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溫內圖被俘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們也工作得非常勤奮,直到中午時分:奇奧瓦人來了。他們知道我們前天在哪兒宿營,所以他們的偵察兵很容易找到我們,我們留下的蹤跡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印第安人都是孔武有力的戰士。他們十分善騎,而且毫無例外,個個都配有槍支、刀子和戰斧。我數了數,他們有二百多人。他們的頭領個子很高,臉部線條嚴厲陰鬱,長着一雙猛獸一般、不懷好意的眼睛,明明白白地流露出嗜血好鬥的習性。他叫唐古阿,意思是首長,他作爲首長是沒有對手的。當我注視他的眼睛時,不禁爲“好太陽”和溫內圖擔起心來——萬一他們真的落在他手裡……

他是以我們盟友的身份來的,可他的行爲態度卻一點兒也不友好。他那樣子,就像是一頭和豹子結夥兒捕獵,而後又將其一併吃掉的老虎。他同他的偵察頭目“狐狸”走在印第安人隊伍的最前端,到我們面前後,他非但不下馬向我們問候,反而一揮臂,下令讓他的人把我們圍了起來。隨後他騎到我們的車前,把圖紙舉起來看。看來,那上頭的東西吸引了他,他下了馬,一頭鑽到車裡查看起來。

“哦嗬!”站在我身旁的塞姆-霍肯斯說道,“看起來,他連話都還沒跟我們說上一句,就已經把我們和我們的財產當成他很不錯的戰利品了,如果我沒搞錯的話。要是他以爲,塞姆-霍肯斯會蠢得讓羊來看菜園子,那他就錯了,這一點我很快就會讓他明白的。”

“不要莽撞,塞姆,”我請求他道。“這二百個紅種人可佔着我們的上風呢。”

“論數量,是的,論聰明可絕對不是,嘿嘿嘿嘿!”

“但他們已經把咱們包圍起來了!”

“是,這我也看見了,莫非您認爲我沒長眼睛?看來,咱們沒有找來好幫手。從他們包圍咱們這一點猜測,他們是想把咱們連同阿帕奇人一起揣進腰包,甚至吞下去。可這一口不會讓他們肚子裡好受的,這我可以向您保證。和我一起到車子那兒去,這樣您就可以聽到塞姆-霍肯斯是怎麼和這種無賴說話的!我是這個唐古阿的老熟人,即使他沒看見我,也很清楚我在這兒。他的態度不僅惹我生氣,也讓咱們所有人都覺得很可疑。您看他那些戰士陰沉着的臉!我得馬上讓他們知道塞姆-霍肯斯在此。來!”

我們拿起武器,走到車子那裡去,唐古阿還在裡頭瞎翻騰。我覺得不太自在。到了那兒,塞姆用警告的腔調問道:

“遠近聞名的奇奧瓦人首長是不是很樂意過一會兒到‘永恆的獵場’去啊?”

被問的人本來是弓着腰,後背衝着我們,這會兒,他轉身面向我們,粗魯地回答道:

“白人爲什麼要用這麼愚蠢的一個問題來打擾酋長?唐古阿早晚有一天會當上大酋長,統治整個‘永恆的獵場’的;但還要過很長時間,他纔會踏上去那兒的路。”

“這段時間也許只不過是一分鐘。”

“爲什麼?”

“你從車上下來,我就告訴你。你倒是快點兒啊!”

“我就呆在這兒。”

“好,那你就上天去吧!”

說完這話,塞姆轉過身,佯裝要走。那酋長聽了,迅速一躍,從車上跳了下來,抓住他的胳膊。

“上天?塞姆-霍肯斯爲什麼說出這樣的話?”

“爲了警告你。”

“警告什麼?”

“死神。你要是再在上面呆上一會兒,他就要抓住你了。”

“呸!死神在車上?把他指給我們看!”

“也許以後吧。你的偵察兵沒告訴你我們爲什麼到這兒來嗎?”

“唐古阿已經從他們那兒聽說了——你們要在這兒給白人的火車造一條鐵路。”

“對!這樣一條路穿過河流、深谷,還要穿過我們炸開的山岩。我想,你也許知道這些。”

“酋長知道這些。不過這和死神有什麼關係呢?”

“遠遠超出了你的想象。你也許聽說過,我們是用什麼炸開修鐵路時那些擋在途中的岩石的吧?難道會是用你們步槍用的那種火藥嗎?”

“不,白人們發明了另外一種東西,能炸開整座山。”

“沒錯兒!我們的車上就有這種新發明出來的東西。它雖然包得好好的,但誰要是不知道該怎麼拿它,一碰它,就得完蛋,因爲它會在他的手裡爆炸,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呸!呸!”酋長喊起來,顯然是吃了一驚,“剛纔唐古阿靠近裝那些東西的包兒了嗎?”

“很近,近得要不是聽我說話,現在你已經在‘永恆的獵場’了。那個時候你還剩下什麼呢?沒有藥囊,沒有頭皮,除了肉渣兒、骨頭渣兒,什麼也沒有!你怎能這麼一副樣子當大酋長,統治‘永恆的獵場’呢?你的遺體在那兒會被鬼魂的馬撕爛碾碎的。”

一個印第安人,抵達“永恆的獵場”時如果沒有頭皮和藥囊,是要遭到那些死去的英雄們的恥笑的,而且,當別人都在那裡以印第安人的方式縱情享樂時,他卻得遠遠躲開衆人的眼睛。紅種人們對此都深信不疑,更不要說到那裡時已經粉身碎骨該有多麼不幸了!酋長的膚色雖然很深,但還是看得出,他嚇得臉上頓失血色。

“呸!”他喊道,“你及時告訴了唐古阿,這太好了!但他還是要責備你:你們爲什麼要把這新發明存放在車上?這裡有很多其他有用的東西。”

“難道要我們把這麼重要的東西放在地上,讓它壞掉不成?而且稍微一碰就會產生那麼可怕的後果。我告訴你,就算是放在車上,它也夠危險的。要是有一包爆炸了,周圍的一切都得飛上天。”

“人也會嗎?”

“人當然也會,而且還有方圓一千匹馬排起來那麼遠之內的所有動物。”

“那酋長得告訴他的戰士們,誰也不準靠近這輛危險的車子。”

“就這樣做吧!我請求你,別讓我們所有的人因爲一個人不小心而完蛋。你看,我是多麼替你們着想啊,因爲我想,奇奧瓦戰士是我們的朋友。可我卻覺得我好像搞錯了。朋友相見,應該互相問候,並且一起抽和平菸斗。你今天不願意做這些嗎?”

“可是你已經和我的探子‘狐狸’抽過菸斗了!”

“只有我和我身邊這位白人戰士抽過,別的人還沒有。你要是不問候一下這些人,那我就認爲,你們對我們的友誼是不真誠的。”

唐古阿兀自低頭尋思了一會兒,試圖找個藉口。

“我們是在打仗的路上,所以沒帶和平菸葉。”

“奇奧瓦人的酋長嘴裡說出來的話,我認爲不能算數。我看見了你腰帶上掛着的菸葉袋兒,而且看起來裝得滿滿的。我們根本不需要它,因爲我們自己也有足夠的菸草。也不必所有的人都參加儀式,你代表你和你的戰士抽,我替這兒在場的白人抽。這樣這兒所有在場的人之間的友好同盟就算結成了。”

“爲什麼要我們兩個人抽呢?我們已經是兄弟了。塞姆-霍肯斯以爲我們能替所有的人抽和平菸斗。”

“那你願意怎樣就怎樣吧!可這樣我們就要按我們自己的意願行事了,你就控制不了阿帕奇人。”

“難道你要去向他們通風報信嗎?”唐古阿問,眼裡閃出險惡的光。

“不,絕對不會,因爲他們是我們的敵人,並要殺死我們。可是我不會告訴你,怎樣抓住他們。”

“這你用不着告訴唐古阿,他自己知道。”

“哦嗬!莫非你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從哪個方向來,你們在哪兒能碰上他們?”

“酋長會知道這些的,因爲他派了探子跟蹤他們。”

“你不會這樣做的,因爲你還夠聰明,知道阿帕奇人會發現你的探子們的蹤跡,做好戰鬥準備的。他們每走一步都會非常小心,很難說一定是他們落入你們手中;如果按照我的計劃,他們肯定會毫無準備地被你們包圍並俘虜,要是我沒搞錯的話。”

這番話沒白說,唐古阿想了想,說道:

“我得和戰士們談談。”

他走開了,回到“狐狸”那裡去,又把另一個印第安人招呼到身邊,然後就在那兒商量起來。

“他要先和那些傢伙商議,就等於承認他本來對咱們沒安好心。”塞姆對我說。

“既然您是他們的朋友,也沒做什麼對不起他們的事兒,那他們可夠壞的。”我說道。

“朋友?對這些奇奧瓦人,還談什麼朋友不朋友?他們是無賴,靠搶劫爲生。你沒什麼東西值得他搶的,纔有可能做他的朋友。可咱們這兒有滿滿一車的食品,還有其他在印第安人看來很有價值的東西。這些,探子都告訴了他們的首領,從這一刻起,咱們就註定了要被洗劫一空了。”

“那麼現在呢?”

