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奇虎站在原地，慢慢攥緊拳頭，然後低下頭說道：“我去準備車子。”說完便匆匆離開，他心中滿是苦澀，卻又一句都說不出口。
歸根結底便是他不明白自己的這一份苦澀到底來自於何處。
郭紅牛望着郭奇虎離開的背影，表情同樣也不太好，身旁的郭長生並沒有繼續逗留，低聲說道：“婚禮過後，約個地方見一面，把今天沒聊到的東西聊完。”
郭紅牛衝郭長生深深的點了點頭，然後目送着郭長生在身後的男人保護下，消失於郭家。
這個男人曾經在年少輕狂時離開了郭家，卻在暮年時滿身榮耀而歸，一個很是戲劇性的故事，曾經那個滿身是傷的年輕人離開郭家之時如果早料到了這麼一個結局，當初是否還會義無反顧的離開？
或許會，又或者不會，那都已經成爲了誰都無法探討出來的東西，但唯有一點可以確認，那便是這個男人，窮極一生，還是沒有邁過那麼一個坎。
“老頭子，這一次打算慷慨就義了？還是視死如歸？”郭麒麟突然說着，或許整個郭家，也唯有他敢跟郭紅牛這般說話。
郭紅牛的模樣看起來很是平靜，並沒有因爲郭麒麟的話而被激怒分毫。
“我這個糟老頭子的命，還真不那麼值錢，即便是我死在這麼一場婚禮上，這偌大的京城，也沒有幾個人會傳聞我壯烈，大多人都只會認爲我只是一個笑話。”
郭麒麟笑了，似是對於郭紅牛這一種可悲無比的感同身受，也許他在笑着，但是不知道爲何，總感覺他的笑容看起來有幾分淒涼。
“婚禮過後，我便會動身離開，青龍打算留下，這是他的選擇，我無權干涉，又或者我沒有干涉的資格，因爲我本來就是一個失敗者，不會給他最正確的選擇。”
這一句話，郭麒麟好似說給了自己，又好似說給了郭紅牛。
“留下，未必就真的是一件好事，離開，也未必是一件壞事，郭麒麟，你不就是想要告訴我這麼一個道理？”郭紅牛緩緩的說着，這個老人在這冰冷的天氣之中如同一隻老孤鷹一般站着，有幾分搖搖欲墜，眼神之中又有着讓人不會懷疑的堅定。
“爲了告訴你這麼一個道理，你曉得這一路，我到底經歷了什麼？”郭麒麟的聲音之中，仍然帶着那一份深深的恨意，或許這一生，他都無法擺脫掉這一種對於郭紅牛的怨氣，又或者對於這麼一個郭家的怨氣。
一句話到了郭紅牛的嗓子眼，但是他卻並沒有開口，也許是因爲他不就這樣無端的爭吵下去，他累了，累到不再強勢，不再詮釋自己的觀點。
郭麒麟見郭紅牛並沒有開口，並沒有繼續咄咄逼人，而是動身說道：“不過只要我還留在京城，就不要眼睜睜看着郭家走向窮途末路，這一場婚禮，我會用全力守住，當然我這個人能力有限，除了殺人，還是殺人，如果你不嫌棄，這一次我繼續來當郭家的刀子。”
大雪，已經堆滿郭麒麟的寬廣的肩膀，但是這個男人並沒有去打落，而是臉上帶着一種默哀之心大於死的表情。
“不管你信不信，郭家，從未把你當過刀子。”
“不是郭家有沒有把我當成一把刀子，而是我願意當這麼一把刀子。”郭麒麟說着，臉上帶着一種很諷刺的表情。
此刻，一輛黑色的奧迪A8已經停在了臺階下，後面還跟着一輛灰色的大衆途銳。
奧迪A8的車窗慢慢落下，開車的郭奇虎說道：“現在直接出發去麗景？”
話題被打斷，或許再也沒有接上的機會，郭紅牛用緩慢的速度走下臺階，就這樣擦過郭麒麟的肩，兩人心中無比的清楚，這一別，下一次，不知道是何時，但最終還是選擇了無言。
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雖然不能說單方面的說怨誰與誰，至少已經算是無論如何，都回不去了。
郭紅牛上了郭奇虎所駕駛的奧迪A8，而郭麒麟則帶着身後沉默不語的李乾坤上了自己的那一輛飽經摧殘的普拉多，然後三輛車就這樣殺向了今天的風暴中央，麗景酒店。
雪花打在車窗上，然後被雨刮器刮掉，在車水馬龍的街道，雖然地面結不成冰，但也極其的光滑，整個車隊都在緩慢的行駛着。
坐在頭車的李水婕不停的看着時間，因爲天氣的原因，讓這一場本來時間就緊湊的婚禮，不得不再擠出來近半個小時的時間，這讓她心中很是焦灼。
在她的身旁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李浮生，而郭銀鈴則坐在副駕駛的位置，這麼一對新人就這樣一言不發，儘管這一天對於他與她來說是最重要的日子。
“還要多久才能夠趕到麗景酒店？”李水婕再次對開車的男人說道。
這個額頭上佈滿汗珠的男人一臉緊張的說道：“十幾分鍾，如果不出現堵車的話。”
李水婕皺了皺眉頭，隨即撥打了一通電話，然後跟電話對面的王鐵塔聊了起來。
“對不起。”
也就在李水婕聊的火熱的時候，郭銀鈴突然用微弱的聲音喃喃着，聲音雖然不大，但足夠車中的人能夠聽清，當然正在跟王鐵塔聊着接待今天各路賓朋的李水婕並沒有注意到這寥寥的三個字。
李浮生透過後視鏡看着她，那張臉很熟悉，熟悉到讓他覺得有幾分陌生，但那個記憶之中站在燈火闌珊處的她，卻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模糊。
如此的分明，分明到讓他認爲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割捨，而究竟無法割捨，還是他不願割捨，除了他以外，誰都不知道。
十年前，他才真正意義上踏入到這麼一個江湖，那一晚，他喝醉了，她也喝醉了，他看着眼神朦朧的她，喃喃着說道。
江湖，善待這麼一個女人，十年後，我要娶她。
奈何，江湖並沒有善待這個出淤泥而不染的女人，同樣也沒有善待他這麼一個傻傻愛着一個荊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