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邀請函來到安德魯的面前。它的封面上用刻刀雕出一朵精緻的百合花,同時還散發着幽幽的百合花香,立刻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安德魯將早餐放在一邊,穿着睡衣坐在書桌前,依着他每天的習慣先處理早上的信件和文件。領地裡沒什麼着急的事情,他就先拿起這封香噴噴的請柬來。
“莉莉·古斯特成年生日舞會的邀請?古斯特……怎麼完全沒印象?坎特!坎特在嗎?”
從隔壁房間走進來一個穿着翻領襯衣的中年人,正是坎特,安德魯的管家。公文和領地上的事情有皮爾斯幫助安德魯彙總,日常信件的問題就找坎特。
“古斯特是範伯格的子爵,傳到現在已經是第7代了。前一代古斯特子爵反對範伯格和亞里亞公國的戰爭,在範伯格僞王徵召士兵的時候僅派去了最小的兵力,雙方的矛盾也放在了明面上。現在,古斯特家在範伯格的莊園和領地由僞王室直管,他們家族也就全都離開了範伯格,來到教樞的區域居住和躲避。”
“也就是說他還沒有被剝奪子爵頭銜,但只是空架子?”安德魯突然興趣缺缺:“他來找我幹什麼,我又不是霍爾伯爵,想要找人幫他把領地和莊園拿回來也不關燈塔領的事情。”
“可能是病急亂投醫吧。”坎特說道:“雖然失去了領地和莊園,但是據傳他們家族早就把大部分財產向外轉移,身邊還有一隊來自沙漠羣島的巫鬼士兵,戰鬥力驚人,因此也沒人敢欺負他們。”
“沙漠羣島?就是那個仍舊保留着奴隸交易的邪惡地方吧?古斯特家族和那羣奴隸主有交往,那他們家族的衰敗正是女神做出的懲罰。”安德魯將請柬扔回到桌上,輕輕擦了擦手。“我馬上就要舉行婚禮,不適合參加小女孩的生日舞會。你替我拒絕就好,不用太客套。”
“有一件事我還沒說,費奇少爺要去那個舞會。”
“他去幹什麼?雖然他現在沒有霍爾這個姓氏,但外人還是會將他看做霍爾家的一部分,進而也會聯想到我……範伯格的子爵,我現在最不想接觸的就是和範伯格有關的人。”
“戈隆男爵,比武大會單人競賽項目的冠軍向費奇少爺發起了挑戰。我想,他認爲沒有費奇少爺參加的單人競賽比武冠軍有些名不副實吧?”
聞言,安德魯做在椅子上仰頭呼了一口氣,感嘆道:“誰能想到,他離開塔巫港城來到落日山脈能有這麼大的改變,會成爲別人眼中強者的標杆。坎特,從他離開家門起滿打滿算也就一年的時間吧?”
“是的,正是上一個六月。”
安德魯沉思了一會兒,又從桌面上拿起請柬,將裡面加上稱呼、問候、正文、此致和簽名也不過七行小字,他卻翻來覆去看了又看。“我還是決定不去,不過你回覆的時候客套些,給她備上生日賀禮——也不知道她的愛好——加送一把修女短劍,貴重點兒的。回信里加上一句,就說費奇比較頑劣,如果造成不便請他多擔待,大抵就是這樣吧。”
“都記下了,我這就去辦。”坎特退了出去。
安德魯一個人留在書房。舞會的事情已經交代完畢,他就不會再去過問。他現在想的是單人競賽冠軍提出決鬥這件事,他回憶着和自己弟弟費奇不下數千次的各種戰鬥。從孩童時期拿着棍子亂打,到開始學習武技後換成了訓練劍,再到用真刀真槍。沒有人比他更知道費奇的能力,或者叫做被浪費的天賦。
“父親,如果你不去教他那些凡俗貴族混亂詭詐的東西,而是讓他早早進入教會學習,他早就……他過去就比我強。”安德魯在回憶中陷了很久,早餐全都涼了。他最後也沒吃,而是去教樞祈禱了。
費奇吃的很好,消除之前體能恢復訓練的疲憊,振奮一下精神。畢竟今天晚上就是舞會了,決鬥就在今朝。他特意翻了翻記憶,舞步的知識都有,“他”還是個中好手,但如今他對跳舞缺乏興趣。再說了,晚上還有一場比武,比舞正好可以推掉。
作爲一個魔法師,刀劍之類的東西可以不用,但費奇還是讓帶上了。他有種直覺,可能是魔鬼的直覺,就是這個戈隆男爵不一定是那種正直的人。在答應比武之後他仔細想了想,覺得當時自己應該是研究法術時間太久,腦力消耗有點厲害,有些地方並沒有思考清楚。
教樞舉辦的這次比武大賽只是爲了給模範領選一些潛在人才,提升提升人氣,就連人類騎士和精靈戰士之間的恩怨也是後來才加進去,最多隻能算是看點而已。因此,在這個比賽裡拿到冠軍固然可喜,但並不是那麼重要,也就是見到美女的時候可以吹吹牛的水平。真正的劍客高手都沒來,冠軍路上有沒有“費奇”能產生多麼大的影響嗎?
