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日夜奔波了十來天, 可秦宗言還是在固定的時間就醒來, 他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低頭看妻子, 謝蘭因貼着他手臂睡得正香, 秦宗言看了她許久,手臂輕輕一動,用一隻枕頭替換自己的手臂,他悄無聲息的起身,並沒有驚動謝蘭因。秦宗言一離開,內房就走進兩名丫鬟,靜靜的坐在牀榻前守着謝蘭因。
秦宗言一路往校武場走去, 此時天還沒亮,但校武場已熱火朝天, 秦紘領着一羣年紀相仿的親衛在操場上打拳,衆人皆上身赤膊, 汗氣蒸騰。秦紘看到了秦宗言, 緩緩收勢站定, 待氣息平穩後上前給秦宗言行禮,“父親。”
秦宗言瞄了他一眼,轉身往書房走去。自秦紘滿十五歲後,秦宗言就不在人前對兒子聲色俱厲,他一直在各方面維持兒子繼承人的地位。是故就算秦紘一心癡戀謝知, 面對父親時還是有愧疚的, 愧疚自己讓大人傷心, 但讓他放棄阿菀他又不樂意, 他想要兩面都平衡,他會讓父親知道,他跟阿菀成親,只會暫時損害秦家利益,將來他會給秦家更大的回報。
秦紘接過僮兒遞來的汗巾擦了擦臉和身體,換了一身衣服,去秦宗言的書房。秦宗言坐在書房裡翻看暗衛呈上的各種內容,基本都是這些天在懷荒發生的事,懷荒任何事都不肯瞞過他的耳目。等秦紘進來,他也不說話,秦紘一聲不吭的跪下。
秦紘看了密報就翻文書,任兒子這麼跪着,秦紘足足跪了一個時辰,秦宗言估摸着阿鏡快醒了,才輕哼一聲,便宜這小子了!他將文書丟在書案上,“說吧。”
秦紘從謝知、謝蘭因死遁開始,到她們如何派人主動聯繫自己,以及高句麗先鋒軍的圍攻,秦宗言在聽到兩人暫時躲避的塢堡居然曾經被高句麗先鋒軍圍攻,後背嚇出了一身冷汗,他沉聲問兒子:“後來那些人怎麼處置的?”
秦紘說:“他們都被阿菀的侍衛殺了,只留下了高句麗的三王子和他幾名親衛,三王子被我祭旗,那些親衛被御夷鎮的鎮將祭旗。”
秦宗言詫異道:“謝家侍衛有這麼厲害?”
秦紘道:“沒有,但他們不是謝家侍衛,他們是阿菀的侍衛。”秦宗言挑眉看着兒子,秦紘解釋說:“這些侍衛是阿菀培養出來的,用我們給她置辦的小莊子養出來的,跟謝家無關,他們只忠於阿菀。”
秦宗言匪夷所思,“她一個小姑娘能訓練的出碾壓高句麗的侍衛?”這怎麼可能!就算是秦宗言都不敢保證他們秦家親衛能以五百兵力戰勝高句麗一千先鋒軍。
“我一開始也不信,但事實就是如此,阿菀的侍衛實力很高。”秦紘說,這不僅僅因爲他們的領導是樑國皇室的暗衛,這其中肯定還有別的原因,但阿菀不說,秦紘也不問,他喜歡阿菀,跟別的無關。
見兒子提起阿菀,面帶柔色,秦宗言是過來人,怎麼可能看不明白?他冷冷的看着兒子,“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秦紘堅定的說:“我要娶阿菀。”
秦宗言問:“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知道。”秦紘低頭說:“我願自逐出族。”
他話音一落,就被秦宗言狠狠的一腳踢翻,“你說什麼?”出族?他居然爲了一個外人自願出族!秦宗言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一手教養大的兒子!
秦宗言這一腳還算留情,沒有踢斷兒子肋骨,但也把秦紘踢得氣血翻騰,他輕咳一聲,繼續跪在地上說:“大人,孩兒不孝!”父親生他養大,家族扶持自己長大,可是他卻爲了阿菀放棄了這一切,他知道自己很不孝,可秦紘還是情難自禁!
“你也知道你不孝?”秦宗言怒道,“她纔跟你相處幾天!你爲了一個外人要自逐出族?!”秦宗言深吸一口氣,放軟語氣說:“她本也是你阿妹,你們就當一輩子兄妹不好嗎?”
秦紘喉結上下動了動,“大人,我對她——就如您對母親一樣。”
秦紘的話讓秦宗言勃然大怒道:“我跟你母親,跟你們是一樣的嗎?”阿鏡嫁給自己的時候蕭賾都死了,他現在要娶的是皇帝指明要納的人。
“不一樣,我比大人運氣好。”秦紘說,他跟阿菀相遇在他們未婚嫁前,他們都可以成爲彼此的唯一。
秦宗言被兒子氣得腦袋發暈,這不孝子是要氣死自己好上位?居然往自己傷口捅刀子!“來人!把他拖出去狠狠打!”
秦宗言素來疼愛嫡子,秦紘又是爭氣的,是故從小到大,諸兄弟中只有他從來沒有被秦宗言打過板子。親衛們聽到秦紘的吩咐,愣了一會才跑進來,把秦紘架出去,低聲道:“少郎君,得罪了!”他們熟稔的退下秦紘的褲子,將他放在木凳上狠狠的打起來。他們脫秦紘褲子不是有意羞辱秦紘,而是爲了防止秦紘傷口潰爛。
秦紘早有被父親打板子的準備,被拉出去的瞬間,突然想到這次最好不要留傷疤,不然將來阿菀嫌棄自己身體難看怎麼辦?
