關切地問道:“諸位,如何?這兩碗酒可有差異?”
五柳鎮的五位掌櫃均歉意地看了看柴日雙,搖了搖頭。四位老酒工閉目細品,露出笑容:“果真原汁原味,百年六合啊。”
柴日雙心頭一沉,聲音急了起來:“各位可是細細品過了?”
“自然,老朽入酒業六十載,品酒無數,可以聲名擔保!”
圍觀的人均發出議論之聲,酒工們欣喜地已開始小聲歡呼。只聽總會長沉穩問道:“繆掌櫃,請問閣下的結論如何?”衆人聽了,不由“唰”地看去,這才發現繆世章端着的碗還未放下,仍在品味中。
柴日雙目中重現得意,賬房在奸笑,譚逸飛不由心“忽”地提了起來,向繆世章走去,柴日雙見狀,緊趕幾步,和譚逸飛一同走到繆世章面前,繆世章看了看兩人,神情冷淡,終於放下了酒碗。柴日雙迫不及待問道:“繆先生,這,這兩碗酒味道可是相同?”
繆世章搖了搖頭:“不同。”
輕輕一語卻似驚雷一震,譚逸飛怔住!所有人怔住!驀的,柴日雙“哈哈哈“的笑起來,笑聲肆意,打破了場上沉寂:“多謝繆先生,您剛纔可是親口說的這兩碗酒不同?”
“不同。”繆世章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
柴日雙得意的盯着譚逸飛:“譚逸飛,此刻你還有何話說?”譚逸飛一時無話,目光看向一旁,平復着內心的無措,衆酒工衝上前急問:“有什麼不同啊?”總會長也不禁起身:“繆掌櫃,還請言明。”
就見繆世章不緊不慢地從身邊取出一陳舊酒罈,壇上“六合”的封印已淡。他慢慢倒了一碗,緩緩道:“諸位,世章平日有藏酒的喜好,這壇是我在二十年前初入酒行時的藏品,是姚老闆親釀的六合,桂香芬馥,回味悠長。兩年前六合劫難停窯直至今年開春,新出的酒雖然稟承祖傳,但因姚老闆年邁體衰又曾受內傷,因此搗糧拌料難免力不從心,力度稍有偏差,這新出的酒相比原來的藏酒,芬純就減了一分。”
柴日雙聽出有些不對:“繆先生,你到底在說什麼?”
繆世章盯着他道:“在下是說姚老闆近期的六合與祖傳六合稍有不同,而譚逸飛今天出的酒卻與百年六合分毫不差!”
“啊——”衆人轟然歡呼!萬沒想到繆世章的“不同”原來如此!
峰迴路轉令譚逸飛驟然鬆了一口氣,激動地笑看着繆世章,繆世章卻不理他。
柴日雙的臉白了:“繆先生,這兩壇酒已經分不出哪壇是譚逸飛所釀,你又是如何判別的,不會是念在同鎮之誼有意袒護吧?”
繆世章直直看着他:“因爲姚老闆近期出的六合繆某早已細細嘗過,這兩碗酒與祖傳六合相比,一碗有異一碗無差,在下自然可得出結論。柴會長請在下前來不就是爲了公平嗎?”柴日雙只覺頭“嗡”的一聲,身子搖晃,被賬房趕快扶住,又被歡喜擁上的衆人擠出去。
只聽一聲嬌喚“表哥!”,穆雪薇擠上前驚喜地一把將譚逸飛摟住,逸飛只覺喜悅瞬時盈繞全身,這時才終於完全鬆下一口氣。人羣后恨恨的柴日雙眯眼盯着穆雪薇,目光現出一道寒光。譚逸飛轉頭感激地向繆世章道謝:“繆兄,多謝!”繆世章依然面無表情:“不必,在下只是替大小姐還先生一個人情。”他說的是實話,譚逸飛數次搭救宗梅,令他爲難於拆穿他的身份,所以便趁鑑酒鄭重還了這份大恩,保住百年六合,成全了國酒屹立!這樣大小姐回司令府之後,他再要下手便會心安得多!
