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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風走至榻前,低頭向被褥下看去,只一眼,便如遭雷殛.整個人都是傻住了.
他在出徵之前,林浩天雖看起來皺紋很多,顯得年邁,但年輕畢竟纔不到六十,在這個世界也屬於比較年輕的了,面色很是紅潤,一直都顯得精神煥發.
但一別之後再見.林浩天不但蒼髮盡白,而且多有脫落,變得稀疏起來,臉色也不復紅潤,顯出灰敗之色.
這些尚都不是令他心靈震撼之處,最令他怵目驚心的是,林浩天的臉上如同失去了所有的血液.只在外裹了一層薄薄的肉皮,兩個眼窩深深向下陷入,一眼看去就像是看到了骷髏架上的頭骨.
若不是他耳中還能聽得微弱的呼吸之聲,棉被下的這具與死人也幾乎沒有什麼分別了.
一種深深的窒息之感涌上了林若風的心頭,令他難受得幾欲嘔血大喊,他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雙脣.眼淚卻怎麼也抑制不住,嘩地便流了下來,無聲慟哭起來.
丈夫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
此時房間中寂然無聲,只有窗外呼呼的風聲透過窗櫺隱約傳了進來.變成了嗚嗚之聲,也似在斷斷續續的哽咽.
五個大臣見林若風悲至於斯,也是心頭如堵,眼眶溼潤一片.
王延書欲要上前寬慰.丁羣卻是搖了搖頭.說道:";就讓他哭吧.哭一會兒就好了.";
林若風這一哭卻不是一會兒,而是過了小半個時辰才漸漸止住了眼淚,只將胸前的衣襟都浸透了.
";好了,先出去緩一緩心情吧,莫要在這裡待得太久了.";丁羣輕輕拍了拍林若風的肩膀,說道.
林若風嗯了一聲,便和五個大臣出了房去.
";晚飯還沒有用過吧?你先去換身衣服,一會兒過來用泄吧.";丁羣說道.他是林浩天的老師,同時也是林若風的導師,所以無論是林浩天還是林若風都是十分尊敬他,他這般用向對晚輩說話的口氣來寬慰林若風也算不上擅樾.
林若風應下,向五個大臣俱躬身施了一禮,然後便隨一個大臣出了養心殿,五個大臣都是大趙的肱骨大臣,也是他掌管朝政的依仗,林若風雖然十分哀坳,但是卻沒有完全失去理智.
丁羣望着林若風的背影.不由長嘆了一聲.
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與吾形相依,死而魂不與吾夢相接.吾實爲之,其又何尤！彼蒼者天,曷其有極！
林若風剛回到東宮,味如嚼蠟的扒拉了幾口飯,心中鬱郁難填,恍如行屍走肉一般.
房外傳過來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隨即";篤-篤";的敲門聲響起.
林若風打開房門,門外已站了一個太監總管.
";丁太傅命小道過來通知,讓你快些去養心殿一趟.";
";發生了何事?";林若風心中一驚.邊出門向外走邊問道.
";具體是什麼不太清楚,不過好像是皇上醒了想要見你……";
太監總管話還未說完,林若風已是心中一喜,再無心去聽太監總管後面的話,疾步向前趕出,一步丈餘,不幾步便消失於夜色之中了.
林若風到了養心殿外面時,戶部尚書王延書已在門口候着.
";我父皇可是醒了?";林若風急急地問道.
";皇上已醒過來一會兒了,聽到你過來後連忙要見一見你.你快些進去吧.";王延書說道.
林若風便不再說話,進了大殿之後,徑直來到了林浩天的廂房之外,在門口略一停頓,便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風兒已經來了,你自己看一看他吧.";丁羣正坐在牀榻邊向林浩天說着什麼,見林若風進來,便又向林浩天說了一句.然後便招呼林若風上前.
林若風疾步走上前去,果見林浩天已經醒來.正將目光望來.
這種目光他太熟悉了,慈祥而又充滿關愛,現在其中更多了幾分欣慰.
";父皇！";林若風一下子便在牀前跪了下來,哽咽着說道:";風兒不孝,現在纔過來看您老人家……";
";呃……";林浩天微微張口似說了什麼,但聽在衆人的耳中卻只是幾個含混不清的音節.
";父皇.您想對風兒說什麼?";林若風心中悲酸,低下頭去側耳細聽.
林浩天咕噥了一陣,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將手臂從被褥中掙扎着伸出,微微擡起了幾分.便又無力地垂下.