“現在?,現在咱們安全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很高興。”

“我想這是真的,我瞭解這些人。告訴酋長咱們的車上有一種‘巨大的能量’,這是我的一個高招兒,嘿嘿嘿嘿!他本來已經把車上所有的東西看成是穩穩攥在他手心裡的戰利品了;這是他的第一步。可現在我深信,現在已經沒有一個印第安人再敢碰車了。我甚至希望,以後還能再利用一下他們的這種害怕心理。我要裝一罐油浸沙丁魚,讓他們相信裡面裝的是一種炸藥。您有一個鐵皮罐,裝紙條的。萬不得已時您記着我這個主意。”

“好的!我希望這招兒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可您對和平菸斗的事兒怎麼看?”

“奇奧瓦人肯定是說好了不抽菸鬥。不過現在我想,他們要重新考慮了。我的話已經讓首長明白了,也會讓其他人信服的。以後咱們無論如何都不能信任他們。”

“您瞧,塞姆,我前天說的還是有一定道理的。您想在奇奧瓦人的幫助下實施您的計劃,卻讓您和我們都落入了他們的控制之中。我倒很想知道最後結局會怎樣!”

“只會像我估計的那樣,這您就放心吧。酋長當然是想先搶劫咱們,然後自己去解決阿帕奇人。可現在他會想到,對方大狡猾了,不會乖乖地按他的想法任他抓、任他殺的。正像我說的,他們肯定會發現他派出去的探子的蹤跡;然後,要想讓對方像不長眼的草原雞一樣飛到他手裡,那他就等着去吧。快看,他們商量完了,酋長過來了。這下該有個決斷了。”

不等他走近,我們就已經看出這個決斷了:“狐狸”喊了幾聲,印第安人圍住我們的圈子就散開了,他們都下了馬,我們於是不再被層層包圍了。唐古阿的臉色不再像先前那麼陰鬱了。

“唐古阿和他的戰士們商量過了,”他說,“他們一致同意他和他的兄弟塞姆袖和平菸斗——這代表所有人。”

“這正是我所希望的,因爲你不僅是個勇敢的人,也是個聰明人。奇奧瓦人的戰士們應該圍成半個圓圈兒,做你我抽和平菸斗、互相表示友誼的見證。”

於是唐古阿和塞姆按照前面已介紹過的程式抽了和平菸斗。這樣我們就可以認爲,至少在今天和以後的幾天內他們不會再對我們打什麼壞主意了。再以後他們會想什麼、做什麼,我們現在當然還不知道。

我說抽和平菸斗,是按照我們習慣的表達方式,印第安人不說“抽菸”,而說“喝”煙。他們確實也“喝”煙,因爲他們把煙全部吞到肚子裡去,然後再一口一口地把它噴出來。

在奇奧瓦人和我們之間達成了暫時的一致之後,唐古阿要求召開一次大議事會,所有白人都要參加。我可不喜歡這樣,因爲這使我們不得不停下手裡的工作,而工作又是那麼緊迫。因此我請塞姆斡旋一下,把議事會拖到晚上再開,——我讀到過也聽說過,紅種人遇到這種會,除非出現了什麼危險,否則就會無休無止地開下去。霍肯斯去和酋長協商了一下,回來告訴我:

“他是個地地道道的印第安人,決不肯放棄自己的打算。阿帕奇人還暫時來不了呢,他就要開個會。不過我要在會上實行我的計劃。會後肯定還會大吃一頓,我們有儲備,奇奧瓦人馱東西的馬也帶着足夠的乾肉。幸運的是他答應了只需要我和迪克-斯通、威爾-帕克參加會議,你們其他人都獲准去工作。”

“獲准?”我皺起眉頭問道,“就好像我們爲此還需要獲得印第安人的批准似的!我要用我的行動向他們證明,我認爲自己是完全獨立於他們的。”

“您別在這兒打亂我的計劃,先生!您最好裝作沒注意到這種事兒!要想一切順利,我們就決不能讓他們反對咱們。”

“但我也要參加會議!”

“沒有這個必要。”

“沒有?我看正相反。我得知道會做出些什麼決定啊!”

“這您在會後立刻就會知道的。”

“但如果做出了一些我不贊成的決定呢?”

“贊成?您?快看這個‘青角’啊!他還真以爲,塞姆-霍肯斯做的決定先要獲得批准呢!如果我認爲該剪指甲或者補靴子了,是不是也該先求得您的允許啊?”

“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確保不會做出什麼可能會危及我們那兩個阿帕奇人性命的決定。”

“說到這個,您就對您的老塞姆-霍肯斯放心好了。我向您保證他們肯定會毫髮無損的,這夠了嗎?”

“夠了,您的話對我來說是有力的保證,我想,您說出來的話,一定能兌現。”

“那好!那您就去幹活兒吧!要相信,即使沒有您插手,事情的發展也會像有您插手一樣進行的!”

我只能聽從,因爲對我來說,最要緊的就是趕在與阿帕奇人遭遇之前完成我們的測量工作。於是我們又勤奮地幹起來,並且進展格外地快,班克洛伏特和其他三個測繪員也都很賣力氣,我事先對他們進行了勸誡。

如果我們不竭盡全力的話,阿帕奇人就會在我們完工之前到來,那時我們就只得聽憑他們——也許還要加上奇奧瓦人——擺佈了。但如果我們能在他們來之前完工,也許就能夠悄悄地溜之大吉,使我們自己連同所有寶貴的測量儀器和圖紙安然無恙。這些我已經跟人們講清楚了,因此他們都開始以一種當初從未有過的勤奮和耐力工作,我的目的算是達到了,但我自己暗地裡並沒想要逃。我心中牽掛着溫內圖的命運。別人要做什麼,隨他們去做好了;我可是決定,在確保他沒有危險之前決不走。

我的工作實際上是由兩項任務組成的:測量,並且做記錄、畫圖。圖紙我畫了兩份,總工程師作爲領導,得到一份;另一份我悄悄地藏了起來,以防萬一。我們的處境很危險,這種謹慎看來是很有必要的。

議事會確實像我想的那樣,一直開到晚上我們不得不停止工作時才結束。奇奧瓦人情緒好極了,因爲塞姆犯了個錯誤,或者說也是做了件聰明事:他把所有剩下的燒酒都交給了他們。他根本沒想到要事先徵求班克洛伏特的同意。火生了好幾堆,紅種人圍着火團團坐下,大吃大喝。馬匹在一邊吃草,外圍有酋長派出的崗哨兒站在黑暗之中。

我坐到塞姆和斯通、帕克旁邊吃我的晚飯,一邊放眼整個營地。在我這個初到西部之人的眼裡,它顯出一副陌生的面貌,戰爭氣味是夠濃的。我把印第安人的臉孔一張張看過去,發現恐怕沒有一張臉會對敵人流露出同情。我們的燒酒只夠讓他們每個人喝上五六口的,因此我沒看見一個喝醉的;不過這燒酒畢竟還是對他們起了一定的興奮作用,只見印第安人的一舉一動比常態下活躍多了,說話聲音也放大了。

這時我向塞姆問起議事會的結果。

“您可以滿意了,”他說,“您心愛的那兩個人什麼事兒也不會有。”

“可他們要是反抗呢?”

“絕對不會,不等他們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就已經被制服並且綁起來了。”

“是嗎?您到底是怎麼計劃的,塞姆?”

“很簡單。阿帕奇人肯定會走某一條路,您能猜出來是哪條嗎,先生?”

“能。他們會先去遇到咱們的地方,然後跟蹤咱們的足跡。”

“對!您倒確實不像您這張臉看上去那麼蠢。也就是說,咱們必須知道的第一點,即他們來的方向,已經清楚了。第二重要的是他們來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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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能確切地計算出來,但可以估計出來。”

“是的,有點頭腦的人還是可以猜出這種事的。但只是猜對咱們沒用。在咱們這種情況下,誰要是按照猜測行事,那他肯定是把自己賣出去了。咱們現在需要的是準確。”

“那咱們只有派出偵察,才能得到準確消息,而這又正是您要避免的,親愛的塞姆。您不是認爲,探子的蹤跡會暴露咱們的嗎?”

“是印第安人的探子,您記住,是印第安人,先生!阿帕奇人知道咱們在這兒,他們如果發現了白人的蹤跡,是不會懷疑的。但要是他們看見印第安人踩出來的腳印,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們會提高警惕,非常小心的。您既然有個如此聰明的腦袋瓜兒,那就想一想他們會做出什麼樣的猜測吧。”

“奇奧瓦人就在附近!”

“對,您果然猜出來了!要不是必須小心保護我的假髮,我就會立刻摘下帽子來向您表示我的無比敬意。您就當我已經這樣做了吧!”

“謝謝,塞姆!我希望,您的敬意不會毫無結果。還是接着說吧!也就是說,您認爲咱們不該派紅種人,而是要派白種人去跟蹤阿帕奇人?”

“是的,但只派一個人。”

“這太少了吧?”

“不少,因爲這是一個靠得住的傢伙,他叫塞姆-霍肯斯,如果我沒搞錯的話,而且他還吃田鼠,嘿嘿嘿嘿!您也許認識這個人吧,先生?”

“認識,”我點點頭,“如果他能接下這件事,咱們就不用擔心了。他不會讓自已被阿帕奇人抓住的。”

“不,不會讓他們抓住,但會讓他們看見。”

“什麼?要讓他們看見您嗎?”

“當然。”

“那他們會抓住您或者殺死您的!”

“他們纔不會這樣做呢,他們大聰明瞭。我要做得讓他們肯定能看見我,而我要是十分悠閒地在他們眼前走來走去,他們就會認爲,我們自以爲處境非常安全。他們不會對我怎麼樣,因爲如果我不返回營地,你們就會起疑心。在他們看來我遲早要落到他們手裡。”

“可是,塞姆,難道就沒有可能,他們看見了您,而您卻沒看見他們嗎?”

