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閣作爲茶樓,議茶道精湛著稱,據說三四層普通茶客就可以享受到真正精美的好茶,就像一輩子浸淫茶道的老師傅炮製一樣,五六層高雅檔次的茶喝起來神清氣爽,精神百倍,據說可以延年益壽,有專門負責的人根據客人身體情況配置一些藥茶調理身體。當然,好茶本來就是一般羣體難以消費的,所以上得了高檔次的都是手頭闊綽之人,也有一兩個化血本上去喝了一階段,據說很值,之於到底值到如何地步,衆說紛紜。反正第七第八層閣主專用的地方無人知曉,進去過的人鳳毛麟角,而且都不知道閣主姓甚名誰,相貌如何,只是用一句話來形容,妙不可言。
在所有猜測中,大部分人以爲閣主應該是個中年以上的人,溫文爾雅,學識淵博,不僅有商業頭腦,還有一種世外高人的飄逸。眼前的女子和料想的大相徑庭。雖然看不見臉,整體卻有一種出塵的嬌美,飄飄如月宮仙子,舉手投足靈動自然。她並沒有揭穿葉小曼的身份,只是發出一聲輕笑:“小葉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聲音清脆如出谷黃鶯,嬌嫩甜潤,讓人感覺到是個國色天香的佳人,所有目光,包括葉小曼都投在她的臉上,想看一看是怎樣一副吹彈可破,顛倒衆生的臉,可惜,只能看見面紗下鵝蛋形的輪廓
“很抱歉,讓大家久等。”女子緩緩坐下,聲音輕柔:“小女子童婉茹,在座的都是建寧商界精英,以後還望各位老闆多多照顧。”
“童閣主客氣了,有什麼話儘管吩咐。”一位中年有點禿頂的男子大聲笑着,目光中帶着一點深長的意味,他是房地產大亨,資產過億,他的笑聲和眼神都有一種強烈的佔有慾,這就是老練的商人,見到美的東西不是欣賞而是收入囊中,也可以說是一種貪婪,不過現在老牛吃嫩草比比皆是,他也不覺得羞恥。
“前輩客氣了。”童婉茹輕描淡寫地把雙方的距離拉開,變成長晚輩,讓中年人老臉一紅。童婉茹接着說道:“今天請各位品茶,是我的一番心意,也請各位瞭解一下醉仙閣的實力,品茶之前要把話說清楚,省得各位猜疑,沒了興致,我打算爲醉仙閣找一家合作伙伴,小女子畢竟年輕,生意規模越來越大,有點力不從心,另外,醉仙閣新開了一家杏林大酒店,大家可能知道,主打養生菜,藥膳爲主,希望多關照。”
杏林大酒店,凌威有點驚訝,陸明和韓奕麗竟然是醉仙閣的人,看來醉仙閣和自己還真有緣。夏侯公子等人立即表示一定照顧杏林的生意。只有井上正雄臉上忽然露出一種不自然的神情。凌威對他一直格外注意,最近一連串的事都和日本人有關,這個井上正雄看起來溫和,卻是個很有手段的核心人物,一向喜怒不形於色,臉色微變一定和杏林大酒店有關,而且狠嚴重。
凌威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剛要想辦法提醒,童婉茹已經開口:“接下來我爲大家彈奏兩首古琴曲。各位請品茶。”
少女小青抱着古琴擺在童婉茹面前,童婉茹纖手輕擡,嫩如春蔥,緩緩按在琴絃上,划動一下,如流水滑過,一剎那天地清寧,大家一起平靜下來。小青奉上每人一盅茶,隨着琴聲悠揚,大家開始品茶,不過姿勢卻各不相同,有幾位明顯生硬,有點故作高雅,臉上的享受表情顯得有點勉強。
夏侯公子一手託着茶盅的底部,另一手輕扶,湊到面前先聞一下茶香,輕輕吹了吹,再慢慢呡上一口,緩緩嚥下,接着喝第二口,動作自然得體。
喝茶與喝水不同,喝水是喝,可以一股作氣大口喝完,喝茶是品,只能輕輕地聞,悄悄的吹,一小口抿進嘴,回味一下後無聲無息地入肚,喝茶喝出聲音的人,不是喜歡張揚,就是不懂規矩.
