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去過四太太房門一番*後,又來到了耀祖的書房。雖然他不是很喜歡自己的這個兒子,可他到底還是自己的兒子。如今他是範家目前的“獨苗”,到底還是要上心的。這不僅是他要上心的,老夫人也更不願府裡的孩子有所閃失。範家目前就這麼一個兒子,這是範府上下的“共識”。
範易沒讓下人跟着,他忽然只想和這個兒子單獨說說話。當他來到書房的時候,發現書房旁邊也沒一個下人照料着。心想果然如四太太所說,耀祖把下人都支走了,就想一個人呆着。範易開了書房的門,看到耀祖在裡邊看書,而又傳來幾聲咳嗽聲。看着這個書房的擺設,想來昨天比較寒冷,凍得他也是沒有睡好。
“不是叫你們那不要來打擾我嗎!你們聽不懂嗎!”,說罷又咳嗽了幾聲,他低着頭看着書,眼睛瞅都沒瞅。來人沒有回答他,而是靜靜地看着他。他忽然覺察到不對,當他擡頭看到來人時,忽然“噌”地站了起來。
“給父親請安。”耀祖看到了父親,他很是意外,因爲印象中的父親是很少理會自己的。他也從小就害怕自己這個父親,因爲他總是給自己一張冷臉。
父親看着他的臉,年輕的那張臉忽然讓他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那一年,他那個年紀的時候,自己的父親也是逼自己娶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耀祖的臉還是白白的,而這次白中還帶着一點辛酸和受傷的味道。
“你怎麼睡在這裡呢?”父親對着他說道,安靜的話語,卻讓他感受到了父親對他的一絲關懷,雖然只有一絲。
耀祖還是沒有說話,只是低着頭,因爲他難以啓齒,也許他早就準備什麼也不想說,因爲他也不知說些什麼。
範易看了他半天,他還是一個字也不說。範易看着他的樣子,着實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委屈到什麼話也不想說。終於他開口了。
“父親,我有一事相求,我想住在我之前住的那個小屋,那個未成家前住的小屋。”耀祖懇求道。他看向父親的眼神放佛在看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也許父親是他最後的一個希望了。
“你想好了?”範易緩緩地說道,他的眼神總是安靜的。
耀祖“嗯”的一聲,那一聲雖然輕,但卻很是肯定。
“那就去吧。”範易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出口,而耀祖卻是有些意外,因爲父親居然同意了,就這麼輕鬆地答應了。
“文娟那邊,你今後準備怎麼面對呢?”父親說道。
想到此處,耀祖用手按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但他一想到母親對自己做的事情,腦海中忽又出現了彩香的身影,他開口道:“父親,那是母親娶的媳婦,您還是問一下她吧!”
“好,好,好。”說完,範易意味深長的微笑了一下,便也出去了。
老爺走到了大太太的房門,馮媽看到老爺過來了,高興地叫到,“給老爺請安。老爺,太太在房裡等您很久了。”
他理都沒有理馮媽,而是直接推開了大太太的房門。房門裡只有杜媽和大太太兩個人,老爺把杜媽給支走了,這時候的房間裡只剩下了範易和蔣淑兩個人。
“大太太,你想怎麼辦呢?”範易坐在大太太的對面問道。
大太太沒有說話,而是望着這個男人,她好久沒有單獨看眼前這個男人了,因爲這個男人已經很少給自己這樣的機會了。
“老爺,大太太是那些下人叫的,您以前總是叫我淑兒的,您忘記了嗎?”大太太說道。
範易依舊說道:“大太太,你想怎麼辦呢?”
蔣淑聽到這話,也不再說些什麼,而是低下了頭看着手中的一個玉佩,這個玉佩是當年老太爺留給自己的。記得老太爺說過,要把這個家交給她。她擡頭看着老爺,他卻給人一種看不透的感覺了。不知何時,老爺不再變得純粹,她開始認爲自己已經把控不了這個男人了。
“老爺是一家之主,還是老爺拿主意吧!”蔣淑說道。
“我已經叫人去把少爺之前住的小屋打掃了,少爺以後就住那裡了。”範易道。
“啊?可是耀祖他……老爺,難道你就不管自己的兒媳婦的想法嗎?”蔣淑對於範易的安排,是不情願的。老爺這樣的安排也好不給蔣家的面子,萬一蔣家知道了這件事,又會怎麼想呢?尤其是自己的弟弟是個暴脾氣的人,當他答應把女兒嫁給耀祖的時候,對自己也是“千叮嚀,萬囑咐”的要好好照顧她。
