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江湖再見?江湖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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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城市更小的角落。

一場氣氛其樂融融的家庭聚會。

王霞落、王華、小曼還有着一個西裝革履面容英俊的男人,這個男人名爲陳正華,王霞落的丈夫,身份是一個比較乾淨的商人,家庭優越,父母都是精英之中的精英,就這麼一個天之驕子,誰也想不到最後竟然能選擇了王霞落這麼一個醜小鴨。

但命運便是如此,這個去血液科探訪的男人從見到王霞落的第一眼起,就展開了攻勢,最後乃至把王霞落的父母都安排到了自己的公司,面對雙重攻勢,王霞落心中那最後一根絃斷的很徹底。

兩人已經結婚兩年,生活怎麼說都是旁人眼中的完美夫妻,這個或許稍有幾分木訥的男人也許會給與王霞落最完美的人生。

王華在盡力活躍的氣氛,在他眼中,陳正華是絕對完美的姐夫,雖然他心中也有着那麼幾個小疙瘩,但他認爲王霞落如果錯過這個男人,也許就再也碰不到這般一個人了。

陳正華也放下架子,陪着王華暢所欲言,唯有王霞落表情稍有幾分微妙,偶爾都會出神。

“工作那邊有什麼不順心的地方?”陳正華見王霞落有幾分失神,溫聲問道。

王霞落有些牽強的笑笑,搖了搖頭,就在這個時候,她接到了一條短信,表情漸漸凝固。

陳正華也注意到了王霞落表情的變化,但未等他發問,就傳來了門鈴聲,王華起身去開門,王霞落卻有幾分措手不及。

下一刻,開門的王華驚呼出聲來,陳正華表情有幾分緊張的去門口查看。

在門口,站着一個獨眼男人,板寸頭,一身漆黑的西裝,臉上幾道傷疤看起來有幾分凶神惡煞,但是表情卻如同潭水一般的平靜。

本來一臉震驚的王華這才反應過來,直接一臉激動的說道:“般爺!!”

聽到王華的呼聲,本在照顧着孩子的小曼也抱着一個二歲的孩子走向門口,唯有王霞落坐在飯桌上一動不動。

相比於激動無比的王華跟小曼兩人,陳正華卻是一臉的凝重,因爲他不清楚這個來人的身份,又或者他在這個來人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絲危險,他認爲王華跟這一類人,不可能有什麼交集。

這個獨眼男人微微笑着,還順便逗了一下小曼懷中的孩子,就這樣被熱情的王華請進了公寓,而就在這個獨眼男人在見到坐在餐桌前一動不動的王霞落後,表情稍有幾分微妙,但還是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然後被王華推着坐下。

因爲這個不速之客,飯桌本來有幾分其樂融融的氣氛或許被打破。

王華立馬去臥室翻出一瓶要留着自己孩子娶媳婦才捨得喝的酒,一點都不吝嗇的準備爲這個獨眼男人倒酒,而這個獨眼男人只是微微擺了擺手,輕輕說了一聲。

戒了。

王華愣了愣,似乎有些無法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那個逢酒必醉的男人,就這般輕巧的戒了酒。

或許知道這個男人的身份,所以王華並沒有執意去勸,而是乖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這個時候陳正華也開口說道:“你好,我是王霞落的丈夫,陳正華,不知道你跟王華是什麼關係?”

作爲一個商道的老鳥陳正華表現的很自然,並沒有露出什麼侵略性,反而像是不經意間的問候一般。

獨眼男人聽着,所看着的人,不是陳正華,而是王霞落,他露出微微的笑意說道:“朋友。”

見沒有套出什麼有用的情報,陳正華正準備再次發問,反而這個時候王華問道:“般爺,怎麼不見五哥跟濱哥。”說到後面的時候,王華輕輕頓了頓,小心翼翼瞥了一眼自己的老姐,其實他打心眼裡覺得阿濱跟自己老姐是真的般配,但奈何緣淺。

李般若的眼神黯淡下來,他把一根菸放到嘴邊,卻並沒有點燃,只是喃喃着說道:“死了。”他說的很平靜,平靜到讓人忽略掉這一句話究竟代表着什麼。

王華先是一愣,然後笑道:“般爺,可不帶這麼開玩笑的。”

