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欲來似乎不只代表天氣這一層的意思。同樣也在大雨將至之時,楚青從亂成一團的正德殿緩緩的走了出來。
實非是她不給顏詩畫瞧病,只是那姑娘一看她要給她把脈就會暈死過去的病她還真的沒本事去給她瞧。
在她悽悽哀哀的抱住君灝的頭去哭的時候,楚大娘子很果斷的從亂的一團糟的屋子裡退了出來。
正德殿前的宮女都是顏詩畫帶過來給君灝的暖房小妾,她出來的時候好心的提醒了在場的各位,然後這殿前,便一個人都沒有了。
一個個的都跑到了正德殿中去表明她們對太子君灝的愛慕了。
皇宮之中因太后生辰之事本該有更多的看守巡邏纔是。然而不知道是奉了誰的令,這正德殿前,竟然一時半會兒,沒有一隊巡邏的士兵經過。
楚青擡着頭,微眯着雙眼看着黑壓壓的天空,身後的嘈雜聲似乎離她越來越遠,她輕笑一聲,擡腿便隨意向着一個方向走去。
然而還沒有走幾步,空氣中的溼氣忽然加重,她擡頭,恰巧看見前面不遠處有一處亭子,她想也沒想就奔了過去。
果然,剛到那亭中,天空忽的就打了一道如鼓的大雷,接着那雨便如同倒下來一般,一顆顆的,很有質感的砸在地面上。
大雨之季,可謂多事之秋。
不過初入秋的徵兆,很多事情便同時悄然的發生了。
皇宮裡的花朵向來被照顧的很好,然而在這樣的大雨之下,一個個的都被砸的趴在了地上,再也沒有往日的風采了。
她正瞧着那被雨水打的貼在地上的各色花朵發呆,忽然從前方疾速的衝過來幾道身影,爲前的一個被雨傘遮住了上半身子,不過從她露出來的金花煙紗裙倒是不難看出這個女子的身份定當不低。
而女子身旁的一身綠色小窄袖的小丫鬟正努力的舉着傘跟在那女子的身後,她頭上的雙髮髻被雨水打的都快散了,可即便如此,她也努力的不讓傘下的人沾上一丁點的水漬。
宮中的宮女服裝以粉色爲主,這一隊人,顯然不是宮裡的人。
她思慮間,那隊人已經衝進了她的涼亭當中。那小丫頭一進來便收了傘,接着便是小心的抱着傘退到了最後邊。
楚青的視線落到那女子的身上,瞧她仔細的收拾自己的模樣,楚青又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視線收了回來。
這人她認識,應該說是印象深刻。
此人正是追着皇甫元澈不放的柳如月。
她與柳如月見過面的次數雖然一隻手都超不過,但每次的見面,她給她的印象,都很深。第一次是被君清宸整治的模樣,第二次麼,就是被皇甫元澈一掌打出去的模樣。
第三次就是現在,被大雨打了個溼透。
雖然有小丫頭在一邊努力撐傘,但誰都知道這場暴雨來的是又急又快,所以即便她傘撐的再快,身上難免也被淋溼了一片。
似乎每次她都能瞧見這丫頭的狼狽的模樣?
這緣分,該怎麼說比較好呢?
按照柳如月以往的性子,她現在不是大發雷霆,就是要對
一邊兒站着的楚青怒斥。然而今日的她一改往日的浮躁,接過另一個丫鬟手裡的帕子仔細的擦着自己的頭髮,竟然一句話都沒有說。
除卻剛剛跑進來的動靜,這亭子竟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直到柳如月將頭髮擦的差不多了,纔將帕子扔回了丫鬟手中。丫鬟接過,與其他人一起退到了後邊,深深的低着頭的模樣,表示她們已經將嘴巴和耳朵都閉進來了一樣。
楚青比剛剛滿十五歲的柳如月要高一個頭,柳如月偏過頭來看她的時候,要微微擡起頭才行。
她似乎頗爲不習慣仰視他人,只瞧了一眼,便將視線收了回來,眼底,是滿目的輕咦之色。
半晌,她忽然開口道:“神醫姑娘看見我,好象並不詫異?”
之前她在宮中給皇甫元澈設計的時候,可是要將她給拉下馬的。如若將對象換成了她,怕是她早就已經跑回府中叫自己的父親大人將那個膽敢陷害自己的人給大卸八塊了吧。
見楚青不回她,她也不惱,只是同樣望着那令人壓抑的烏雲輕笑一聲:“神醫姑娘的心胸,果然非常人所能及。若換成是我,恐怕早就氣的呆在家裡砸爛了上好的一堆瓷器了,哪兒能像你這般,站在這裡,悠然自得。”
她又道:“也不怪宸王殿下會令你着迷了。”就連那個她心儀的皇甫元澈都對她有不一樣的感覺呢。
柳如月再傻再衝動,回去之後再仔細的將皇宮裡發生的事情捋一遍,再加上她對皇甫元澈觀察入微,想要發現點什麼,也不難。
況且,那皇甫元澈根本就沒有想瞞着些什麼!