“先生,”他開着玩笑咆哮道,“您要是這麼扇我的耳光,咱們兩人之間就算完了!我會看不見他們!塞姆-霍肯斯的小眼睛雖然小,但卻很尖。阿帕奇人當然不會來一大羣人,而是會先派幾個探子,但就是他們也別想逃過我的眼睛,因爲我會守在一個地方,這樣我肯定能發現他們。您知道嗎,有的地方,即使是最精明的探子也找不到藏身之處,你要想盯探子的梢兒,就得找這樣的地方。我一發現他們,就通知你們;然後等他們在營地周圍刺探咱們的時候,你們就要表現出很放鬆的樣子。”

“那他們就會發現奇奧瓦人,並把這個報告給他們的酋長!”

“他們會發現誰?奇奧瓦人?天吶,您這個‘青角’、可敬的年輕人,您以爲,塞姆-霍肯斯的腦子是棉花或者吸墨紙做的嗎,啊?我當然會留心不讓奇奧瓦人在他們眼前露面,也不暴露蹤跡,明白嗎?奇奧瓦人——我們這些可愛的朋友——會小心藏好,等時機一到再出來的。但阿帕奇人的探子只准看到溫內圖和他父親在這兒時在營地看到的那些人。”

“啊,這當然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是嗎?就讓阿帕奇人的探子繞着咱們轉悠好了,這樣他們就會確信咱們對危險毫無覺察。如果他們要離開,我就跟蹤他們,查出大隊人馬是從哪兒來的。但他們不會在白天來,而會在夜裡儘可能地接近咱們的營地。然後勇猛的阿帕奇人就會對咱們發起襲擊。”

“把咱們抓住,或甚至殺死咱們,至少殺死咱們中的一些人。”

“聽着,先生,”塞姆微笑了,“您令我感到遺憾!您想做一個有教養的人,而您甚至還不知道,要是不想被抓住,就得突圍!當今的每一隻兔子都知道這個,甚至是那些跳起來的高度是它們身長六百倍的黑色的小蟲子都知道,而您,您卻不知道!哼,這難道沒寫在您讀的那許多書裡嗎?”

“沒有,因爲一個勇敢的牛仔不應該像您說的蟲子那樣跳那麼高。但這麼說,您認爲咱們能脫險峻?”

“是的,咱們生起一堆營火,讓敵人看清咱們。只要火還着着,阿帕奇人就會按兵不動。咱們把火壓下去,趁黑的時候跑掉,馬上悄悄地去找奇奧瓦人。這時阿帕奇人會撲向咱們的營地,但卻找不到咱們的人了,嘿嘿嘿嘿!他們很吃驚,會再次點起火來找咱們,這下咱們就能清楚地看見他們了,正像開始時他們能清楚地看見咱們一樣。這時矛頭就調過來了:他們成了被襲擊的。他們得多麼吃驚啊!我向您保證,這套把戲會讓人們津津樂道好長時間的。而且人們會說,是塞姆-霍肯斯想出的計策,如果我沒搞錯的話!”

“是啊,如果事情真的就像您想的這樣,確實挺好的。”

“不會走樣兒,有我控制局面呢。”

“那然後呢?”我繼續追問。“然後咱們就悄悄地把阿帕奇人放了嗎?”

“至少把‘好太陽’和溫內圖放了。”

“別的人不放嗎?”

“只要不暴露我們自己,能放多少就放多少。”

“那別的人會怎麼樣呢?”

“一點兒也沒事兒,先生,這我可以向您保證。奇奧瓦人不會一上來就先想着看住剩下的俘虜,而會想着去抓住逃脫的人。而且就算他們真的那麼血腥,還有塞姆-霍肯斯在呢。咱們現在不要打破了頭去想以後會怎樣吧,您可以把您的腦子用在更需要的地方。首先我們必須找一個適合實施我們的計劃的地方。這我明天早上去辦。今天咱們說得夠多了,從明天開始咱們要行動了。”

他說得對,現在這個時候,討論下去、繼續出謀劃策都是多餘的;我們這會兒唯一可做的就是靜觀事態的發展。

這個夜晚可讓人不太舒服,先是起風了,漸漸地變成了狂風大作,凌晨時分的寒冷在這個地區十分罕見。我們所在的位置與大馬士革的緯度相當,大家被凍醒了。塞姆-霍肯斯觀察了一下天空,說道:

“今天很可能要發生在這個地區很少見的事情——天要下雨,如果我沒搞錯的話。這對實行咱們的計劃非常有利。”

“爲什麼?”我問。

“您想不出來爲什麼嗎?您看看周圍,草都被踩倒了!如果阿帕奇人經過這兒,肯定立刻就會察覺,在這兒呆過的人馬比咱們的實際人數要多;而如果來一場雨,草很快就會重新直立起來,要不然,這營地上的足跡三四天以後還能看出來。我打算和奇奧瓦人動身了,越快越好。”

“爲以後發動進攻找一個合適的地點嗎?”

“是的。雖然我也可以讓奇奧瓦人暫時呆在這兒,過後再來接他們,但是他們離開得越早,他們留下的足跡消失得也越早。你們在這期間儘可以幹你們的。”

塞姆把他的想法告訴了酋長,他同意了。不久,他們就和塞姆以及他那兩個夥伴一道騎馬離開了。這裡還得提一句:他挑選的地點還必須是在我們測量的沿線上。

隨着工作的進展,我們也尾隨着他們緩慢向前移動。臨近中午時分,塞姆的話說中了——天下雨了,而且下得像在某些緯度的某些地區似的,不下則已,一下就彷彿有一個湖的水從天上傾瀉下來了一般。

大雨滂淪之中,塞姆和迪克、威爾回來了。離我們只有大約十二步或十五步那麼近了,我們才發現他們——雨下得這麼緊,他們找到了一個好地方,由帕克和斯通指給我們看,塞姆吃過於糧後就又走了;雖然天氣這麼糟,可他又去繼續他的偵察工作了。他要走着去,這比帶着匹騾子更容易隱蔽自己。當他消失在厚重的雨幕之後,我產生了一種感覺,似乎決斷勝負的時刻正在迅速逼近我們。

這場傾盆大雨下得大,停得也快。空中那道閘門眨眼間又合上了,於是太陽又開始像昨天一樣放射它溫暖的光芒,中斷了的工作又可以繼續進行了。

我們此時是在一片草原上,草原很平坦,不大不小,三面有森林環繞,其間散佈着灌木叢。這地方對我們的工作很有好處,使我們的進展很快。我發現塞姆對那場雨的預言是準確的。我們現在工作的地方正是奇奧瓦人走過的,可他們的馬蹄印兒已經一點兒都看不出來了。如果阿帕奇人在我們後面跟蹤而至,根本不會想到我們在附近還有二百多盟友。

天擦黑了,我們停下了測量工作。這時我們從帕克和斯通那裡得知我們已經接近他們選定的那個戰場了。我很想去那兒看看,無奈天太晚,沒法兒看了。

第二天早晨我們還沒幹多長時間,就抵達了一條溪流,一個類似池塘的相當大的河盆,裡面的水看來總是滿的,由於昨天那場大雨,溪中的水這會兒都快溢出岸來了。草原伸出一條細長的“舌頭”,直伸到這個池塘,左右各被樹木、灌木鑲上了兩道邊兒。一個半島伸入水中,島上也長着灌木和樹。半島與陸地的連接部十分狹長,到水中後則擴展成一個近似的圓形,因此可以把半島比喻成一隻把兒連在陸地上的平底鍋。池塘對岸是坡度很緩的高地,林木繁茂。

“這就是塞姆選中的地方。”斯通說,一邊帶着行家的神情環顧四周。“對於我們的計劃來說,確實沒有比這兒更好的地方了。”

聽了他的話,我也向四面八方環視起來。

“奇奧瓦人在哪兒,斯通先生?”

“藏起來了,藏得很好,”他微微一笑。“您就是費再大的力氣,也找不到他們的影子——儘管我知道他們完全能清清楚楚地觀察我們。”

“那麼到底在哪兒?”

“別急,先生!我得先向您解釋一下機靈鬼塞姆爲什麼選定了這塊地方。咱們剛纔經過的草原上一叢一叢長着好多灌木,這可以讓阿帕奇人的偵察兵輕而易舉地跟蹤咱們而又不會被咱們發現,因爲他們可以藏在灌木叢後面。您再看這條延伸到這兒的‘舌頭’,它無遮無擋的,咱們在這兒點起一堆營火,火光就會一直照到敵人過來的草原那邊去,也就是說,火光會把阿帕奇人引來,而且他們可以很方便地利用這條‘舌頭’兩邊的樹叢靠近咱們。我告訴您,先生,咱們若想被阿帕奇人襲擊,絕對找不到比這兒更好的地方了。”

他一邊說,那張又長又瘦的臉一邊放出心滿意足的光來,總工程師可無論如何體會不到這種興奮,他搖着頭說:

“您是什麼人啊,斯通先生!爲了能很好地遭到一次襲擊而高興!我告訴您,我可不爲這個高興,我打算設法脫身。”

“好更容易地落到敵人手中!”迪克-斯通平靜地接着他的話說道。“您可不要打這種主意,班克洛伏特先生!我喜歡這兒,如果這兒能引來阿帕奇人抓咱們,過後咱們就能更輕而易舉地反過來抓他們。您從這水上看過去,奇奧瓦人就藏在那邊坡上的樹林裡。他們的探子坐在最高的樹上,肯定已經看見咱們來了。阿帕奇人來時他們同樣也能發現,因爲他們居高臨下,能看到草原很遠的地方。”

“但是,”總工程師插嘴道。“咱們遭襲擊的時候,奇奧瓦人還在林子裡,和咱們之間隔着水,又怎麼能幫得上咱們呢?”