就好似李般若突然戒了酒一般,這並不是現實。

李般若沒有再開口,只是陪着王華一起笑了,倒是王霞落出神的看着李般若,嘴脣在微微顫抖着。

真的只是一個玩笑?陳正華看着那個陪着王華一起笑着的獨眼男人,心中打起鼓來。

李般若則漸漸收起笑容,然後說道:“霞姐,這一次,我是爲我兄弟捎來一封信,在京城,他見過他兩次,臨別是他給了我這麼一封信,內容我看過了,在這個時候交託在你手中,也不是壞事,你別怪我多嘴,感情的事兒,哪有什麼對錯,你要是心中怨恨他,就把這怨氣發泄在我身上。”

說完,李般若把一個信封輕輕放到了桌上。

王霞落眼眶微紅,眼前這個早已經不像是混子的混子,此刻正微微彎曲的腰桿看着她,目光帶着誠意。

她似乎是明白了什麼,沒有直接接過那一封信,而是問道:“他爲什麼不自己來把這封信給我?”

“他來不了了。”李般若說的很直接。

本來眼神已經不對的陳正華在聽到這麼一句話,表情又變的深味起來,而王華也在這個時候垂下了頭,李般若或許是真的戒掉了酒。

小曼懷中的孩子在這個時候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小曼不得不離開這佈滿了哀傷的餐桌去哄着孩子。

“話,我送到了,信,我也送到了,霞姐,我便走了,我最後,再替我兄弟,說一聲對不起,他這麼一路,走着不容易,到死都沒有爲了自己活上一天,可他心中有你,遺憾,遺憾是這一切他不能親口告訴你,如果你知道從他身上發生了什麼,那麼一定會原諒那個傢伙。”李般若在這個時候默默起身,王霞落仍舊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而王華欲要說些什麼,李般若卻衝他微微搖了搖頭。

信扔放在哪兒,李般若已經默默離開,王華打開了那一瓶酒,給自己倒上一大杯,一飲而盡,而陳正華卻在這個時候跟隨着李般若默默離開房間,他此刻已經完全好奇,這個神秘的獨眼男人,究竟是何許人也。

一邊出門,陳正華給樓下的司機小陳打了一通電話,然後便直接從樓梯下樓,在他到達一樓的時候,電梯也正好剛剛打開,那個獨眼男人正巧趕在他之前離開的公寓,而陳正華也悄悄跟了上去。

奈何陳正華對於跟蹤實在沒有什麼經驗可言,剛剛進入停車場,就跟丟了,這個時候一輛白色的沃爾沃XC60停在了自己的身前,陳正華上車便對司機小陳說道:“注意到那個獨眼男人沒有。”

小陳正欲發言,陳正華的表情便瞬間大變,因爲他所跟蹤的獨眼男人,此刻正站在車前,點燃了那一根叼在嘴邊許久的煙。

被擺了一道的陳正華額頭上冒出一絲冷汗,他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招惹上了絕對不該招惹的人物,他讓小陳關上車燈,自己下車去面對這個不是善茬的男人。

此刻一輛黑色的奔馳S500在沃爾沃一旁停下,下車的是兩個看起來二十三四的年輕人,一個皮膚黝黑,一個皮膚呈病態的蒼白,兩人站在一起莫名給人一種黑白雙煞的感覺,雖然年齡經不起多少推敲,但兩人身上的氣場卻是異常的強大。

陳正華當然也注意到這麼一個組合,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這一輛嶄新的奔馳S500的車牌號後,表情立馬大驚,因爲H88開頭的號段,在西城意味着什麼,代表着在帝九公館舉足輕重的存在,之所以陳正華這般清楚,因爲陳正華所擔任經理的公司幕後老闆,車牌號便是這個號段,而且看這個號段,顯然要比自己大老闆還要高上一個層次。

這讓陳正華露出格外忌諱的表情看着這兩個不好惹的男人,而這兩個男人卻直接無視了陳正華,走向了那個陳正華所跟出來的正主。

下一刻,這兩個帝九公館的核心人員,做出了一個讓陳正華幾乎驚掉下巴的行爲。

兩人恭恭敬敬的鞠躬,喊了一聲般爺。

或許王華喊這個獨眼男人般爺陳正華只會認爲是兩人之間的玩笑,而眼前這兩個男人尊敬的一聲般爺,可就大有來頭了,現在陳正華腸子可都悔青了,怎麼說這個獨眼男人跟自己也不算是一個陣列,自己現在簡直就可以用羊入虎口來形容了。

