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風彥離去已有好幾日了,時至今日,卻未傳來半點消息。這麼風平浪靜地過了幾日。整個天宮仿若也沉寂下來。
這幾日碧雲隔三差五便朝真與仙君暫居的府邸跑,是以,我每日大半時候都膽顫心驚地縮在一個屋子裡。日子委實過得忒窩囊。早晨聽真與仙君說,王母攜着碧雲踩了朵彤雲去西天拜訪某個佛祖去了。適逢天氣不錯真與仙君心情頗好拿了茶具茶葉仙露要外出曬太陽,我想了想,便央着一起溜出來了。
陽光照拂在身上暖洋洋的,空氣裡也盡是蓮葉淡淡的清香,滿池的蓮葉青碧如虹,然腦子裡裝了事,這會總覺鬱結得很,陰沉沉的似能擰出水來。這種茫然的空等着,心裡七上八下沒有着落的感覺實讓人着惱。
我往不遠處瞄了瞄。真與仙君早已變了桌凳,這時正專心致志地煮茶。爐火不大,火焰伸出橙紅的舌輕舔壺底,小巧別緻的紫砂茶壺咕嘟咕嘟輕響,壺嘴上冒着陣陣白霧。真與仙君一手支顎,一手捏着根迦邏枝有一下沒一下挑撥火苗,白霧後的美貌霎時染了幾分朦朧,出塵而又飄渺。
小風一吹,帶來微微寒意,青碧的蓮葉隨風搖曳,如碧浪般綿綿不息。我隨手撥了撥魚竿,昴日星君那日頭已放得有些遠了,身旁的小木桶裡還是隻有一泓清露。看來那等願者上鉤的事果真是神話裡纔會出現的事情。
老妖怪的出場方式永遠是風風火火的。
他自開滿雲錦的小徑那頭瞧見我,遠遠的便開始興奮無比地衝我一邊吆喝一邊揮手了。
恰巧路過的兩個小仙婢探頭探腦往這邊瞧來。
我雖知曉她二人瞧來不一定是因老妖怪口中那一聲賽一聲奔放的“丫頭”,許是因着一旁閒閒淡淡自有一番天地的真與仙君,亦不免抹了抹汗低調地垂了頭。這風口浪尖,還是小心爲妙。
擡頭時,老妖怪已奔到了我跟前。
“嘖嘖,釣魚呢你這丫頭。”見我豎着食指示意他安靜,圓圓的雙眸立時瞪着我,頓了頓,嗤笑道:“就你這……也能釣到魚兒?這瑤池裡的魚兒可精着呢。”
我衝他擺了擺手,“這釣金龜呢,莫給我嚇跑了。”
“金龜?”他噎了一噎,百轉千
回地拋了個白眼過來,嗓門倒刻意壓低了許多,又道:“小沒良心的,可有想老頭子我啊?”
“自然。”我瞄了眼那如意袋。
見我點頭,老妖怪瞬時便樂呵呵的地咧嘴笑了笑,白花花的鬍子微微顫動,他伸手在我發頂上拍了拍,手便熟門熟路往腰間的如意袋尋去。
魚竿微微動了動。我也不擾他,一面收釣一面瞧地上那鼓鼓囊囊的如意袋。
“咦?”老妖怪手下不停,卻驀然疑惑出聲。
我順着他的目光瞧去,只見真與仙君正緩緩朝那配套的紫砂茶碗裡倒茶,很隨意很平常啊,“怎麼了?”
老妖怪雙眼不離真與仙君,吶吶問道:“他是誰?”
我暗自對他嘲笑一番。枉他自詡天宮第一八,每每衝在八卦第一線,竟還有他不曉得的事情?
心底這般作想,含了塊芙蓉糕,卻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他:“真與仙君啊。”嗯,芙蓉糕還是那個熟悉的味道,滿足地眯了眯眼,“蓬萊仙山的真與仙君,你不曉得麼?”
他垂眸的模樣當真很好看。
老妖怪“哦”。嘰嘰喳喳的嘴難得安靜下來。
我挑眉一看,只見他皺紋橫生的老臉上有幾分狐疑,雙眼中也泛着陣陣莫測光華。又瞧了瞧真與仙君,他恰擡頭朝這邊瞧來,杏眸微閃,頓了頓,“過來喝茶罷。”又淡漠地加了句:“那位仙長也一道罷。”
聞言,老妖怪遲疑了一陣。道謝。與我一道行了過去。
桌旁。各懷鬼胎的兩人執着半盞茶水也不言語,一個溫溫吞吞細細品鑑,一個瞪眼牛飲。瞄瞄這個,瞅瞅那個,只覺氣氛着實透着不平常的詭異。
我翻了翻腦中記憶。如若沒記錯的話,這二人還是第一次相見罷?方纔老妖怪不還問真與的名諱麼?
老妖怪性子素來跳脫,一大把年紀還跟個老頑童似的。是以未過許久便耐不住了,咳了咳道:“老頭子心裡藏不住事兒,也不喜拐彎抹角那一套。便這麼說罷,”他瞅了瞅真與仙君,“聽這丫頭說,你是蓬萊仙山上來的?”
真與仙君面色無波,“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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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妖怪拱了拱鼻子,“你可知那輕雲洞?”
真與仙君垂着眸子,眸色掩在眼睫似羽扇下,頓了頓,“知曉。”
簡短的回答讓老妖怪頗爲不滿。又翹了翹鬍子,莫名其妙瞧我一眼,繼續問:“你可認識那蓬萊仙翁?”
真與仙君擡了擡眼皮,輕輕擱下紫砂茶碗,也瞧我一眼,脣角微挑,勾出一抹深意,道:“正是家父。”
老妖怪又“哦”。白色的雙眉挑了挑,眸中閃過一抹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表情。
真與仙君難得又笑了笑。
我對打啞謎素來沒興致,遂索性撇下兩人繼續回去釣金龜曬太陽去。回身一瞧,先前氣氛詭異的兩人竟如忘年知己般興致勃勃交談起來。
我爲那日光曬得暈淘淘的,不多時便趴在膝蓋上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是滿天星宿。原是回了真與仙君暫居的府邸。此番正擱檐下一根廊柱靠着。
真與仙君一腿平着,一腿屈膝隨意支着手臂,他手裡捏了個梨似的小酒瓶,有一口沒一口喝着。院子裡已掌了無數明晃晃的燈盞,明明滅滅的燈光將他清雅美貌襯得越發虛實不定。
我揉一揉眼,暢快地伸了個懶腰。
真與仙君轉過頭,杏眼微闔。眸中光華點點,他面上已飄出淡淡的紅,語氣從容又清冷。“醒了。”他說。
不是疑問,也不是驚訝。十分平淡的陳述事實的語氣。卻很讓人心安,讓我生出想要依靠的念頭。很奇怪的感覺。不若夫妻間的如膠似漆,竟似……親人般,且處得越久,這種感覺也越深了。
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口齒不清地問他,“老妖怪呢?走了麼?”
真與仙君眸中露出些許訝異,未幾,明白地點了點頭。
酒香淡淡的。涼涼的。神思尚有幾分混沌。這份安詳卻讓我生出拉着他一道瞎扯的興致,“他還會來麼?多久纔來?”
“很快。”他垂首,纖長合度的指輕撫酒瓶瓶頸。
“明日會來麼?”將頭湊過去瞧他。
“嗯。”
捲曲的眼睫眨了眨,他亦瞧着我。
“……”
第二日老妖怪果真來了。與此同時,還帶來一則讓我始料未及的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