“他們只是暫時藏在那兒,要不阿帕奇人的探子就會發現他們。”迪克繼續解釋。“探子一走,他們就會下來,到咱們這邊來,藏在半島上,不會被發現的。”

“要是阿帕奇人的探子也去了那兒呢?”

“也許,但咱們不會讓他們去的。”

“那你們就得把他們趕跑,可咱們又不能讓他們覺察咱們知道他們在這兒。您怎麼把這些情況對在一塊兒呢,斯通先生?”

“這很容易。我們當然不能表現出我們猜到他們就在附近,所以我們不能禁止他們上半島;但是陸地和那條‘舌頭’的連接處只有三十步寬,這個寬度我們要用馬匹封鎖起來。”

“用馬做封鎖線?這可能嗎?”

“可能。我們把馬拴在那兒的樹上,您就可以放心了,不會有一個印第安人靠近的,因爲馬會噴響鼻,使靠近的人暴露。他們的探子儘管四處打探好了,半島他們是不會上的。只要他們一離開這兒去接應他們的戰士,奇奧瓦人就過來藏到半島上。再往後,阿帕奇人都會模過來埋伏着,等咱們躺下睡覺。”

“可如果他們不等那麼久呢?”我打斷了他的話。“那樣咱們就沒法撤退了!”

“這也沒什麼要緊的,”他答道。“因爲奇奧瓦人會立刻趕過來幫忙的。”

“可這樣的話就不可能不流血,而這正是我們要避免的。”

“是的,先生,在西部就不能在乎一滴血。不過您用不着擔心!阿帕奇人也會有和咱們差不多的想法,所以不會在咱們還醒着的時候來進攻。他們肯定認爲咱們會反抗的,而且就算只有二十幾個人,他們也得死幾個人,纔有可能使咱們就範。不,他們也像咱們一樣在乎自己的血和性命。那時咱們就迅速熄掉火,撤到半島上。”

“那在這之前我們幹什麼呢?可以工作嗎?”

“可以,只是到了關鍵時刻你們得在這兒。”

“那我們就不要再耽誤時間了,走吧,先生們,我們再幹點兒什麼。”

他們都聽從了我的話——雖然大概他們並沒有心思工作。我深信,他們最想做的就是逃跑,但那樣的話工作就完不成,按照合同他們就拿不到酬金,這可是他們不想損失掉的。而且即使他們逃,阿帕奇人也會很快追上他們——不,他們想通了,在這兒他們的安全倒還比較有保障,因此他們留了下來。

我對即將發生的事情也並非無動於衷。我處在一種人們平常所說的的狀態中;這倒不是恐懼,若說恐懼,我在同公牛和灰熊較量的時候更有理由恐懼!但今天事關另外一些人,這是令我不安的。我對自己的性命不怎麼擔憂,我會保護自己的;但“好太陽”和溫內圖呢?我在過去的幾天中多次想到溫內圖,他在我的內心深處已經離我越來越近了。奇怪的是,我後來從他那兒得知,他當時心中也常常想到我這個人,正像我常想他一樣。

即使是工作也不能驅散我內心的不安,但我清楚地知道,一到關鍵時刻,這不安就會煙消雲散的。既然不安是不可避免的,我希望那個時刻乾脆早點到來。這個願望看來有可能實現,因爲剛過中午我們就看見塞姆向我們走來了。這小個子顯然十分疲倦,但他那雙機靈的小眼睛在他深色的大鬍子之上快活地向外張望着。

“都準備好了?”我問。“我一看您,就看出來了,親愛的塞姆。”

“哦?”他笑了。“這寫在哪兒了?是在我的鼻子上還是在您的想象裡?”

“想象?呸!一看到您的眼睛,就沒什麼可懷疑的了。”

“原來是我的眼睛暴露了我,下回我就知道了。您說對了,事情比我希望的還順利。”

“這麼說您看到他們的探子了?”

“看到探子?豈止這個!不要說探子,連大隊人馬,我都不僅看見,而且聽見了——我偷聽了他們的談話。”

“偷聽?那您快說您都聽到了些什麼!”

“現在不說,不在這兒說。把您的東西收拾好,到營地去!我隨後就到。我得先去找一趟奇奧瓦人,告訴他們我刺探到的情報,還有他們該怎麼行事。”

他走到溪邊,一躍而過,隨後便消失在樹林之中。我們把東西都收拾好,回到營地,在那兒等着塞姆回來。我們既沒看到,也沒聽到他回來,可突然之間,他就又出現在我們中間了,傲慢地說道:

“我回來了,我的先生們!難道你們沒長眼睛,也沒長耳朵嗎?一頭大象都能襲擊你們,可它的腳步聲在十五分鐘的路程以外就能讓人聽見!”

“可您不管怎麼說也沒像頭大象似的出現啊!”我笑起來。

“也許吧。我只是想向你們顯示一下怎樣向人靠近而又不被察覺。你們安安靜靜地坐在這兒,也沒說話,可我來的時候,卻沒讓你們聽見。昨天我也是這樣靠近阿帕奇人的。”

“給我們講講,塞姆!”

“好吧,該讓你們聽聽!但我得先坐下,我累極了。我的腿習慣了騎馬,已經不樂意再跑路了。當騎兵確實比當步兵高級,如果我沒搞錯的話。”

他在離我很近的地方坐下來,眨巴着眼睛把我們挨個兒看了一遍,然後意味深長地兀自點着頭。

“好了,今天晚上舞會就要開場了!”

“今天晚上就開場?”我問,半是驚訝半是高興,因爲我曾希望決斷的時刻儘早到來。“很好,好極了!”

“嗯,您看上去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落入阿帕奇人手裡啊!”塞姆咕噥了一句,但馬上就轉入了正題。“不過您說對了,這很好,我也很高興,總算不用再這麼懸着了。不得不等,又不知道會等來什麼結果,這可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不知等來什麼結果?”我問。“有什麼叫人擔心的事嗎?”

“哪兒呀,正相反,我倒是深信,一切都會很順利的。但是有經驗的人知道,家裡最乖的孩子將來可能會長成個惡棍;事兒也是這樣,最美的事兒也可能出點兒什麼岔子,跑到歪路上去,如果我沒搞錯的話,嘿嘿嘿嘿!”

“但咱們這事兒不是沒什麼可擔心的嗎?”

“沒有,我所聽到的一切全都確保咱們會成功。”

“您到底聽到什麼了?您倒是快講啊!”

“彆着急,彆着急,我年輕的先生!按順序來!現在還不能說我聽到了什麼,因爲您得先知道這之前發生了什麼——我冒着雨走,但用不着盼雨停,因爲雨水打不透我的外套,再大的雨都打不透,嘿嘿嘿嘿!我差不多都快走到咱們扎過營、碰上兩個阿帕奇人的地方了。到那兒後,我得藏起來了,因爲我看到三個印第安人在那兒四處轉悠——他們是阿帕奇人的偵察員。我想他們不會走得更遠了,因爲他們的任務就是到此爲止——事實正是這樣。他們巡視那片地方,但沒發現我。然後他們就坐在樹下,因爲林子外面太溼了。他們坐在那兒大概等了兩個鐘頭,我也坐在一棵樹下等了兩個鐘頭——我總得知道下面會發生什麼事。這時來了一隊騎兵,臉上都塗着戰爭顏色。我立刻就認出來了,是‘好太陽’和溫內圖帶着阿帕奇人。”

“他們有多少人?”

“跟我想的一樣多,大概五十人左右。幾個探子從樹下出來,向兩位酋長報告,然後就又得出發去偵察了,大隊人馬在後面慢慢跟着。你們可以想到,先生們,塞姆-霍肯斯就跟上他們了。雨水把腳印兒衝沒了,可你們插的標杆兒都在那兒,充當決不會騙人的路標。只要我還活着,就希望總能看到這麼棒這麼清楚的蹤跡。阿帕奇人非常小心,因爲他們拐過每一叢灌木後,都說不定會撞上咱們,所以他們前進得很慢。他們從來都是很狡猾很小心的,我喜歡他們,就因爲他們訓練有素。‘好太陽’是個能幹的傢伙,溫內圖也不比他差。哪怕是再小的一個動作,都是經過考慮的,一個字都不說,只用手勢互相通氣兒。走了兩裡地以後,天黑了,他們下了馬,把馬拴好,就進了林子,他們要在那兒過夜。”

“您就是在這時候偷聽到他們談話了?”我問。

“對。他們是聰明的戰士,沒有生火;塞姆-霍肯斯也跟他們一樣聰明,認爲自己不會被他們發現。於是我就跟進了林子,肚皮貼着地趴到離他們很近的地方,聽到了他們的全部談話。”

“您全都聽懂了?”

“多蠢的問題!我就是去聽他們說些什麼的嘛!”

“我是說,他們是不是操英語和印第安語攙和在一塊兒的洋徑幫話?”

“他們根本不‘操’,他們就是兩個人說話,如果我沒搞錯的話。他們用的是美斯卡萊羅語,我幾乎能聽懂。我繼續慢慢地向前挪,直到離兩個酋長很近了爲止。按照印第安人的習慣,他們偶爾說上兩句,很短,但說出來的東西很多。我聽到了足夠多的東西,知道該怎麼辦了。”

“快說啊!”我催促他,因爲他這時停下不說了。

“您要是不想被我打中,”塞姆微微笑道。“就躲到一邊去!他們確實是衝咱們來的,要活捉咱們。”

“就是說不殺人?”

