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那你,就不可以對我坦誠一點?
沒有工作,在家休養的日子,陸歡歌想,該不該形容它爲愜意,不用花時間熬夜備課,不需要總結每天的教學反思,不需要面對辦公室裡難以相處的同事,不要和領導周.旋顧青遠對學校加以照顧。
期間,徐媽換着花樣給她做飯菜,常年只做中餐的徐媽,甚至開始學做西餐,她的無微不至陸歡歌本該早已習慣,可她現今無法適應。
親子鑑定的結果她也收到了一份,她的心沉了下去,她不信迷信,但相信科學,劉亞靜斷然也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說實話,她很亂,很亂。
同時,她並沒有因爲亂,思緒混雜不堪,她還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顧青遠讓她在家好好待着,她就乖乖待着,而她已經讓還在孚城的譚諾曉去找陸紀年,通知陸紀年來北京。
陸歡歌不知道的是,就算她不讓人通知,陸紀年也在趕往北京的路上。
直到陸紀年主動聯繫上了陸歡歌,她這才準備一番,去火車站。
等到陸紀年從火車站出口出來,走過來,到了面前,她都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怎麼這麼快就到了。”按照火車的速度,陸紀年來得時間太快,快到超出了她的預算,接到他電話的時候,都有做夢的感覺。
陸紀年回答得很官方:“孚城太多不好的回憶,換個地方,換種心情。”
她當初離開孚城的想法也是如此,離開不好的回憶,到一個新環境,重新開始蹂。
如果可以重新來過,她不願生在孚城,也不願來到北京,其它地方都好,只要不是這兩個城市。
“爸。”她知道面前的男人並不是她的親爸,可是他供她吃穿用度這麼多年,情分還在吧。
陸紀年側頭看她,沒有吱聲。
“我們談談。”
呵,她還有事情與他談,稀奇。
甜品店,餐廳,總是談話的好地方,象徵性地點了些東西。
陸紀年自然不喜歡任何甜點,陸歡歌也不喜歡,她只是渴望過,父親帶着自己的女兒進入甜品店,吃上一份某種水果冰。
陸歡歌知道讓他晚上住在顧青遠的別墅,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這些天你就住在酒店吧,我會替你找好地方。”
“不用。”陸紀年一口回絕,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冰水,“我在北京三環,有一棟房子。”
陸歡歌萬萬沒想到陸紀年在北京還有房子,自始至終家裡的事情,他瞞得她很死。
芒果冰和紅豆冰,在盤裡漸漸融化,誰也沒有拿起勺。
“我曾經奢望過,爸爸你能帶我來像這樣的店裡,簡單的吃一頓,二十四年來,我們坐在餐桌上吃飯的次數不上二十次。”
“工作很忙。”
“這不是藉口。”
陸歡歌極力搖頭,陸紀年看出她的反常,不等她說出一些苗頭,老謀深算的他不會輕易將問題攬到自己身上。
“我根本就不是你的親生女兒。”
陸紀年淡定的臉色比陸歡歌想想中的還要鎮定,他來北京原本就要揭露這件事情,早知道和晚知道又有什麼區別。
“你知道了。”
她寧願他能多說幾個字,就這麼簡單,少得可憐。
她垂着眸,陸紀年的目光也漫不經心,陸歡歌問:“爲什麼要瞞着我。”
“爲你好。”
爲她好?那她還真是受之有愧:“爲我好,那請您告訴我,我是誰的孩子,我的媽媽究竟在哪?”
