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那個‘女’人把車票遞給檢票員,打過孔之後,她通過檢票口,從那個領導身邊走過,還刻意撞了他一下。領導一聲不吭,雖然臉上的表情就像吃了一隻死蒼蠅一樣,但好歹沒發作,裝作什麼事都沒有。一直到那個‘女’人從樓梯那邊下去,他才吐出一口氣,罵出一句粗口。
唉,各人都有各人的難處啊……
夜永咲回頭看了一眼,才發現看熱鬧的人們都‘走’光了,那個目光無神的少年也先他一步下了樓梯,只剩他一個人站在這裡了。那個年輕的領導也恰好擡起頭來,兩人對上目光,不約而同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那領導對夜永咲點了點頭,禮貌地說道,“讓您看笑話了。”
他不過三十多歲,也沒比夜永咲大多少。看他這副疲累的樣子,夜永咲不禁感嘆地搖搖頭,說道:
“您也很辛苦啊……遇上這樣的事兒……”
“誰說不是?”那領導苦笑一聲,“要說起來,我纔是最冤枉的!十多年前,那個‘女’人把孩子丟了的時候,我纔剛從大學畢業呢!誰知道當時沒事兒,等到過去十年,這事兒攤到我身上了!她要追究責任,那倒是沒我的責任。可是她過來鬧事兒,我總得管管吧?一來二去的,倒變成我得罪她了,你說這算是什麼事兒啊!”
“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夜永咲疑‘惑’地問道,“她的孩子是怎麼沒的?”
“這誰知道?我也是聽人說的。”那領導答道,“說是十多年前,那個‘女’人抱着孩子上火車,誰知道絆了一腳,那孩子當時就從她懷裡摔出去,從縫隙滾到站臺下面去了,正滾到鐵軌上面。那個‘女’人光着急想把孩子‘弄’出來,但是火車和站臺之間的縫兒就那麼大,她一個人哪下得去?等到有人想起來幫她通知一下列車長,那就晚了,火車已經發動了。”
夜永咲眉‘毛’一挑,不由得嘆了口氣。他想得到當時那個‘女’人的樣子,她必是親眼看到車輪從自己的孩子身上碾過。嬰兒從站臺上滾下去,一定摔得哇哇大哭,而隨着車輪的滾動,哭聲戛然而止,等到火車過去之後,原地還會剩下什麼?那樣的場面,夜永咲想想都覺得犯怵。
“那也真慘……”夜永咲“嘖”了一聲。
領導也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說道:“誰說不是呢?確實夠慘的。可是她再慘,這又不是我的錯,總不能怪到我的頭上吧?你看她現在天天跑到站臺上來鬧事,甭管我管不管,那都得讓人看笑話。管了,有人拍下來傳到網上,說我粗暴對待‘婦’‘女’;不管吧,她在站臺上撒潑,那上頭可不得追究我的責任?”
“最近她經常過來嗎?”夜永咲問道。
領導撇了撇嘴,說道:“她大概是覺得,現在她的情況被人重視了,所以她得借點勢,讓人人都知道她有多慘,製造輿論效應唄。每回她都買張便宜的車票,我們也不能攔着她,但是她買了票也不上車,就在站臺上大哭,要麼就撒潑罵街。誒,不過這一次——”
“嗯?”夜永咲眨了眨眼睛,“這一次怎麼了?”
“唔……”那領導想了想,有些爲難地說道,“這一次……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打算故技重施了。因爲她這一次買的票很貴,四百多塊錢呢,是從程都直達終點站上海的。我聽說當年她就是要坐這輛車回家探親,她孩子也就是死在這列車下面的……我覺得,說不定,她打算在車上鬧事,這也有可能。我得通知一下乘務員,讓他們注意着點兒。”
“啥?!”
夜永咲悚然一驚。
他現在要乘坐的這輛火車,就是當年碾死那個孩子的罪魁禍首?!