而這兩人,不是旁人,正是陳棟樑跟劉坤,這兩個在李般若手中吃過不少苦頭的年輕人如今在帝九公館早已經成爲了魏青荷的左右手,在得知李般若回到了西城之後,這才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或許可以這般說,沒有李般若的領路,他們也絕對到不了如今的高度,而且李般若在他們心中,也一直是精神領袖一般的存在。

李般若微微點了點頭,走向站在原地打怵陳正華,在兩人距離唯有兩三米的距離停下,這一步之遙,卻代表着兩人之間有着巨大的落差。

“你的資料,我看過,雖然有值得詬病的地方,但在這麼一個時代之中,你已經算是乾淨的了,爬到這麼一步,能不說走了狗屎運而是靠自己的能力,很不容易,至於你爲什麼接近王霞落,我有點想不明白,照你這種人,不該找這麼一類人,因爲她對於你而言並沒有什麼利用價值,我且當你沒有任何惡意,但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無緣無故的事情。”李般若說着,這一種不像是居高臨下而又的坦然自若,此刻宛如跟某個人完全的相同,在經歷了無數的風浪過後,這個混子身上,已然有了梟雄該有的氣息。

面對李般若這不像是威脅的發問,陳正華只感覺到額頭上流出幾絲冷汗,後背冰冷,儘管這個獨眼男人看起來年齡要比自己小上幾歲,但所給予陳正華的感覺卻好似深潭一般難以捉摸,他打心眼裡覺得自己跟這個男人的差距巨大到他現在還無法去仰望。

陳正華很清楚,自己在這個毒辣的男人面前說謊是多麼不理智的事情,他索性直接說道:“有時候,喜歡一個人是沒有太多理由的,我只是單純的想要跟她結婚而已,如果這算是理由的話,那麼這便是理由,如果這不算是理由的話,那麼只能要殺便殺,要刮便刮。”

陳正華已經選擇了聽天由命。

一旁觀望的陳棟樑聽到這麼一番話不樂意了,他作爲親手把陳正華資料從魏青荷手中交給李般若手中的人,也算是多多少少了解幾分這事兒的原委,所以直接咬着牙說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你信不信我在這裡要你一條腿?不妨告訴你,即便是你老闆,在這裡,也沒有什麼面子可言,捱了耳光,也得立正。”

陳正華臉色慘白,手攥的緊緊的,被一個比自己年輕上五六歲的年輕人這般訓斥,怕是大多人都無法忍受,更何況一向高傲的陳正華,但陳正華還是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因爲他很清楚這個年輕人所說的並不是假話。

獨眼男人微微搖了搖頭,正準備出手的陳棟樑僅僅因爲這個獨眼男人一個微妙的表情,便立馬閉上了嘴,不過仍然惡狠狠的盯着陳正華。

“你這個理由,我收下了,如果某一天這個理由不算是理由了,那麼我一定會找到你,然後讓你體驗什麼叫做生不如死。”獨眼男人彈掉了菸頭,然後走到陳正華身前,伸出手爲陳正華整理着衣領,動作很細緻,自然到讓人覺得詭異。

“霞姐是個好女人,頂天的好女人,我兄弟沒有那個福氣,你可不要辜負了她,否則我兄弟在下面看着不舒服,我這個當哥的,還怎麼做一個問心無愧,陳正華,你是個聰明人,帝九公館也不會虧待聰明人。”獨眼男人最後留下這意味深長的一句,便轉身離開。

唯獨留下陳正華站在原地許久許久,他慢慢摸出手機,撥打了那麼一通電話,打給的人,他在手機存下的備註爲燕哥。

電話響過幾聲便被接通,陳正華立馬一臉尊敬的說道:“燕哥,小弟這裡有件事兒想要跟你打聽一下。”

對面的不是旁人,正是曾經魏九手底下的黑商人燕胖子,雖然被馬溫柔收編,但一直沒有得到什麼提拔,好在在幾天前的風暴之中站對的隊伍,現在在帝九公館也算是站穩了腳,作爲元老級的人物,燕胖子也算是個百事通。

“小陳,跟我還客氣什麼,說。”燕胖子很是豪爽的說道,周圍滿是嘈雜的聲音,顯然不是在什麼正經場所。

陳正華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小聲說道:“燕哥,公館裡,有沒有般爺這麼一號人物。”

“沒聽說過。”燕胖子過了一下腦子,隨口說道,但下一刻似乎想到了什麼,立馬從卡座上起身喝道:“你小子說什麼?!”

