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散開的沁人竹香,爬滿青苔的院牆,被鏽跡斑斑的鎖套捆住的大門,與夕陽下的緋色相得益彰。
楚月有這裡的鑰匙,確切的說,她一直保存着那個鎖套的鑰匙。她走上前去,拿出鑰匙,試着插入堵滿鏽蝕污漬的鎖眼。雖然有些麻煩,鑰匙最終還是放入了鎖眼。鎖套應聲脫落。
推開院門,裡面雜草叢生,滿地腐葉,一股陳舊氣息撲面而來。睹物思人,見到徘徊在記憶中的場景,她的腦海立刻憶起孩童時代的諸多美好。
那時候,她還是個熟識不知的小屁孩,整天跟在一羣哥哥背後亂跑,沒少讓母親擔心,但是母親沒有明顯表現出來,只是會把臭烘烘的她放在身旁,用帶有桃香的綢絹抹去她臉上的邋遢,然後萬分溫柔的告訴她。
“七娘,不要總是跟着哥哥們瞎胡鬧。”
那時的父親遠不像現在溫和,如墨的眉毛總是擠在一起,煩悶着肩上的家族事務,對她的態度也是嚴厲不已。
所以,母親對她來說就像舒適的避風港,讓她可以得到心靈的安慰,彌補父親帶給她的傷害。
不過這樣的美好終究隨着母親的離世杳然消失,她不再是那個只會跟在哥哥後面胡鬧的小女孩,父親也不再是不苟顏色的樣子。
思緒漸漸回到現實,楚月用手擋開繁密草叢,小心地移動腳步,穿過前院,發出光亮的後院近在咫尺。
這裡竟然真的有人?
楚月一邊猜測,一邊往前方探去。腳剛落在臺階上,側面突然襲來一股疾風,她側身虛躲,準備等對方攻勢改變的時候還手。沒想到,後腦接着受到重重錘擊,整個人當時愣在原地,然後失去力量地倒在地上。
這個人怎麼知道她的命門?
當楚月從昏迷中甦醒,第一時間,觀察四周情況,並且做出防禦姿勢。對方竟然沒有束縛住她的手腳,這裡是庭院的偏房,她小時後最常住的地方,所以對這裡的傢俱佈置無比熟悉。
“小傢伙,醒了?”
聽到其他人的聲音,楚月猶如聽聞驚雷,全身繃緊,神色緊張地看着四周。
“別找了,我不在這裡。”
楚齊只是通過傳音讓楚月知道他的存在,他的真身還在繼續白解身上的實驗。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楚月絲毫沒有放鬆警惕,臉上反而更加凝重,這種情況只能說明,對手的實力遠勝於她。
“小傢伙,說吧,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楚齊非常自信,沒人知道是他擄來了白解,這就讓他非常想要知道,楚月找到這裡的原因。
“你是誰?”
楚月雖然知道對方實力強大,卻不打算照從楚齊的意思,想要爭取到更多可用信息。
“我是誰?哈哈,哈哈。我姓楚名齊,現在,你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你不是已經······”
“我的確死過,不過又活了回來。”楚齊輕描淡寫的說道。
“您真的是楚齊先祖?”
“楚齊先祖,哈哈,哈哈,哈哈······”
楚齊笑得猶如夜梟一般,低沉的聲音充斥着悲慼,讓楚月感到頭皮發麻。
“想不到,還會有人把我當做先祖。”
感覺到楚齊話語中似乎沒有太濃的敵意,楚月決定試探一下:“楚齊先祖,您爲什麼會在這裡?”
“哈哈,小丫頭,收起你那小心思。至於我爲什麼會在這,如果你回答了我的問題,或許我一高興就告訴你。”
關於白解和她擁有神秘聯繫的秘密,在沒有確定楚齊的目的之前,她是不會說出來的。但是如果什麼都不說,就很難從楚齊的口中得到更多有用信息,一時之間,她有些舉棋不定。
“看來,你是發現了那小子。”
聽到楚齊的自爆秘密,楚月心頭一喜,面上卻如夢初醒的說:“白解真在這裡?”
