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轎廳瞧了一眼轎廳右側高頭神駿拉着的極其氣派的高檐藍呢馬車和停靠在旁邊的另一輛粉緞香錦秀氣典雅的馬車。這輛馬車連拉車的那匹通體雪白個頭與邊上的高頭神駿小了整整一號的白馬也有幾分嫵媚的脂粉氣。
這一定是花嬋玉的座駕。陳燁瞧着這兩輛緊靠在一起的馬車。又慢慢望向花府洞開的大門兩側分立的四名黑衣長衫,挽着褲管,足踏黃麻草鞋,周身濃濃肅殺之氣的彪形漢子,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沉聲道:“進府!”邁步走向花府大門,王三和鄭三刀急忙跟隨在身後。
站在門口的四名黑衣漢子齊躬身向陳燁施了一禮:“見過陳掌櫃。”陳燁微微一愣,微笑點點頭,邁步走進門內。
陳燁三人穿過月亮拱門進入花府花園,沿着青石板道瞧着四周的景色,周遭奼紫嫣紅,綠意盎然,拂面的暖風裹挾着幾絲潮溼的涼意。
行了片刻,吹來的風中潮溼的涼意漸濃,嶙峋的太湖怪石從十幾米外排列有序隨風搖曳的龍鬚垂柳舞動的身姿間探出身影,默默的瞧着初次踏進園中的陳燁三人。
陳燁邁步走了過去,眼前泛起一片刺目的白光,微眯着眼踏上岸邊的假山造景瞧着波光嶙峋的湖面,在湖面右側幾十米遠處瞧見了伸進人工湖內數米遠造型雅緻的四角涼亭。涼亭內隱約坐着有人,在涼亭外也有幾道身影。
“東家,那就是垂釣亭吧?”王三擡起手遮擋着泛着波光刺眼的水色。眯着眼說道。
陳燁沒有說話,下了假山沿着岸邊仿若巖洞一般環環相連的嶙峋假山踏着青苔石道向垂釣亭方向走去。
“東家來了。”站在垂釣亭外的劉全寶瞧到走過來的陳燁三人,快步迎了上去。
“全寶見過東家。”劉全寶躬身施禮道。陳燁含笑點點頭,劉全寶引着陳燁三人來到垂釣亭外。
站在垂釣亭外的秦十六笑着抱拳施禮:“老十六見過先生。”
陳燁微笑還禮:“十六兄客氣了。”
花嬋玉不情願的蹲身施禮,低聲道:“花嬋玉見過大掌櫃。”
陳燁微微一笑,道:“花葯董辛苦。”
微垂頭的花嬋玉朱脣微微一撇,淡淡道:“爲大掌櫃招待貴客,是嬋玉應盡的本分,辛苦二字可不敢當。”陳燁微笑瞧了一眼花嬋玉,望向垂釣亭內。
李準已滿面春風從亭內走了過來,大笑道:“賢弟姍姍來遲,愚兄可是等得心焦不已。”
陳燁躬身施禮:“陳燁藥行內有些俗事耽擱了,還望李準兄見諒。”
李準春風滿面的抓住陳燁的手:“賢弟怎麼這麼客氣,你我兄弟就不要這麼俗套了吧,來,賢弟,咱們廳內敘話。”拉着陳燁走回垂釣亭內。
陳燁瞟了一眼透着涼意握着自己手的細長白嫩比女人的手似乎還要綿軟的手,心裡苦笑道,真是做夢都沒想到,我竟然和太監手拉着手,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太監的手都這麼綿軟?