“大小姐?”譚逸飛眉峰一挑。
穆雪薇喜道:“嘿!沈姐姐就是宋大哥失散多年的大妹宋宗梅啊!”
譚逸飛驚訝得不禁動容,一聲熟悉的“譚先生”令他驀然回頭,只見宋宗祥分開衆人,他的身旁,是神情激動的宋宗梅,曾經的簫中知音再次相逢,不由分外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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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咣咣”魏永更拼命敲着大鑼,沿街狂奔:“譚老弟勝了!姚老闆的百年六合保住啦!”
衆酒工跟在後面跑:“咱中國人長志氣啦!”
魏永更的鑼“咣咣”敲得更響:“小日本要給姚、姚老闆下跪磕頭啦!”
衆多鎮民聚到街邊,歡聲雷動,《國風報》貼的滿街都是,一時間全縣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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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田鬱郁,掩映着姚大叔姚大嬸的新墳,似在傾訴着對主人的哀思。
人山人海,羣情激昂。柴日雙披麻呆立,聽着衆人的指責。譚逸飛一身素服走到他身邊,“砰”將白幡插在他腳下,將柴日雙驚回神。譚逸飛冷冷命令:“願賭服輸!請柴會長頂幡下跪,給我義父義母行膜拜大禮!”柴日雙恨恨瞪着譚逸飛,譚逸飛凜然地盯着他,冷冽的目光令柴日雙膽寒。
衆酒工大喊“跪下!跪下!”如山的憤怒中,柴日雙茫然接過白幡,雙腿有些發抖,只聽“砰”的一聲槍響,將他脆弱的神經擊碎,腿一軟“嗵”地跪在了墳前!宋宗祥收起沖天的槍,冷冷地看着,他身邊穆雪薇和宋宗梅都冷冷地看着,衆人越發呼喊的大聲“磕頭!磕頭!”柴日雙只覺眼前人影成山,他恍惚得厲害,頭腦空白地叩下頭去……譚逸飛咬牙看着,目光驀然泛起解恨的淚光,又硬生生忍住。
一聲驚呼,賬房匆匆擠進人羣,驚慌失措地摔在地上,爬起再跌撞到柴日雙身邊:“老闆,不好啦!按您的方子上甑糧料根本沒法發酵,反而把甑底全部漚壞,所有糧食白費呀!”柴日雙訝然怔住!
譚逸飛聞此,姚大叔在自己懷中的血色遺言瞬時迴響在耳邊:
“逸飛……我和你說……那方子,那方子就會給我報仇的……”
“方子?
“那方子被他搶去只會砸了他的酒坊,只因……只因那方子原來是由迴文譯過來的,應該倒着念才成,哈哈……逸飛,來,靠我近點……大叔這就將六合秘方說給你聽……”
回想及此,逸飛只覺鬱積多日的惡氣終於傾出,“哈哈哈”含淚冷笑起來!
柴日雙驟聞禍事,驀的一把緊緊揪住賬房,瞪了半天眼,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地上!“卡嚓”鎂光燈一閃,剛剛趕到的潘鳳雲指揮攝影拍下這解恨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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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聶探長拍下撤職令,劉二豹便一病在牀,這倒不全是裝的,實在是團防花了家裡三輩的積蓄,是他爹多方求告才爲他謀來的,他急啊,他火啊,這槍丟的不明不白他窩囊啊!老舅拿他當替罪羊開刀他氣啊!半個月過去病體半分未減,今日仍是頭上纏着布,病病歪歪的坐着,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冷冷清清的枯枝搖擺着。
有人敲門,沒人應,再敲,劉二豹彷彿根本沒聽見,小隊長試探着推門進來:“團總,您的藥。”劉二豹呆滯的看着,突然目光一定,小隊長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高懸的團防的大牌子陳舊黯淡,劉二豹怔怔的:“這就到頭啦?”