楚齊卻沒有隱瞞的意思,爽快地答道::“沒錯,那小子的確在這。”
“他···的情況,怎麼樣?”
“怎麼,你覺得我會加害這小子。哈哈,我可是在送他一場大造化。”
楚月不知道楚齊的具體目的,但是直到白解沒有大礙,心頭沉甸甸的感覺散去大半。
“先祖,我能不能見見他?”
“不行,他現在不能見任何人。小丫頭,你就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裡,不要想着耍些把戲,我要是生氣起來,可不會顧忌你的身份。”
威脅完楚月,楚齊的聲音就消失不見,沉默地等了一會,沒有發現楚齊的環伺,楚月開始試着找到出路。
她早就發現,這裡的門窗上都有特殊禁制,雖說肉眼無法看見,只要精神力觸碰到它們,就會把感知強硬地反彈回來。
顯然,普通手段很難對這種禁制起作用,她必須想到其他辦法,而且還要儘快。
就在楚月冥思苦想的時候,全身浸泡在血池中的白解,被楚齊用綢布般的銀絲包裹住全身,光亮的額頭中間插着一把沒有手持部分的弧形短匕。
短匕形似春月,表面透着緋色淡芒,就像一層薄薄的玉液,看上去似乎鋒利無比,實際上,短匕沒有刃口,與額頭接觸的部分有層不易察覺的紫芒。
這把短匕的作用是震散白解的意識核心,除去記憶部分以外的所有意識。
這一步驟是準備工作中最繁瑣精細的部分,如果出現一丁點差錯,前面的準備將會前功盡棄。所以,楚齊不得不全神貫注,不能讓任何事情干擾到他。
當意識核心漸漸在短匕的輝光下消散,露出意識核心最深處那片氤氳神秘的區域,楚齊的臉色也越發凝重,臉上竟然滲出血色汗水,瘋狂的眼睛充滿血絲。
“最後一步······”
本來這一步應該是水到渠成,就算有些麻煩,以他積蓄多年的經驗,也應該能夠迎刃化解。但讓他萬萬沒有想到,這處意識核心的保留地會如此難纏,抵抗的力量大大超過他的預期。
看着時間越拖越長,楚齊忍不住爆出幾道粗口,接着露出發狠的眼神,如同待人而噬的猛獸。
“臭小子,便宜你了!”
他把一種叫做“弗洛香”的藥粉放在白解的鼻邊,讓斑斕多彩的粉沫順着呼吸自然進入白解體內,然後運轉力量,引導它們匯聚到白解的腦海深處。
看着收集了幾十年的藥粉全被白解吸入體內,他的內心滴血不已。
這種“弗洛香”得來不易,每年他都花了大半時間全世界搜尋,可是走遍五湖四海,遍尋遺蹟秘地,積累了三十多年,也才勉強湊足一人的份量。本來準備在自己突破的時候用上,沒想到現在全便宜了白解。
“弗洛香”的作用非常特殊,對於絕大多人來說,它只不過是尋常粉沫,但是對於那些深受突破之苦的封侯存在,卻可以幫助他們添加突破封侯境界的機率。
看着吸入“弗洛香”後,白解最後堅守的那部分意識核心終於也開始消散,楚齊難得露出滿意笑容,心頭的煩悶也淡去不少。要是吸納了這多“弗洛香”還沒有作用,楚齊說不得會把白解完整解剖。
當意識核心僅剩的壁壘完全打開,楚齊突然看到一縷殘缺意識,像螺旋藻般纏繞着,透着令人頭皮發麻的微弱氣勢。
“封王存在的分神?”
發現大大超出他的預料,感受到若隱若現的壓力,那麼這道殘缺意識的來源不言而喻。
“這小子該不會被人奪舍過吧?”
