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易嫁

殿門被猛然推開,只見殿中空蕩寂靜,只有一穿紅嫁襖的女子背對殿門,端正地跪在城隍神像前。三枝高香嫋嫋,“啩啩啩”竹籤搖盪在籤筒中的聲音迴響在靜寂的殿中。

護院高興地就要往裡衝:“大小姐!找到大小姐了!”繆世章一展雙臂:“你們在外面侯着,四下搜尋譚教習。”護院們答應一聲,分頭行動。

繆世章邁過高高的銅門檻,反手將殿門緩緩合上,陽光透過鏤雕窗棱射入,殿中立時更顯幽暗靜宓。

嶄新的紅嫁襖上金線繡的鳳凰在光線下閃着亮光,一絲不亂的盤發,兩隻金釵插在鬢間,旒紞金冠端正地戴在前額。靜靜的背影,緩緩的腳步一步步接近她,繆世章走到女子身後,沉聲道:“大小姐……”“啪”一支卦籤從卦筒甩出,繆世章俯身拾起,仔細看過後閃過一絲驚喜:“大小姐可是在問姻緣嗎?

宋宗英一言不發,端正地跪着,殿中幽暗,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見她額上的旒紞珠串晃都不晃。繆世章輕輕一嘆:“我知道大小姐對這樁婚事並不十分甘願,纔到這裡一求神明。大小姐和梅小姐一樣,從小就對城隍爺極爲敬仰的,我和大小姐念念這支籤可以嗎?”

宋宗英似是緩緩點了一下頭,仍怔怔地敬視着城隍像。

“三生夙緣繾綣來,九天閶闔慶今開”繆世章喜道:“哎呀好籤好籤,恭禧大小姐天賜佳緣,今日出閣乃是上吉。”

宋宗英不喜不歡,這一動不動令繆世章笑意頓斂,心中忽然沉甸甸的,他沉吟片刻,道:“我知道大小姐已見過譚教習,對世章更是極爲怨恨,世章又怎麼能讓大小姐大喜之日留此心結?也罷,今日世章就在神靈面前陳明心跡,今日不說怕是再無他日了!”在宋宗英略略驚訝中,繆世章已肅然“卟”地跪在她身邊,表情決然,“尊神在上,凡夫繆世章敬稟。世章祖父受宋氏明公一飯之恩,遂立誓服侍左右,日久情深,到世章已歷三代。世章愚昧稚魯,反蒙宋老爺恩惠,將宗梅大小姐賜婚給我,世章無以爲報,唯有謹遵家訓,傾畢生之力輔佐宋氏後裔,榮辱與共生死相隨!”

宋宗英霍然暗驚,額前珠串“唰”地一抖,腦中忽然出現模糊的影子,將時光倒回了二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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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模糊的廟裡,一隻小手將三支燃着的清香小心地插入案上爐中,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在城隍爺前鄭重跪下,一位忠厚的老人將懷抱的小女孩輕輕放在小男孩右側的蒲團上,小女孩好奇地看着小男孩的跪姿,也學着跪了下來,老人和小男孩欣喜地看着她,就見小男孩轉頭肅然正對城隍爺唸唸有詞,漸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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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那個模糊的小男孩與身側的繆世章漸漸融合,宋宗英只覺頭中一昏,身子一晃,趕快穩住心神。

只聽繆世章繼續肅然道:“未料風雲不測,一場世仇之爭令宗梅小姐失散無蹤,世章祖父爲保護小姐罹難而去,宋老爺憐繆氏護主有功,世章再蒙眷幸,得賜婚於宗英二小姐,自此視若奇珍,自襁褓至及笄百般呵護。”他沉了片刻,方傷感道,“豈知造化弄人,世章形殘貌陋,怎配得上宗英小姐麗質花容,故向大少爺了斷這段姻緣,世章表面雖然平靜,但實爲斷腸之痛!”繆世章悲聲漸起,一時說不下去,宋宗英身子微顫。

城隍像後的天幕垂幛不知是被風吹還是如何,也飄動了一動。

“時光荏苒,世章已全無雜念,唯有鼎力助宋府榮安。今日宗英小姐喜得良緣,又可助大少爺固鎮九仙,世章爲促成此事不免行事卑劣……”繆世章目露痛心之意:“令世人不恥,令大少爺疏離,令大小姐痛恨!但世章忠心澄澈,至死不改!唯願大少爺英名永築,唯願大小姐如意安康,若能如願,世章縱沉劫地獄也無怨無悔!”他神態誠誠,眉宇堅定,竟凜然生出一股氣勢,令宋宗英心中一動,纖手竟不覺輕輕扶住了繆世章的右臂,忽然兩人都如觸電一般,宋宗英忽的鬆開,騰地站起,轉身平復了一下,向殿門走去。繆世章心起波瀾,一怔,忙起身跟上,宋宗英兩手扶門,正要開啓,忽然一聲輕響自城隍神像後傳來。

繆世章眉心一挑,驀然回身,就要向神像後探去,“啪”宋宗英反手一把將其拉住,繆世章頓住,怔怔地看着他袖子上的纖手,宋宗英未曾回身,只見她慢慢鬆手,從袖中掏出一塊紅綢,緩緩蓋在了自己頭上……繆世章一驚,隨即一喜:“大小姐終於解開這個結了嗎,自蓋紅綢是答應今日出閣了嗎?”