“你怎麼不去問問你的丈夫,他十多年前就知道了一切。”陸紀年說這些話的時候,說不上來的怪異,“林玥婉、顧林、樑甫,顧青遠,當然,還有我,你死去的母親,都一清二楚,唯獨,你不知道。”
他這般,像是存心氣她。
林玥婉說:“青遠做的一切都是爲你好。”顧青遠說:“我傷害誰都不會來傷害你。”,所以,他們肯定像陸紀年說的一樣,知道很多事情,唯獨瞞着她,每次說些話,還話外有更深的含義。
可是,顧青遠,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可以瞞着我。
“你想知道嗎,看你的急迫瞭解真相的眼神,是真想知道吧。”陸紀年話也可以說很長,“我不告訴你是真爲你好,不然讓你從小揹負野.種這個罵名,對你成長多不利。”
“說吧。”她緩緩開口。
“我的妻子叫朱念,我們新婚才半年,她是我工作上的得力助手,二十多年前,孚城有一家大型公司,你小時候也去過,那裡現在已經拆了。樑甫是公司裡的高級執行官,我和顧林,都在他的手下辦事。”
講着,陸紀年胸口起伏很大,顯然因爲腦海裡想到的事件,氣得不輕:“我被公司派去出差,期間,朱念已經被顧林灌.醉送上了樑甫的牀,當然,這些我不知道。直到兩個多月後,我發現她的不對勁。”
“有了身
孕?”陸歡歌直起身,難怪他形容是‘野種’。
陸紀年帶着痛苦,看見陸歡歌臉上清淺的笑,第一次失神了,多像年輕時候的朱念。
失神轉變爲冷眼,嘴上盡是嘲諷:“是,她有了身孕,可當初結婚時,我就和她約定好了,這輩子不要孩子,我怎麼可能會讓她有孩子。”
“可萬一……”她不是他的女兒,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是鐵事,陸歡歌想替自己的媽媽辯論到那麼些許的尊嚴。
“哪來的萬一,你現在不是很清楚結果。”陸紀年不耐地打斷,陸歡歌很怕他不再說下去,幸好,“但是有人想將樑甫從高位趕下去,想將公司所有主幹人物全部抽走。顧林以爲他做得諂媚討好上面人的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卻被人抓住了把柄,將那晚的視頻送到了我這裡。”
“我讓朱念把孩子打掉,她不肯,你知不知道你母親骨子裡就是一個蕩.婦,有着丈夫,卻愛上樑甫。你,她怎麼也不肯拿掉,以死相逼,生下來。”
這樣的真相,她不能接受,換位思考,她若是陸紀年,老婆懷了別的男人孩子,不肯打掉還要生下來,她會怎麼做,恐怕也不能自持冷靜。
陸紀年卻當着她的面將朱念說得太過難聽,他是真的愛朱念嗎,再無情也不該用‘蕩.婦’兩個字來形容。
陸紀年要是耍起狠,也和那些人相差無幾。
當年的情感糾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沒有經歷,只是聽陸紀年的片面之詞。
“我忍氣吞聲地容下你,可我容不下朱念,她離開陸家,沒過多久,樑甫也從公司主動離職,放着這麼好的飯碗不繼續做下去,卻要離開。我說怎麼她能走得那麼爽快,原來她心愛的男人也離開孚城了。”
陸歡歌想制止他不要再說下去,但他不滿:“既然已經說了,還怕聽完麼。”
“如果她要和樑甫遠走高飛,爲何不帶上我,我是他們的女兒。”
“你以爲我會讓天下人都知道,老婆跟人跑了,女兒還是別的男人的嗎,歡歌,世界上沒有男人會這麼蠢。”陸紀年眼神嚇人。
這是一個怎樣的男人,爲了臉面,可以供養別人孩子這麼多年,陸歡歌坐在那裡,心裡早已和芒果冰一樣,融化後,依舊朝外冒着冷氣。
外面還烈陽高照,甜品店裡面還開着空調,而她是從內到外的寒冷。
“我暗自和顧林較量,導致一切的都是他,歡歌,看看,你嫁給了什麼人的兒子。”
陸紀年殘忍地將她的心撕裂,毫不費力,顧林,將她的母親當做貢品一樣送上一個男人的牀,而她,嫁給這樣一個齷.蹉男人的兒子。
朱念死了,她愛不愛樑甫無從查證,陸紀年也只是說她離開,樑甫就從公司離職,陸歡歌學會抓住細微之處,她要防着所有人。