聽到電話對面燕胖子這般劇烈的反應,陳正華心中那塊石頭再次坐實。

燕胖子離開包廂,在走廊一邊晃動着渾身肥肉,一邊說道:“小陳,你這是再玩火。”

“燕哥,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要打聽這個般爺,究竟是什麼來頭,我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陳正華努力平靜的情緒說道,他怕被小心的燕胖子聽出什麼異端。

或許是因爲陳正華掩蓋的不錯,燕胖子轉身進入洗手間說道:“公館,的確有這麼一號人物,般爺,大名叫李般若,魏九你應該不陌生吧?曾經西城的土皇帝,而這個李般若便是曾經魏九手下的大紅人,在魏九死後跟着那個神仙女人一起創造了帝九公館,在數次風暴之中都活了下來,論資歷,要比現在的魏館主還要老,起初怎麼說也算是爲帝九公館打下了半壁江山,而馬溫柔在大風波之中死後,帝九公館幾乎快被覆滅之際,聽說是這個男人出面力挽狂瀾,現在江湖上有人傳言他死在了那一場風波之中,更有人傳言他去了京城,而且在京城成爲了通天級別的大人物,具體內幕是什麼,我還真不清楚,不過聽說前一陣子有個理事在館長面前提了一句關於李般若的壞話,那個男人現在死了,看似是一場意外,其實發生了什麼,不用我去說,你心中也便清楚,這種大人物,就算是我們肩膀上扛着十個腦袋,也招惹不起。”

藉着酒勁,燕胖子把自己所知道的東西,一股腦說給了陳正華,他對於陳正華,還是信任的很,他不相信這個有家室的男人會抽風發神經。

陳正華內心久久的不能平靜,就好似聽到了一個他這輩子都不會觸碰到的故事。

“燕哥,我明白了,這個人情,我記下了。”陳正華很是真誠的說道。

這對於燕胖子來說倒是很受用,又跟陳正華唏噓了一會,兩人便結束了通話,而掛掉電話的那一刻,陳正華的表情徹底的凝固,他再次看向公寓那一盞亮着的燈,滿腦子都是那個女人,最後出現的,是那個如同噩夢一般存在的李般若。

雖然李般若並沒有針對他的意思,但得到了這可怕的真相,仍然讓陳正華不知道該怎樣面對,而此刻他更加疑惑的是,這個大名鼎鼎的李般若口中的那個非同小可的兄弟,究竟是何方神聖。

想着想着,陳正華不由露出苦笑,他大體明白,自己也許一輩子都接觸不了那種級別的人物。

而樓上那一盞燈,一個女人看着那一封遲到了很多年很多年的手寫信,泣不成聲。

那個人,仍舊只能遠遠相望,而她至少至少,已經明白他爲何而活着。

霞姐,在你看到這一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死去很久很久了,也不知道般爺究竟能否把這一封信平安的送到你的手中,雖然我不知道他究竟什麼時候能活着走出京城?但我覺得還是由他親手把這一封信交到你手中最合適,般爺是個好人,難得的一個好人,你也如此。

那年,你問過我的事情,我終究不能活着給你答案,這是我的一個遺憾,很大很大的遺憾,因爲惦記着,所以臨時寫了這麼一封信。

我最早最要的記憶,也不過是那個瘋癲老頭坐在無名大山下唱秋別離,聽他吹自己在江湖之上鬥五虎斬惡龍,那時候以爲只是那臭老頭的天馬行空,偏偏最終被他說了一個一語成讖。

養大我的老頭子,名叫陳天師,出了小興安嶺我才知道,他是一個大到不能再大的人物,大到那個斗升小民無法想象的江湖之中都沒有一個對手,偏偏就這麼一個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卻輸的那麼慘,被逼到一個窮山僻壤不說,唯獨最得意的徒弟偏偏叛了師門,我替那個老頭子感到不值,打心眼裡覺得不值。