“團總,您可甭想得太多了,眼下身子養好最要緊。”小隊長勸道,他本是二豹爹收的殺豬徒工,在劉家做了二十年之久,故更多一份忠心。
劉二豹嘶啞道:“我能不想嗎?這是老爹臨走掏了家底給我捐下的,就是爲了讓老劉家沾上星兒官氣,別幾輩子都被人豬官豬官的喊。豬豬豬,我不就是個豬腦子嗎!”他“噌”的從懷中掏出通諜氣道,“幹啥爲了這張破紙把家當都砸上啊?哼,讓我交?咱誰也別想得!我撕了你我!”
“別別別……”小隊長趕快攔住:“團總息怒息怒,這可是個大寶貝呀,撕不得呀……”
劉二豹瞪着眼:“啥寶貝?明兒姓聶的就來拆牌子啦,再寶貝不也得歸了他去?哼,拿錢的時候比誰手都快,風裡雨裡押槍趟險的全是老子!老子能乖乖的給了他?”說着便還要撕,忽聽“咣咣咣”一陣熟悉的鑼聲響徹街巷,只見窗外魏永更高喊着從門口跑過:“譚老弟接掌六合,小鬼子給、給姚老闆磕頭啦!”接着鎮民歡呼聲大作!
小隊長眼睛一轉:“團總,譚先生剛剛把福田升打趴下,那叫一漂亮!他現在絕對是酒市上的老大啦。咱試試找他想想辦法,憑他的聲勢,和縣長說句話,沒準咱這團防就能保住也不定呀。”
劉二豹驀的動了心思,吱唔着:“啊……可是,這地契上我理虧着呢,只怕只怕……”
“譚先生的仁義誰不誇呀,這事怕是他早都不放在心上了,團總,咱就去試試吧。”
劉二豹看了看團防的大牌子,彷彿終於看到了一線生機,猶豫着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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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客來酒樓最華麗的雅間,數壇酒仙擺滿旁案,宋宗祥、宋宗梅、穆雪薇、繆世章圍坐。譚逸飛親手給衆人斟酒:“今日天佑六合,得慰義父義母在天之靈,理當先敬二老一杯!”他舉杯靜立,衆人皆肅然起身,“砰”衆杯相碰,飲後落座。譚逸飛又真誠地敬繆世章,“繆兄,幸您品酌精深語驚四座,六合方得以保全,逸飛多謝!”
繆世章冷冷的並不承情:“在下已經說過了,只爲替大小姐還先生的情,先生何必言謝。”穆雪薇不由瞪了他一眼,正欲發話,宋宗梅忙起身:“世章哥,梅兒多謝你助譚先生一臂之力,來,宗梅敬兩位。”三人這才共飲。
“好!”宋宗祥豪爽笑道:“兩位好兄弟令倭人俯首,大快人心!雪薇,今天大家高興,再向我們露一手文上跑馬如何?”
穆雪薇眼情一轉:“好!今天我們就隨意一些,以七言詩爲範,首起者不限,但接的人嘛,卻要以不同人物的詩
句往下續,各位說好不好?
“聽聽聽聽,還說隨便呢,小嘴一張就這麼難的題。”宋宗梅不由笑了。
“我便先起一句,‘空王初受逞神功’。繆先生,表哥沒日沒夜的研究六合,這會兒六合的存亡倒好象全憑了先生寥寥幾句,難免自逞神功至偉,連我表哥的致謝都不放在眼裡了,哈哈!”雪薇笑得開顏,卻是笑中帶刺,繆世章端着酒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宋宗祥忙打圓場:“這是陸龜蒙的詩,雪薇,我就用李洞的詩接一句,‘禪心高臥似疏慵’,世章禪心高築,對功利從來不看重的。”
繆世章這才找回些面子:“謝大隊長,世章就以李商隱的‘若信貝多真實語’相接。穆小姐,世章只是據實而言,並無他意。”
“正是。”譚逸飛笑道:“在下就借盧綸的詩結句‘醍醐法味灑何濃’,繆兄鑑酒有如甘露灑心,醍醐灌頂,稟公也好還情也罷,繆兄道修中庸,自是法心清明。”他客氣地笑,繆世章卻聽出他話中明褒暗貶之意,雪薇笑得十分解氣,宋宗祥焉有看不出來,更覺雪薇的俏皮可愛。
宋宗梅讚道:“四位將這不同人物的詩句連得天衣無縫,真是讓宗梅開眼。”
譚逸飛搖頭笑道:“這本是我兄妹閒來的小把戲,讓各位見笑了。”
“小把戲?”宋宗祥忽生感慨:“這些天多虧這些小把戲啊。譚先生,我和你說句掏心的話。梅兒回府是府中的重中之重,我們之前又……哎,宋某從不掉淚,這回梅兒回來,我可把一輩子的眼淚都給她了!”