“哦不,人還是要殺殺的,不過不是馬上!他們打算逮住咱們後先不傷害咱們,然後把咱們押到佩科河邊美斯卡萊羅人的村子去。在那兒咱們要被綁在刑柱上,活活地烤死。就像人捕到鯉魚,把它帶回家,放在水裡喂他,然後加上各種調料煮。我倒很想知道,老塞姆的肉到那時候會是什麼樣子,假如他們把我整個兒放進平底鍋裡,連我的外套一塊兒烤的話,嘿嘿嘿嘿!”

他以自己那種特有的笑法兒笑過之後又接着說下去:

“他們尤其看重拉特勒先生。這位先生若無其事地坐在你們中間,就好像老天所有的福氣都正等着賜給他似的。是的,拉特勒先生,您討來的這碗湯我可不想舀。您會被他們吊在刑柱上,挨長矛的刺,吞毒,挨槍子兒,還有車裂什麼的,一樣一樣的都那麼精彩,而且每樣來上一點兒,好讓您多活一陣子,把所有的嚴刑和死法兒都嚐個遍。如果您還沒死,就把您和被您打死的克雷基-佩特拉一起放到一個坑裡,活埋掉。”

“我的天吶!他們是這麼說的嗎?”拉特勒呻吟起來,臉嚇得像死人一樣白。

“當然了,這也是您該當的,我幫不了您,我只能希望,如果您經受了所有這些死法兒後還能活下來,就別再幹那麼喪盡天良的事了。克雷基-佩特拉的屍體由一個巫師送回家;您大概知道,紅種人會用某種方法使屍體保持不壞,我曾經見過印第安小孩兒的木乃伊,即使過了一百年,看起來還很新鮮,就像昨天還活着似的。如果咱們全部被抓住了,將有幸獲准觀看他們是怎麼把拉特勒先生活活變成木乃伊的。”

“我不在這兒呆下去了!”拉特勒膽戰心驚地喊起來。“我走!他們抓不到我!”

他想跳起來,可塞姆一把將他拽住,警告道:

“如果您覺得您性命寶貴的話,就一步也別離開這兒!我告訴您,阿帕奇人可能已經把周圍整個地區都包圍了。您一跑,正好跑到他們手心兒裡去。”

“您真這麼想?”我問。

“是的,我不是隨口胡說嚇唬人,而是有充分理由兒的。另外,阿帕奇人確實也已經出動打奇奧瓦人了——一整支軍隊。兩個酋長只要一結果了我們,就去接應軍隊。他們倆這麼快就回來了,正是因爲他們不必回村去搬兵,而是在路上就迎到了這支前去攻打奇奧瓦人的隊伍。於是他們就把克雷基-佩特拉的屍體交給巫師和其他一些戰士,由他們護送回家,又挑了五十名精銳騎兵來抓咱們。”

“要去攻打奇奧瓦人的隊伍在哪兒?”

“我不知道,關於這個他們一個字也沒提,這對咱們來說也無所謂,如果我沒搞錯的話。”

在這個問題上,塞姆卻大大地搞錯了。那支軍隊在哪兒,對我們來說不是無關緊要,這一點,沒過多久我們就知道了。這會兒塞姆又接着說:

“聽夠了之後,我本來可以立刻來找你們,但因爲是晚上,想把腳印兒抹掉很難,早晨容易被人發現;而且我還想繼續盯着阿帕奇人,所以,我就整夜都藏在樹林裡,直到他們出發,我纔跟着動身。我跟着他們一直到離這兒六裡遠的地方,然後爲了不讓他們發現,繞了個大彎兒,回到你們這兒來。喏,我能告訴你們的都說出來了。”

“這麼說,您沒讓阿帕奇人看見您?”

“沒有。”

“可您那會兒說,您要在阿帕奇人面前露面啊……”

“知道,我知道!本來是要這麼做的,可是沒必要,因爲……注意,你們聽見了嗎?”

塞姆的話被三聲老鷹叫打斷了。

“這是奇奧瓦人的探子,”他說,“他們藏在樹上。我跟他們說了,如果他們發現外邊草原上有阿帕奇人,就用這個信號通知我。來,先生!我要見識一下您的眼睛在這種情況下怎麼樣!”

這個要求是對我提出的。他站起來要走,我拿起我的槍跟着他。

“不!”他反對道,“把槍留在這兒!牛仔雖然從不離開他的槍,但這條規矩在這種情況下是個例外,因爲我們必須裝得好像根本沒想到會有危險。我們要做出撿生火用的柴禾的樣子。這樣,阿帕奇人就會認爲我們今晚要在這兒宿營,這對我們很有利。”

於是我們就像毫無戒心一般在那片開闊的草地上的樹叢、灌木叢間悠閒地逛來逛去,逛到了草原上。我們一邊在那兒的灌木叢邊緣收集細枝,一邊偷偷地看有沒有阿帕奇人。要是附近有阿帕奇人,他們肯定是散佈在草原上離我們或遠或近的灌木叢裡。

“您看見了嗎?”過了一陣我低聲問塞姆。

“沒有。”他輕聲說。

“我也沒有。”

我們極力睜大眼睛仔細觀察,但還是什麼也沒發現。後來我從溫內圖本人那兒得知,他當時就藏在離我們頂多五十步遠的一叢灌木裡觀察我們。眼睛銳利還不夠,還得訓練有素,而我的眼睛那時做不到這點。若是在今天,單是看那些被他吸引,繞着那簇灌木叢格外密集地飛舞的蚊子,我就能立刻發現溫內圖。

我們只得一無所獲地回到其他人那裡,大家一起撿柴禾生火,結果我們撿的簡直多得都用不了。

“這樣挺好,”塞姆說,“我們得給阿帕奇人留一堆。如果他們想抓到我們,而我們又突然消失了,他們就能很快生起一堆火來。”

這時天黑下來了。我們中經驗最豐富的塞姆把自己藏在我們坐過的草地與草原相接的地方。他要在阿帕奇人的探子來時聽到他們。既然他們要偵察我們的營地,我們便確信他們一定會來。火生起來了,火光一直穿過草地,照到草原那邊。阿帕奇人肯定會覺得我們太不謹慎、太沒經驗了,因爲這堆大火很適合給遠處的敵人指引道路,摸到我們這兒來。

我們吃了晚飯就躺下睡覺,做出毫無戒備的樣子。武器離我們有一段距離,但是都放在面向半島的那一邊,這樣我們到時就能帶上。從陸地伸出來的那條“舌頭”,按塞姆的計劃,由我們的馬匹封鎖住了。

天黑下來大約三個小時之後,塞姆像個影子似的無聲無息地飄回來了。

“探子來了,”他小聲報告,“兩個人,一個在這邊,一個在那邊。我聽見了,甚至還看見了。”

這麼說,他們是從草地的兩邊摸上來的,始終藏在灌木的暗影之中。塞姆坐下來,開始大聲地想起什麼說什麼,我們則應答着,就這麼開始了一場談話,造成活躍的氣氛是爲了讓探子毫無顧忌。雖然我們知道他們就在那兒,眼也不眨地盯着我們,但還得小心着不向灌木叢那邊投去多疑的目光。

這會兒最重要的是知道他們什麼時候離去。我們聽不見、也看不見他們,但我們卻不能錯過他們動身回去的時刻,因爲按照我們的估計,他們的大隊人馬會在那不久之後摸過來,而奇奧瓦人必須在這之間佔領半島。因此我們最好不是乾等着他們自動離開,而是逼使他們不得不離開。

於是塞姆站起來,裝做要去撿柴的樣子,走進一邊的灌木叢,迪克-斯通則走進另一邊的灌木。這下我們可以確定那兩個探子已經溜走了。此時,塞姆把兩隻手攏在嘴邊,學了三聲牛蛙叫,這是讓奇奧瓦人前來的信號。我們是在水邊,因此學牛蛙叫不會引人注意。隨後,爲了向我們報告敵人大隊人馬的到來,塞姆又潛到他的老位置上去候着了。

離塞姆學牛蛙叫還不到兩分鐘,奇奧瓦人就來了,一個緊挨着一個排成一長隊,有二百人。他們沒有等在樹林裡,爲了迅速依信號而動,已經到了溪邊,隨後跳了過來。像一條長蛇一樣,他們在我們身後的陰影裡貼着地面向半島移動。他們的行動是那麼熟練和迅速,頂多三分鐘的工夫,連最後一個人都從我們身邊過去了。

現在我們就等着塞姆了。他來了,向我們低聲道:

“他們近了,而且我聽到他們又是從兩邊摸過來的。別再添柴了!要保證在滅火的時候只有一小堆還燒着,讓印第安人馬上又可以把火點燃。”

我們把剩下的柴在火邊高高堆起來,這樣火光就不會投遠,我們離開時就不會過早暴露。幹完這一切之後,我們中的每個人就都得或多或少地演演戲了,明知有五十個阿帕奇人近在咫尺,但卻不能表現出這一點。接下來的一刻非常關鍵:我們設想的是他們一直等到認爲我們睡着了之後,但他們要是提前就向我們發動進攻呢?那樣,我們雖然有二百個奇奧瓦人做幫手,可也不能避免一場血戰,我們之中會有人喪命的。決斷的時刻到了,而我是那麼平靜——我早知道會是這樣——就像只不過是要下一盤象棋或者打一局多米諾牌一樣。觀察別人的表現真是有意思。拉特勒趴在地上,假裝睡着了。極度的恐懼已經像冰冷的手一樣攫住了他。他那些“有名的牛仔”都臉色煞白,面面相覷。他們只會斷斷續續地蹦出幾個字來,可還得參加我們的談話。迪克-斯通和威爾-帕克舒舒服服地坐在那兒,就彷彿全世界都沒有一個阿帕奇人。塞姆-霍肯斯一個接一個地講着笑話,而我則被逗得大笑不止。

這個樣子過了半個小時之後,我們確信,直到我們入睡後阿帕奇人才會發動偷襲,否則他們早就動手了。火已經很小,我認爲事不宜遲,不能再拖下去了。於是我打了幾個哈欠,伸伸懶腰。

“我困了,想睡覺,您不困嗎,塞姆-霍肯斯?”