老頭子臨死的那個冬天特別的冷,他似是有預感知道自己熬不過那個冬天了,所以頂着那殘缺的骨架,教會了我陳家七十二手的最後一手。

呼出最後一口氣前,他叮囑過我三件事,至今這三件事,我都沒有完成,其實最後,他還說了一句,只不過當時我沒有聽清,現在想想可能是這老天爺,也不希望我聽清。

到頭來,終究我還是沒有爲那個老頭子爭回來這麼一口氣,當年霞姐你問過的問題,遺憾的是不能當面親口告訴你這一切,當初怕你因此而牽連進來,而現在這個故事,也便到此爲止了。

是不是這是一個很膚淺的故事?膚淺到俗不可耐,偏偏這一生,我唯獨只能爲此而活,我敵不過自己拿赫赫有名的師哥,也比不上自己那璀璨如同繁星一般的師姐,所以我終歸給予不了你任何一個交代,我怕自己活着回不來,又真的活着回不來了。

還好當年你我,都沒有選錯,我怕遺憾,不是我的遺憾,是留給你的遺憾。

其實那個老頭子最常嘟囔的一句話,不是萬劫不復唯心永恆,而是那一見如故,再見如初。

蘇蒼生敬上。

最終,王霞落終於知道了那個傢伙的姓名,她只是輕輕把這一封信折起來,小心翼翼的放進信封,殊不知把一滴淚水留在了信中。

她起身看向身後的萬千燈火,斑斕到讓人炫目,她想起那麼一個相逢,想起那一張宛如陽光一般的笑臉,同樣想起那一句萬劫不復唯心永恆。

如今,她只是喃喃着那最後一句,一見如故,再見如初。

人生,或許終會再次重相逢。

她信佛,想着來生,是否能成爲那個男人腳下的一隻鴿子。

只爲他腳下的麪包屑而停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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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許久再次回到西城的李般若,並沒有跟隨着前來迎接的陳棟樑跟劉坤回公館,而是選擇了自己獨自開車去了西城陵地。

或許對於李般若來說,這一座城市最難忘的,那便是九爺,一個已經死去許久,用一生二十年創造了一個帝國卻在短短兩年被人徹底遺忘的男人。

魏九。

墓碑上早已佈滿灰塵,黑白照片上那個飽含太多人間疾苦的男人好似在注視着眼前這個如今在骨子裡跟他很是相似的混子。

李般若從懷中摸出十一塊一盒的沂蒙山,這是九爺生前最常抽的煙,即便是這個男人早已經有了八位數以上的資產,但仍舊忘不掉這麼一口氣,或許是對於這個男人的崇拜印到了骨子裡,所以李般若現在最常抽的煙,也不過是這麼一款。

點燃的第一根放到了墓碑上,自己再點燃第二根,深深吸了一口。

李般若慢慢閉上了眼睛,腦中好似回想過太多太多故事,一直到墓碑上那一根菸燃燒殆盡,纔開口說道:“九爺,我回來了,也回不來了。”

如果真有人在做天在看這麼一說,那麼如果躺在下面的九爺看到了自己所經歷的這一切,究竟會如何去說呢?

這個身份或許早已經超越了這個西城的霸主的混子,如今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大人物,如今面對九爺,眼神之中的敬仰,仍舊沒有被撼動任何,這便是李般若的初心,他的一生,都是由這個男人塑造而成。

對於這個無父無母自由生長的孩子在走向毀滅的過程之中,是魏九如同曙光一般再次把李般若帶上了一條唯獨屬於李般若的路。

不遠處的劉坤跟陳棟樑沉默的看着,不停抽着煙,魏九這個名字,或多或少跟他們都有着特殊的淵源,可以說他們都同是魏九時代所留下的產物。

一道身影從他們身旁輕悄悄的走過,兩人看清來人後,表情大驚。

“現在想想,九爺的眼光,還一點都沒有偏差,當年我們幾個人當中,他最看重的,便是你,當時我本以爲魏九是老眼昏花了,畢竟輪狠毒,你比不過闖子,論適應力,比不過灌子,偏偏九爺最終讓你接下了流浪者,現在看來,他算是某種程度的看到了未來,不過估摸着他也想不到,就是他從某個不知名巷子撿來的一條野狗,最終登上了一個他窮極一生都到達不了的高度。”不知道何時,鶴靜已經站在了李般若的身旁,這個留起黑色披肩長髮化着冰冷的妝容的女人一臉孤傲的站着,沒有絲毫女性該有的柔情摻雜其中,氣場強大到讓人莫名感覺到武裝到了牙齒。