“這是你要做的事情!我只關心自己的兒子,我不希望他再有其他傷害,他是我們範家目前唯一的兒子。同時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我已經請示過她老人家了。”從他見到文娟過門,在看到那張酷似大太太的臉時,他就感覺出來了一些“味道”。
蔣淑這時候不說話了,因爲她知道說什麼也沒用了,因爲範家真正的主心骨已經決定了的事情,無法改變了。她默然了片刻,而範易也看了她片刻。
“既然老太太也這麼說了,那便如此吧。”蔣淑說道。
“如此甚好。”說完範易站起來轉身要走,而這時蔣淑說道:“老爺這時候就要走嗎?能再坐一會嗎?”老爺本已經轉了身,聽到她這話,停止了腳步,但是頭還是沒有回。
“咱那兒媳婦的事情,還是由你出面比較好。”說完便開了門,出去了。蔣淑看着他的背影,很是冷漠,那出門的感覺像是解脫了一樣,對這個房間一點感情都沒有。
這時候的範僕在自己的房裡抿着一口小酒,笑着說道:“大太太啊大太太,我等着看你的好戲,你喜歡見紅,我就要你好好看看自己的紅。”
少爺住進了自己的小屋,老爺爲少爺新配了一個丫頭。少奶奶也收起了眼淚,依舊過着往日的生活。只是“夫妻”已不再是“夫妻”,見了“面”也等於沒見“面”。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彩香也慢慢習慣了這裡的生活,早上給三太太伺候,到了晚上去宿舍睡覺,日子一天天地過着。
少爺自從一個人搬進自己的小屋裡,氣色也比以前好了一些,伺候他的下人都見到了少爺以前那白白的臉上現在多了紅潤;而大少奶奶卻是不出門見人,每天只對着鏡子,也不知她心裡想些什麼。
三太太其實是個普通的女人,這是彩香的內心想法。在這相處的一個月裡,她對彩香很好,其實她也是一個可悲的女人,因爲彩香來到範府到現在,老爺就從未去過她的房間,想來她以前的日子是有多麼孤苦,房子裡的珠寶全是擺設。以前是爲她在範府期待的男人佩戴,現在也沒必要佩戴了。一個女人嫁給了男人,卻要每天一個人睡,還要給那個男人守着貞潔。三太太每天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醒來問彩香,今天是否漂亮。
而今天彩香還是照常來到了三太太房中伺候,她還是依舊問彩香這個問題。
三太太的氣色最近是越發不好了,她老是白白的臉,可是大夫卻拿她沒辦法。三太太有時候說自己胃口疼,記得沒人侍候她的那段時間,她有時一天都不吃飯,也許便是那個時候落了病。這天彩香還是照常給她梳妝打扮。
“彩香,今天我漂亮嗎?”三太太看着彩香道。
“漂亮,漂亮。三太太今天的打扮最是漂亮。”彩香說道。
可彩香說完以後,三太太卻沉下了臉。以前三太太聽到這話,都會開心一些,可她今天卻是沉下了臉。“年華覆水,我其實漸漸老了。我今年才30,若是平常人家,已經是爲人母了。”這個“平常人家”加重了語氣,語氣中還夾雜着不甘。三太太不知爲何會有這種想法,想來看着四太太的肚子一天天變大,三太太雖表現無意,腦子也會浮想聯翩。如果老爺能對自己好一點,那麼自己如今應該也有個孩子了。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至少也有個依靠和陪伴,比現在獨守空房的好。
看着三太太憂愁的臉,彩香也不知說什麼好,因爲主子的事情,下人是不能多嘴的。
三太太本是白白的臉,如今化妝,把自己弄得有些粉紅,其實她每天都儘量讓自己歡笑着,因爲她說她曾夢到自己死的時候的樣子,她是一個人,然後到處都是一片空白,連個守在她身邊的人都沒有。所以她要珍惜當下的生活。如今她愁了臉,人生果然無常。
三太太和彩香出了門,這次沒有去花園,而是到了那長長的走廊散步。範家的走廊很長,範府的地圖就像一個長方形。三太太慢慢地走着,眼睛看着,臉上還是沒一點笑容。白白的臉雖多了一些粉紅,但她還是容易被人看出她那日漸消瘦的身影,那是簡單“修飾”掩蓋不住的。
往前看去除了一些下人在爲主子辦事而在走廊行走以外,還有少爺。他在長廊裡也走着,他像是悠閒地散步一樣。他看到了三太太,然後又看到了彩香。應該說他只看到了彩香一樣,因爲三太太被他匆匆一瞥,而彩香則是一直被他看着,看着看着他便笑了起來。
“耀祖給三媽請安。”看見三太太走了過來,耀祖便行了禮。而三太太看着他,只見他的氣色出現了紅潤,以前的那張白白的臉頰是稍顯病容的。當她看到耀祖看着彩香時的眼神時總覺出什麼味道了。三太太是一個婦人,但也是一個敏感的婦人。
“彩香啊!人生苦短,有個人能喜歡你,也是福啊!”突然冒出的一句話,倒是讓彩香突兀了一下,而耀祖也是有些侷促,心想這三太太怎麼在自己面前冒出這麼一句話,難道她發現了自己的感情?還是說隨口的一句話是表明彩香心裡已經有別人了?