“啪!”侍衛們掄起木棍,一下下的打在秦紘的屁股上,還沒有打上五下,就聽到一聲驚呼,“住手!”一個容色絕美的少婦由丫鬟扶着小跑進來,侍衛們目不斜視的繼續打秦紘板子。
來人正是謝蘭因,她跟秦紘到底是繼母子,不好上前阻止,只跺着腳說:“你們快住手!”打秦紘板子的是秦宗言的親衛,只聽秦宗言一人吩咐,他們完全不理會謝蘭因的話,依然一下下的打着板子,謝蘭因惱道:“秦宗言你快讓人住手!”
秦宗言無奈的走出書房,摟過步履虛浮的妻子,柔聲問:“你怎麼不多睡一會?不累嗎?”
他意有所指的話讓謝蘭因玉靨生暈,但她還是記得來的目的,“你快讓他們住手!”
秦宗言對親衛揮手,親衛立刻停下,謝蘭因忙讓帶來的醫官去給繼子看病。秦宗言不樂意她對兒子多有關注,一把抱起她往書房走去,謝蘭因驚呼一聲,連忙摟着秦宗言的脖子,秦宗言低笑道:“看來還是不夠累。”
謝蘭因忙去捂他的嘴,他怎麼什麼話都敢說!秦宗言悶笑着讓她捂嘴走進書房,拉過她小手,臉貼在謝蘭因頸脖的肌膚上,“怎麼這麼早起來了?”
謝蘭因推着他說:“你這樣子被別人看見怎麼辦?”
“誰會看見?”秦宗言不以爲然,沒他的允許,誰會擅自進自己書房?他拉開妻子的衣襟,“阿鏡,讓我看看你。”
謝蘭因羞得腳趾都紅了,“你無恥——”她不懂爲什麼出門一趟,秦宗言比以前更無恥了?
秦宗言哪是比以前更無恥,他本來就很無恥。只是以前總是怕嚇着她,壓抑着自己本性,可是現在想想,阿鏡那種性子,若是以禮相待,恐怕她一輩子都對自己相敬如賓,秦宗言可不樂意自己一輩子被一個死人壓在頭上。不過秦宗言也不敢太過分,只是淺嘗輒止,他是很希望能跟阿鏡在書房歡愛,但今天不行。今天要是他做了,阿鏡恐怕會羞憤一輩子,爲了將來的幸福,他還是忍一忍。
謝蘭因被秦宗言層出不窮的無賴手段,鬧得幾乎沒有招架餘力,她拉住秦宗言的頭髮,“你是不是嫌棄我?”本來是很有氣勢的質問,可惜現在兩人都是衣衫凌亂的躺在榻上,就變成了牀笫間的撒嬌。
秦宗言一怔,隨即替自己喊冤:“我怎麼可能嫌棄你?你嫌棄我纔是!”
謝蘭因說:“我哪裡嫌棄你了?”
“你說都不說一聲的就跟阿菀一起離開,你不是嫌棄我是什麼?”提到這件事,秦宗言雙拳緊握,他澀聲道:“難道他在你心目中就這麼重要?”秦宗言真不甘心,阿鏡跟蕭賾不過只是三年夫妻,難道他們十五年都比不過那三年?
秦宗言問的是蕭賾,謝蘭因卻聽成了阿菀,“阿菀不一樣啊!她是我唯一的女兒!你難道就捨得放下你這麼多兒子女兒?”
秦宗言道:“可他們在我心裡都沒有你重。”
謝蘭因說:“那是因爲我們相安無事。”她冷笑的看着秦宗言,“現在出了事,你不就開始嫌我?”
秦宗言有些頭疼,“阿鏡,你別無理取鬧,我什麼時候嫌棄過你。”
“我只有阿菀一個女兒,你嫌棄阿菀不就是嫌棄我?”謝蘭因說着說着眼眶紅了,“也是!你有妻有妾、有兒有女,我又算什麼?”
謝蘭因說着推開秦宗言要離開,卻不想被秦宗言牢牢的摟住,他看着落淚的妻子,突然響起兒子的話,他比自己運氣好。是啊,他可不比自己運氣好嗎?兩人相遇在男未婚女未嫁,沒有別的人插足的時候。秦宗言嘶啞道:“阿鏡,我運氣不好,遇到你晚了,可你不能這麼對我。”他語氣微微發顫,“我待你如何,你還不明白嗎?”
謝蘭因怔怔的看着秦宗言,在她心目中秦宗言一直是無所不能的,似乎沒什麼可以爲難到他,她從來沒有見他有如此軟弱的一面,謝蘭因眨了眨眼睛,淚水再次滑落,“我沒有想離開你。拓跋曜要阿菀陪葬,阿菀想逃,我不敢找別人商量,又不放心阿菀,所以纔跟她離開的。後來一發現高句麗,我怕你們會有危險,就馬上回來了。”
謝蘭因的話語無倫次,可秦宗言卻聽懂了,他欣喜若狂,捧起謝蘭因的臉問:“阿鏡,你說的是真的?你真沒有故意離開我?”
謝蘭因含淚道:“那時你都不在,我怕——”
謝蘭因的哭聲讓秦宗言心都碎了,他摟着妻子親吻她:“是我不好,我不該離開你這麼久。”
謝蘭因微微搖頭,“你是奉命出征,我當時就想你都打勝仗了,應該下面不會再打仗,我才離開的。後來高句麗兵一來,我怕他們會對秦家不利,就讓阿菀去通知阿狼,可是這一來,阿菀就走不掉了。”說着謝蘭因又哭了,“拓跋曜他明明都立好太子,爲什麼還要阿菀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