宋宗英緩緩的深深的點頭,沉了一瞬,猛然將殿門打開,陽光普射進來,灑在二人身上!

門外的護院見了蓋着紅蓋頭的宋宗英均是一驚,怔住:“大小姐?哦,掌櫃的,都搜遍了,沒發現譚教習。”

宋宗英突然伸出右手,繆世章怔了一下,忙緊張又恭敬地輕扶住纖手,引她走出殿外,終於沒有回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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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外官道上,一隊車馬浩浩而來,兩車油封的大箱子,沉甸甸地輾路而行。劉二豹神氣地一馬當先:“姓繆的蒙我,姓柴的也蒙我,我反倒成了過街鼠。哼,有這二百杆硬貨,看九仙鎮誰還敢小瞧了我!”

原來他和郭老闆騙姚大叔之事惹了衆怒,譚逸飛勇砸酒坊對抗柴田更令劉二豹成了衆矢之的的小人,團防日日被人砸菜葉扔雞蛋,維持營生的賣肉也無人問津,劉二豹躲了幾日不敢出門,想想總不能如此下去,自己要是有山防那等軍威還怕這幫草民!於是便咬牙取了全部積蓄,趁夜離鎮直奔龍府,買了二百杆最威力的捷克槍,這下才覺腰桿又直了起來,耀武揚威的回程。

一團丁道:“團總,咱這兩車還不把七虎子震了!要不,咱先回鎮震震他們,再去縣上登簿?”

“成!”劉二豹手一揮!車隊行至岔道,本應往縣上的一條路去,劉二豹卻帶隊往九仙鎮方向行去,他哪裡知道這岔路沒走對,便是出岔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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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世章扶着宋宗英緩緩出了廟門,均似從對方的手中感到了彼此強烈的心跳,世章努力收斂心神,扶着宗英走向篷車。就見七虎到了門前,見此奇道:“二哥!哎,大小姐,你還沒出閣蓋個蓋頭幹啥?”宋宗英一言不發,靜靜進了篷車。

“有啥?”熊二見怪不怪道:“大小姐本來行事就好個新鮮嘛,論膽子,這鎮上哪一個女子能跟大小姐比。”

繆世章笑斥:“呵呵,這是謝城隍爺的吉籤,大小姐在即刻還願呢。”

七虎笑了一陣,突然向繆世章低語:“二哥,貨到了!五個大箱封得嚴嚴實實。”

繆世章眉峰一挑:“好!”隨即吩咐護院,“速向大隊長和夫人回報,大小姐求得上上籤,今日出閣正是良辰吉時,從速準備!虎子,速回府向大隊長和姑爺請示,官道魚目混雜,爲求萬全,請姑爺撥一隊人馬隨着你前去開道,侯府軍威震懾加上咱山防的威名,新人此行一定會一路順風!”七虎早就等着這句話,高興地上馬飛奔:“好!大小姐,虎子給你開道去!”繆世章笑看七虎遠去,遂上馬隨篷車離開了城隍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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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神像前的清香仍在燃。殿外篷車聲馬蹄遠去,殿中又復一片寂靜。突然,神像後的垂幛猛地動了一下,從後面傳出“砰”的滑倒地上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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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前廳一片不安,宋宗祥和樑嘉琪正在加急吩咐人到處去找宗英,直到護院急急來報說大小姐是去廟裡求了上上籤,舅老爺吩咐說今日出閣,兩人這才轉憂爲喜,又是一片張羅。侯元欽走進行禮:“大哥大嫂,元欽不勝酒力,現在纔來給兩位問安。宗英好些了嗎?”

樑嘉琪忙道:“今天可好多了,剛纔我還陪她試嫁妝呢,高興着呢。”

“哦,那就好。”侯元欽鬆了口氣:“我是怕這一路上宗英的身子受不住,正想和兄嫂商量,是不是等宗英康復了再過府?”