“大哥……”宗梅眼圈紅了。
宋宗祥也是眼睛紅紅,努力穩定了一下情緒:“要不是雪薇陪在我們身邊,又說又笑的,盡着寬慰我倆,我們兄妹這悲喜之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緩過來。你說雪薇這些是小把戲,我可說她是天賜之福。”他溫柔地看着雪薇,毫不掩示的喜愛之情,令譚逸飛心中驟起波瀾,繆世章全看在眼中,偏煽情道:“哦,大隊長佳人相伴,我就湊趣兩句,首句是李太白的‘雲想衣裳花想容’,次句爲裴航名句‘況遇天仙隔錦屏’,大隊長對穆小姐的賞慕不亞於雲裳仙子呀,哈哈……”他雖笑着,卻斜眼瞄着譚逸飛,譚逸飛雖在微笑,卻難掩不安。
宋宗祥被說中心事,便再難掩住:“正是正是,我就接世章兩句,分別是南溟夫人和油蔚之句……”說到此,他癡癡地看着雪薇,“‘鴛鴦自解分明語’‘此生終不負卿卿’。”穆雪薇少女特有的敏感突上心頭,一擡頭正對宋宗祥的深情款款,不由臉騰的紅了!宗祥更是愛煞,忍不住脫口道,“譚先生,雪薇還沒許配人家吧?”
“轟——”宋宗祥的求婚之意已十分明顯,譚逸飛神色立變,心跳加劇。穆雪薇也是驚得臉色一白:“宋大哥,你,你……”宋宗祥突然意識到什麼,尷尬地笑了一下:“哦,是,是宋某唐突了。”
譚逸飛勉強一笑,強將思維聚合纔不至失態:“呵……說到這許配,逸飛還不曾恭禧梅姑娘喜結良緣呢,怎知再相見姑娘已是宋府的大小姐了。”宋宗梅早看出譚逸飛極是不安,乃是岔開話題平復着情緒,忙助他一語:“多謝譚先生。”
“大小姐,久別重逢,我們就共奏一曲《梅花三弄》以賀大小姐喜上梅梢?”
宋宗梅笑着起身:“簫中知音,宗梅自當欣然相和。”說着,兩人笑着走向窗前,分別取出簫來,一曲《梅花三弄》悠揚婉轉,令衆人如聞仙樂,譚逸飛卻凝神蹙眉,宋宗梅已從簫音中聽出譚逸飛心中的極不平靜。
這曲《梅花三弄》源於晉代桓伊的笛曲,經唐人顏師所作《江梅引》移植爲琴曲,後又有了簫音,全曲在不同徽位上重複三次,故稱爲《三弄》,一弄開花稀少,欲露還藏;二弄大片綻放,滿樹飄白;三弄開花稀落,綠芽相伴,象徵着冬去春來。品味此曲,尤要有“漫彈綠綺,引三弄,不覺魂飛”之感。譚逸飛此刻正是不覺魂飛!他很清楚宋府在九仙鎮的兵威財勢,而他僅是白手起家,無法與宋宗祥勢均力敵,所以當年他斷然一信絕情,就是不能讓心愛的雪薇攪入危機風雲,雪薇純美高潔,只能生活在幸福仙境,她是他的仙子,她是他的命,可現在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宋宗祥對雪薇已越過了兄妹之誼!