三太太說這話後便看那彩香的眼神,只看到了突兀,而沒有看到那女兒家的羞澀和侷促。而耀祖則不同,紅了臉和那侷促感,都表明了這個小夥子對人家姑娘有了意思。三太太心裡嘆了一口氣,果真是“郎有情,妾無意”。但內心也是暗自慶幸,自己的彩香還是自己的,而如果彩香喜歡上少爺,那也只能是件悲哀的事情!因爲他們倆個不可能被範府容忍的,門不當戶不對就算納成妾,就那大太太也是不允許的。
三太太說道:“少爺今天氣色好了許多,想來那個小屋住得還蠻舒服的。”
少爺終於在彩香身上收了神:“小屋住得還好,只是三媽好像比以前瘦了,可要注意身體啊!”
沒來由的一句話,到底還是個不錯的孩子,這時三太太看着耀祖道:“耀祖,咱娘倆一起散散步吧!”這在以前那是不可能的,因爲三太太是從不想與大房沾惹上什麼,哪怕一絲一毫。而這次倒是不同,她卻要邀請耀秋和她一起散步,而耀秋也是詫異,不過到底是沒想多,想來自己的三媽也沒什麼意思,自己陪長輩走走也沒什麼。其實他也開心,因爲這樣可以跟彩香在一塊。
不知何時,也許從今天見到她,耀祖就一直笑着,尤其是看到她偶爾也看自己時,他不但嘴裡笑,心裡更是笑。
“母子到底是母子,最算她再怎麼樣,她也是你的母親。”三太太忽然說道。
“三媽,你在府裡辛苦了,都瘦了那麼多,應該要好好靜養啊!”耀祖說道。
這兩句話風馬牛不相及,顯然耀祖不願提及她的母親,三太太心想,這母子的樑子果然是結大了。
“小屋住得還習慣嗎?都一個月了,沒想過搬回去住嗎?”三太太道。
“我現在住得很好,精神也很好。”耀祖道。
三太太看着耀祖那略微紅潤的臉龐,卻是嘆了一口氣道:“你有想過自己的以後嗎?難道要和文娟一輩子分着?難道你就沒想過自己要有兒子?”
這話問得耀祖有些難看,彩香也是看着他。耀祖心想,自己還年輕,不太願意想這些問題,可是這些問題又擺在這裡,他不喜歡那個女人。他忽又看了看彩香,他在想,如果自己娶的那個女人是彩香,那麼就一切都解決了。
“三媽,耀祖想問您一個問題。”耀祖忽然認真地說道。三太太看着他那嚴肅的表情略感詫異,“說吧!”
“我如果喜歡上一個下人的話,我現在可以納妾嗎?”耀祖道。
“你這個問題,也許問錯對象了,你應該問的是老爺和大太太。”三太太看了看彩香,又對耀祖說道:“你是個好孩子,應該不喜歡強人所難。你說要納妾,就一定會給那個丫頭幸福。可你覺得那個丫頭會喜歡你嗎?不喜歡你,卻硬要嫁給你,她也許就會像現在的你一樣。娶了一個人跟沒娶一樣,反而給自己加了煩惱。”
耀祖看了彩香一眼,可是彩香卻迴避了他,表現得無動於衷。彩香也是感覺到了,女人的第六感對於感情問題最是敏感,何況她也是個聰明的女人。
耀祖望着彩香,也明顯感覺了她的迴避。忽然他說道:“想來三媽很是疼彩香這個丫頭了。”
“哦?何以見得啊?”三太太說道。
“因爲彩香在您身邊,我就沒聽說過她被捱打,而且三媽自從得了彩香,臉也總是笑的,也喜歡去房門外走走了。”耀祖說道。
“這丫頭做事還是比較盡心的,做主子的對丫頭好點也正常。”三太太看着彩香說道。
“我聽小蝶告訴我,說您會給她分些點心吃,有次彩香晚上回去,便帶着您賞賜的點心分給那些丫頭吃。好多丫頭們都羨慕壞了,因爲她們好多來到範府就沒吃過那麼好的甜品。”耀祖笑着說道。
三太太忽然察覺到了“玩味”的味道,說道:“老爺給你新配的丫頭倒是盡心盡力給你辦事啊!耀祖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別老是拐彎抹角的。”
“其實丫頭們好多最想讀書寫字,三媽也許不能,但是耀祖願意。”耀祖說道。耀祖沒有等三太太說話,便又道:“三媽,彩香晚上伺候完了,我可以教她寫字。”看着三媽有些摸不着頭腦地望着自己,忽又道:“三媽不要誤會,我是想三媽身邊多個能給三媽念東西的丫頭而已,也算是做晚輩的盡孝心。”
三太太笑了,這個理由簡直是再牽強不過了。她沒說什麼,倒是看着彩香道:“彩香,你願意識字嗎?”
彩香說道:“女子無才便是德,丫頭不想學。”
其實她心裡是渴望能讀書認字的,因爲她羨慕那些讀書認字的人,在村裡的時候,她就羨慕村裡的一些男孩可以去學堂。可是少爺來直接教自己讀書,想想都是不能夠的。因爲少爺是主子,想到那府裡的是非,和大太太的冷厲,理智告訴她,應該拒絕。
“耀祖啊,我這丫頭看來是不願意學,你這情還是免了吧!”也不待耀祖再說話,便又說道:“彩香,我累了,你扶我回房休息吧。”三太太說道。便讓彩香陪着自己回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