樑嘉琪笑了:“候兄弟,你爲宗英着想得太周到啦,可是啊,你不急有人急。宗祥,老太太特意給我打了電話了,讓我勸勸你可別捨不得妹子,催她的大孫子趕快把孫媳婦接回去唱一出雙加官呢,哈哈哈……”

“哦。妹夫,什麼是雙加官啊?”宋宗祥不解。

侯元欽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奶奶要送給她孫媳婦一份大禮,前些日子我平息設領之事略立軍功,奶奶就和爹說新婚之日就宣佈我榮升旅長的委任。”他帶着微微得意又道,“宗英過門就是旅長夫人了。”

“哦?”宋宗祥大喜:“這大好的事妹夫瞞得密不透風,一定要罰酒三杯。小生子,上酒,擺席!”廳中一派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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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坊院外的大布告上掛着譚逸飛的親筆承諾“即日起,酒仙每日出貨二百壇”。魏永更對着佈告苦思:“二百壇說啥也不夠啊,咋想的,放着白花花的洋錢不賺,這要是添上一筆,變三百壇多好。”

背後響起一個聲音:“要是添上兩筆,變五百壇,豈不更好?”

“就是就是……”魏永更不住點頭:“中間添一豎,再來一折,五百壇,哈哈!”他一轉身,瞬時訝然,“譚、譚老弟!”只見譚逸飛似笑非笑地站在他身後,魏永更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光我這麼想,你看,每天有多少老闆來和我要酒啊。”

正說着,又一批酒商們來了:“譚會長,我出三塊錢一罈,酒仙你就多賣我十壇如何?”

“我出四塊”

“五塊”

魏永更樂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譚逸飛卻笑着揖謝:“酒仙明碼標價,逸飛怎能破了規矩,多謝各位老闆捧場。”

“哎,誰不知道譚會長大度給同行讓櫃,可是你每天就出二百壇,還優先本鎮一百壇。這,就這一百壇怎麼夠我們這些外鎮客分啊?”

魏永更攛掇道:“譚老弟,看這些老哥多誠心實意,你就如了他們的意吧,也、也別叫人白跑一趟。”

譚逸飛爲難片刻:“要不這樣吧,窖裡還有幾百瓶窖藏,是給縣長大人準備的,現在交貨期還沒到,就先讓給各位如何?”

“好啊好啊,多謝譚先生。”衆人喜出望外。

譚逸飛又爲難道:“就是…縣長大人定的貨,酒器全是上等青花,光這瓶子嘛就貴上兩塊。”

“不成問題不成問題,只要有酒仙,啥價任憑譚先生定!”酒商們紛紛爭搶。

魏永更早已等不及:“譚、譚老弟,那我就帶老闆們提貨去吧。”譚逸飛笑着應允。這便是他的移花接木之計,原來他早已發現日常的酒罈千篇一率,並不能滿足上流達貴送禮的門面,便早已備好了高檔的瓷瓶玉壺,酒仙自還是原釀,只是將一部分移裝到這批金貴器物中,一下便身價陡升,很快在達官顯貴中暢銷起來,這就與銷與平民的酒罈形成區分,酒仙率先實行了異檔分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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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個酒坊和酒肆的掌櫃惶恐地站在桌前。

柴日雙看着桌上的出貨單,越看面色越沉,擡起頭陰鬱地環視衆掌櫃:“你們是怎麼做

事的?出去看看看看!哪家字號過年不圖個財源廣進,你們卻在給我交白賬!我要你們這些廢物有什麼用?”

衆掌櫃更加驚恐:“柴老闆請息怒,實在是酒仙風頭太盛,加上譚逸飛花招繁多,各大報紙電臺都跟風吹捧,眼看已成了氣侯了。

“正是正是,尤其值此年關,正是訪親奉禮的時候,上至龍府縣衙,下至販夫走卒,人人都以搶到酒仙和嫦娥桂爲榮,酒肆裡這價碼都翻了好幾番了,誰不搶着先賣他的貨。”

“胡說!”柴日雙斥道:“他每天只出二百壇再俏手也有限,難道他身爲會長居然敢自食其言?”

“每日二百壇一罈不多,只是他另備有一批瓷瓶玉壺做酒器,瓶與壺都不是酒罈,所以不能算他食言,況且這瓶與壺比酒罈精美金貴了很多,一壺酒的價碼已勝過尋常十壇,就這,仍是被達官富紳爭搶一空啊。”

“砰”柴日雙氣得咬牙:“狡猾!大大的狡猾!你們怎麼就想不出,愚木之徒留之何用!”

