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上章好像寫錯章節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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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織錦應聲回頭,見來人身形矮胖敦實衣着光鮮,年齡不過三四十歲,頭上卻已摻雜幾縷白髮,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威嚴之氣。她恍惚覺得這人看上去有些面熟,卻怎麼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此人一踏進門,嗓音洪亮地大笑兩聲,將大堂之內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原本人們正肆意談笑喧鬧不休,忽然鴉雀無聲。
這人什麼來頭,怎能唬得衆人連大氣也不敢喘?
她正待迎上去招呼,那第一個走進珍味樓裡的公子忽然站起身來,拱了拱手,帶着恭敬道:“谷大人,沒想到今日竟能在這珍味樓裡與你相見,真是……小可想敬您一杯,不知您可否賞臉?”
谷大人?難道這中年人就是谷韶言的叔父、谷元亨的胞弟——潤州太守谷元籌?怪不得看着眼熟,仔細瞧瞧,長得跟谷元亨還真有點像!姚織錦與他從未打過照面,走在街上也認不出來,他怎會突然送一對花籃來?
她素來對姓谷的極是不喜,就算谷韶言的各種表現令她有所改觀,卻仍舊拔不掉心裡那根刺。從前就聽人說,谷元亨之所以能在潤州城裡橫行,正是因爲這個親弟弟在背後撐腰,再加上最近姚江寒又因爲販私鹽一事被他抓進牢裡關了快兩個月——雖說這件事本是爹爹有錯在先,最後也算是解決了,但她心裡就是過不去那道坎兒!
然而,心裡就算再不高興,面子上還得過得去。珍味樓打開門做生意,早預備了要迎接各式各樣的客人,不能依着自己的喜好行事。谷元籌進來這麼久她還沒過去打招呼,已然是有些不敬了,姚織錦想到這裡,也就快步走上去。屈膝衝他行了個禮。朗聲道:“谷大人大駕光臨,頓時令得小店蓬蓽生輝,您公務繁忙還撥冗前來捧場,小女子萬萬擔當不起呀!”
“哈哈哈!”谷元亨又是一陣爽朗大笑。虛擡了擡手示意她起來,一臉和氣地道,“姚姑娘不必客氣。韶言是我最疼愛的侄子,你既嫁給了他,從今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你也隨着他叫我一聲‘叔父’便是。前兒你們成婚之時,我因爲有要事在身未能去飲他的喜酒,心裡歉疚得很,今日你這珍味樓重新開張,少不得要來賀一賀。韶言常在我面前唸叨着你廚藝了得呢!”
姚織錦一下子明白了,這八成又是谷韶言在他叔父面前“不經意”地提了提這件事,谷元籌疼愛他。自然得賣個面子來瞧瞧。
這當口,洪老頭也從廚房裡顛顛地跑出來。本是要讓姚織錦去看看竈上那鍋豬手需不需要加湯,忽地看見谷元籌,便笑呵呵地跑上來道:“喲,谷大人,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嘿嘿,老洪,前兒我去大哥家就沒吃上你做的菜,弄了半天,原來你也跑到我這侄媳婦的酒樓裡撈錢來啦?怎麼着,我那大侄子虧待你?”
洪老頭頓腳道:“咳,這事兒說起來那話可就長了……”
他只管嘮嘮叨叨抱怨起來,姚織錦藉着這個機會鑽進廚房裡瞧了瞧,湯文瑞也順着腳跟了進來。
“姚姑娘,你面子可夠大的,連咱潤州城的父母官兒都來給你道賀了!你可要知道,我聽說當初你那去世公公的醉仙樓開張時,谷元亨抽不出空來,只派人送了花籃和親手寫的匾額,今兒居然親自光臨大駕,可是開天闢地頭一遭哇!我說你也是轉不過彎兒來,早知道你有這麼大靠山,當初珍味樓要招人的時候,請他幫幫忙,也不至於找到我這麼個二混子不是?”
“你這是拐着彎讓我誇你吧?”姚織錦似笑非笑道,“你想聽,我就說。我覺得你特別好,做事利索,嘴巴順溜,而且還是個包打聽。這潤州城裡裡外外的事你都門兒清,我以後想知道什麼,只管問你罷了。”
她沒工夫和湯文瑞閒聊,用大勺在鍋裡攪和了兩下,看了看竈下的火,又忙慌慌地走了出去,對谷元籌道:“您既然來了,也該嚐嚐小店的味道,想吃點什麼?”說着將特色菜名報了一遍。
“喲,有豬手?我最喜歡吃的!一個相熟的大夫曾告訴我,豬手這玩意兒很養人,吃了不易老,你瞅瞅,我才三十七歲,白頭髮都出來啦!”他說着轉向堂中的食客們,打着哈哈道,“諸位,諸位,這珍味樓是我的侄媳婦開的,你們賣我個面子,也替這兒宣傳宣傳,讓城中百姓們往後要是嘴饞了,或是有個婚宴酒席什麼的,只管上這兒來,錯不了的!”
