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沈夜舟的貼身小廝長青。
平日裡見到她，長青總是客客氣氣。哪怕是對備受欺凌的原主他也從未小瞧過，總是拿她當正經主子對待。
若換一個時候，沈絃歌恐怕就給他一個面子跟他離開了。但此刻她卻紋絲不動，將他的話置若罔聞。
長青：“姑娘？”
沈絃歌這才擡起頭來，慢悠悠地說道：“我與大師還有事商量。告訴你家公子，等我忙完了自然會去找他。”
彷彿早就料到她會有此一說般，長青不疾不徐地說道：“我家公子說了，穀雨因溺水一直昏迷，還望姑娘慈悲心腸，不管有天大的事都請你先替穀雨瞧了病再說。”
明知道穀雨很可能只是沈夜舟的藉口而已，但沈絃歌卻不能不買賬。
一來穀雨確實是被她無辜牽連，二來有個手鐲的魔咒在那裡。所以哪怕對沈夜舟有天大的不滿，她也不能坐視不管。
沈夜舟大概正是看明白了她的不忍心，纔敢有恃無恐，逼着她走這一趟。
“大師，人命關天，小女就先行告辭了。”沈絃歌對青空合十說道，“等忙完了，我還會再來叨擾大師的。”
青空微微一笑，算是默許了她的話語。沈絃歌正要轉身離開，一道白影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喵”的一聲跳到了沈絃歌的懷中。
看見它，半夏驚喜地喊道：“大仙兒！”
白貓懶洋洋地擡起細長的眼睛，傲慢地睨了她一眼，然後用爪子牢牢地扒拉住了沈絃歌的衣衫，將腦袋深埋於她的懷中。
“看來它很喜歡沈姑娘呢。”青空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目光徑直落在了沈絃歌的手腕上，半響才慢悠悠地說道，“若姑娘也喜歡他，不如貧僧就將他送給姑娘了。”
沈絃歌：“？？？”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這一人一貓都古怪得很！
一個見了她就恨不得粘在她身上，趕都趕不走。一個卻把自己養了許多年的愛寵主動送給一個陌生人。
再聯想起之前的事情，沈絃歌總覺得這件事邪性得很，所以她幾乎不假思索地說道：“這貓是大師的愛寵，小女怎敢奪愛！”
“他不是我養的寵物。”青空搖了搖頭，神秘地笑了笑，“如果非要界定，與其說他是我的寵物，不如說他是我的夥伴。所以他要走要留都有他的自由，貧僧是無權干涉的。”
話雖然說得十分漂亮，但聽在沈絃歌耳朵裡卻怎麼聽怎麼覺得青空是想將大仙兒硬塞給她。
“既然是陪伴大師多年的夥伴，那我就更不能將它留下了。”
說罷，她將白貓從自己懷中扒拉下來，遞到了青空的面前。
青空伸手摸了摸白貓的腦袋，意味深長地笑道：“緣分這種東西很奇妙的。它若不來，你即便費盡心思也得不到它。可它若來了，你想擋卻未必能夠擋得住！”
沈絃歌：“......”
明明是得道高僧，可爲什麼聽在她耳朵裡卻很有幾分神棍的味道呢？
“大師說得極是。”腹誹歸腹誹，沈絃歌手上卻片刻不留地將白貓遞到了青空手上。
這一次，青空沒再拒絕，他摸了摸因爲不滿而在他懷中拼命掙扎的白貓，語帶雙關地笑道：“姑娘既明白這個道理，就應該隨緣而安。”
沈絃歌已經走了幾步，又因爲這句話停頓了下來：“敢問大師，這隻貓可有名字？”
青空不知想起什麼，突然微微一愣，片刻後才失笑道，“姑娘和他果然很有緣分，已經很久沒人問過他的名字了。”
沈絃歌：“......”緣分這個詞用在這裡，怎麼聽都帶着一絲邪性的味道。
她剛剛就不應該多嘴問那句話的！
想到這裡她不再遲疑，擡腿就走。身後傳來青空隱含笑意的聲音：“姑娘記住了，他叫墨空。”
墨空？
沈絃歌細細地品味了一下這個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名字，還是覺得“大仙兒”這個名字來得更加接地氣一點。
因爲想得太過出神，她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一副寬厚的胸膛。
“妹妹在想些什麼呢，竟想得如此出神？”耳畔，傳來沈夜舟略帶沙啞的嗓音。沈絃歌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來到了沈夜舟的小院。
“在想兄長這次該以什麼藉口來敷衍我？”沈絃歌收回胡思亂想的思緒，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這才擡起頭來冷笑道，“我倒是很想看看，這次兄長的三寸不爛之舌到底能不能夠打動我？”
因爲她的這句話，沈夜舟的眸光變得複雜起來：“如果不能呢？妹妹是不是就要執行你的計劃了？”
他說得含糊其辭，她卻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沒錯。”她點點頭，毫不避諱自己的想法，“兄長同我保證過，不會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可是你卻失言了。既然如此，我就只好親自動手了。”
“你們下去吧。”沈夜舟揮揮手，屏退了長青和半夏。等兩人走遠了，他方纔開口說道，“如果我說這件事純屬意外呢？我沒料到她膽子會這麼大，竟然在三叔的葬禮上做這種事情。”
“是沒想到，還是不忍心？”沈絃歌壓根兒不相信他的說辭，“她是你母親，我不信兄長不瞭解她是什麼性格。你之所以遲遲不能下定決心，無非是不想破壞你們之間的母子情份而已。既然如此，那這個惡人就只能我來當了。”
說到這裡，她突然頓了頓，再開口時，稚嫩的眉宇間已經帶了幾分讓人不容小覷的狠厲。
“可是兄長應當知道，若是我動手，這一次，我不會再給她任何退路！”
“我知道。”沈夜舟的語氣顯得十分的平靜，“所以我請妹妹來就是想讓你替我做個見證。”
沈絃歌：“見證什麼？”
“妹妹跟我來便知道了。”沈夜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轉身朝宗祠的方向走去。
“穀雨呢？”沈絃歌猶豫了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妹妹不是早就猜出來，她不過是個藉口而已嗎？”沈夜舟譏誚地笑道，“放心吧，我的人去得及時，她沒事的。”
沈絃歌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兄長既已猜到了她會對穀雨下手，還遲遲猶豫不決，不是縱容又是什麼？”
“我猜不到。”沈夜舟撇開眼，掩住了眸底的苦澀，“我一直知道人心叵測，卻不知道人心能夠偏頗至此。她的心思我從來就沒有真正明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