雖然明知道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幾年,況且當年的事情也和自己一丁點兒關係都沒有,但是一想到自己要乘坐一輛碾死過人的火車,夜永咲就感覺一陣不舒服。只是——
“哎,咱也別光說話了。火車快要開了,您趕緊點兒上車去吧!”
那位領導拍拍夜永咲的肩膀,接着就從他的身邊走開了。夜永咲只得聳了聳肩。對方說得對,火車馬上就要開了,就算自己心裡不舒服,他既然已經決定要去,就必須乘上這輛火車。反正……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事情。
是的。夜永咲定了定神,順着樓梯向下面的站臺走去。自從黃璃走後,他已經有整整一年多沒有再碰到什麼靈異事件了。應該也不會那麼巧,偏偏在他出發去找黃璃之前再碰上一回。如果真的碰上了,這一次,他沒有黃璃的保護,肯定就不會有以前那麼好運了。
管它的呢,不用杞人憂天!
夜永咲並不知道,那個年輕的領導在目送着夜永咲走下樓梯之後,目光一跳,看向了某個車廂的‘門’口。就在這時,他的目光微微一凝,好像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一樣。他稍稍一歪頭,而後自言自語着:
“哎?奇怪……那個人,我是不是之前見過?”
但沒有等他多想,幾秒鐘後,那人便已經走進了車廂之中。領導搖了搖頭,自顧自走開了。
怎麼這麼巧?她也是這個車廂的!
夜永咲買的票是第4號車廂,硬臥票。每一格有六張‘牀’鋪,他的位置是7號‘牀’中鋪。下面的兩個鋪位是之前那兩個拍照的‘女’生,上面則是兩個大漢,應該是走在那個懷抱孩子的‘婦’‘女’後面的男人——剛纔還被夜永咲以爲是“盜竊團伙”。而在相對的8號‘牀’的中鋪,則就是那個抱着孩子的‘女’人。
夜永咲的目光看過去的同時,那個‘女’人剛剛把孩子放在‘牀’鋪上。嬰兒被媽媽逗‘弄’着,發出咯咯的笑聲。‘女’人轉過頭來,剛好和夜永咲的視線‘交’匯。夜永咲這才發現自己‘弄’錯了,這個‘女’人明顯很年輕,長得也和之前那個鬧事的‘婦’‘女’完全不同,只是穿的衣服有些相似,外加她也抱着孩子,因此夜永咲纔會搞錯。
而就在這時,一個稍微有點兒熟悉的聲音卻從旁邊的格子裡傳了過來:
“……我也不爲別的,我就是要討個說法!他們把我的孩子‘弄’沒了,總得有個人要出來負責!”
他探頭往旁邊一看。果不其然,那個‘婦’‘女’坐在一邊的靠窗椅上,懷裡抱着一個襁褓,正在口沫橫飛地講述着什麼。而那個目光呆滯的少年則坐在她的對面,臉上的表情呆呆愣愣的,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她講話。這個格子裡還有兩個滿臉橫‘肉’的人,同樣是那個“盜竊團伙”的一員。另有一個看上去冷冷冰冰不愛說話的男人,以及坐在下鋪玩手機的‘女’孩,捱得很近,兩人看上去像是一對情侶。
“換票,先生。”
一個娃娃臉的乘務員姑娘對夜永咲說道。他答應一聲,從兜裡取出火車票,換成了一張標着鋪位的硬質卡片。小姑娘還小心地提醒他道:“請您注意一下,4號車廂這一邊的車‘門’出了一點故障,鎖不上了。當然它關閉得很嚴,只要不隨便碰它就好。”
夜永咲點了點頭。到車‘門’那邊去的人無非都是想要吸菸的人,因爲在車廂裡面是不允許吸菸的,只有車‘門’那裡設了小小的吸菸處,而夜永咲二十年來從來都沒有碰過香菸,自然是不會隨便到那邊去。
幾分鐘後,隨着轟隆隆的響動,列車在夜‘色’的包裹之下,緩緩地駛出了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