李般若當然知道這究竟是誰的聲音,他看向身旁的鶴靜,一臉苦澀的說道:“靜姐,我只不過是走了某些狗屎運罷了,我是時勢造就出來的人,跟九爺,根本沒有比較之處。”

鶴靜卻搖了搖頭說道:“換做任何一個人跟着馬溫柔進京,都會死,李般若,你不用這般瞧不起自己,現在京城的一線紈絝估摸着都得叫你一聲般爺。”

這便是最純粹最純粹的掙扎。

李般若只是掏出煙盒,遞向鶴靜,見鶴靜不爲所動,自己點燃抽着說道:“靜姐,這一次,我是真的回不來了。”

鶴靜卻直接說道:“現在我還沒有心思去聽你所經歷的故事,我已經退出了這個江湖。”

說着,鶴靜突然一臉同情的看着李般若,她很清楚,這個男人,再也離不開了,縱然這個男人可能再過十年之後,終究會成爲這個江湖鼎鼎大名的梟雄。

李般若卻笑了,鶴靜還是那個鶴靜,他一點都不在乎鶴靜不給予他留下什麼面子,他只是一臉感慨的說道:“如果九爺還在的話,估摸着我們幾個,還能痛痛快快的醉上一場。”

鶴靜的臉上也出現了笑容,她拍了拍李般若的肩膀,然後說道:“李般若,給我活出來那麼一口氣,要是丟了人,我千山萬水也要找到你,扒皮抽筋。”

李般若大笑不止,不停點着頭,他倒是希望能夠有這麼一個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般若消失在了墓碑前,就好似從未出現一般,唯有那個女人蹲在墓碑前,對着那個不算安詳躺在下面的男人,說着悄悄話。

過了一會,她起身,對那個離開的背影說道:“這究竟是不是你從一開始便認爲的結局?”

背影停住腳步,如果能夠看到他的臉,一定能夠看出那一種心碎。

搖了搖頭,他說道:“我已經沒有資格給予這個故事一個結局了,但這個江湖,我永不會捨棄,如果這個江湖再次風起雲涌,你會再來嗎?姐。”

鶴靜只是看着那個幼稚到怎麼都不成熟,似是永遠只會熱淚盈眶的孩子,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我陪你,脆弱也好,千夫所指也好,即便是脊樑被戳破也好,我都會陪你。”

“謝謝。”他轉過頭,似是再次的熱淚盈眶,他怎麼捨得忘了這麼一個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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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那個男人所編湊的西城曲子,如今早已經傳遍於這個江湖的各個角落。

在帝九大廈最頂樓,那個如今在西城威望一點都不亞於馬溫柔的女人居高臨下的看着這個由她所締造出來的帝國,臉上卻並沒有太大的成就感,在經過了重生以及頹廢過後,她似乎預料到了什麼。

房門緩緩打開,那個獨眼男人進入了房間。

“今天,我也終於看到我爸所看到的天空了。”魏青荷說道。

“這個感覺怎麼樣?”獨眼男人問道。

魏青荷緩緩搖了搖頭,表情是那般的傷感,她或許終於明白那個男人在經受了狂風暴雨後爲什麼會最終回到白家,那裡是一切的起點,同樣也會成爲一切的終點。

魏青荷無比的堅信,自己終有一天,也會在帝九公館死去。

這便是她的歸宿,她的終點。

“這一次回來,什麼時候走?”魏青荷緩緩轉過頭,看着早已經不再是一個混子的李般若。

李般若只是點燃一根菸說道:“很快,這一次離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再回答西城。”

“京城的天空如何?”魏青荷學着這個混子很擅長的語調問道。

“一樣的無趣,只不過我在那個地方,找到了一點東西,算是活下去的執念,這個江湖既然我已經退不出去,唯獨要走的更深,現在我只是希望能夠達到另外一個男人的高度,然後去評定自己一生的對與錯。”李般若說着,而他口中的那個男人,是一個強大的很純粹的男人,那個男人名爲駱擎蒼。