一直以來,所有人都在防着她,生怕她知曉這裡或者知曉那裡,只有她傻得要命,在同樣的錯誤中,一次又一次的犯。s173言情小說吧
“可你在和顧林的較量之中,慘敗,搭上了六年的牢獄之災。”她同樣也不費力氣的撕開陸紀年的舊傷疤。
明明當初她所瞭解到的真相是,顧林掌握陸紀年被誣陷的證據,坐視不管,拿着錢財自立門戶,那根本不算是真相,而是一種假象,爲了矇蔽,遮蓋下背後的真相。
一切,都是他陸紀年失算,挖了一個坑,顧林早早撒下一張網,第一局,顧林打了一場百分百的勝仗,戰利品就是顧氏集團的一切,以及恣意快樂的生活,多金錢化的人。
自此,誰也別妄傷害她,以爲她陸歡歌很好欺負嗎。
坐在正對面的陸紀年,壓制怒氣,嗓音還算淡,可陸歡歌知道,他若不是有所顧忌,一定會用力拍桌子,在氣勢上再次反超她。
顧忌,到了這種地步,還有陸紀年要顧忌的,是不是他還想鬥下去。
“提醒你,最好考慮考慮你現在的這段婚姻,顧青遠對你的好,不過爲了顧家而已。顧林壞,我不瞭解顧青遠,不能一棍子打死也說顧青遠隨他父親一樣壞,十多年前他就知道這些事情,我可沒騙你。”陸歡歌的臉色有些憔悴,這樣的她陸紀年反倒滿意,“這次在孚城,晚上我也和他見了面,不知道他有沒有告訴你。”
陸歡歌驀地放大眼,眨動。
那晚,顧青遠真的是去見他了,她還問過是不是見我爸爸,他說是留學的朋友,就知道絕非那樣簡單。
“看來,他沒說。因爲他怕,怕你知道顧家對你母親做的那些不堪的事情,醒醒吧,他打小對你好,只是在彌補你,可憐你。”
陸紀年說了那麼多,都沒有‘彌補你,可憐你’殺傷力大,陸歡歌聽着刺耳,大力起身,椅子的邊喚磕到她的後關節,疼痛感,讓她不敢再大力。
“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我不想再聽了。”
她還沒來得及離開這片區域,陸紀年也離席,跟上來:“還有一些話,我想你會聽。”
彼此都站定
,有從外面進來吃甜品的人。
“讓讓,堵在這門口乾嘛。”
她向裡面移動了一大步,陸紀年知道是自己的話生了效,也挪了一小步。
“說吧。”
“你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女人,前一刻還說不想聽。”他還不忘打趣。
她好不容易平復喘息:“我停下不是爲了聽你如何嘲笑我。”
“看來你開始防人了呢,你最該防的不是顧林,不是我,也不是樑甫,而是顧青遠。”他繼續,“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顧青遠想護住顧氏集團的心絕不比顧林的少,守住家族利益人之天性。”
“盛煜在總裁高湛的力爭下,近期拿下了一個20億的產業項目,而這個項目最初因爲對顧氏來說有經濟利益,顧青遠藉着廣毅的名號,和盛煜力爭。他最初以爲項目操縱者是肖雲安,將矛頭指向了肖雲安,明白過來是高湛之後,並且顧氏從該產業中抽退,加上這個產業項目最終勝負參半,顧青遠便收手。”他賣了一個關子,“你肯定在想,我一個在牢裡的人,怎麼知曉這麼多,因爲顧青遠安排在盛煜的眼線,一個叫秦郴的男人,其實是在替我辦事。”
她在他的辦公包裡發現過盛煜的資料,還求過顧青遠放過肖雲安,她只是簡單的以爲是廣毅與盛煜之間的利益爭奪。
加上顧青遠和肖雲安的職位一樣,辦事範圍也不會差太遠,她就那樣認爲了。
陸紀年這麼有把握的說出來,還告訴了她一個人的名字‘秦郴’,他的有利證據,足以證明他說話的可信度。
顧青遠在廣毅工作,最終的利益出發點是他的本家,她真傻。
怎麼會信顧青遠的那句話,嫁給我纔有報復的機會。嫁給他,她的一舉一動纔會在他的視線之內。
他十多年前就知道她的身世,知道顧家對朱念所做的一切,卻可以當做什麼都未曾發生。
樑甫是她的父親,顧青遠不可能也不清楚,既然樑甫是廣毅的最大股東,顧青遠當初進廣毅又是出於什麼目的?