“柴老闆開恩,酒仙之旺不只是我等力所不及,這遠近鎮裡沒有一家酒坊能比啊。”衆人肯求聲不絕於耳。

柴日雙不屑地冷笑:“搖尾乞憐,支那狗!”衆掌櫃驀然變色,敢怒不敢言。柴日雙眯着眼睛又道,“怎麼?你們以爲你們是誰,等我大日本皇軍踏遍,中國人,全是天皇陛下的臣犬!”斥道,“就是做狗也要做條好狗,怎麼不去幫主子狠狠去咬譚逸飛,在這裡求我有什麼用?出去,都出去!”衆人臉色極差魚貫而出,但誰也不敢吱聲。

賬房小心地問:“老闆,現在領事館的風還沒過去,譚逸飛的名聲又正旺,咱是不是等這風頭過了再開工?快!中國人什麼都是一陣風,來得快散得也快,您看……”

“胡說!”柴日雙怒道:“福田升業下七家酒坊,難道要被一個譚逸飛逼得關門嗎?”

“可咱們現在產的越多損失就越大呀。”

柴日雙氣得拍着桌子,忽然一轉念,嘿嘿嘿地獰笑了起來:“譚逸飛,你斷我的去路,我就斷你的源頭!”

“老闆,您是要……”

柴日雙吩咐道:“去把所有釀酒用的糧食全都收上來,要秘密的,不要透出一點風聲!”

“哦,老闆高明,您是要讓他做做這無米之炊。”“哈哈哈”兩人鬼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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嗩吶勁響,鑼鼓狂敲,宋府門前熱鬧非凡。前面的家丁打着喜幛“鳳翥龍翔”“花好月圓”,後面的擡着一箱箱嫁妝。最醒目的八擡花轎紅幔綿簇,家傭們忙着往轎簾上掛香囊、喜結……鎮民圍得裡外三層,樹上都爬滿了好奇的孩子,小生子和家丁向衆人灑着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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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家人站立兩旁,宋宗祥在前前後後忙着。偏廳中芸姐早已備了好幾套吉服,伺候侯元欽更衣。宋宗祥大喊:“世章呢?怎麼沒看見世章啊?吉時已到怎麼能缺了他呀?”

樑嘉琪從後院急急出來:“宗祥,小點聲。表哥讓我把這件東西交給宗英,他……就不參禮了。”她有些傷感又道,“新郎本該是他,你又讓他怎麼去親眼看着宗英上了別人的花轎啊?”

宋宗祥怔住,長嘆:“是我考慮不周,謝夫人提醒。”忽轉念道,“譚稚謙那邊?”

樑嘉琪左右看看:“表哥說,宗英已經全想明白了,馬上上轎就是作誓和譚教習了斷。”

“好妹子!”

小生子來報:“老爺,譚先生和魏老哥來了。”

譚逸飛進門一揖:“大隊長!在下剛剛得知大小姐的花轎即刻起駕,本想等雪薇一同來賀喜,這匆忙之間也顧不得了,在下先到一步。”

宋宗祥笑道:“宋某謝了!並非我宋府不知禮數,是宗英親自去城隍廟求的籤,及早出閣是上上吉,親朋喜宴容我日後再補。

“老爺,譚先生送了十壇酒仙叫小的在門外分給大傢伙,大家都搶着要喝大小姐一碗喜酒呢。”聽小生子一說,宋宗祥忙抱拳:“多謝多謝。世章不在我又不擅應酬,還是譚先生想得周到。”

魏永更敲着鑼跑進:“大隊長,我結巴也討、討您點喜氣,今天給您敲頭鑼!”

“多謝多謝……”

忽然孫媽急慌慌跑過來:“老姐夫人快去看看大小姐呀,到現在都不梳妝,還把喜娘都轟出來了,連我進去勸她都是悶在帳子裡一聲不吭。”

宋宗祥急了:“這……回來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

“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畢竟平生第一次遠離家園,怎會不感慨萬分呢?”譚逸飛輕嘆。一句話說得衆人頓時恍然,紛紛點頭。樑嘉琪連聲道:“對對,還說我是過來人呢,我出閣那天不也大哭了一場嘛,反倒不如譚先生善解人意。”

宋宗祥忙拉住譚逸飛:“譚先生你幫人幫到底,你對宗英有救命大恩,她絕不會將你拒之門外,你快替我勸勸她,她想什麼要什麼發脾氣砸東西都由她,只求趕快描妝纔是啊。”不待譚逸飛回答,宋宗祥已迫不及待將他拉至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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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傭們紛紛在宋宗英門外勸着,但屋中卻無聲無息。“都閃開,譚先生來了。”孫媽高聲衝屋中叫道:“大小姐,譚先生來看你了。”

譚逸飛朗聲道:“大小姐,在下特來賀您鸞鳳之喜。”話音剛落,門栓“嗒”地開了,譚逸飛頓了一下,緩緩推開門。衆人提着心紛紛看去,只見宋宗英低着頭,恭身向譚逸飛施禮,低聲輕輕道:“譚先生快請進。”

譚逸飛舉着一個精緻水晶瓶:“這是逸飛親手釀的嫦娥桂,特意添加了蜂蜜燕窩,恭祝大小姐蜜意濃情,燕爾雙飛。”宋宗英似乎含羞一笑,始終低着頭,額上珠串遮眼,看不真切,就見她接過禮匣,擡手示意譚逸飛請坐,家傭喜娘正想擁進去,卻見宋宗英順手將門關上了。

“都給我站住!”孫媽斥道:“沒看譚先生正勸大小姐呢嗎?還想給轟出來是怎麼的?”