一曲畢,譚逸飛遙望長天,一時難以轉身面對宋宗祥,繆世章偏偏提醒道:“譚先生,剛纔大隊長問起的事……”譚逸飛不由頓住,忽聽大堂人聲沸沸,接着門被推開,潘鳳雲和孫掌櫃被推到最前面,後面大幫酒商酒工涌進,令座中人不由紛紛起身,不明所以,只見穆雪薇驚喜起身:“鳳雲?”
孫掌櫃深深一揖:“譚先生,今天福田升一敗塗地,大家都對你佩服得不得了,這不,這些都是五柳的酒商,剛聽到您要試產新的方子,就想先下訂單,催着我帶他們來找您,打擾了先生宴客,實在對不住啊。”
潘鳳雲笑了:“酒仙新品可是我報的獨家新聞哦,譚公子可怪不得大夥,是這簫音漏了你的行蹤啊?”
譚逸飛長揖大笑:“哪裡哪裡,逸飛多謝諸位。新方的味道是否純正,哎,正好,昨天送來了幾壇剛出的,各位朋友要信得過在下,我這就帶各位去試品一下如何,也請各位多提提建議,讓我們精益求精,又要麻煩潘編輯爲新號多展妙筆了。”
“樂意的很。”
“多謝多謝。”譚逸飛一把拉起雪薇:”雪薇,你陪着鳳雲,走,咱們這就去吧。大隊長、大小姐,失禮失禮,各位請慢用。”宋宗祥還似有話要說,譚逸飛已領着衆人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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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過得當真是澎湃激昂,回到府中一靜下來,宋宗祥越發覺得在席上太過莽撞,這本是媒妁間的私話,他怎麼就會那麼粗魯地問了出來,哎!到底是一介莽夫,這軟語溫存的功夫半點都學不來!雪薇定然是嚇着了,亦或,生氣了?呀呀!以後是不是連大哥也不叫一聲了?他一雙虎目凝神望着天上明月,心思紛亂之極,不覺坐在鞦韆上輕輕晃起來,卻又想到了雪薇推他坐鞦韆的那日,是多麼多麼……幸福,對,幸福!這是和嘉琪相依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嘉琪就象是畫中仕女,端雅嫺靜,雪薇好似那天宮的仙女,靈慧出塵……
宋宗梅從假山後轉來,看到大哥正在沉思,忙止步,猶豫了片刻,轉身欲走。宋宗祥卻已看到了她,忙起身招呼:“梅兒。”
宋宗梅只好走近:“大哥……”
“來,過來陪哥坐會兒,來呀。”
宋宗梅上前,宋宗祥起身將她扶坐在鞦韆上,笑着輕推:“這鞦韆是爹親手給宗英扎的,我和世章天天推着她玩,哥還沒給你推過呢。”宋宗梅幸福地輕輕蕩着,快樂地笑。宗祥又道,“爹當年就說這鞦韆是給我妹子玩的,嘿,坐上去的可不都是我妹子嗎?宗英坐過,你坐過,還有,雪薇也坐過……梅兒,你說雪薇有多淘氣,那天竟然拉着讓我也坐了一回,嘿嘿,大男人坐鞦韆還不讓人笑話死,可我當時不知怎麼的,偏偏就是順了她的意……”見大哥露出溫柔喜悅的笑容,宗梅心情複雜的看着,忽見假山後樑嘉琪本想上前打個招呼,聽到這話不由一怔,轉身快步走回後院,宗梅立時起身:“哥,你坐,梅兒來推。”
宋宗祥回過神大笑:“怎麼,你也要學雪薇嗎?哈哈……”說着又忽然微嘆,“剛纔老夫人來電話了,說這麼多天看不到她孫媳婦可想壞了,催着快把你送回去呢,可是哥真捨不得你呀。”
宋宗梅心中一酸:“大哥,我也是,我不想回去了。”
宋宗祥笑了:“傻話,姑娘嫁了哪有不回婆家的?世章早準備得妥妥當當,大哥親自送你。放心吧,大哥以後會經常去看你的。”宗梅終於忍不住淚珠流下,被宗祥一把摟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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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梅雖榮歸祖庭,這新娘調包之事卻難以向夫家啓齒,九仙鎮也只一些近交知情,大多鎮民並不知道,宋宗祥又叮囑不可外傳,想到今後找到了宗英,趁世伯高興之時再行陪罪。故宗梅每每給駐軍省東的侯元欽打去電話,多是問候近情,身份上仍藉着宗英之名,這日再打過去,正要向夫君說說大勝柴日雙的喜悅,副官卻說旅長被司令急召回府了。
侯元欽不知有何大事,一路奔波,匆匆進院,大廳已傳來震怒之聲,侯司令一見他進來,便“呯”地怒拍桌案:“把你旅長的印信都給我交回來!”