“你絕不知道,他暗中幫了顧氏多少,也絕不知道他是個怎樣的男人,捫心自問,你瞭解他嗎?”
她確實看不透顧青遠,這不是在陸紀年說了這些之後產生的認知。
“我會親口問他。”陸歡歌不會承認自己的聲音有多顫抖。
“如果我是你,就該打起精神,試想,倘若有一天,顧青遠有了廣毅的股份,他會不會將你親生父親的心血一點一點吞噬,然後再改名叫顧氏。”
“他不會。”陸歡歌說得很堅定,都不知道哪裡來的信心。
陸紀年可笑地對她搖頭:“我還以爲你有救。”
話說到這裡,陸歡歌自己都覺的自己沒救了,她竟然潛意識裡,還想着聽聽顧青遠親口說,還想着信他最後一次吧。
“據我所知,他在收購廣毅的散股,還有一些持股不高人的股份,照這樣下去,也只是比樑甫低而已。”陸紀年對她剎那的走神,表示憤怒,“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竟然走神。”
“顧青遠也會告訴你樑甫是你的親生父親,樑甫的性子不比我,我是顧氏的威脅,樑甫可以是也可以不是,顧青遠只是在等一個時機,然後婉轉地告訴你,將你對顧家的牴觸降到最低。”
“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陸歡歌只想知道以前的一些事情,這麼多,她消化不了,陸紀年有一種想一次性全部灌輸給她的意圖。
“因爲只有你可以護住廣毅,扳倒顧氏,對我有益的事情,我爲什麼不去嘗試。”陸紀年嘗試說服顧青遠,無果,那他就另闢蹊徑,說服可以名正言順繼承樑甫所有資產的人,陸歡歌。
“我對商業一竅不通。”她以爲陸紀年一時着魔,忘了她賠了他所有資產的事情,“我可是把你的資產能一夜之前輸得精光的人。”
“沒關係,我會幫你。”
“憑什麼認爲我會答應你。”現在她和陸紀年真的不是父女了,面對面談的都是利益和各種陰險狡詐。
“如果你還想做一個跳樑小醜,被衆人瞞在鼓裡,從他們的左手跳到右手,你可以不考慮。”
陸紀年的話可以正中她的下懷,除此之外,還有他的媽媽,沒有顧林,也許就沒有現今一切惡果。
如果發生了什麼,別怪她陸歡歌也有堅強起來的一天,她會讓他們明白什麼叫做一步錯,步步錯。
……
晚上,她正端着一盤水果,看着裡面播放的電影。
顧青遠下班回來,坐到她的身旁,看向電視,問:“什麼電影。”
他拿牙籤,插了一塊火龍果的肉,吃起來。
“圓舞360。”她答道。
顧青遠自然而然地將手放在她的手上:“我只聽說過,奧地利劇作家亞瑟施尼茨勒的《輪舞》,我還不知道你喜歡看這種心理電影。”
心理兩個字,不經意說出口,顧青遠後
知後覺地看了一眼陸歡歌,她還沉浸在電影裡。
電影還有幾分鐘就要結束,他想陪她一起看也只能知尾,不知劇情的始因,更別提劇情。
“這是我看過最好看的一部電影,很有深意。”
“哦,還有深意呢,說來聽聽。”顧青遠支着手,笑着說。
她快速的再吃了幾口水果,顧青遠瞧着她的動作,只覺怎麼這麼,可愛。
真想逗弄、逗弄她,以前催她吃水果都不吃,今天吹的大概是東風。
“21世紀裡充滿懸念又感人至深的愛情傳說。電影裡那些對環境的憎恨,對社會的不公,對人情的冷暖,最後他們竟然一一說服了自己,勸慰自己,這一切,也許並不壞。”