宋宗祥鬆了一口氣:“都在門外侯着,聽譚先生出來怎麼說,我告訴你們,今日萬事都得遂大小姐的意,誰若讓我這妹子不痛快,別怪我發火!”說着又握了握樑嘉琪的手,示意她在這裡料理,便匆匆走向前院。

門外衆人都焦急的往裡面看着,宋宗英背對門坐着,兩人均沉默了片刻。譚逸飛沉聲道:“大小姐已經都準備好了?”宋宗英點點頭,譚逸飛神色肅然,“但請放心,既然求得上上籤,一定會有神明護佑,此行事必平安。”此句講得語氣忽重,宋宗英一頓,怔了片刻,深深點頭。

又沉了片刻,譚逸飛忽生傷感:“今日一別,再相見想必境易人非,逸飛送大小姐一曲。”說着起身,正要摸向腰間,一支簫已遞到他的面前,譚逸飛一怔,只覺宋宗英的手微微顫着,想必此刻心中亦極是波瀾,他緩緩接過,輕輕置於脣邊……

樑嘉琪和孫媽等在屋外聽不到任何動靜,只聽到前院亂糟糟的,不由心頭更急。忽然一曲《陽關三疊》從宗英房中飄出,悽清婉轉,如梵樂般竟壓過了院中的喧囂,令衆人忽的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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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車軲轆行進,五隻大箱沉重而醒目,劉二豹昂首當先。就見團防小隊長領着一隊人打馬過來:“恭禧團總!哦!這,這……這肯定把山防鎮了!”團丁們驚喜得吵吵起來。

“當然!”劉二豹甚爲得意:“咱可是賭上全部家當了,看好了看好了,捷克槍!哼,這可是一步登天!我要讓九仙鎮知道今後誰纔是老大!”

“嘿,不是您劉團總還是誰呀!”小隊長正喜,忽又轉念道:“團總,今天大小姐出嫁,咱是不是把箱子苫上點兒?”

“苫上?”劉二豹瞪大了眼睛:“我還嫌不夠招搖呢!就明晃晃地擺着,讓姓宋的看着,怎麼着,不服?咱給他放幾響給大小姐送送喜。”“哈哈哈……”衆人肆意地笑着。

山坡上,劉二豹車隊一行收入到一隻望遠鏡中,又行了半個時辰,坡頂一隻望遠鏡始終聚焦着車隊。

只見車隊興致高昂地漸入山間官道,幾隻山鳥不時盤懸而過,突然一陣馬蹄塵揚,劉二豹神色一凜,勒繮停住。只見對面七虎領着人馬攔在路中。劉二豹一昂首:“七虎子,你想幹嘛?”

“嗬,有陣子沒見了,劉團總這是發了財回來了?”七虎一副嘲弄之色。

“知道就好。”劉二豹得意道:“告訴你,我團防從今以後就和山防平起平坐了,還不讓開!”

七虎不屑地一笑:“今日大小姐大喜之日,不和你鬥閒氣,奉大隊長之命爲大小姐開道,閒雜人等一率讓路,兇邪之物一率不得入目!”

“胡說!告訴你,老子現在有的是硬貨,還以爲你那是聖旨啊,老子不吃這套!走!光明正大地走,看誰敢攔!”劉二豹硬要上前,只聽“唰唰唰”一陣晃動,還未看清,一隊士兵已舉槍將車隊瞄準:“今日衛戍軍侯府迎親,所到之處一率肅靜,兇邪之物一率肅清,敢有違令者,殺!”

軍人特有的剛猛令劉二豹心驚,不知所措,小隊長忙上前:“團總,這是侯府,咱還是別吃這眼前虧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劉二豹想了想:“不知是侯營長貴駕,在下衝撞了,在下九仙鎮團總劉二豹,奉縣長的批文從龍府運些槍火以備縣上安防,既然撞上了,劉某就先避一避,只是這槍乃是要去縣上登薄的,軍爺就請高擡貴手吧?”

七虎難得替劉二豹開脫:“兄弟們,都是同一個鎮上的,請您給擡擡手,讓他們避到坡後去,等侯營長的花轎過去,再讓他們回鎮成嗎?”

“看七爺的面子,你們退到坡後去,要是讓我們看見,仍是一槍!”士兵一揮手,劉二豹只好帶隊上了坡,七虎衝着他們的背影一笑,一副等好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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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嘉琪千恩萬謝的送譚逸飛從後院出來,宋宗祥趕快迎上,急問道:“宗英怎麼樣了?”