就他所知,封王存在的分神除了可以操縱分身,還有諸多妙用。就比如本體如果受到無法抵禦的重創,封王存在就可以藉助分神重生,只要消耗足夠的力量,還可以重新恢復到原本的實力。
當然,大多數封王存在都很難讓敵人逼迫到那種程度,只要封王存在想逃,就算天涯海角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目前,他還沒有聽過類似消息,藉助分神重生的封王存在重新邁入過封王境界。
楚齊思量片刻,準備把這縷殘缺意識捉來,仔細查看一番。
而冥的殘識似乎放棄了抵抗,任由楚齊放在手心上觀察,就像赤果果的孩童一樣。
“似乎只是很普通的一縷分神······”
楚齊雖說是封侯存在中的頂級強者,但他畢竟不是貨真價實的封王存在,對於分神的研究遠沒有達到高深程度。
就在這時,那把插在白解額頭上的斷匕像煙塵般飄散,白解全身開始散發出極其特別的氣息,如果要說和什麼最爲相似,那就是“僞神”身上的氣息。
不過,兩種氣息並不完全相同,“僞神”的氣息總是給人頭皮發麻的感覺,而白解身上的這種氣息,就溫和得多,只是有種若隱若現的壓力。
楚齊沒再探尋那縷殘識的秘密,將它放入特殊容器,轉過頭來,全神貫注地開始等待已久的實驗。
“如果實驗就此成功,洛侯,你的末日到來了······”
發生在這裡的事情並不被其他人所知,楚尊先他們正在計劃迎戰接下來的比試,經過三場比試,就算再自大的楚家人都不得不承認, 楚準那些人足以威脅到他們的地位。
楚尊先這邊緊鑼密鼓地算計對方,楚準也沒閒着,他要從容得多,三場比試的結果,除了楚玥的失利,其他都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大人,您沒事吧?”
楚準向着病牀上的楚玥彙報着,語氣就像下屬一樣,如果讓楚尊先等人看到,絕對會大吃一驚,對楚玥的身份產生懷疑。
“和我比試的那個傢伙,怎麼樣了?”
“大人,通過我們的內線,那傢伙恢復得非常快,好像沒有受到多重的傷。”
“到時候把他送到我這。”
“遵命,大人。那我們接下來的行動?”
“人都已經佈置好了?”
“都已經佈置好了,只要等到太陽完全落下,他們就開始行動。”說着,楚準壯起膽子笑了笑,“這些楚家人早就習慣養尊處優的滋味,根本不會想到,我們的戰書只是爲了爭取時間。”
牀榻上的楚玥沒有任何表情,讓楚準的獨角戲漸漸弱了下去。
“說完了?那就下去吧。”
“遵命,大人。”
楚準不敢有絲毫不敬,恭謹地退出房間。
明面上楚準是這支隊伍的老大,實際上,這支成分繁雜的隊伍以楚玥爲主,除了明面上的這支隊伍,還有兩支隊伍也聽從楚玥的命令。
至於楚玥的身份,沒人知道,他們的生死都因爲體內的禁制爲楚玥控制,只要有人違背命令,那人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生死不知。
當楚準離開房間,牀榻上的楚玥撕掉身上的繃帶,露出底下傲霜鬥雪的白嫩皮膚,隨後一招,一套素淨白潔的長款衣裙套在身上。
“小姐,您覺得那個傢伙會是候選者?”
“能夠傷到我的身體,同齡之中還沒有人能夠辦到,那個傢伙擁有成爲候選者的天賦。”
“但他已經是楚月小姐的夫君,這樣做,尊上們或許不會同意。”
“那又怎麼樣,我難道不比那丫頭出色,我相信那傢伙會做出合適選擇的。”
如果白解湊巧聽到楚玥現在的聲音,絕對會大吃一驚,回憶起很多熟悉的過往。
當天邊最後一縷夕陽落下山頭,蒼茫夜色降臨大地,城市中亮起萬家燈火。
衆目睽睽之下,一羣穿着僕從衣服的不速之客,雷厲風行地佔領了楚家的後勤中心,他們下手狠辣,攻擊直指要害,有些人還沒來得及預警就被抹掉脖子,行動之間,沒有留下絲毫破綻。
隨着這羣人不斷往楚家滲透,大量僕從替換成了他們的人,從外表看上去,他們和先前的僕從長得一模一樣,就連神情也模仿得極其神似。
“小姐,除了那些傢伙身邊的僕從,其他人都換成了我們的人。”
“幽影那邊呢?他們還沒有找到楚齊那個老傢伙的實驗基地?”