顧青遠應聲:“確實,世界上還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
她起身拉開大面的窗簾,立地玻璃窗,可以看清外面的一切,可又有很多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
他從身後摟住她,一雙手掌,恰好覆在了她的腹上。
陸歡歌低頭看,指着外面說:“每一座城市,就是一個人空空曠曠的心,縱橫交錯的道路作爲筋脈,川流不息的車水作爲血液,鱗次櫛比的高樓作爲肌膚,煩不勝煩作爲四肢,細細碎碎的瑣事作爲毛髮。他們在舉目無親的街頭,寒風蕭瑟拂過,裹緊薄衣,終於才知道,自己,纔是自己最親的人。”
她的額頭咯在他清理得很乾淨的下巴,他每次有丁點鬍子渣冒出來,颳得乾淨異人。
“嗯……聽了你的感想,我覺得這電影不怎麼好。”他的呼吸平穩,“傻瓜,自己最親的人,除了自己,還有,我。”
她閉眼,微微低頭,不想聽這些花言巧語,細微的動作,即便她背對他,如數倒映在玻璃窗上。
顧青遠想來到她的面前,還沒等他擡腳,她失望地睜開眼,轉了身。
語氣冷然,比她以前不說話的時候還要冷三分:“顧青遠,你打算瞞我瞞到什麼時候?”
顧青遠神色複雜地望着她,直到一分鐘過後,他也沒有開口說半個字。
陸歡歌近乎絕望,咬着牙,就那樣一直看着他。
終於,他試着張嘴:“你指的是什麼?”
他的笑容早已經消失,神色緊張,難得的體現在臉上。
“樑甫,我的爸爸。”
他抓過她的手,力道前所未有的大:“誰和你說的。”
“喲,你還不打算告訴我了?”
她臉上對他的不屑,顧青遠亂了心智,情急之下,音量更大:“我問你誰和你說的,陸紀年對不對,你別聽他亂說。”
“他亂說,可你連說都不和我說。”
“我承認在這件事情上瞞了你,你不要胡思亂想。”
只是這一件事情嗎,而單這件事情還小,不足以讓她去多想嗎?
“我真傻,與你這樣的男人玩猜心遊戲,還玩以心換心的遊戲,怎麼,看到我陷入進去,有沒有滿足感。”
她恨恨的蹬他,顧青遠說不出來的痛心:“那你呢,你很多事情也從不和我說,歡歌,公平點好不好。”
他爲她掏心掏肺,她只聽陸紀年的話。
“這事,我會給你一個解釋,你先平靜一下。”
又是解釋,他不是說給她一個交代,就是一個解釋,爲什麼偏偏要做了那些事情,最後遮蓋不住了,纔想起挽救的辦法,這樣的顧青遠,陸歡歌討厭極了。
強烈的牴觸感侵襲着陸歡歌,而他感覺到,卻越加不放手,她的手臂被力道抓紅。
“你弄疼我了。”
聞言,他才終於一下子鬆了很多力道。
“還記得我們住過的小區嗎?”
她的確像他所期望的那樣,平靜下來,問他。
顧青遠以爲她是要問小區的模樣,他說:“記得,小區不遠有籃球場,門口是一條馬路,只有5路公交纔會經過……”
“還有瘋女人趙月水。”
“對,還有她,被她脫了褲子亂打一通的慘痛經歷我還記得很清楚,當時你還指望着我救你。”顧青遠想說一些引起兩人共鳴的話。
“其實真正瘋的人不是趙月水。”她的這句話堵得顧青遠啞口無言。
趙月水的瘋,孚城衆人皆知,送進過精神病醫院,醫院的管理人員都拿她沒折,偏生趙月水很怕她的丈夫,只要她的丈夫抄起鞋子追打,她就會求饒,口齒清晰的求饒道:“我不敢了,不敢了,別打我。”以至於,孚城的人都說,趙月水是被打多了。
顧青遠心裡有深深的不安感:“那真正瘋的是誰?”