“我沒意見,我也想睡了,”他回答說。“火滅了,晚安!”

“晚安!”斯通和帕克也說。於是我們就儘量地遠離營火,躺下來。

火苗越來越小,最後完全熄滅了,只有餘燼還亮着,但它的光由於有四周堆起來的柴擋着,並不能照到我們。我們全都躺在黑暗之中。現在該是悄悄脫身的時候了。我抓起我的槍,慢慢地挪開。塞姆在我邊上,其他人在後面跟着。如果他們中有人弄出了一點聲響,我就在經過一匹馬的時候來回扯它,讓它蹄子踏起地來——這應該能蓋住任何可能暴露我們的聲音了。所有人都順利到了奇奧瓦人那裡,他們已經像伺機而動的豹子一樣等在那裡了。

“塞姆,”我耳語道,“如果真要放過那兩個首領,咱們就決不能讓一個奇奧瓦人去碰他們,您同意嗎?”

“同意。”

“我負責溫內圖,您和斯通、帕克去進攻‘好太陽’。”

“您一個,而我們三個人才一個?這樣考慮不對,如果我沒搞錯的話。”

“這考慮是對的。我用我的拳頭很快就可以制服溫內圖。可你們得三個人一起,以保證他父親不會反抗,如果他有時間和餘地自衛的話,他就很可能會受傷甚至死掉。”

“好吧,您說得有理!但爲了不讓奇奧瓦人搶先,咱們得先行一步,來!”

我們又向火邊靠近了好多步,緊張地等着阿帕奇人發出表示戰鬥的吶喊聲。他們不吶喊是不會發起進攻的。首領用一聲喊發出戰鬥信號,這是他們的習慣,而後其他人也會聲音儘可能大地呼應,這種大喊大叫能讓遭進攻的一方喪失反抗的勇氣。大多數部落的喊法可以這樣模仿:用盡可能高的假聲發出長長的“Hiiiiii-iiih”聲,與此同時用手快速連續地平着拍打嘴脣,聽起來像是顛立曰。

奇奧瓦人也像我們一樣緊張。他們每個人都想衝鋒在前,於是就向前擠,把我們擠得越來越靠前了。這對我們可能是很危險的,因爲我們離阿帕奇人太近了。所以我就希望他們趕快發起攻擊。

這個願望最後終於實現了。剛纔提到的“Hiiiiiiiiih”聲響起來了,這聲音是那麼尖銳而具有穿透性,我的骨髓簡直都要被穿透了。接着是一陣狂呼高叫,聲音可怕至極,就像是成千上萬個魔鬼發出來的。我們聽到了踩在柔軟的地面上的迅疾的腳步聲、跳躍的聲音,然後,突然之間,一切又都歸於沉寂了,靜得簡直聽得見螞蟻走路的聲音。終於,“好太陽”短促地喊了一聲“KO!”

這個詞的意思,我後來才知道,是“火”,也就是“生火”。我們那堆火的餘燼還在燃着,旁邊堆着的細枝,很容易點燃。阿帕奇人迅速執行了命令,從柴堆上撿枝子添到閃爍的餘燼上。不過短短的幾秒鐘,火堆就重新舔起了高高的火苗,火堆周圍則都被照亮了。

“好太陽”和溫內圖並肩站着,發現我們已經走了之後,驚奇不已的阿帕奇戰士們很快就圍着他倆站成了一圈。

“噢,噢,噢!”他們驚訝地喊着。

溫內圖這時雖然還很年輕,但已顯出了他日後常常爲我所欽佩的審慎。他自忖,我們一定還在附近,他那些站在火邊、被火光照亮的戰士處境很不利,因爲對我們的槍來說,他們都是好靶子。於是他喊道:

“塔提沙,塔提沙!”

這意思是——我那時當然還不知道——“快走!”,他自己也已準備跳開,可我比他快了一步。四五步之間我已到了他周圍的戰士那裡。我將左右擋住我去路的阿帕奇人一一扔到一邊,突破了防線,霍肯斯、斯通和帕克緊跟着我。溫內圖大聲下達撤退的命令並準備跳走時,我已出現在他面前。良久,我們彼此注視着對方的面孔。他的手閃電般地伸向腰帶拔刀,但我的拳頭已打在他的太陽穴上了。他搖晃了一下,倒在地上。與此同時,我看見塞姆、迪克和威爾他們也已抓住了他父親。

阿帕奇人憤怒地吶喊着,可他們的吶喊聲被奇奧瓦人可怕的咆哮聲蓋住了——他們這時也撲向了敵人。

我突破了阿帕奇人的圈子,置身於擠成一團、扭打起來的人羣中。兩百個奇奧瓦人對付五十個阿帕奇人,也就是四對一!“好太陽”的戰士們竭盡全力反抗着。我首先要盡力防止他們中的很多人接近我,因此得像個陀螺似的轉來轉去;而且我只用拳頭,因爲我不想打傷或者打死什麼人。我打倒了四五個之後,突然覺得輕鬆了不少,從整體上看,反抗也不那麼激烈了——我們遭到“襲擊”之後五分鐘,戰鬥就結束了,才五分鐘!但對這樣一場赤膊戰來說,這卻是一段漫長的時間。

“好太陽”五花大綁地躺在地上,旁邊是失去知覺的溫內圖,他也被綁起來了。沒有一個阿帕奇人逃掉,大概主要是因爲,這些勇敢的戰士決不想在他們的兩個首領被俘虜的情況下將其撇下,自己逃跑。他們中的很多人受傷了,奇奧瓦人也有一部分受傷;遺憾的是我們的印第安盟友死了三個,阿帕奇人死了五個。這當然不是我們的本意所在,但阿帕奇人的激烈反抗使奇奧瓦人斷然使用了武器。

把降伏的“敵人”都綁起來了。奇奧瓦人的傷員從他們的人那兒獲得了幫助,我們白人就忙着去檢查受傷的阿帕奇人,替他們包紮。當然,我們不只是看到了陰鬱的面孔,甚至還遭到了一些人的反抗。他們太驕傲了,寧願讓他們的傷口流血,也不願意接受敵人的服務。我沒有因此而感到不安,因爲他們的傷都很輕。

這項工作完成之後,接下來的問題就是,俘虜該怎麼度過這一夜。我想讓他們儘可能地好受一些。可這時唐古阿衝我說了:

“這些狗不歸你們,歸我們,只有我纔有權決定該拿他們怎麼辦!”

“那麼——怎麼辦呢?”我問他。

“在回到我們的村子之前,我們會讓他們活着。但我們還要去突襲他們的村子,而到那以前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所以不會讓他們拖累我們太久的——他們都要上刑柱!”

“所有人嗎?”

“所有人!”

“這我不相信。”

“爲什麼?”

“因爲你剛纔犯了個錯誤。”

“什麼時候?”

“就是你說阿帕奇人歸你們的時候。這不對。”

“這是對的!”

“不對。按照草原上的規矩,俘虜歸制伏了他的人。所以把你們制伏的阿帕奇人帶走吧,我不反對。但我們抓住的人歸我們。”

“呸,呸!你說得倒聰明!那你們也想留着‘好太陽’和溫內圖吧?”

“當然。”

“如果唐古阿不把他們給你們呢?”

“你會把他們給我們的。”

他說的話充滿敵意,我則平靜而肯定地回答他。於是他拔出刀子,猛地把它插在地上,只剩刀柄還露在外面。他目光灼灼,威脅地看着我。

“你們只要敢拿一隻手碰一碰哪個阿帕奇人,你們的身體就會像插着刀子的地方這樣。這是唐古阿說的,不容更改!”