李準抓着陳燁的手進入垂釣亭內,在垂釣亭內的麗娘急忙站起身來,蹲身施禮,俏媚的小臉浮動着紅暈,低聲道:“奴婢麗娘見過先生。”
陳燁急忙掙脫開李準的手,施禮道:“不敢,陳燁見過麗娘姑娘。”
李準微笑道:“賢弟。請坐。”陳燁正要謙讓,李準笑着將陳燁按坐在主位上,自己在客位坐下,笑道:“麗娘,坐到先生身旁,服侍先生品茗。”
陳燁吃了一驚:“萬萬不可。”話音剛落,一縷淡淡的幽香拂鼻,麗娘俏臉泛着桃花般的紅暈坐在了陳燁身旁。一雙堪稱上品美玉的精緻美手拿起夾子輕捻起紫砂茶碗,提壺洗碗、澆茶等一套工序下來,這纔在紫砂茶碗內倒了一杯茶,一雙小手託着茶碗端到陳燁面前,羞紅雙頰,輕聲道:“先生請品茶。”
“多謝麗娘姑娘。”陳燁微露苦笑瞧了一眼李準,衝麗娘抱拳施禮,這才伸手接過茶碗,接茶的瞬間,兩手輕碰,麗孃的嬌軀輕顫,桃花般的紅暈瞬間從兩腮浸潤了整個俏臉,微垂下了粉頸。
陳燁一飲而盡,將茶碗放在紫檀茶具上。麗娘美目輕瞟了一眼茶碗。朱脣綻起一抹開心的笑意,依舊微垂着頭。
李準瞧着陳燁臉上的尷尬和含羞微垂頭的麗娘,嘴角也露出一抹別有深意的笑意。
陳燁有些不自然的輕咳了一聲,笑道:“李準兄這次來鹿野鎮,是有事情要辦還是僅僅只是閒暇遊玩?”
李準微微一愣,笑道:“賢弟爲何這麼問?”
陳燁扭臉瞧了一眼亭外的花嬋玉和劉全寶,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抱拳施禮道:“陳燁是個直性子,不喜兜圈子,李準兄有何吩咐請儘管示下。”
李準又是一愣,眼中閃過茫然之色,瞧着陳燁,慢慢扭頭也瞧向了亭外的花嬋玉,瞬間恍然,放聲大笑起來。
陳燁靜靜地瞧着李準,沉聲道:“只要李準兄示下,陳燁一定照辦。”
李準笑着將石桌上的紫檀木匣輕輕推了過去。陳燁瞧了一眼木匣,又望向李準。
“賢弟,打開看看。”陳燁猶豫了一下,輕輕拉開木匣,裡面是幾個厚厚的牛皮卷宗。陳燁疑惑地望向李準。
李準微笑道:“賢弟打開看看。”
陳燁拿起卷宗,打開,從裡面抽出一張箋紙,這張箋紙入手感覺要比一般的箋紙厚,紙張的工藝也比一般箋紙精良。入目望去,竟然是李值舉人身份的憑證,箋紙下方蓋着保定府學政衙門的大印。
陳燁驚喜的望向李準。李準伸了個懶腰,苦着臉道:“卷宗內從李值出生地村鄉鎮縣州府各級證明,以及童生、秀才到舉人的試卷。那一年縣府考場的座號,甚至當時所住的客棧、主考官的姓名,考試的成績等等一應俱全。”
“小弟真不知如何感謝李準兄。”陳燁激動的站起身來,施禮道。
李準微笑道:“感謝就不必了,我只望賢弟不要再疑神疑鬼懷疑愚兄對賢弟的一片真心,愚兄就心滿意足了。”陳燁臉色一紅,神情有些尷尬的瞧着李準。
李準微笑道:“我就是覺着住在這裡感覺還算舒服,僅此而已,賢弟若是覺着不妥,愚兄這就換住處。”
陳燁紅着臉,深鞠一躬:“小弟無地自容,實在不知說什麼好。”
李準笑道:“賢弟確實有些讓愚兄寒心,不行,我要罰賢弟。”
“陳燁心甘情願領受李準兄的懲罰。”
李準嘴角又浮起那抹別有深意的笑意,笑道:“麗娘怎麼還傻坐着,還不快給先生斟茶。”
麗娘急忙端起紫砂茶壺倒了一碗茶,雙手端着,含羞道:“先生請喝茶。”陳燁莫名的望向李準。
李準笑道:“賢弟喝了這杯茶,愚兄就接受了你的歉意。”陳燁急忙接過茶碗一飲而盡,望着李準笑了,李準放聲大笑起來。
站在涼亭外的花嬋玉心裡一陣酸苦,美眸瞧着放聲大笑的李準,心裡悲苦的吶喊道。爲什麼?爲什麼你不選擇我花記藥行?