“沒有誰瘋。”
那他就不明白了。
“不明白?”她又笑了,三分得意,七分鄙夷,“也有你顧青遠不明白的。”
“別這樣。”漸長語氣無可奈何。
“六
年前,陸紀年入獄沒多久,你們家搬去了香港,譚諾曉消失了,肖雲安因爲被北京的高校錄取和家人一起去旅遊,然後在北京買房,肖雲安就住在了北京,也沒有再回來。一下子,都走光了。”
顧青遠遲滯,擡手要碰她,陸歡歌退後一步。
他心中五味雜陳,離開她去留學真是個錯誤的決定,不就是被她拒絕,有什麼不願面對的,留她一個人。
“我被他關了整整半個月,沒日沒夜發生各種詭異的事件,在那個破舊不堪的房間裡。”
陸歡歌像是講着別人的故事,顧青遠卻像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揪着五官的是他。
“女人的慘叫,貓的尖叫,狗的吼叫,還有陰暗的雜亂聲……傳入我的的耳朵,我不敢閤眼,生怕關着我的男人出現在我的面前,做出什麼事情來。最初我還有力氣拼命拍打,叫喊救命,後來他嫌我太吵,就用布封了我的嘴。那個人就是趙月水的丈夫,那個就是趙月水發瘋亂打小孩時候,正義地跳出來,在大馬路上追着趙月水罵喊的漢子。”
陸歡歌不明白,看上去老實巴交的男人,怎麼會趁她無依無靠之時,將她綁到家裡,然後關着,他沒有傷害她,卻在精神上折磨她。
“我支撐不住昏睡過去的時候,又會被人餵食喂水,清醒後,才發現是趙月水。此時,端着食物的趙月水正常如同常人,我還清晰的記得趙月水的話,她說‘快吃,恢復點力氣,就跑’
趙月水的丈夫卻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顧青遠聽到這裡,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雙手抱頭,席地而坐,靠着沙發的側邊,一隻腿屈膝。
她也蹲下:“知道後來發生什麼嗎?”
他搖頭,卻輕微的似乎沒動。
“他殺了她,他當着我的面殺了自己的妻子,趙月水。”
確切的說,是他鉗住一大把趙月水的頭髮,拉扯着她走出那個房間,在正廳的中央殺了趙月水,他容忍不了趙月水的裝瘋賣傻:“連你也是個騙子。”
而正廳的中央位置,正對她這間房敞開的房門。
“我要逃,奮力想逃出去,還沒有跨出那道門檻,他轉向我,手裡的刀在滴血,一地的血,趙月水到死都沒能閤眼。”死不瞑目,原來是這種模樣。
“我怕,誰不怕死,所以我有跌跌撞撞地回去了,門再次被合上。也因爲趙月水的死,警察帶走了她的丈夫,卻沒人發現屋裡的我,我使出渾身力氣,藉助屋裡的凳子,好在門鎖陳舊,鎖沒開,但是鎖釦掉了,於是門開了,我成功的逃了。”
都要歸功於趙月水,用她的生命,她的犧牲成就了陸歡歌的生存,再那樣沒日沒夜的下去,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她是脫險了,可是心永遠失在孚城,拿不回來。
若不是馮繼利用她的信任,席捲了陸紀年的資金,她這一輩子都會感激他。
她沒有拿着通知書立即入學,因爲她根本不能安定心神去學習,腦海裡全是血的畫面,紅得那樣鮮豔。
握着陸紀年給的號碼,馮繼立馬派人將她接往英國。
在英國,她住在馮繼的家裡,馮繼的兒子馮正霖時常會帶同學回家聚會,他們喜歡品紅酒,也是那一次,她看見似血的紅酒,尖叫連連。
她被馮正霖最先送往醫院,他慌亂地一直在她耳邊喊道:“sisiter-lu,sisiter-lu……what-happeo-you?(陸妹妹,陸妹妹……你怎麼了?)”