姚織錦愈發覺得彆扭。早就說過,她從來不覺得借別人的威名還解決自己的問題有什麼不對,當初玉饌齋開張沒幾日,也是因爲有了陶善品的一句讚美,這才逐漸風生水起。但那時的情況,跟如今怎能相提並論?陶善品身爲京城第一饕客,對飲食是有發言權的,而且,每每堅持要吃過纔會發表意見,絕不妄言一個字,不論是贊是罵,均有理有據,令人信服。而眼前這個谷元籌,連菜都沒吃進嘴裡呢,就已經替她張羅起客人來了,貌似和善,卻明擺着是拿他潤州太守名頭壓人,令人迫於官威不敢不來珍味樓應酬個一次半次的。問題是,如果食客們吃着飯心裡還想着他,就算是山珍海錯,恐怕也是嘗不出滋味的呀!
她心中雖覺不滿,表面上還得應付着,勉強笑了一下,對谷元籌道:“多謝您爲我張羅,小女子實在愧不敢當。不論這珍味樓是何人所開,最重要的,還是得味道好才能服衆,這話還是我師父告訴我的。我這就進去替您準備菜餚,樓上有雅間。那裡僻靜些,您上去少坐片刻,我隨後就來。”
谷元籌點點頭,領着跟來的僕役上樓去了,姚織錦吩咐羅阿保將門口的花籃擺擺正,自去廚房做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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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織錦越想越生氣。總覺得自己是平白受了谷家的恩惠。而且還是在自己不願意的情況下。她在珍味樓裡忙活了一下午,提前將晚上要用的食材原料都準備好了,又拉着洪老頭和湯文瑞仔仔細細囑咐了幾句,待到申時。每天接送她的小廝來了,便迅速回到城南家中。
剛走進門,小曇便笑嘻嘻地迎了上來:“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奴婢就說三少奶奶是個有口福的,飯菜剛上桌,您趕緊去換身衣服洗洗臉來吃飯吧!”
姚織錦忍者一肚子氣。拽住她胳膊問道:“少爺回來沒有?”
“怎麼了?誰惹您不高興了?”小曇見她面色不善,朝後躲了躲,“少爺也剛到家,在房裡換衣裳呢!”
姚織錦沒工夫和她細說,順着腳回了房,一推門,正巧撞見谷韶言在裡頭換衣服。衫子脫了下來,通身只着一件月白色的小衣。
她“啊”地叫了一聲。連忙退出去,氣急敗壞地大聲道:“你換衣服怎麼也不關門?!”
谷韶言快速穿上衣服走出來,笑得合不攏嘴道:“咳,你若想看,只管告訴我,我免費讓你看個夠便是,這樣莽莽撞撞衝進來,倒把我也唬了一跳!”
“你是煙花樓的頭牌啊還要收錢?”姚織錦罵他一句,驀地一拍腦門,“不對,這根本不是重點。我問你,是不是你跟你叔父說,讓他到珍味樓吃飯來着?”
“怎麼,他今天當真去了?”谷韶言滿不在乎地點頭,“我這個叔父,果然是一言九鼎。你放心,有他給珍味樓做免費的宣傳,從今往後你那兒必定客似雲來!我猜你又要謝謝我了吧?用不着,咱倆誰跟誰,只要親熱一下就可以了!”
姚織錦雙手叉腰氣哼哼地道,“誰讓你瞎操心了,珍味樓生意是好是壞都在我一人身上,跟你有關係嗎?”
谷韶言眉頭一皺,不解道:“你怎麼了,莫不是在生氣?我知道任何飯館酒樓開張之初是最難熬的,加上之前你們姚家出了那麼些事情,擔心出紕漏,所以想幫幫你呀!”
“我不要你幫!”姚織錦大喝道:“你那個叔父,一進門,不說菜餚味道如何,光想着用太守之威壓人,讓人給他面子。我姚織錦廚藝不是那麼差吧,需要混到這份兒上?”
谷韶言斂起笑容,冷哼一聲道:“倘若今天換一個人,或是潤州太守不姓谷,恐怕你便會泰然受之了吧?姚織錦,說白了,你不過是對谷家人存有偏見。我承認我爹從前對不住你,但我叔父從未得罪過你,還幫過你的大忙,你何必說得這麼難聽?”
“我就是這樣,你待如何?”姚織錦發起橫來。
“你我成親這些天,空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我可曾有過半句怨言?我又是怎麼對你的?你真覺得我谷韶言是那種任人騎在頭上的角色?我做了這麼些事是爲什麼,你不懂?”
“我不懂,也沒要求你這麼做。”
谷韶言活活氣笑了:“對,可不是嗎?都是我自己上趕着找不自在,我自討沒趣,行了吧?”
他說着一陣風似的旋出院子,徑直奔前廳去了。
姚織錦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也慢吞吞地轉過身,忽見鳶兒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身後。
“小姐……”她小心翼翼地瞧着姚織錦的臉色,細聲細氣道,“奴婢心中明白,你對這一頭婚事是不情願的,可是,姑爺如何對你,這些天奴婢也看在眼裡。奴婢覺得,今天好像您真的有點……”
“有點什麼?你也來數落我了?”姚織錦兇巴巴道。
鳶兒嚇得一個瑟縮,原本想跑的,但轉念一想,忽又往前一挺身,以一種抱着必死決心的悲壯大聲喊道:“你打我我也要說,你今天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