“看來在所有的不幸之中,你是幸運的,李般若。”魏青荷說着,她也許明白,這一次離開,就再也見不到這個混子了,明明經歷了這般多,卻最終落得這麼一個下場,即便是對於她與李般若來說,在各自的人生之中,都已經算是功德圓滿,但爲什麼,心中卻仍舊壓着那一塊石頭。

“我真的算是幸運?”李般若似是自言自語的說着,然後苦笑。

魏青荷沒有再回答,只是叮囑道:“如果哪一天厭倦了,想要回西城,隨時都回來,我什麼都會給你,包括這個帝九公館。”

也許魏青荷會說出這麼一番話的原因是因爲她很清楚,眼前這個男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一句話,我記下了。”李般若突然笑道,擺了擺手,正好那麼一根菸抽到了盡頭。

江湖之中,哪有什麼再見如初,分明只有那片刻轉瞬即逝的星光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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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仍舊不溫不火的流浪者,那曾熱鬧的小酒桌,唯獨只剩下了一個只會喝酒無法開口的男人,他不像是李般若那般可以每晚沒心沒肺的大醉,卻每晚都會醉到吐出苦水,身是沉醉,身體卻各位的清醒。

今晚,或許終於不用他那般一個人醉到地老天荒,因爲他的身旁已經多了一個喝醉的男人。

“老四,跟我回京城吧。”這個大醉的男人含糊的說着,酒精讓他開口都無法清醒。

老四默默搖了搖頭,他離開了這兒,就一切都沒了,他還在等一些人。儘管那些人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

這個大醉的男人也不執拗,只是拋開了自己所有理智不停往血液之中輸送着酒精,誰能夠想到這個成功戒酒的男人,能夠這般輕易的打碎了他所有的決心,或許唯獨這一張小酒桌的另外一個人心中無比清楚,這是李般若在替另外一個人喝醉,那個男人,已經再也喝不到一口酒了。

一直到流浪者空空如也,那個喝醉卻不願睡去的男人抱着酒瓶出去撒尿,就這樣在路邊解決,好在這個點上道路上已經沒有什麼車子,他搖搖晃晃的再次走進流浪者,剛剛還人去樓空的地方,此刻卻早已經人滿爲患。

就宛如那年的那天。

李般若跌跌撞撞的上樓,那一張本來唯獨只有一人的小酒桌,此刻早已經人滿爲患。

李般若呆呆的站在原地,灌子一把拉住他,然後笑道:“就差你了,酒你還喝不喝?”

李般若突然回過神來,立馬恢復了神氣,一臉得意的說道:“喝,老子怎麼不喝,今晚要跟你大戰三百回合。”

酒桌上,闖子倒是一臉鄙夷的說道:“你小子還行不行,不行讓老五跟我喝。”

李般若從自己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摟住老五的脖子,然後不落下風的說道:“等會一定是你先倒下,老五,給老子拿酒來。”

老五好不容易掙脫開李般若的懷抱,一臉幽怨的說道:“你們喝就喝,別牽扯到俺。”

李般若立馬吹鬍子瞪眼的跟老五斗了起來,鶴靜倒是捂嘴輕笑看着這一羣活寶,她輕輕端起酒杯,跟身旁不出聲的劉阿蒙喝上了一杯,入口的苦,卻讓總是讓人無法釋懷。

終於大醉一場。

這一場酒,若能一直這般喝下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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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白日焰火在夜空綻放的那一刻。

錦城華府那本來冷冷清清的一棟老別墅終於恢復了往日該有的熱鬧。

那個被所有人都稱之爲西城最大的梟雄的男人,正一臉無奈的看着餐桌上鬥嘴的魏青荷跟魏丙鑾,眼神之中卻浮現着一種特殊的東西,身旁的是正在誇誇其談的恭寬,還有忍受不了恭寬那些歪門邪道一個勁喝悶酒的王焚玉,而留着板寸頭的劉興正勸說着**味十足的恭寬跟王焚玉,吳英則默默笑看着這一切,什麼都沒有說,也什麼都不曾說。

在角落最角落的位置,是一個宛如小野貓一般的女人,正警惕着這一切,那個看起來有些落魄的小姑娘,有着一個很奇怪的名字。

馬溫柔。

這個西城離現在的西城,並不遙遠,如今卻很遙遠很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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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取決於所有頂點之上的頂點,在局浦倒下之上崛起的清城,這是一個會如同局浦一般在這個時代的頂端佇立不倒的存在。