戈隆是個男爵,他已經有了爵位,模範領的舞臺對他而言就有些小了。他真的需要拽上費奇來“補全”這個冠軍稱號嗎?除非他的性格是在愛惜名譽同時還要飢不擇食——總之是要小心些纔好。
古斯特的莊園在城外,距離教樞領地、範伯格和亞里亞公國共同邊境線不遠。雖然這個地區並非戰場——爲了避免影響教樞領地,兩個交戰國特意避開了共同邊境——但是象徵意義還是很濃重的。費奇在乘坐馬車前往那裡的路上,甚至想到了前世一部經典的電影《卡薩布蘭卡》。
生日慶典舞會從下午開始,將要持續到天黑之後,所以來這裡的客人帶着自己的馬車。費奇的車子是從車馬行租來的,預付了返程的金幣讓其在這裡等候,與那些精心裝飾的車子相比顯得寒酸不少。不過,他本來就沒什麼爵位,牧師和怪物獵人只是職業,得到主教那個層次纔算是貴族,所以這輛馬車和他身份倒也相稱。
知道這裡的主人在爲女兒慶祝成年生日,費奇也給她準備了禮物。一瓶聖水,一個裝飾性的雷霆十字架,一個用來掛十字架的項鍊。這種東西估計男爵家都氾濫了,畢竟就住在距離教樞不遠的地方,缺什麼也不會缺這個。不過,從禮節上這樣爛俗的禮物卻挑不出毛病來。
“我不送東西這合適嗎?”特隆看着前面一羣羣雍容華貴三五成羣熱情交談的“貴族”,稍顯得有些緊張。他再次低頭整整身上的衣服,雖然不是在外執行任務時候的戰鬥裝,但也不是他印象中貴族纔有的精緻衣服,只是簡單的淡藍色襯衣和褐色麻布直筒褲,看上去更像是僕人而不是客人。怎麼說呢,就算讓他穿上禮服,他還是會同樣緊張。
“如果你能帶來一隻馴化的獅鷲坐騎,那你就是這裡關注的焦點,哪怕這裡是公主的訂婚典禮也是一樣。嗯……說不定公主都會跟着你私奔。”費奇拍了拍特隆,笑着說道:“別看衣服了,也別想着什麼禮物不禮物。你沒看我直接穿着裝甲外套來了嗎?”
“可是你的氣質和他們很相近,我有點格格不入。”
“你正好說反了,我纔是最格格不入的人。”費奇的眉頭在一瞬間微微皺了皺,但接着就舒展開來,重新換成輕鬆的愜意:“我教你一個辦法。你別去想他們的衣服,只看人,就像觀察野外的怪獸一樣。凱列教官怎麼教的來着?判斷力量、速度、甲殼的厚度、發力的方式,然後找內臟的弱點和位置……”
“你的這個辦法很有效,我覺得我的眼神都快變成殺人狂魔了。”
“就是要這個眼神。”費奇說道:“這裡的男人會因爲害怕這個眼神而尊重你,女孩子則會着迷的。相信我,沒錯!”
“好吧……”特隆還是將信將疑,但他記住了這個方法,心裡有底,至少就不會慌了。
舞會來了很多人,他們全都聽說了比武大會單人冠軍和混戰冠軍要爲了真正冠軍頭銜決鬥的事情。去看過決賽的人和想要認識他的,都會過來和費奇打打招呼。當然費奇也明白,他們更多是因爲“霍爾家族”而來,不爲比武大賽冠軍,更不可能是爲了魔法。
但他還是打起了“學魔法,冰封要塞找費奇”的旗幟,仍由貝妮舉着。貝妮唉聲嘆氣,她現在非常後悔,如果早知道還要舉這個旗子,她就保留全身甲的面盔,至少可以擋住臉,不會顯得這麼丟人。一想到擋臉,她就看向戴着面紗的夏妮,並投去求救的目光。
雖然看不到夏妮的臉,但貝妮分明感覺她微笑着移開了目光,然後趕緊跟上費奇,只留給她一個窈窕的背影。這是一場筋肉屬性完敗給無顏屬性活生生的例子。
費奇說自己和所有人格格不入並非一句虛言,除了他給別人講故事或者聊魔法之外,他和這個世界的人缺少共同話題。威尼郡六月份的時候下雪了,費奇忙問是不是有什麼冤案,結果對方說的是山羊學派的怪物獵人從地洞裡抓出一個吃處女的雪女。對方聽到“冤案”,差點以爲費奇在給邪惡的吃人雪女鳴不平——這真的聊不到一塊去。於是,費奇只想儘快找到戈隆男爵,把該打的架打完,然後找機會趕緊溜——這樣還能省點出租馬車的等待費。
但是,費奇從生日聚會花園中來回走了兩圈都沒看到戈隆男爵,詢問別人卻都說曾見到他,只是不知道現在去了哪兒。費奇很想吐槽,這又不是電腦遊戲,難道還要觸發特定情節才能生成特定NPC嗎?如果要觸發,場地這麼多人該“觸”誰,難道是雕像後邊的白衣護衛嗎?