陳燁笑着坐下,正要將茶碗放回紫檀茶盤上,一隻如玉如脂的精緻美手輕微顫抖着伸了過來接住茶碗。
陳燁下意識的順着美手瞧去,這才發覺淡淡的粉色杭絲衣袖竟然薄得近乎透明,衣袖內的皓臂竟清晰可見。陳燁心裡一顫,急忙收回目光。
麗娘又倒了一碗茶,端到陳燁面前,綿軟的吳儂軟語帶着顫音輕聲響起:“奴婢以茶代酒敬先生,先生若是不嫌棄奴婢身份低賤,請滿飲此茶。”
陳燁一愣,望向麗娘。麗娘這一次沒有低頭,俏媚精緻無瑕疵的嬌容上的紅暈已將凝脂般修長的粉頸浸潤的粉紅一片。如水波般溢動着漣漪的美眸羞澀中透射出濃濃的情意望着陳燁。
陳燁心神劇震,暗自驚歎,好一張絕色的臉,整張臉仿若精靈般透射着純淨絕美,可是眉眼間又涌動着濃濃的妖媚氣息。
陳燁雙眼失神的靜靜端詳着面前國色天香的容顏,眼睛慢慢沿着粉頸下移,薄如蟬翼般粉色杭絲雲羅衫幾乎沒什麼阻擋的瞧到了同樣粉色的肚兜一角。
陳燁心裡一跳,瞬間醒過神來,急忙將眼神挪開,有些尷尬的望向李準。
李準臉上浮動着玩味的笑意:“賢弟,麗娘可還玉手輕託,等着呢。賢弟若是拒絕了麗孃的情意,可真是天下第一心硬之人了。”
麗娘美眸內的神采一黯,微垂下頭,端着紫砂茶碗的一雙美手輕輕顫抖着。
陳燁苦笑望着李準,你這又是弄得哪一齣?李準微笑道:“賢弟當真這般心硬如鐵?”
陳燁無奈瞪了李準一眼,轉身施禮道:“麗娘姑娘客氣了,陳燁受寵若驚。”接過茶碗,一飲而盡。
麗娘暗淡的美眸立時又亮了起來,望着陳燁,俏媚絕色的小臉已如極美的花綻放開來。
陳燁不待麗娘伸手接茶碗,快速的將茶碗放在了紫檀茶盤上。麗娘微微一愣,美眸瞧着茶碗,慢慢地含笑羞澀的低垂下頭。
李準笑道:“愚兄就說嘛,賢弟不是心狠之人。”陳燁苦笑微搖搖頭。
李準拿起茶壺將陳燁面前的茶碗倒滿,笑道:“愚兄這次來鹿野有三件事,這頭一件就是想和賢弟分享愚兄的快樂。”
“哦?小弟願聞其詳。”陳燁微愣,笑道。
李準喜笑顏開道:“這次愚兄處理官洲暴民,借調北直隸各衛所軍糧,設粥棚賑濟災民,將一場天災險些釀成的人禍消弭於萌芽狀態,受到了主子萬歲爺和司禮監老祖宗的褒獎。賢弟請看,這是主子萬歲爺給愚兄的密旨。”李準從懷裡拿出一份繡着雲龍圖案的正黃色密札。
陳燁吃了一驚,喜歡讀史的他知曉,皇帝的密旨除了受旨之人。旁人若是拆看,可是欺君殺頭之罪。
“小弟一介草民,這是聖旨,小弟可沒這個膽子看。”
李準笑道:“愚兄也沒這個膽子給賢弟看,不過愚兄可以念上幾句,賢弟又不是有意聽聞,不妨事的。”
不等陳燁答話,李準已打開密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聖濟殿兼北直隸御藥庫總管李準聽旨。爾之密奏官洲知府柳湘泉私賣府庫官倉糧米中飽私囊,以致引發民變驟起,暴民肆虐,值此國難,柳湘泉竟置一府數十萬生民安危於不顧,棄官丟民,擅離職守,私自進京鑽營,企圖爲己開脫之罪狀,朕覽之不勝驚駭。朕已命鎮撫司、提刑司奴才們將柳湘泉鎖拿詔獄,此等天良喪盡之巨蠹貪官,朕若容之,天必不佑也。爾在國難時,進退有據,竭力周旋,消弭國難於無形,朕心甚慰。着李準暫攝官洲知府,一體總攬官洲政務,並協同保定巡撫統籌復耕安民之事務。爾之忠心,朕知之,爾用心王事,朕必不薄待爾。欽此。”
李準眉開眼笑將密旨又珍而重之揣進懷裡:“柳湘泉做夢也沒想到,他想進京告咱家,卻不曾想倒成全了咱家。”