品茶時先聞茶香,再飲茶湯,先含在口中品嚐味道,然後慢慢嚥下去感受滋味變化.一盅茶最好分三次飲,纔會顯得溫文爾雅.
品茶也是一種修養,集天地靈氣的嫩牙加上多少心血炮製,真的稱得上極品中的極品,怎能不好好善待,奉若天意?於是,自古以來品茶的人都必須沐浴淨身,消除雜念,然後端端正正坐在那裡,斂眉聚目,屏息靜氣,小心翼翼非常呵護地捧起茶杯,慢慢湊進嘴邊,那神情彷彿在和上蒼交談.
當然,現在的品茶已成爲一種怡情養性的茶道儀式,只要心情愉悅,姿勢是可以隨意一些的,但是,兩手捧杯的動作仍是品茶所應尊崇的,這不僅僅是一種尊重.
夏侯公子可算是深得品茶之道,配合着古典樂曲顯得儒雅得體,葉小曼雖然也是喝茶的行家,也不由得敬佩地點了點頭,當然,她不能顯得深懂品茶之道,那樣和普通小丫頭身份不合,隨意飲用着,眼角瞄了瞄凌威,見他只是一手端着茶,輕輕搖晃,有點像喝雞尾酒,不由得柳眉微皺,胳膊抵了抵他,指了一下夏侯公子。
凌威隨意望了一眼,立即明白,心中微微有點不悅,他是個醫生,治病救人時間就是生命,哪有閒情逸致悠閒地品茶。像夏侯公子那樣是一種風度,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奢侈。
凌威白了葉小曼一眼,一仰臉,咕咚一聲把一盅茶倒進嘴裡,猛然嚥下去,然後咂了咂嘴,一副市井無賴的懶散樣,咂嘴的聲音過大,打亂了古琴樂曲深幽的境界,童婉茹的情緒也被打亂,彈了一個出格的高音,樂曲戛然而止,大家一起把目光投向凌威,有驚訝也有鄙視,夏侯公子嘴角則是帶着一種淡淡的譏諷,似乎凌威這種人出現在這裡實在是大煞風景。
“你這人怎麼這樣、、、、”葉小曼看出凌威有點故意,語氣帶着些許責備。凌威忽然站起身,淡淡說道:“對不起各位,我只是一個粗人,還是離開吧,別壞了大家雅興。”
少女小青在一旁驚訝地張大嘴,她第一次見到童婉茹請這麼多客人,更意外的是竟然有人對如此隆重的邀請滿不在乎,意圖拂袖而去。
“凌醫生請坐,喝茶方式各有不同,重在隨心,何分粗俗於高雅。”童婉茹聲音輕柔如春風,讓人心中舒暢,凌威剛剛涌起的一絲不快立即煙消雲散,緩緩重新坐下。
小青又換上另一種茶,還是每人一盅,童婉茹重新彈奏一首春江花月夜,氣氛立即又融洽起來,這一次凌威沒有再發出聲響,不過還是把茶一口喝完,然後靜靜看着其他人細細慢品。過了一會兒,小青又上了兩三盅,等到各人喝完,樂曲轉了一個彎,如大江東去,漸行漸遠,客廳裡一陣寧靜,好一會兒,夏侯公子叫了一聲好:“童姑娘不僅茶道高深,古琴彈奏如天籟之音,大有古人繞樑三日之神韻,今天能品茶聽曲,真是三生有幸。”
“夏侯公子過獎。”童婉茹把古琴放在一邊,接着說道:“大家有什麼話要說嗎?”
這話問得有點突兀,不過還是有幾人立即接上話:“童姑娘,我們公司願意與你合作,把茶道發揚光大。”
“謝謝。”童婉茹客氣地笑了一下:“夏侯公子,你有什麼建議?”