林若風見眼前的這隻手臂細如竹竿,手掌如同雞爪,心中的悲慟又是重了幾分,小心地將林浩天的手掌握在手中,貼在自己的臉上,口中說着:";父皇,您瘦了,等下風兒給您做許多好吃的,給您補一補……";說着說着便哽咽難繼.
林浩天的面上似笑了笑,貼着林若風臉龐的手掌蠕動了一下,口中又發出一陣混聲.
";父皇,您想說什麼?";林若風手上分出一絲內力,想要渡入林浩天的體內,但內力剛剛前行幾寸,卻發覺林浩天身體內的經脈俱已經枯竭萎縮,已與朽木無異了.
林浩天的手指又動了動,林若風見他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手掌,心中一動,便將林浩天的手掌放下,置於自己的手掌之上,問道:";父皇,您是想寫字嗎?";
林浩天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林若風心中一喜,忙道:";您想說什麼慢慢說,不用着急.";
他感覺到林浩天的手指已在掌心划動,便不再說話.細心地感受着掌上所寫是什麼字.
過了一會兒.林若風輕聲問道:";父皇.您寫的是一個‘很’字嗎?";
林浩天點了點頭,又接着動指去寫.
牀邊圍着的五個大臣都是放緩了呼吸,不敢發出一絲聲響打擾,想要知道林浩天想說何話.
林若風感覺到林浩天又寫了一個";女";字,還要繼續感受後面的筆劃時,林浩天的手指只動了一下卻又停下不動了.
";父皇！";林若風心中一驚,忙擡頭去看.
五個大臣也察覺到不對,都是紛紛跪倒在地.大聲喚道:";皇上！
林浩天卻已經是聽不到了,他的口猛地張開大聲地喘氣,似是窒息之下無法呼吸,又似感到極爲痛苦,身子一陣顫動.
";父皇！皇上！皇上！";
林若風和五大重臣一陣驚呼,都上前想要做些什麼,但除了去扶住林浩天的身子,卻是別無他策可想.
林浩天的身子顫動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然後便寂然不動了.
";父皇！皇上！";
林若風不由抓着林浩天的手臂放聲大哭,五大重臣也都是黯然垂淚.啜泣聲在房間中迴盪.
";皇上已經去了,還是準備後事吧.";半晌之後.威望最高丁羣耷着眼簾說道.
林浩天去世,按照他們幾個大臣之前的商議,要儘快輔佐林若風登基,國不可一日無主,即使心中再是悲痛,此時也要以大局爲重.
林若風此時卻是什麼也不顧了,放聲大哭,往事的一幕幕彷彿幻燈片一樣在林若風腦海中反覆放映,林浩天對自己慈祥和憐愛的樣子在他的腦海中不停盤旋,悲愴之下,林若風竟然哭暈了過去.
丁羣的五大重臣不由大驚手忙腳亂的叫驍騎軍的士兵將林若風擡回了東宮,趕緊讓人請野戰軍的太醫李志威去給林若風把脈,皇宮中的太醫丁羣也不敢信任了,不,是整個皇宮中的人丁羣都不相信了,要不然林浩天也不會多次中毒.
接下來便是後事的處理了,林若風哭暈過去,五大重臣只能代爲主持了,先爲林浩天擦淨身體,然後是換上新衣入殮,又擺設靈堂,最後鳴鐘這個皇城致哀,全城百姓和將士們都戴上的白綾.
全城的百姓乍一聽到林浩天駕崩的消息都懵了,林浩天雖然不算是什麼盛世君主,但是對百姓卻一直十分的好,對百姓的事十分上心,登基以來也從來沒有加過賦稅,對老百姓來說林浩天可算得上的難得的好皇帝了,林浩天的死讓很多老百姓都爲之痛哭,整個皇城都是一陣哀聲,城牆外面的禁衛軍和杜家軍也都聽到了.
秦王林浩天坐在帥帳中的豪華座椅上,聽到皇城內的哀哭聲,神色十分欣喜,要不是顧忌身份,恐怕他都有激動的跳了起來,連忙命令禁衛軍對皇城發動了攻擊.
但是等人都走完之後,秦王卻沒有旁人想象中的那麼欣喜若狂,他看着皇城的方向,神色十分複雜,既有欣喜,又有失落,還有淡淡的不捨.
小時候林浩天是他最好的弟弟,兩兄弟一母同胞,林浩天小的時候特別崇拜秦王,對秦王是言聽計從,兩兄弟的感情也是非常的要好,一直到林必武開始帶兵打仗之後還是如此.
只是從那次秦王林必武戰敗投降的時候就變了,林必武爲了活命將大食國的軍隊帶進了玉門關,成爲了皇室的恥辱,太子身份也被先皇毫不猶豫的廢除了,從那個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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