陳燁心裡暗自苦笑,半晌,低沉的說道:“恭喜李準兄受到皇帝陛下褒獎,併兼任官洲知府,總攝一府錢糧政務大權。小弟更佩服李準兄計策高明,竟將府庫官倉糧米私賣一事轉嫁到了柳湘泉頭上。”
李準嘿嘿笑道:“賢弟過獎了,柳湘泉反正已是刀俎之魚肉,這屎盆子扣在他腦袋上,他不會嫌多的。”
陳燁沉默了片刻,問道:“小弟想聽李準兄第二件事。”
李準眼中閃過狐疑之色,但稍顯即逝,笑道:“賢弟再看看這紫檀木匣。”
陳燁一愣,疑惑的瞧着紫檀木匣內餘下的卷宗,將木匣內的卷宗都拿了出來,愣住了,李值、柳金泉和方勇是三人,照理說應該只有三個卷宗纔對,可是陳燁從木匣內竟然拿出了四個卷宗。
李準目光望向最後一個卷宗,臉上浮動着詭異的笑意:“賢弟,請將這最後一個卷宗打開瞧瞧。”
陳燁急忙打開卷宗,從裡面抽出了箋紙,箋紙上工整的正楷寫着李寶才三個字。
陳燁身子一震,李寶才,大明大統十年南直隸淮安生人,現居應天府。大統二十五年童生鄉試中三十四名秀才,大統三十年丙申科應天院試中六十一名舉人。
陳燁慢慢擡頭瞧向李準:“這、這是怎麼回事?”
李準微笑道:“賢弟不是要將你三叔,不,李寶纔打發到南直隸去嗎?”
“你怎麼知道的?”陳燁震驚的問道。
李準笑道:“賢弟不要誤會,愚兄沒有讓老十六他們監視賢弟。他們暗中保護賢弟,賢弟是知曉的。那日賢弟和李寶纔在車上的談話,他們偷聽到了,他們不是有意偷聽,而是……”
“不用說了。”陳燁臉色一紅,苦笑道:“可是我是讓金虎去應天附近的縣買宅子,這上面寫他住在應天城裡。”
李準笑道:“賢弟不需擔心,金虎兄弟今日丑時末剛出了鎮門,老十六就親自攔住他的車,將情況和他講明,金虎兄弟會在應天城內找個幽靜一點的巷子買所上好的宅子的。”
陳燁呆了半晌,將厚厚的一沓箋紙又重新放回卷宗內,苦笑道:“李準兄想必知曉……”
“賢弟放心,這件事我已交代老十六,不會有人說出的,至於愚兄,我全都忘記了。”李準微笑攔住陳燁的話道。
陳燁苦笑着點點頭,並沒注意到李準微笑的臉上那雙眼眸閃過了一抹陰冷的寒意,微側頭瞧了一眼亭外的秦十六。
李準望向坐在陳燁身旁的麗娘,麗娘俏臉閃過驚羞之色,美眸快速的躲開了李準瞧過來的眼神。
李準嘴角綻起玩味的笑意,慢慢將眼神挪向神情複雜瞧着卷宗的陳燁:“賢弟,愚兄此來的第三件事嘛,就是給賢弟送人來了。”
“送人?”陳燁莫名其妙的擡頭望向李準,笑道:“李準兄這話何意?”
李準嘿嘿笑着望向麗娘:“人,愚兄已送到,就請賢弟笑納吧。”
陳燁驚得差點沒蹦起來,面紅耳赤道:“李準兄你開什麼玩笑?”
李準嘿嘿笑道:“賢弟,你莫非忘了你與麗娘可是有約定在前,愚兄只是成人之美罷了。”
“約定?我什麼時候和麗娘姑娘有約定了,李準兄這是在冤枉我。”陳燁愣了一下,急忙否認道。
“賢弟慎言,麗娘可是滿懷着一腔柔情蜜意前來見賢弟,賢弟怎能如此辜負麗娘對賢弟的這一片情意呢?”李準笑道。
“這、這從何說起啊?李準兄你怎麼可以信口開河隨意胡說?”陳燁急的額頭冒出了冷汗。
麗娘慢慢擡頭望向陳燁,美眸泛起紅色,哀怨欲泣,哽咽道:“先生莫非是嫌棄奴婢出身低賤,因此才矢口否認與奴婢有約?”
陳燁實在是哭笑不得,瞧着麗娘傷心哀怨地小模樣,慌忙施禮道:“麗娘姑娘,陳燁絕沒有半分嫌棄姑娘之意,只是陳燁實在不記得與姑娘有什麼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