樑嘉琪笑道:“譚先生真是好本事,幾句話就套出來宗英的心事啦。那簫更是出神入化,一曲啊就把宗英心裡的煩燥都給吹走啦。”

譚逸飛搖頭一笑:“哪裡哪裡,夫人過獎了。”

樑嘉琪也笑了:“怪我怪我,剛纔急着把老夫人許的大禮告訴了她,她就刻在心上了。”

“哦,宗英到底要什麼呀?”宋宗祥奇道。

“這妝花吉服指定了全要姑爺家送來的才肯更衣呢,這不,我叫孫媽趕快全送了進去,宗英一樣都不叫人碰,硬是要自己上妝,把喜娘都看呆了,什麼時候見過這陣式?哎呀呀,咱妹子這性子真是隨了你,倔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放心放心,已經上妝了。”

宋宗祥大笑:“哈哈哈,這纔是我宋宗祥的妹子,譚先生,多謝了!

譚逸飛忙一揖:“哪裡哪裡,逸飛想借今天大吉之日,學大小姐去趟城隍廟,也求個吉籤回來,順便也去迎迎雪薇,眼見立春已過,我就求咱鎮上五穀豐登,酒仙四海飄香。”

“好!”宋宗祥大喜,掏出一卷紅紙銀元塞給譚逸飛:“先生代我也求上一

籤,香火錢全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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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逸飛出得宋府,便隻身單騎奔赴城隍廟中,但他並非來求香火的,而是直奔後院。只見四周靜寂無人,點點翠竹間,正殿呈現眼前,譚逸飛走上高高的臺階,回首又仔細環顧一遍,才緩緩推門。

城隍神像前,一人端跪正前。

譚逸飛沉聲道:“稚謙兄,都準備好了嗎?”

那人回過身來,正是譚稚謙,譚稚謙點頭,兩人交手一握,似在行一件極爲鄭重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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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宗祥走入後院,大步走到宗英房門外:“宗英,吉時到了。”房內無人應答,宋宗祥略一沉吟,輕推房門,只見紅幔錦繡,鏡上喜字相連,嫁瓶花團錦簇,喜氣盈漫,宋宗英端正地坐在牀上,紅色的蓋頭遮面,霞帔合體,珠圓玉潤。

宋宗祥驀的看到妹子新娘的裝扮,心中忽的一酸,一時竟定在了那裡,怔怔地地看着她。門內門外靜靜的,誰都不敢說話,衆人均一眨不眨地瞧着這兄妹倆。只見宋宗祥輕輕走上前,隔着寬袖握住妹子的手,兄妹倆均是一顫,宗祥柔聲道:“宗英,哥送你上轎。”

宋宗英緩緩站起,只見宋宗祥俯下身去,寬厚的背膀呈現眼前,她怔了片刻,趴上宋宗祥的背上,忽然間,兩人感到對方強烈地心跳。宗祥心中酸楚,不捨之情一覽無餘,終於他毅然直起身來,將宗英小心地背起,走出房中,樑嘉琪等忙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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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門外已是鼓樂喧天,魏永更的大鑼更是一聲響似一聲,人們喝着酒,喜盈盈地看着,議論着宋府的氣派,對新人的祝福,侯元欽已是吉服加身,早已恭立在轎邊。

終於衆人“哇——”一聲驚呼,鞭炮大響,宋宗祥揹着宋宗英走了出來,在邁出門檻的一瞬,他停了一停。突然,一滴熱淚滴落在他的頸中,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宗祥頓時虎目泛潮,眼前模糊起來,這腳步一時便再難向前邁出一步。

一條繡帕輕拭去宗祥眼中淚水,樑嘉琪勸慰道:“宗祥,女人總要經過這一場的,莫太傷懷了。這是大喜呀,大喜呀。”

宋宗祥勉強笑道:“正是正是。妹子,今天是你的大喜,哥倒象個女子似的竟掉了淚,是哥的不該。妹子,哥盼着你嫁個好人家,可這真的嫁了哥卻邁不出這門去……哥捨不得你啊!”他終於大聲將心中濃濃的手足之情道出,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氣纔將淚生生忍住,他感到背上在不斷地顫動,雖然宗英一言不發,但宋宗祥已知她也是萬分傷感,低泣不止。

一雙腿終於邁出府門,宗祥將宗英背上轎中,將她的吉服擺得端正,緩緩放下轎簾,鄭重對侯元欽道:“妹夫,我這妹子打今天就交給你了。”

侯元欽鄭重道:“大哥放心,既得明珠相賜,元欽必呵護終生。”

