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坦白
盛夏目無焦距、漫無目的順腳往前晃當，沒多大會兒，陰沉沉的天空飄起了雪花，幾片雪花落到盛夏臉上，化成極小的一粒粒水珠。
盛夏站住，仰頭看着漫天自由自在飄蕩而下的雪花，沒有風，雪花飄的舒展而輕盈。
街上的行人加快了腳步，盛夏雙手插進大衣口袋，接着慢慢悠悠往前晃當。
直到擡頭看到在漫天雪花中，幾乎看不到頂的環貿大廈，盛夏才恍然發覺，她竟然信步走到了環貿樓下。
盛夏呆站在行人稀疏的街邊，仰着頭，呆呆看着飛舞的雪花中的環貿大廈，好半天才垂下頭，沿着街邊信步往前。
剛走沒幾步，一隻手掌面向她，彷彿要把她推開擋住。
盛夏擡頭，呆看着穿着件黑色呢大衣，冷着臉看着她的衛桓，一時竟然沒能反應過來。
衛桓往後退了兩步，擡起的手縮回去，插進大衣口袋，人在動，衛桓的目光卻一直定定看着盛夏，沒有半絲移動。
盛夏直直呆呆的看着神情冷峻的衛桓，一股濃烈的委屈，混雜着無數說不清的情緒，猛衝而上，直衝的盛夏淚水橫流，衝着衛桓撲過去。
衛桓簡直是驚恐的看着衝着他撲上來的盛夏，下意識的伸出胳膊，在盛夏撲到懷裡前一瞬，突然醒悟過來，胳膊往下揚，整個人瞬間消失在了虛空中。
“你覺得呢？”衛桓掃了一心一眼。
一心呆了片刻，開始不停的眨眼，一連眨了不知道多少下，總算說出話了，“李林說是。”
衛桓沉着臉，沒說話。
盛夏撲了個空，撲倒在雪水淋漓的街道上，兩隻手和下巴直直砸在冷硬的路面上，盛夏卻沒覺出手和臉上的疼痛，她只覺得一顆心象是裂開了一樣。
衛桓彷彿沒聽到，一心不敢再問，再次看了眼窗外，往裡飄了些，小心的看着衛桓。一定是出什麼大事了。
衛桓眯眼看着他，片刻，往後靠在沙發背上，“很久以前，我就開始準備阿葉渡劫的事，修真和妖道兩界會趁機發難，我想到了，可他們竟邀來了幾位魔王，我沒想到。”
“從前，你是出了名的詭計多端，他是出了名的智計無雙。”一心團在邊櫃上，悶聲道。
“我一直不贊成阿葉跟你在一起，是因爲阿葉跟你在一起，早晚生機不保，現在，至少現在，我和你一樣，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阿葉，護她平安，甚至，我比你更盼着她平安無事，至少這會兒，你我應該坦誠相對。”李林聽出衛桓那一聲嗯裡的似是而非，冷臉道。
後面的話，衛桓沒說下去。李林已經明白了，苦笑連連，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聽說誰法力高深，就去把人家打扒下，聽說哪門哪派哪家實力強橫不能惹，就要闖進去大肆打殺，末了再把人家門臉砸個粉碎，或是聽說哪家的陣法牢不可破，就去破一破……
衛桓卻好象沒感覺到他撞到了一心銅鈴，瞬移到窗前，直直的看着還撲倒在街道上的盛夏，看着她慢慢爬起來，低頭看着自己渾身的雪水，看着她慢慢轉過身，一步一步，挪出了他的視線。
“你不是說，不是？”一心眨了半天眼，總算憋出了一句。
衛桓一頭紮在他那個頂樓套間的門廳裡，頭撞在掛在門廳的一心銅鈴上，直撞的一心瞬間散成無數小煙粒，擴大成一個隱隱約約的一心模樣，驚恐的看着驚恐的衛桓。
見衛桓象沒聽見一樣，一心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這兒就他和他，看樣子剛纔發生的事兒極大。
在偶爾一個兩個路過的行人驚奇的目光中，盛夏慢慢爬起來，低頭看着雪水淋漓的前半面，路面很乾淨，可她看起來，還是狼狽極了。
“魔界和修真妖界都不一樣，他們的功力能力源於血統，能力越差，生育力就越強大，和人界一樣，長年混戰，我做過魔將。”說不清爲什麼，衛桓多解釋了好幾句，“照魔界的觀念，這是兩國交兵的事，所以我沒想到那幾位魔王竟然冒着絕大風險越界助拳。”
“你們無諾山內門弟子在山門內都有命燈，阿葉也有吧？你應該比我清楚，阿葉好好兒的，只是我們沒能找到她而已。”衛桓迎着李林的目光。
“你出來，我有話問你。”衛桓突兀的出現在李林身邊，交待了句，又不見了。
一心已經小心翼翼的聚成小小的一個，想靠的近一點，又膽怯不敢的看着由驚恐而失魂落魄的衛桓，好象出什麼事了。
“送阿葉到這裡，是最後一步安排，照原本的計劃，阿葉進入人界時，法陣啓動，她的記憶被封，也會幻化出另一幅模樣，可她被拋出時，將身上所有法寶全數拋向我。”
“她身邊那兩隻妖，是怎麼回事？”衛桓沉默片刻問道。
“你說小夏不是阿葉，你給她解過封印？你殺沃克就是爲了掩飾解封印觸動的天道？”李林反應極快。