“在下沒有什麼建議。”夏侯公子溫和一笑:“我只有一個不情之請,能否見一下閣主的廬山真面目,了卻一下我們這些俗人的仰慕之心。”
夏侯公子的話正中其他幾個人的下懷,一起期待地看着童婉茹臉上的面紗,目光有讚賞也有貪婪。
“很抱歉,小女子容顏醜陋,難登大雅之堂。”童婉茹婉言謝絕,又把臉轉向凌威:“凌醫生能否對今天的茶道發一番高論。”
“他有什麼高論,連喝茶都不會。”禿頂中年男子似乎找到比他還要差一點的打擊對象,有點挖苦。
“我確實不懂,我只是個醫生,只知道藥,比如綠茶,菟絲子,核桃,蓮花。人蔘,黃山毛峰,枸杞子,鹿茸,銀耳、、、、”凌威說了一連串有點不關聯的名稱,接着說道:“上工治未病,我看童姑娘根本不是個真宗的茶道高手。”
“放肆。”小青見凌威有點胡攪蠻纏,忍不住出聲呵斥:“亂七八糟,我看你纔不懂茶道,一竅不通,童姐姐根本不應該請你來。”
“小青。”童婉茹語氣也有點不悅,淡淡說道:“對不起大家,我有點不舒服,今天就到此爲止。”
“我們告辭。”夏侯公子最會察言觀色,立即起身,目光不悅地看了凌威一眼。
“小青,替我送客。”童婉茹聲音似乎真的很疲倦,輕輕揮一下手,等到大家一起站起來向外走,忽然說道:“凌醫生,還有小葉姑娘,請留步。”
“我?”凌威有點意外地看着童婉茹。
“不錯。”童婉茹看着其他人離開,端起一杯茶,緩緩喝了一口,慢慢嚥下,然後繼續說道:“知道爲什麼把你留下嗎?”
“教訓教訓他也好。”葉小曼對於凌威剛纔的表現很不爽,以爲童婉茹是要教訓他,興奮得有點手舞足蹈,按住凌威的肩膀:“坐下,坐下,聽閣主講話。”
“你不要把我和夏侯公子相提並論好不好。”凌威撇了撇嘴:“要讓我像他那樣道貌岸然,還不如把我從八樓窗子扔下去。”
“我什麼時候把你和他相提並論了。”葉小曼瞪着眼說道:“你品茶的方式本來就不好,我說你怎麼啦。”
葉小曼的語氣有點衝,凌威想起她看着夏侯公子那種欣賞的眼神,更加不悅,揮了揮手:“他是你的心上人,你看我不高興,大可隨他去,跟着我幹什麼。”
凌威的話有點重,葉小曼噎了一下,眼圈竟然有點發紅,氣得跺了一下腳:“你、、、、、”
童婉茹見兩人鬥嘴有點較真,笑着說道:“好了,別鬧,我看你們倒像一對冤家。”
“他(她)。”凌威和葉小曼對視一眼,同時哼了一聲,凌威接着說道:“童姑娘難道不知道嗎,葉總裁和夏侯公子就要談婚論嫁了,報紙新聞上比比皆是。”
“我看不一定。”童婉茹搖了搖頭:“據說有情人會心心相印,無論何時何地何種情況,憑感覺就能知道對方的存在,可是夏侯公子面對面竟然沒有認出葉總裁,也太有點奇怪。”
童婉茹的話讓葉小曼的心猛然一沉,神情變得複雜起來,一時沉默。她是個聰明之人,一點就透。是啊,據說兩個有緣人心會碰撞,夏侯公子爲什麼沒有感覺,好像自己也沒有那種傳說中的心情盪漾。葉小曼是個不服輸的人,立即爲自己找了個藉口,一定是傳說不可靠,自己和夏侯公子從相貌地位人品都是絕配,怎麼不是一對,要不是自己躲開,現在都洞房花燭也說不定。
葉小曼因爲生命一直在風雨飄搖之中,不敢追求婚姻,但心中還是有夢想,她不想把自己認爲的一段感情否定。用力搖了一下頭,是的,世上沒有什麼心靈碰撞,絕對沒有,夏侯公子沒有認出來完全是自己僞裝得好。
心靈碰撞,心心相印,見鬼去吧。不過,心心相印是什麼滋味?她迅速想着,真的像童婉茹所說,無論何時何地何種情況都能感覺到對方,這種情況自己好像有過,在一家早點鋪,還有在廟裡,沒見面就有心跳發慌的感覺,是誰呢?
葉小曼想着那種感覺,有點緊張,有點溫馨,那個人漸漸在腦中浮現,忽然吃了一驚,竟然是該死的凌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