“好!”宋宗祥重重一拍侯元欽的肩。

“咣”魏永更響亮的一鑼,一片歡騰中,侯元欽披紅上馬,儀仗起駕!喜幛彩傘,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營隊在前,花轎在中,侯元欽昂首在花轎旁,幾大車嫁妝後是騎馬送親的宋宗祥和家丁,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鎮上的人均熱熱鬧鬧追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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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嫁娶喧天,鎮北卻異常冷清,譚逸飛親自駕着一輛篷車行至。兩個守門的團丁見了,懶散地笑着上前:“喲,譚先生啊。”

譚逸飛停車笑道:“今天鎮上大喜,兄弟們卻還在這兒當值,真是辛苦。”一句話說出團丁的不滿:“可不是嗎,誰不爭着去看熱鬧,喜酒都不知喝了多少壇,偏咱們命苦。”

另一團丁忙道:“小點聲,今天團總回來,聽見這話你一準捱罵。”

“團總得了二百支捷克槍回來,高興還來不及哪有功夫罵我。再說了,你看看你看看,這四周圍有幾個人影,除了你和譚先生誰還能聽了去?”

“在下可不是長舌婦人。”譚逸飛笑道:“兩位忠於職守,來來來,我敬兩位,與大小姐同喜!”他反手一摸,從篷簾中摸出一小壇酒仙,雙手奉上。

團丁大喜接過:“謝譚先生!”另一團丁習慣性地去掀轎簾:“譚先生這是要去哪兒啊,怎麼還親自駕車啊?”眼看那手就要觸到轎簾,一捆紅紙銀元塞到團丁手中,順勢將他的手撥遠。譚逸飛笑道:“差點忘了,剛纔去大隊長家賀喜,大隊長給的紅包,就與兩位添點酒錢吧。不瞞兩位,我表妹知道今天大小姐出閣,正往鎮上趕呢,譚某急着去迎她,偏鎮上的人都去看大小姐出嫁了,我只有借了周老哥的車子,自己作這車伕了。”

兩個團丁既得了一罈美酒,又白白得了許多銀元,早樂得眉開眼笑,根本不注意譚逸飛說什麼,只不住口地道謝:“譚先生就是大方,難怪人人稱先生是大善人。您有事要忙,不耽擱您了。”譚逸飛道聲“多謝!”揚手一鞭,篷車馳出鎮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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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二豹費力的牽馬攀着陡坡,不住低聲罵着,回頭看去,士兵排成一字,槍槍對準他的背,劉二豹不由膽顫,不敢多說什麼,只往坡上爬。

坡頂樹後,露出熊二熊三的頭,兩人正密切注視着越來越近的劉二豹。

好不容易將五輛大車停在陡坡峰上,沉重的箱子令車輪有些不穩。劉二豹和團丁一臉不滿的向坡下瞪着,就見坡下士兵仍一動不動地舉槍戒備,劉二豹“呸”了一聲,下馬重重靠在大車上,將本就不穩的車子又震得一晃。

坡涯處不知哪位砍柴人掉了些枯草,引得馬兒向草堆伸去了頭,蹄子也不由緩步挪去。草堆中零散的一些不起眼的圓片,不遠處的樹後,熊二手中也握着幾個圓片,他和另一株樹後的熊三使了個眼色,二人向坡下望去,遠遠的,已漸漸聽見了喧聲,迎親隊伍影影綽綽地行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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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永更的鑼聲“咣咣”越來越近,打破了山間的寂靜,鎖吶聲、鼓樂聲、馬蹄聲、人喧聲沸沸接踵而來,浩蕩威風的迎親隊伍,後面跟着大幫看熱鬧的鎮民。

七虎精神驀然一震,向手下一揮手,手下將準備好的粗大紅鞭高挑起來晃了兩晃,“啪啪”火石打響,紅鞭在山間驚天動地地迴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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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二熊三聽到鞭聲目中一亮,趁劉二豹和團丁都往坡下看的時候,揚起了手,將圓片使勁向馬蹄方向扔了過去!圓片落地即炸得“啪啪”作響,原來是滑炮,馬兒驚嘶,揚蹄亂跺,蹄下的圓片被踩中,連串地“啪啪啪啪”炸了起來,枯草上濺起火星,圓片的炸響聲被淹沒在坡下劇烈的鞭炮聲中,劉二豹和團丁誰都沒注意到,仍聚睛看着坡下的熱鬧。

熊二熊三飛身向密林中隱去。

馬兒驚跺牽動大車,車輪隨着在坡涯邊晃動,終於傾翻涯邊,車上的五隻大箱“轟隆隆”全部掉下坡去!終於驚動了劉二豹回身來看,大驚,叫嚷着奔到涯邊往下看,深深的山坡,哪裡還有箱子的影子,團丁慌張圍過來。劉二豹大嚷:“全是飯桶,還不趕快下去找!”衆人小心翼翼,慌里慌張地下了陡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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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坡下古木密林,雜草叢生,碎石滿徑。

一雙深邃的眼睛在樹後靜靜看着。

只聽坡上一陣轟鳴,五隻大箱從坡上滑下來!