他是認真的。要不是塞姆-霍肯斯那麼聰明,向我投來警告的目光,提醒我鎮靜謹慎,我就會向他表明,我纔不會讓他給嚇住。既然如此,我還是沉默爲好。

被縛的阿帕奇人都躺在火邊,最簡單的莫過於就讓他們這麼躺着,可以毫不費力地看守他們。但唐古阿想向我顯示,他確實把他們視作他的財產,可以對他們隨意處置,他下令把他們都綁到附近的樹上去。

命令被執行了,動作可稱不上和氣。奇奧瓦人顯得毫無憐憫之心,想方設法讓阿帕奇人受罪。但阿帕奇人全都臉不變色。數酋長和他的兒子受到的對待最粗暴,他們被綁得那麼緊,血幾乎都要從勒得腫起來的肉裡迸出來了。

就這樣,沒有一個俘虜有可能自己掙脫出來逃走。儘管如此,唐古阿還是在營地周圍布了崗哨,並讓人去找阿帕奇人的馬匹,因爲那些馬肯定藏在什麼地方,由一些衛兵守着。

前面已經提到,我們又在草地快到水邊的那一頭兒點起了火。我們圍着火躺下,不希望奇奧瓦人再到我們這兒來,因爲這會使我們解救溫內圖和他父親的行動變得困難甚至不可能。但他們根本沒想過要來,他們從一開始就顯得不甚友好,而我同他們首領的對話顯然也不利於改變他們的態度。他們向我們投來冰冷的、幾乎是蔑視的目光,那目光決不是令人信任的。我們自忖,只要能不與他們發生什麼糾紛就擺脫他們,那就萬幸了。

他們在更深入草原的地方又生起了好幾堆火宿營,離開我們有一段距離。他們在那兒彼此交談,用的不是紅種人和白人打交道時常用的洋徑幫英語,而是他們民族的語言。他們不想讓我們聽懂,這一點我們也只能視作一個凶多吉少的信號。他們自認爲控制了局面,而他們對我們的態度,就像是一隻籠子裡的獅子不得不容忍身邊有隻小狗一樣。

由於計劃只能有四個人知道,即塞姆-霍肯斯、迪克-斯通、威爾-帕克和我,所以實行起來很困難。我們不能向其他人泄露這個秘密,因爲他們很可能反對按我們的意願行事,甚至會報告給奇奧瓦人。他們躺得離我們很近,我們只能希望他們全都趕快睡着。此外,我們的成功使我們根本無法平靜。塞姆認爲,現在是該打個噸兒的時候了。於是我們都躺下來,而我儘管內心十分激動,還是很快就睡着了。後來我被塞姆叫醒了,這大概是剛過午夜的時候,至少我是這麼估計的。按照星星的位置判斷時間,我當時還不會。我們的同伴都睡着,火苗也已弱下去了。奇奧瓦人只還留着一堆火,其它的都弄滅了。我們可以說話,但只能小聲說。斯通和帕克也醒了。

“首先要選舉一下。因爲咱們四個不能都離開這兒,”塞姆向我耳語道,“只能去兩個。”

“我得算一個!”我堅決地聲明。

“哦嗬,別這麼着急,好先生!這可是要冒生命危險的。”

“這我知道。”

“您願意冒生命危險嗎?”

“是的。”

“好啊!您是個勇敢的傢伙,如果我沒搞錯的話。但您要考慮到,咱們的計劃能否成功,取決於實施它的人!”

“是這樣。”

“我很高興您能承認這一點。既然如此,我想,您就得放棄跟着一塊兒乾的打算。”

“決不!”

“理智些,先生!”他請求我,“讓我和斯通去吧!”

“不!”

“您還太嫩,還不懂得怎麼匍匐着悄悄接近敵人。”

“可能!但今天我要向您證明,不懂的事情也是能夠做成的,只要有心去做。”

“可是技巧,先生,技巧!您就是沒有技巧。首先這得是天生的,其次還得經過練習。您缺的是練習。”

“重要的是演習一次。”

“您想要演習一次嗎?”

“是的。”

“什麼樣的演習呢?”

“您知道唐古阿睡着了沒有?”

“不知道。”

“但知道這個是很重要的,不是嗎,塞姆?”

“是的。我想一會兒爬過去看看。”

“不,讓我來幹。”

“您?爲什麼?”

“就爲了演習一次。”

“要是您被發現了呢?”

“那也沒關係,因爲有個現成兒的藉口:我要確信他們的哨兵在恪守職責。”

“好吧,可以,但這次演習有什麼用呢?”

“讓我得到您的信任。我想,如果我能通過這次演習,您就不反對帶我一起去溫內圍那兒了。”

“哼!這個咱們還得商量。”

“隨您!那我現在可以去酋長那兒了吧?”

“是的,但要小心!要是他們抓住了您,會起疑心的,即使不是現在,以後也會,只要等溫內圖一跑,他們立刻就會猜到,是您鬆了他的綁。”

“猜得還真差不離。”

“要利用每棵樹和灌木做掩護,要躲開火光!要始終呆在暗處!”

“我會呆在暗處的,塞姆!”

“但願如此。至少還有三十多個奇奧瓦人醒着,如果我沒搞錯的話,這還不包括哨兵。如果您能做到不被發現,我就會誇獎您,並且會想,也許十年之後,您還是能成爲一個牛仔的——雖然您在我這麼好的教導之下,至今還是個‘青角’,那麼嫩,那麼沒經驗,任何一個珍奇博物館裡都見不着,嘿嘿嘿嘿!”

我把刀子和左輪槍在腰帶上儘量插緊,以免在路上丟掉,然後就從火邊爬開了。今天,當我講述這件事的時候,我知道了我當時是多麼輕率地擔當起了那個責任,我的決心是多麼鹵莽,因爲我根本就不想潛到唐古阿那裡去!

不,我是喜歡上了溫內圖,並想用一次冒生命危險的行爲向他證明這一點。現在,最合適的機會來了,要救他。我要自己做這件事,我自己!而塞姆和他那些顧慮礙了我的事!他要和迪克-斯通一起去做我迫不及待地要做的事。即使我現在成功地接近了唐古阿,估計塞姆那些顧慮也不會消除的。因此我冒出了一個念頭:不去求他了,我也不去唐古阿那兒,而去救溫內圖!

這樣一來,我不僅是拿我自己的性命,也是在拿我夥伴們的性命冒險。如果我在實施自己的打算時被抓住,我和他們就危險了。

關於匍匐前進我讀到過,而且自從到了西部後,聽得也夠多了。尤其是塞姆給我講解並示範過怎麼做。我也練習過,但還不到很熟練的程度。但這絲毫也沒妨礙我的自信,我相信我的意圖定能實現。

我趴在草叢中,向灌木叢中移動。從我們那兒到“好太陽”和溫內圖被綁的地方,有大約五十步遠。本來我只可以用指尖和靴尖接觸地面,但那需要手指和腳趾有很大的力量和耐力,我當時還不行。因此我就用小臂和膝蓋,像一隻四足動物那樣爬。當我要把手落在一處之前,先試探一下,看會不會有細枝在那兒,在我身體的重壓之下會折斷發出響聲。如果我必須穿過樹枝或者在樹枝下經過,就先小心地把它們攏在一起,直到它們能讓我毫無阻礙地通過。這非常耗費工夫,但我還是前進了。

阿帕奇人被綁在草地兩邊的樹上。酋長和他的兒子從我們營地的角度來說,是綁在左邊。他們那兩棵樹在草地的邊緣,離他們大概四五步的地方坐着一個印第安人,臉朝着他們。他格外留意,他看守的人尤其重要。這狀況使我的事情很難辦,或者說是不可能的。但我已經想好了怎麼引開哨兵的注意力,至少引開一會兒工夫。我需要小石子,可惜這兒好像沒有。

我爬到半路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大約半個多小時了。這時我看到邊上有什麼亮的東西在微微閃亮。我爬過去,高興地發現那是一小塊窪地,約有半米寬,其中滿是沙子。過去,雨水一旦灌滿了小河和池塘,水就溢出來,流到這個窪地裡,沙子就在這兒堆積起來了。我迅速地在口袋裡裝了些沙子,又接着向前爬。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我終於到了溫內圖和他父親身後大概四步遠的地方。他們站着被綁在樹上,背對着我;那兩棵樹不是十分粗壯。要不是這兩棵樹下有些長着葉子的樹枝,在哨兵面前擋住我,我是不能爬得這麼近的。在哨兵身後一側有一叢長刺的灌木,我看中了。

我先爬到溫內圖身後,在那兒靜靜地趴了幾分鐘,以觀察哨兵。他像是很困,閉着眼睛,時不時地睜開一次,似乎很費勁兒的樣子。這讓我很滿意。

接下來得了解他們是怎麼綁溫內圖的。於是我小心地抓住樹幹,觸摸他的腳和小腿。他肯定能感覺到,我擔心他會動,我可能會暴露,但他沒有。他太沉着了,不會那樣做。我發現,他的雙腳在腳踝處被綁在一起,此外又用一根皮帶綁在樹上,我必須用刀割兩下。

然後我就向上看。藉着閃爍的火光,我看到他的雙手是一左一右貼在樹上,用一根皮帶反綁住的。我只需要割一刀。

這時我想到了一種先前沒有想到的情況。如果我放了溫內圖,估計他會立即逃走,可這一下就把我置於極其危險的境地之中了。怎麼才能避免呢?我左思右想,也沒想出辦法。我就是得冒這個險,如果他立刻就逃,我也得趕快脫身。

我看錯了溫內圖!我那時對他的瞭解還太少。後來我們談論這次救他的行動時,他把他當時的想法告訴了我。他感覺到我手的觸摸時,先是以爲是個阿帕奇人。雖然所有他身邊的人都被俘了,但也可能有個探子或信使尾隨而來,由大部隊派來給他們送信兒的。溫內圖立刻就相信他能夠得救,並等着刀子來割開繩子。他決定暫時靠在樹上不動,他無論如何不能撇下他父親逃走,也不能由於動作過急而使救他的人陷於危險境地。