尋常,馮正霖只會漫不經心地叫她‘陸妹妹’,她的狀況嚇得他不輕,纔會飆出一口英語。
後來馮繼替她找了最好的心理醫生,馮正霖會帶她去倫敦塔橋看泰晤士河的黃昏,還會帶她參加各種學校的聯誼活動,放鬆心情,漸漸她獲得了良好的恢復。
可是這個‘漸漸’她花了近兩年時間,她堅持要回國完成大學學業,也是馮繼替她安排妥當。
顧青遠說她說起英語就一股英式口音,硬是要教她美式英語,她在英國待了那麼久,久而久之,就學英國人說話,音也跟着。
“你怎麼比我看起來還要慘。”陸歡歌笑着流淚,“我什麼都告訴你了,那你,就不可以對我坦誠一點?”
他除了將她抱進懷裡,別無他法,面前這張英俊的臉,讓她絲毫看不出頭緒,你在替誰悲傷。
她貼着他的胸膛,對着他的心臟處:“你說我也從不告訴你,我只是不想去回憶,而你不同,你只需要將你知道的真相說出口,不需要去承擔心理上的痛苦。”
顧青遠扯脣嗤笑:“誰說我只需要說,不需要承擔所謂心理上的痛苦,我不說,因爲我怕,就是怕你此時此刻的模樣。”
怕一切前功盡棄,好不容易兩人相互的情深,就這樣被擊破,她又回到最初那個無比牴觸他的陸歡歌。
“是麼?”她懷疑地問。
心頭柔軟的地方被她的聲音狠狠
的撞擊了一下,她冰涼的手指放在他兩側。
“是。”
他懷裡的溫暖,總會讓人沒出息的想要靠緊,他身上清新氣味,讓她的手不由的緊拽着他的襯衫。
這樣的動作,顧青遠誤以爲,她願意體諒他的難處。
“我還能信你嗎?”
他艱難的吐出一個字:“能。”
她不再就着真相問題不放過他,陸歡歌沒有給他確切的回答,‘我還願意信你’,沒有,這反倒是顧青遠最不安的地方。
撓人的鼻息,若有若無地噴在他的肌膚上,這個點,是她極容易犯困的時間,她的生物鐘向來準時,這不,睡着了。
顧青遠將她抱到牀上,輕輕地放下來,拉過薄單,蓋在她身上。
他坐在牀邊,看着她,失神,六年前竟然發生這種事情,在她最需要人幫助的時候,卻連一根救命稻草都抓不住,到頭來能幫上她的竟是被人嘲弄的瘋女人趙月水。
“瞞着你是我的不對,還記得我說帶你去見一個人嗎,就是樑甫。”他自言自語起來,也不管牀上的人已經進入夢鄉,“他有了自己的家庭,不想因爲自己想見女兒就傷害身邊的人,我也有同感,不想因爲只想和你在一起而傷害我的家人。所以我答應他不再提,帶你見他的事情也就擱置了下來。”
“樑甫,很想見上你一面,你對他來說,很重要,很重要。”你絕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還會有很多人都將你視爲心尖寵,比如我,還有看得出真的想疼愛你這個女兒的樑甫。
“他請我去做客,說了很多有關於茶的知識,其實我知道,他只是爲了引出下面的話題,他提的都是你,最後他提出讓你去廣毅上班。”
他攆了攆薄毯的邊角:“我當時還說,你不懂經濟方面的事情,怕做不來,他卻說你一定學起東西來很快,只要有人肯教你,不過還是要問問你的意見。”
“晚安”他在她的額角留下一枚晚安吻。
他去準備換洗的衣服,洗澡,陸歡歌睜開眼睛,望着他的背影,心頭泛起一絲絲難以言喻的感覺。
聽顧青遠的口氣,樑甫似乎挺在乎她的,而且要將她安排進廣毅,劉亞靜的態度也很明確,只要她是樑甫的孩子,希望她能回到樑家認祖歸宗。
顧青遠說她不懂經濟方面的知識,但她也可以像樑甫所說的,去學,她有能力學好,需要有一個人來教?