反正閒着也是閒着,費奇舉着咬了一口的烤肉腸走了過去。離近了之後,他才發現白衣護衛的特別之處。遠看他們只是在鱗甲外面穿了層裝飾的罩衫,手持禮儀式的武器在這裡充排場,沒想到他們的鱗甲甲片上居然有隱匿的法術符文。也只有距離非常近之後,靠着對符文和法術的敏感,費奇才堪堪發現這點。但只要發現了,他立刻就生出了濃厚的興趣。
“來來來,把罩衫脫了。”費奇眨眨眼睛,視線中的興奮和熱情燒得人面紅耳赤、汗毛直立。“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你只要站着不動就行,最多我就碰碰……”
“請客人自重,不要伸手碰我。”白衣衛士幾乎是咬着牙說出這句話,而他的手已經放在了長劍劍柄上。
“你的口音好奇怪,不是本地人吧?哪兒的?”費奇順着他的動作看向長劍,沒曾想在劍鞘平白無奇的魚鱗裝飾圖案中也隱藏着法術符文。“武器能給我看一下嗎?這是哪裡的東西?”
“他們是沙漠羣島的巫鬼士兵,每個花了我兩千金幣纔買來的,幸虧養着他們比養馬便宜,不然我現在就破產了。怎麼,冠軍費奇先生也對巫鬼士兵有興趣嗎?”
費奇順着聲音看過去,一個穿着清涼的胖子正端着一杯冰酒向他致意。他敞開領子,露出濃密而溼漉漉的胸毛,同樣細密的汗珠也佈滿了寬額頭、胖臉頰和粗脖頸。兩個女僕跟在身後不斷用扇子供風,將絲綢襯衣吹得如同旗幟一樣,但仍舊不能讓他涼快下來。這個熱乎乎的胖子不是別人,正是這一代的古斯特子爵,範特曼·古斯特。
“子爵大人。”費奇點了點頭,說道:“我聽說過巫鬼士兵,但這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還請見諒——我的確是很感興趣。”
“先說好,巫鬼士兵是我現在保命的東西,我是不會轉賣的。”範特曼從酒杯中抓了點冰,灑在脖子上,然後看看天空:“我還是不能適應這裡的夏季,實在太難受了。其實就算沙漠羣島也沒這樣熱。”
熱嗎?費奇到沒這麼覺得。一方面是他戒掉毒品以及加強鍛鍊後身體素質提高了,一方面可能也受到魔鬼靈魂的影響。他看了看子爵,如果要繼續聊下去,好讓自己有機會看看那些隱藏的法術符文,那就必須想個辦法討好一下這裡的主人。
於是費奇啓動了魔法矩陣。在那一瞬間,巫鬼士兵立刻警覺起來,手中的長劍都抽出來半截,只是還在等待子爵的命令。夏妮已經將匕首反握在掌心,如果這些士兵要行動,她保證自己肯定是更快的一個。
“一個小魔法,能讓空氣降溫。”費奇在對付血魔的時候就用過冰魔法,現在是故技重施。隨着他不斷輸入法力,子爵周圍的溫度整體下降,他身體中蘊含的大量熱量也被抽了出來、逸散消失。清涼和舒適重新環繞在範特曼身旁,他立刻眉開眼笑。
“哎呀,太舒服了,太感謝了。”子爵長舒一口氣,將冰酒交給女僕,也不用她們扇扇子了。“你這個就是魔法吧?還真是方便!我見過許多施法者,真的假的好的壞的,但沒有一個和你一樣。”
“我是什麼類型的?”
“實用的。”子爵明顯的變得熱情了一些:“我喜歡實用,不管是人還是物,或者是奴隸。請別介意我這樣說,我不是將你和奴隸放在一起比較,只是在說實用這個事情。”
“我能理解,沒有介意。”費奇指着巫鬼士兵說道:“既然你提到了實用,那麼他們一定是非常實用,所以你才購買的吧?能給我介紹一下嗎?”
“當然,我正想待在你旁邊涼快涼快,而這個話題我也很喜歡和別人提起。”範特曼讓僕人去拿“小吃拼盤”來,同時讓他們搬兩把椅子。兩個人就坐在巫鬼士兵的旁邊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