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淺兮涼涼瞥他一眼。
＂你身邊就有個女人。＂
林青擡頭看她一眼，仍舊那副懶洋洋的樣子，＂你更麻煩。＂
鳳淺兮一噎，竟無言以對。
林青半低着頭，目光遊離的在地上青石地板上飄啊飄，似乎要飄出個洞來。
半晌，鳳淺兮才道：＂你不會真的就這樣跟她耗下去耗一輩子吧？你是男人你耗得起，可她總歸是女孩子，面皮薄，這樣拖着，年齡拖大了難免會惹人非議，你就忍心？＂
林青又深深嘆息，慢悠悠道：＂她要是真在意流言蜚語就好了，我最頭疼的就是她臉皮厚沒心沒肺的樣子，什麼都不在乎。人家在背後罵她譏她，她非但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我也知道，她存心就是想氣我。說實話，要是哪天她突然安靜了，也不氣我罵我和我比武鬥毆……光是想想那個場景，我還真有點不習慣。＂
他說到最後，竟笑了起來，眼神卻淡淡溫柔。
鳳淺兮忍不住翻白眼。
＂你們倆性子倒是如出一轍，就是不知道以往在山上那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
＂吵鬧着打過來的唄。＂
林青吊兒郎當道：＂她比我晚入門兩年，上山的時候才四歲，父母死於大水，師父看她無依無靠便將她帶回來，說是給我做個伴兒。呵～哪裡是做伴？那完全就是個小魔女。小時候調皮也就罷了，還喜歡作弄人，偏偏她喜歡專研毒物，在這方面還頗有造詣，常常在我的食物裡下藥。最初是瀉藥、癢癢粉、迷藥……幾次三番後，我提高警惕，她越發不能得逞。沒過多久，又想了新花招。用新研製的腐屍粉毀了我的劍，在我打坐的坐墊上放牛毛針毒蠍子毒蜘蛛，在我洗澡的浴桶裡放蛇……＂
他想起了山中歲月，那些嬉笑打鬧的日子，眼神漸漸飄遠。
＂那一次我練功累極未曾細心檢查，真的被那蛇給咬傷，偏偏那還是一條毒蛇，
劇毒無比，我當時就驚得震碎了浴桶，來不及逼出毒就暈過去了。也是那一次，師父動了怒，罰她在雪山之巔思過……＂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眼裡有着淡淡的悵然。
鳳淺兮靜靜聽着，並不打斷。
半晌，林青才又繼續說道：＂打那以後，她倒是再也不曾對我用毒，安靜得像個木偶。該練功的時候練功，該睡覺的時候睡覺，該吃飯的時候吃飯，半點沒有從前的跋扈張揚刁蠻任性……我以爲我會覺得清淨安寧，可時間一久，我反倒是不習慣。有時候主動找她說話，她卻避我如蛇蠍。＂
他忍不住失笑。
鳳淺兮聽着也笑起來，眼神淡淡溫暖。
＂又過了幾個月，她突然變得很忙，總是纏着師父往山下跑。某一天，她突然闖進我房間，交給我一把匕首。＂林青眼神帶笑，喜色中帶着無奈，＂她說我武功太差，劍舞得錯漏百出，以後若是行走江湖，必定給師門丟臉，還不如用匕首，就近殺人，一勞永逸。＂
鳳淺兮撲哧一聲笑了，一笑後又頓住。
＂那天，是我的生日。＂
林青從懷裡摸出一把匕首，很精緻漂亮的一把匕首，上面還鑲嵌着一顆碧綠寶石，在星光下閃爍生輝。
＂這麼多年來，這是她送給我唯一的禮物。＂
他手指婆娑在那顆碧綠寶石上輕輕摩挲，似隔着這寶石，撫摸那女子溫軟的肌膚。
鳳淺兮注意到，他眼底浮現着淡淡憂傷和疼痛。
忽然心中一動，桃夭只是一孤苦無依弱女子，常年生活在山中，哪來的錢買這樣好的寶石？
她沒問，直覺的，那必定又是一段辛酸的往事。
良久，林青又開口了。
＂她向來嘴硬心軟，三句話不離諷刺毒舌。我心中卻歡喜，後來又覺得奇怪，她父母都是平民，更沒有任何家底，哪來的錢買匕首和寶石？我曾詢問過她，她總是一臉桀驁得意，卻對此閉口不言
。直到幾年後，我才知道，原來她那段時間天天下山，是將她精心配置愛若珍寶的毒藥買給那些大戶人家……嗯，你知道的，這些富裕門第，內裡總是骯髒齷齪的，尤其是女人，爲了爭寵，什麼手段都用得上。而且這樣的人家，出手大方……漸漸的，她就籌夠了錢，特意讓能工巧匠打了這匕首，還精心挑選了寶石鑲嵌以作美觀……＂
他說到這裡又頓了頓，眼神裡剎那間浮現一絲黝黯的痛楚。
＂當我知道一切真相，心中大怒，怪她爲求錢財私賣毒物戕害他人，罵她蛇蠍心腸冷毒之婦，然後將這匕首丟入萬丈深淵……＂
鳳淺兮沉默着，腦海裡迴盪着桃夭豔麗魅惑的笑容。那樣的笑容背後，又隱藏着多少不爲人知的心酸和悲苦以及不被理解的疼痛？
她看着林青。
他依舊靠在柱子上，臉色卻有些蒼白，抓着匕首的手指在輕輕的顫抖。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看着我，一個字也沒說，我多期待她能對我解釋，哪怕只是稍微服軟，我也會原諒她，可是她何其驕傲，始終閉口不言。可我記得她的眼神，那樣冷，那樣涼，那樣……驚痛，失望以至絕望……＂
鳳淺兮低頭，沉吟半晌道：＂你有沒有想過，她做弄你，其實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年少失去雙親，無依無靠，心裡其實是害怕的，所以更加渴求溫暖。她毀了你的劍，或許只是希望你能將練武的時間稍稍空出來，多關心她一些。＂
林青閉了閉眼，聲音低啞。
＂我知道。＂
鳳淺兮一怔。
林青苦笑，＂就是因爲知道，我才憤怒。我很小的時候就被師父收養，一直長在山中，那是心境純粹不懂世人險惡。師父總是教導，學武不是爲了殺人，也不是爲行俠仗義博得美名，更不爲與人爭雄鬥狠，只爲自保。師父對我恩重如山，他說的話我字字都牢記在心。所以當知道她那樣漠視他人性命的時候，我才無法忍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