“嗯，我在魔界遊蕩過數千年。”
李林哼了一聲，沒接衛桓這句話。
衛桓點頭。
就在一心覺得自己剛纔肯定是幻聽了的時候，衛桓又開口了。這一回，一心一聽就明白了，李林那天來說盛夏很象他師妹阿葉的時候，他就在銅鈴裡聽着呢。
“你給我提鞋都不配。”衛桓再次打斷了一心的幽怨，“說的就是你活着的時候。”
一心縮成一團，一聲沒敢吭。
一心迅速飄到窗戶旁，仔細往下看着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的街道，再慢慢旋過來，看着沙發裡一幅頹唐倉皇模樣的衛桓。
“你只是把她的魂魄送到了這裡？”李林這句疑問裡，肯定遠多於疑問。
李林一個怔神，直視着衛桓，衛桓緊盯着他，不等他說話，往後靠進沙發裡，一臉譏笑道：“看來是早就知道了，你見我頭一面，就想到了吧？”
李林找了個藉口出來，越過臺階下的衛桓，徑直往前，“到我屋裡說話。”
進了小樓，李林坐到沙發裡，看着陰沉着臉的衛桓，“說吧，什麼事？”
“怎麼突然過來說這些話？”李林轉了話題。
“那位阿葉姑娘，當然見過，見過她的人多。”一心更加小心的接了一句。
“有魔王？”李林坐直了。
“李林說，她和阿葉極似。”
“我問你。”
“你見過阿葉嗎？”良久，衛桓突然問道。
“她脾氣性格都極似，我和你說過，是不是，我不知道，這兩千多年裡，象小夏這樣的，我遇到了四五次，有兩個不光脾氣性格，就連長相，也有六七八想像，我一直守到她們肉身衰死，和諸多人一樣，人魂歸入輪迴。”李林答的明瞭而詳細。
“你知道我是誰了？”衛桓坐到李林對面，直截了當問道。
“我這樣的，沒人敢傾心，你……”
一心被他問怔了，呆了片刻，瞄着他，小心的問道：“哪個阿葉？你，那個？”
隔天就是春節了，有一份正常人類身份，以及一個大家庭的李林正陪在祖父身邊，和從世界各地趕回來過年的諸堂伯堂叔堂嬸堂兄弟姐妹歡聚一堂。
衛桓低頭看着杯子裡的酒，片刻，放下杯子，轉身不見了。
李林看了圈毫無覺察的滿屋的人，他還知道隱身，倒比從前知禮了一點點。
“這就是我爲什麼不贊成阿葉跟你在一起，你……”李林別開目光，他不想看他了。
“我？”一心散開又聚攏，聲調幽幽，“我希望不是，我活了幾千年……”一心話沒說完，就被衛桓一巴掌打散了。
“阿葉還在嗎？”李林眯眼看着衛桓。
“我不知道，人界妖自成體系，彼此之間極其衛護，我能打聽到的，跟你打聽到的，不會有什麼分別，至於人的那一面，一切正常是不是？”李林頓了頓，“照你說的，阿葉被扔進人界時，多半已經肉體粉碎，魂魄飄搖，又全無依仗，也許，她這會兒還在某個角落毫無知覺的沉睡。”
“她是阿葉？”衛桓一句話問出來，下意識的屏氣看着李林。
衛桓垂下眼皮，他沒想到羽竟然沒聽他的話，在離開他之後，先衝向那兩個意料之外的魔王……
“出什麼事了？”一心猶豫了好半天，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嗯。”衛桓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
盛夏已經消失在視線之外，衛桓呆呆站了一會兒，挪到酒櫃旁，隨手摸了瓶酒，倒了杯，仰頭喝了，又倒了一杯，一連喝了四五杯，才一隻手抓着酒瓶，一隻手捏着杯子，跌坐進沙發裡。
“你覺得，李林真以爲我是你？”沉默良久，衛桓再次問道。
盛夏低着頭，轉個身，一步一步往回走。
“不知道，象以往每一次那樣，我覺得是，我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可能。”李林直視着衛桓。
李林的那幢小樓離的有一點距離，衛桓跟在李林後面，李林不緊不慢，他也不緊不慢。
“她是阿葉？”衛桓沒答李林的話，只盯着李林又問了一遍。
“你說你是一心的時候，纔想到的。”李林承認的極其乾脆，他不知道他怎麼想到的，不過他既然想到了，那就瞞不住了，乾脆直接坦誠相待，是最好的辦法。
“你打算把她帶回無諾山，如果能帶回無諾山，是不是就有辦法確定她是不是阿葉？”衛桓避開了李林後半截極其明顯的指責。
“沒有，不過是看看能不能讓她想起什麼，小夏魂魄健全，你會封印她的記憶，我想到了，也許出了什麼意外，無諾山她長大的地方，如果她是阿葉，無諾山應該能讓她想起些什麼。”
衛桓有幾分出神的呆了片刻，嗯了一聲，站起來，“沒有阿葉，我生不如死，沒有我，阿葉也是如此。我走了。”
李林看着衛桓消失的地方，好一會兒才移開目光，低低嘆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