我先剪斷了下面的兩道皮帶,上面那根由於我是趴着的,夠不着。即使夠得着,也得小心不能傷了溫內圖的手。因此我必須站起來,這樣就有被崗哨看見的危險。爲了引開他的注意力,我帶了沙子——當然,我認爲小石子更好些。我從口袋裡抓了一點沙子出來一扔,沙子經過溫內圖和哨兵身邊,撒向那叢長刺的灌木,弄出了沙沙的響聲。印第安人轉過頭去觀察可疑的地方,但很快就又放下心來。我第二次扔的沙子引起了他的疑慮——灌木叢裡可能會藏着毒蛇的。他站起來,走過去仔細檢查那灌木叢,後背轉向了我們。我立刻站起來割斷皮帶。這時我注意到溫內圖那頭美髮,在他頭上形成頭盔一般的冠狀,還有一些垂在他的背上。我迅速用左手揪住一絡兒,右手持刀將其割下,然後又趴下來。

我爲什麼這樣做呢?爲了在必要時手裡有證據能證明是我救了溫內圖。

令我高興的是,溫內圖一動也沒動,他還一如既往地站在那兒。我把頭髮在兩個指頭上繞成一圈兒,裝起來。隨後我爬到“好太陽”那邊,用同樣的方式檢查他被綁的情況。他被綁在樹上的方式同溫內圖一樣,感覺到我的手時,他也是一動不動。我也是先把下面的皮帶割開。然後我又以同樣的手段成功地引開了崗哨的注意力,得以將酋長的手也從皮帶中解放出來。他也像他的兒子一樣謹慎,紋絲不動。

這時我想到,最好不要讓落到地上的皮帶就那麼躺在那兒。無須讓奇奧瓦人知道俘虜是如何逃脫的;否則如果他們發現了皮帶,就知道了它們是被割開的,那麼懷疑就會落在我們頭上。因此我先把“好太陽”那邊的皮帶拿走,再溜到溫內圖那邊做同樣的事情,把能暴露我的物證都收起來,然後就動身回去。

我的動作必須要快,一旦兩個酋長失蹤,哨兵們定會立刻大亂,那時我不能還呆在附近。因此我先爬到灌木叢深處,直到我能夠直立起來而又沒有危險。我在那兒把腰帶草草埋了,然後溜回我們的宿營地點,比先前快多了。直到營地附近,我才重新趴下來。

我的三個夥伴替我擔心極了,我又回到他們中間後,塞姆悄聲對我說道:

“我們幾乎害怕了,先生!您知道您走了多久嗎?——都超過兩個鐘頭了!”

“沒錯兒。半個多小時去,半個多小時回,還有整整一個小時呆在那兒。”我信口胡扯着。

“您爲什麼在那兒呆這麼長時間?”

“爲了弄清楚酋長到底睡了沒有。”

“您是怎麼幹的?”

“我一直盯着他看,而他在這段時間裡一直沒動,我就確信他睡着了。”

“哦,是嗎,好啊!你們聽見了嗎?迪克和威爾?爲了弄清酋長醒着還是睡着了,他盯着他瞅了整整一個小時,嘿嘿嘿嘿!他無論如何是個‘青角’,不可救藥的‘青角’!您腦袋裡沒長腦子嗎,先生?就不能想點兒更好的辦法?您在路上怎麼着也能找到小木棍兒、樹皮什麼的吧,是不是?”

“是的。”我承認道。

“那您只需要在離酋長足夠近的時候,把一個小木塊兒或者土塊兒什麼的向他投過去,要是他醒着,肯定就會動。喏,您當然也投了,如果我沒搞錯的話。您把您的目光向他投過去,一眼接着一眼,投了整整一個小時,嘿嘿嘿嘿!”

“可能吧。但是我通過這次演習了!”我一邊說,一邊緊張地注視着那兩個人。令我奇怪的是,他們還是像被綁在樹上似的站在那兒——他們已經可以跑了呀。他們猶豫的原因原來是:溫內圖認爲救他的人先給他鬆了綁,然後就溜到他父親那邊去了,於是他就期待着那不知名的救星給他發信號。他的父親也做同樣的猜測,只不過正好掉過來,“好太陽”認爲那人還得去救溫內圖。可根本沒有出現任何信號,溫內圖便抓住哨兵再次合上疲倦的雙眼的一刻,動了動胳膊,以向父親表示他已經被鬆綁了。“好太陽”也做出同樣的表示回答他,這下情況明瞭了,轉瞬間他們便從他們呆的地方消失了。

“是的,您通過這次演習了。”塞姆-霍肯斯點點頭。“您整整盯了酋長一個鐘頭而沒被逮住。”

“這麼說現在您也相信我可以跟着去救溫內圖而不會做蠢事了?”

“哼!您以爲您只要盯着那兩個印第安人就能把他們救出來嗎?”

“不,咱們得把皮帶割斷。”

“您說得好像這很容易似的,您沒看見他們旁邊坐着看守嗎?”

“這我看得很清楚。”

“他也正幹着您於過的事,用眼睛向他們射擊吶。有他守着,還要把他們救出來,您於這個資格還不夠,這事兒連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您只要往那邊看看,先生!——就是摸到那兒去,也已經很不簡單了。如果運氣好,然後……老天!這是怎麼回事兒?”

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兩個阿帕奇人,說着說着突然停住了,他看見他們這會兒正從樹那兒溜走。我裝着沒看見。

“怎麼了?”我小聲說:“您怎麼不接着說了?”

“怎麼了?這是真的嗎?還是我看花眼了?”他揉了揉眼睛,真是吃驚壞了。

“是啊,祝你們好運,這是真的!迪克、威爾,你們快看,看你們還能看見‘好太陽’和溫內圖嗎?”

他們把頭轉向那邊,正當他們現出驚訝的表情時,那哨兵也發現俘虜不見了,他跳起來瞪着那兩棵樹,隨之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大叫。這一聲把所有睡覺的人都叫起來了。哨兵用本民族的語言向他們喚出這件聳人聽聞的事,我那時當然還聽不懂,接下來就是一場混亂。

所有人,包括白人,都奔向那兩棵樹。我也跟着他們跑,我得裝出同樣吃驚的樣子。

二百多號兒人團團圍住逃跑的人片刻之前還在的地方,只聽見一片喊叫和憤怒的咆哮,這說明,一旦真相大白,等着我的將是什麼。終於,唐古阿命衆人安靜下來,並下達了一個指示。於是乎,他的人至少有一半被派出去分散到草原各處搜尋逃跑者,儘管天黑着。酋長氣得口吐白沫,他一拳打在玩忽職守的看守臉上,並一把將其脖子上掛的藥囊扯下來,踩在腳下,這就等於宣佈可憐的傢伙名譽掃地了。

不要見了“藥”這個詞兒就以爲它和藥物或者和醫療手段有關。這個詞是印第安人在與白人發生接觸之後纔開始使用的。白人的醫藥手段是他們不甚瞭解的,他們便相信它能產生魔力,與超感覺的世界之間具有某種神秘的聯繫。從那以後,印第安紅種人就把一切在他們看來具有魔力、來自上界來自神意的東西稱爲“藥”了。

每個成年男人,每個戰士都有一個“藥”。一個年輕人要想被成年人、戰士的圈子接納,就要從他的親人那裡消失,隱居獨守一段時間。他不吃飯,甚至不許自己喝水,一心只想着他的希冀、願望、計劃。頭腦的高度緊張,加上營養的匾乏,使他進入一種狂熱狀態,最後到了辨不清眼前事物的地步,便以爲自己得到了一種神秘的指引,他的夢則是上界的啓示。在這種狀態中,他期待着睡夢中或者幻覺中眼前出現的第一樣東西,這東西就成了他終生奉爲神聖的“藥”。例如,這東西正好是一隻蝙蝠,那他要直到逮住一隻才肯罷休。如果逮到了,他就帶着它回部落去,交給巫師,經過這魔術師的巧妙處理,蝙蝠就進了這個印第安人的藥囊,成爲他的財富,失去了藥囊就失去了榮譽,這樣一來,倒黴的人只有殺死一個有名的敵手,並出示其藥囊,才能挽回他們的名譽,而這藥囊就成了他的。

可以想見,那看守的藥囊被扯下來踩在腳底下踐踏是多麼嚴重的懲罰了,他不說一句請求饒恕或辯解的話,把槍往肩上一挎就消失在樹叢間了,從今天起,對他的部落來說他已經死了,只有在上面提到的那種情況下有可能被重新接納。

可是首長的怒火不僅是衝着那看守的,也是衝着我發的,他靠近我,衝我嚷叫:

“你不是要弄到那隻狗嗎?你去追他們,把他們再抓回來!”

我打定主意掉頭走開,不理他,可他抓住了我的胳膊。

“你聽見唐古阿的命令了嗎?你得去追捕他們!”

我猛地一把將他甩開。

“命令?你能命令我嗎?”

“是的,唐古阿是這個營地的酋長,你們都得服從我!”

我從口袋裡掏出鐵皮盒子,威脅道:

“看來我是不是該把你和你所有的戰士都炸飛了,把這作爲給你的回答?你要是再說一句我不喜歡聽的話,我就用這藥把你們全都幹掉!”

我很想知道我搞的惡作劇是不是能達到預期的效果——是的,它發揮作用了,唐古阿一下躲得遠遠的,喊道:

“呸,呸!你自己留着這藥,當只狗吧,像阿帕奇人一樣的狗!”

這是個侮辱,要不是眼下顧忌到他的暴怒和他在人數上佔絕對優勢,我是不會忍氣吞聲的,我們這些白人回到宿營,大家熱烈地討論發生的事情,但沒有人能找到正確的解釋。我不僅對其他人緘口不言,也在塞姆、迪克和威爾面前保持沉默,事情的謎底在我手心兒裡,他們卻在那兒熱烈而徒勞地尋找謎底,這讓我暗地裡十分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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