‘我可以幫你’,薑還是老的辣,陸紀年是個不二人選。
……
譚諾曉風塵僕僕趕到醫院的時候,正撞見喬博森在和一個女人聊禮服的事情。
“香奈兒的那件比迪奧的更好看……”
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燙成波浪的酒紅色頭髮,時不時輕擦過喬博森的臉。
她不是遇見這樣的場景就緊急剎車離開的人,她瞧見喬博森看了她一眼,然後塞了一張銀卡給那個女人,緊接着女人離開。
走的時候,還不忘多瞧了一眼譚諾曉。
保溫盒像是作對,怎麼也擰不開。
“我來吧。”
“不用。”她請辭那個老人的看護工作是來照顧他的,不是拿東西來讓他費力的。
蓋子被用力旋開,喬博森想要湊過臉去瞧瞧裡頭是什麼好東西,腿動不了,她又離得遠。
抱怨:“近一點。”
像方纔的女人一樣近嗎,真看不出,人模人樣,卻這麼喜歡招惹女人,還喜歡用錢去解決。
“我還以爲你不會再來了。”
她就這樣知都不知會一聲離開,好幾天不見她,倒有幾個女人來醫院看他,被他打發走了。
又是按照老樣子,她把小桌子往他的身上一架,擺放好湯:“晚上吃多了消化不好,你喝完這一小碗,其它就不要喝了。”
“準備的,不都是給我的麼,怎麼盛了一碗,還拿走,小氣。”
譚諾曉加重語氣:“我是怕你腿沒好,胃又給撐壞了。”
她覺得差不多,他吃完會他的看護自然會照顧他妥妥帖帖,她準備離開,又想起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囑咐他,驀地停下。
“記得叫看護,不要自己逞能去搬這個桌子,吃完的碗,明早我會來收,就不用洗了。”
“你就不能送佛送到西,等我吃完又不需要多久,如果你嫌麻煩,夜宵這東西,不需要也可以。”
譚諾曉明明是好意,被喬博森越描越黑,她辭去了看護的工作,迴歸了老本行,在超市收銀。
幸運的是,肖雲安給她介紹是一家規模很大的超市比起在南京,工資高出很多,時間也短,一來是可以有時間來看住院期間的他,二來是比看護的工資高,她也有了時間陪譚池做每月的月末假期練習。
只是這個時間,安排得早,她不能太晚睡,不然第二天會起不來。
“你這人怎麼這樣。”好心還當做驢肝肺,不需
要是吧,那好,她端走。
她要端回那碗湯,他猜到譚諾曉的意圖,雙手環圈護住:“這是我的。”
譚諾曉又發現他的一個癖好,耍無賴,她花的錢買的食材,費心煲好,放到他面前就成他的,那整個大北京每天他睜眼就能看到,不成也成他喬博森的了。
“那是我表妹,明天要參加一個聚會,來問我哪款禮服好看。”
她清楚喬博森指的是之前離開的女人:“誰要你說這個,我又不感興趣。”
“可我看到你見她在這裡,臉色不太好。”
有嗎,她有臉色不太好嗎?
“你看錯了。”
“我是腿傷,不是眼傷。”他只相信自己眼睛所見。
她急了:“喂,我說,你又不是我的誰,我爲什麼要臉色不好。”
說得好像,不無道理,她不是他的誰,他就算和哪個女人並沒有必要向她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