念及此,她此刻的心情更差了。
楚青微挑高了眉頭,講真,若非現在傾盆大雨,她又沒傘,她早就已經擡腿走人了。誰愛聽她這種酸的要死又不直講目的的廢話?
就在她糾結要不要懟這位姑娘的時候,那柳如月忽然離她近了些:“你自認爲掩飾的極好,但我想你肯定不知,自己的身份,其實早就已經被人查到了吧。”
楚青視線瞥了過來。
滿意的感受到楚青的注視,柳如月脣角勾起一抹微笑:“你有孩子的事情,宸王怕是不知吧?”
楚青微微一愣。
她並未答話,這讓柳如月心中的猜疑肯定了一分。那遠在楚府的楚瓔珞應當不知,其實比起她來,她與玉蓉之間的關係更好吧?
楚瓔珞恐怕怎麼也想不到她與玉蓉將楚青的畫像遍佈全京城的事情商議之後,那玉蓉郡主轉過身就告訴她了吧。
她得瑟,當時聽到這個女人帶着一個孩子的時候就猜到這女人萬不敢將自己有孩子的事情告訴君清宸,否則以那位爺的態度,又怎麼可能留住這個女人?
“你是否對宸王說那孩子是你的弟弟?”柳如月也不看她一眼:“你別急着否認。我來這兒,與你說這事兒,可不是來聽你的辯解的。”
楚青忽的就笑了:“那你來是如何?”
柳如月擡起頭看直視着她:“我將事情都與你挑明瞭。你說我想如何?”
“我想與你做一個交易。”
也不管楚青是否答應,她自顧自的開口:“你只要讓我見攝政王,我就分你一塊踏雪無痕,如何?”
踏雪無痕,就是連她,也配不出解藥的毒物。這柳如月的意思,是讓她用這塊踏雪無痕,讓她睡了君清宸嗎?
然後讓君清宸不得不認了楚千墨?
奇怪的是,她竟然認真的在想這件事情??
楚青看着她少頃,視線又幽幽的轉了回來,這場雨更像是夏日裡最後一場的雷陣雨,不過一會兒子的功夫,那雨勢,已經開始有些小了。
大雨如同飛雁,只在空中鳴叫了一聲,便在衆生之前悠然飛過。
一聲尖叫似乎要穿透那高高在上的蒼穹,讓天上那一個個冷眼俯視着衆生煎熬的神明跌落下來,好好的感受一下他們的感受一般。
細雨之中,楚軒捂着自己的下身躺在地上。他的衣衫盡溼,緊緊的貼合在他的身上,頭上束的冠早就已經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墨色的長髮如同雜草一般遮住他的翻滾之間露出來的蒼白的臉頰。
整個人如同一個流浪了許久的瘋子一般,在水泥地裡打滾。
他的身下汩汩的流着血,血液混着雨水向着四周擴散,嚇的剛剛還圍在四周的老百姓都退出去老遠老遠,生怕跟這像是兇殺現場一般的場景扯上一丁點的關係。
那寡婦緊緊的抱着自己的孩子,坐在門前,一臉蒼白的驚恐的看着在地上打滾的男人。
場面之上散落着各樣的農具,有鐵錘,有鋤頭,還有一根斷掉的扁擔,最令人觸目驚心的,便是落在楚軒不遠處那把染着鮮血的鐮刀。
而之前還在場中叫喊着給楚軒一點顏色瞧瞧的人早就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那一聲尖叫聲,正是楚瓔珞發出來的。
她就是再不喜楚軒,那也是她的哥哥。是她楚家未來的繼承人,也是她嫁人之後唯一的依仗。
她尖叫一聲,連忙跑到了正打着滾的楚軒的身前,哆嗦着手扒拉開遮着他臉龐的頭髮,捧着他蒼白的臉色哭喊道:“哥,哥,你怎麼樣?你怎麼樣!?”
楚軒滿臉蒼白,身子瑟瑟發抖,眼睛已經開始向上翻着,那是血流過多,再加無法忍受的痛楚而出現的暫時性休克的現象。
一隊身着青色鎧甲的官兵跑了過來,那領着的一看躺在地上的楚軒,心中登時一個咯噔,連忙招呼身後的小兵:“還不趕緊去找大夫!!”
在那裡哭的跟鬼一樣的女子他不認識,可躺在那裡的男子他可謂是熟面孔了!這位誓將整個京城有夫之婦睡遍的風流賤人楚建成的兒子楚軒,在他們大老爺們私底下的圈子裡,那是沒有誰不知道的!
再細看他捂的地方,那領頭官差頓時一陣的哆嗦。
楚軒受傷的消息傳的很快,一會兒的功夫小兵就帶來了大夫,在一陣手忙腳亂中,楚軒終於被暫時控制住了流血量,隨後楚軒被聞訊趕來的楚家小伺帶走。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那坐在門口的寡婦忽然就不顫抖了,她幽幽的擡起雙眼,冷冷的瞧了一眼消失的衆人。
隨後消失的,還有牆角處那一抹套着白紗的紅衣衣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