黑暗的房間之中,充斥着各種各樣的慾望與滿目荒蕪,野心家在瓜分江湖這一塊巨大的蛋糕,而有心人,則在覬覦着更大的回報,而那些碰觸不到利益的人們,則在一旁虎視眈眈,不放過任何一個掙扎於攀爬的機會。

這便是這個最頂端的位置無時無刻不在上演的故事,總會有觸目驚心,總少不了驚心動魄,最後往往只剩下殘酷,與那個早已經不再沉重的王冠,塗上滿滿的罪惡。

“我想,你們可能把生存,當成了最廉價的東西,在你們探討得失所償的時候,更應該考慮清楚,自己爲什麼活着在這個房間發言。”一個女聲打斷了所有了議論紛紛,就好似在局浦所發生的故事一般。

黑房瞬間沉默了。

“我只是不希望,局浦的故事在清城上重蹈覆轍,在這個炎涼的時代,生存纔是唯一的長路。”黑房之中,她的聲音好似這個江湖揮之不去的夢魘,這一羣響噹噹的大人物臉上,佈滿了恐懼,這是來自於本能的恐懼。

衆人離散過後,那個坐在黑房中央的女人才緩緩起身,此刻,或許是被局浦那空靈的女人寄身如此,她只是步伐輕盈的走到窗前,拉開窗簾,瞬間黑暗的房間竄進了無數的燈火。

這裡,是這個江湖的頂點。

這裡,是一衆疾苦的歸宿。

這裡,是這個時代的心臟。

而那個被燈火所照亮的臉,卻是一個來自於最骯髒角落的女人,這個名爲馬溫柔的女人,或許在下的,便是這一盤棋,從曹家的隱忍,從西城的風暴,以至於京城這所有的恩怨,她都偏偏出現在一個看似無關緊要,實則操控着核心人物的角落。

或許這便是她接近蘇蒼生的理由,也是她把李般若從一個萬劫不復拽到另外一個萬劫不復的藉口,這一盤棋,從她初次回到西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在下,但是否她是下棋人還是棋子,現在誰又能給出一個答案。

京城的十三年,曹家手下的竹葉青,風暴之中的西城,接近阿濱,扶持阿濱最信任的李般若,一手創建的帝九公館,然後是死在某個最不恰當的時機從渾水脫身,乃至最後利用駱擎蒼,這一場恩怨,看似一切都玩弄在這個女人的手掌之間,馬溫柔的一生,終於被說通,如今,她已經站在了時代的頂端,不再是一條小小的竹葉青,而是那俯視着芸芸衆生的百鳥之王,她已經不需要去解釋,因爲沒有敢在她的身前要一個答案。

“如此的高聳,還怎麼能夠看到那人間疾苦。”房間之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馬溫柔沒有怎麼說,只是指着一個看起來遙遠的角落,那是這一片燈火的黑暗處,她從那個地方而來。

“這個江湖,並不是由你,又或者由我來譜寫,誰又能想到這麼一個結局?你我,都不是勝者,而是徹徹底底的敗者,關於這麼一點,你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因爲這個高度,是你所賦予給我的。”馬溫柔轉過頭看着那個站在黑暗處的男人。

這是一個渾身散發着失落的男人,好似一生都不會有什麼修成正果功德圓滿。

“我也不過是趁年輕想要多做一點老來後悔的事兒罷了,但至少這一件事,我偏偏問心無愧,如果真對不起點什麼,至少也不是那些從未站在我身旁的人,我便是那個醉酒當歌的混子,那個大山裡走出的孤狼,那個手上沾滿了骯髒的九爺,那個過去充滿了不堪的竹葉青,我是這一切,這一切,也唯獨屬於我。”男人緩緩消散於黑暗,恰好似永遠的離開。

馬溫柔深深嘆了一口氣,她再次看向那眼前的明亮,突然眼睛之中再次出現了一絲堅定,她好似預想到了什麼未來,她推翻了一個江湖,如今,她又成爲了這個江湖最可怕的噩夢,屠龍者終稱爲龍,這似乎是一個格外有趣的故事,默默的喃喃了那麼一句。

江湖,再見。

是再見。

還是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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