繆世章從樹後現身,他的身後密林中居然有五隻一模一樣的軍用槍箱。繆世章一揮手,十個兵丁急速上前將劉二豹的大箱搬進樹林,只見繆世章用塊溼布小心地捂在大箱上的封條處,片刻,封條邊緣開始脫離,他小心地揭下來,貼到他身後藏着的大箱上……五隻換完,又一揮手,兵丁將換好的五隻大箱按滑下坡的樣貌橫七豎八的散放在坡底。坡上已傳來劉二豹的喝斥吵嚷聲,兵丁拼力擡起偷換下的大箱隨繆世章快步消失在密林……

就見團丁連滾帶爬終於下得坡來,劉二豹不住大叫:“快找快找,別說是丟了,就是磕了碰了,掉了一塊皮都要了我的命呀!”

小隊長眼尖:“團總,看!那呢,還有那、那,一二三四五,一箱都沒少!”

劉二豹大喜:“愣着幹啥,擡呀!”

團丁忙手忙腳亂上前將箱子擡到平坡處,劉二豹衝上前差點完全趴在箱子上,終於緩了口氣,又趕快看看箱子是否磕壞了,箱子上滿是劃痕,卻十分結實,一箱都沒開口,封條完完整整。他這才徹底鬆了口氣,癱靠到箱子旁:“哦老天保佑!”又恨恨罵道,“山防就是我的剋星,就見不得我走大運,沒事今天出的什麼嫁,害老子嚇掉半條命去!”

小隊長上前勸道:“團總,好事多磨嘛,有了這批硬貨咱再不矮他三分,咱一口氣招上百八十個兄弟,做大了,趕明兒讓七虎子給您牽鞍。”

“哈哈哈……”劉二豹得意地大笑:“說的好!走!咱回去給小的們亮亮眼!”衆人打起精神,費力擡起箱子沿坡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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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虎站在官道旁,看着迎親儀仗氣派地經過,宋宗祥馬後鎮民鼎沸。熊二熊三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到七虎後面的隊伍中,向七虎暗暗伸了伸大姆指,七虎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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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逸飛駕着篷車出了鎮北的小路,馳到大道上來,低聲對簾內道:“稚謙兄,換車之後一定要遠避風聲,咱們聯繫的方法,還有在下略備的禮物都放在車裡了,請一定帶上。逸飛祝兩位一路平安。”

車內,一雙手拿起車中放着的箱子,緩緩打開,百元的銀票和兩瓶嫦娥桂下面,是兩套精繡華麗的吉服,譚稚謙的聲音從車內傳出:“逸飛兄大恩,在下沒齒難忘!”

譚逸飛心頭沉甸甸的,眉峰蹙起,揚起一鞭,冬日暖陽照得輪起塵飛,蹄踏輪響之聲中,車中似傳來一聲低低的嚶泣,隨車馳渺然……

直馳到一片僻靜林中,譚逸飛停車等在路旁,眼前車馬一輛輛行過,終於,一輛篷車行來,車簾上繫着一塊紅絲帕。逸飛眼前一亮,飛身衝到車前:“趕車大哥,請稍停一下。”車子停住,車簾一掀,穆雪薇迫不及待地笑着跳到逸飛懷裡:“是來接我的嗎?”

譚逸飛笑道:“當然!等了好一陣了!”說着又走向車伕,掏出一卷銀元遞上,“這位大哥,林子裡的客人要趕去省東,這錢夠了嗎?”

車伕哪裡見過這麼豪綽的買賣,直喜得眉開眼笑合不擾嘴,不住口的點頭:“夠夠夠,別說是省東,就是山東都足夠了。”

譚逸飛又道:“這位客人體弱,還煩請大哥將車近前去接行嗎?”

“那算個什麼事,全聽您的。”車伕滿口答應。

穆雪薇等在一邊,不明所以的看着車伕趕馬入林,剛想走過去,就被譚逸飛反身擁到懷中,擋住了視線。雪薇笑問:“說,爲什麼非要讓我在簾子上繫上紅帕子呢?”

“這樣纔好辨認啊?大小姐出嫁,鎮上封路,外來的車馬一率禁入,只有我來迎我娘子嘍。”逸飛含笑款款,雪薇聽了不由嬌笑。

兩輛篷車並駕停在林中,從車輪下可以看到一雙腳先下得車來,接着,竟有另一雙腳跟着也下了車!

(第二十八章結束,待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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