候元欽愣了:“爹,您老息怒,孩兒犯什麼軍紀了惹您老生這麼大氣。”
侯司令沉聲問來:“我問你,我派你去處理日本設領一事,你是怎麼做的?”
候元欽心頭一緊:“替爹宣佈外交部禁令,平息此事。”
“你平息的是誰!”侯司令怒喝:“眼睜睜看着民衆血難你無動於衷,我中華軍威何在!”
候元欽忙道:“爹您誤會了,是不是楊漢鼎和您說什麼了,爹您不能信他啊,他好大喜功纔會……”
“胡說,與漢鼎有何干系!”侯司令氣得打斷:“漢鼎堂堂正正,我看是你好大喜功纔是!”“嘩啦”幾張照片扔在案上,侯元欽趕快拿起來一看,張張均是他旁觀軍警和田中欺壓民衆的場面,不由心中更虛:“爹,這些照片哪來的?”
“問什麼?那天周邊全是記者,你管他是哪寄來的,關鍵這纔是事實!你的履職函是怎麼寫給我的,平定日本人全成了你的功勞,哼!要不是漢鼎到的及時,這又是一大樁血案!要我們軍隊何用,要我的顏面何存!”
“爹,您老只顧自己的面子,孩兒的面子您也替我想想,您剛升了我的旅長,又要撤我,讓我以後在軍中如何立足啊,爹,這事確實是孩兒的錯,您老消消氣,收回成命吧。”
“立足?無勇無謀,謊報邀功,你就不配當個軍人,還是做你的侯府大少爺吧!”
“不,爹!”侯元欽“嗵”地跪倒在地:“爹——元欽求您,再給孩兒一次機會,讓孩兒去省東將功贖過。我爲了這次戍防,通霄研習地形戰略,防禦方案已向全旅佈署妥當,您就讓孩兒去吧,看孩兒這次的表現。”畢竟是自己的骨血,侯司令沉默了,候元欽看出爹的猶豫,忙發誓道,“孩兒一定拼力殺敵,壯我軍威!”
侯司令走了兩個來回,背對侯元欽一揮手:“速赴省東!”侯元欽立刻起身,大喜:“謝謝爹!孩兒告退。”他反身出門,面色十分沉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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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一個下午,譚逸飛都在熱情地向酒商和記者們介紹着將出的新品,以此來化解情思波瀾。但晚間回到客房,這憂思又上心頭,他坐在桌前愣神,剛想倒上一盞茶,忽聽樓道傳來潘鳳雲的笑聲“哈,寫錯了這麼多字……”
譚逸飛起身出門,走過去,只見雪薇客房的門未關,潘鳳雲正和雪薇伏案說笑,雪薇雖笑着,但眉目間早已透出心神不寧來。只聽潘鳳雲取笑道:“怎麼,不是最愛給你譚公子寫報道的嗎?瞧瞧瞧瞧,是不是聽大家把他誇上了天,你也跟着心馳神飛了,哈哈哈……”
看得出雪薇也被宋宗祥之語驚擾,偏偏他此刻還想不出妙策應對,只得仍回到自己房間,剛拿起茶壺又放下,起身從架上拿起一瓶酒仙倒入盞中,一飲而盡,略定心神,正欲再倒,忽聽門“砰砰”急響,譚逸飛起身開門,見到神情急切,滿頭是汗的劉二豹和小隊長站在門外,不禁訝然:“團總?”
(第三十四章結束,待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