“他們好像遇到了麻煩,被楚齊設下的陷阱困住了。”
“成事不足的一羣傢伙,會中就不該派他們來。”
雖說楚玥對這羣煩人的傢伙非常不滿,但她知道,要想萬無一失地完成計劃,這些人的力量不可或缺。
“讓巨鯊派些人過去,我只給他們十分鐘。”
“遵命,我這就通知他們。”
要說幽影這些人也的確倒黴,他們本來只是爲了躲避楚尊先等人的察覺,沒想到,陰差陽錯落入楚齊的陷阱。要不是幽影手下的人都有幾把刷子,可能得把大半隊伍賠進陷阱。
巨鯊的人把他們救出來時,所有人的面色都有些難看,對於那個陷阱的主人,他們更是咬牙切齒。
“謝謝諸位巨鯊的兄弟了。”幽影抱拳向巨鯊的人道謝。巨鯊的人神情冷淡,要不是楚玥的命令,他們可不會管這些人的死活。
“謝就不必了,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看着那些巨鯊的人雄赳赳的離開,幽影這邊的人不由得忿忿不平。
“大人,我們要不要······”
“閉嘴!要不是你們冒失,我們會落入那個傢伙的陷阱。至於巨鯊那些人,我們有的是機會,不過這次不行。”
出於謹慎,幽影果斷澆滅了手下心頭的不滿,他知道,既然楚玥讓巨鯊的人前來營救,就說明計劃已經到了要緊關頭,要是因爲內部原因影響到了計劃,不需要楚玥出手,上面就會讓他們死無全屍。
“想想你們脖子上面的玩意,如果誰不想要,我可以成全他。”
幽影的話讓這些手下噤若寒蟬,嚥了咽口水,不敢把幽影的威脅當做玩笑。
“大人,我們有發現了!”
看着幾個興奮不已的手下,幽影目光忽閃:“什麼發現?”
“這裡既然有那個老鬼的陷阱,那就說明,他的藏身之地絕對離開這裡不遠,要不然,他沒有必須把陷阱設在這裡。”
幽影讚賞地拍了拍手下的肩膀,語氣突然發厲:“怎麼不早說!是不是想看着大人我出醜?”
幾名手下的心情如墜谷底,本來以爲可以得到幽影的稱獎,沒想到反而撞上幽影的黴頭,頭上頓時冒出泉涌般的冷汗。
“大人,我們···怎麼敢。要不是大人,我們早就喪生在陷阱之中了,全都是因爲大人的存在,我們才得以苟活下來。”
手下的一番馬屁還算湊合,幽影也只是藉此敲打一下他們,銳利的目光掃過他們眼中的畏縮,心頭感到非常滿意。
“派幾個人搜索一下週邊,別給我漏過任何地方。”
“遵命,大人。”
這次幽影謹慎許多,就算這幾人手下又落入陷阱,也至於輪到讓別人救援。
當幾道猶如閃電般的身影竄入不遠處的竹林,沒過多久,幽影就得到了好消息,他們發現了楚齊藏身的地方,那裡或許就是他的實驗基地。
此時,楚齊卻在進行着實驗的最後一步,將白解的意識重新喚回,儘管已經知道有羣不速之客正往這裡趕來,但他無法分神顧忌那些傢伙,只要實驗徹底完成,所有的敵人將不足爲懼。
“這裡就是老傢伙的實驗基地?”
“大人,要是找到了老傢伙的秘密技術,尊上一定會重獎大人。”
“這還用你說?要不是這秘密技術,我們何必吃上那多麼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