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蠱毒1

恍惚間,好像有人拉着自己上了馬車。車裡佈置得很華麗,鋪着舒適的皮毛,柔軟順滑。這是楚鬱的習慣。他的馬車,總是精緻巧妙,溫暖舒適。相思依着往常,尋了個好的位置靠着,鼻間仔細嗅了嗅,竟沒有熟悉的味道。怎麼回事?那馨香怎麼不見了呢?哦,她知道了,這幾天他都沒有洗澡,估計是身上臭了呢!

背後,有冰涼略硬的東西伸了過來,將她牢牢地環住。是楚鬱又抱她了嗎?他怎麼瘦了,手臂的骨頭這麼硬。相思不適地動了動身子,老實地窩在那有些陌生的懷抱裡,閉上眼睛。她累了,不明白爲什麼會感覺這麼累,可是真的累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記憶中時而清醒,知道自己還在車裡。時而混沌,白天黑夜不分。偶爾,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往嘴裡灌一些苦澀的湯水。她討厭這些東西,所以都吐了出來。楚鬱真小氣,蜜餞都不給吃。有的時候,覺得很難受,渾身痛癢,心口更像是爬了千萬條蟲子。一到這個時候,她就本能地想要吐出一些腥甜的東西,然後頭就昏昏沉沉的,一直睡,一直睡。

冰涼的液體滑入口中。模糊不清的意識,品了品,有種甘甜味道,很好喝。可爲什麼只有兩口?不行,她還要,還要更多!

陡然睜開眼,刺目的亮光讓她又忍不住閉上。好不容易適應了這強烈的光線,在看清楚周圍的事物後再一次訝然。

偌大的房間,雕樑畫棟,金碧輝煌。屋子四角擎着四根華麗的雕琢精美的金柱,每一根柱子上放着一顆夜明珠。這滿室的光亮全都來自那四顆夜明珠,耀眼明亮如同白晝。

屋子裡靜得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顯然,這裡一個人都沒有。可這般華麗的臥室,肯定非一般的地方所有。

“有人嗎?有人在嗎?”

相思動了動身子,並沒有預想中的受到任何的約束。只是痠軟的身子幾乎沒有任何的力氣,胸口也似壓了千斤重的巨石,讓她呼吸有些沉重。

珠簾輕響,有細微的腳步快速買了進來。一頭戴小氈帽,長髮結辯,穿着鵝黃衣衫的女子端着托盤呈到相思跟前:“夫人,要喝水嗎?”

夫人?相思對這個稱呼有些莫名,但眼下似乎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小姐,麻煩你扶我起來好嗎?我沒有力氣,動不了。”

聽相思這樣說,那黃衫女子顯出幾分慌亂,將托盤往旁邊桌子上一放,回頭衝外面嘰裡咕嚕一陣,便小心地將相思扶了起來,在後面放上靠枕,這才把茶水端過來送到相思跟前。

不見水沒覺得,這一喝才發覺真的是渴了。咕咚兩口喝完,相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小姐,再給我一杯好嗎?”

黃衫女子低着頭:“夫人,奴婢叫珍珠。祭祀大人說了,夫人醒後定會覺得口渴,讓奴婢備着茶水伺候。奴婢這就去給夫人端來。”

珍珠轉身出去,這次直接拎過來一壺。相思覺得好笑,可喝了幾杯之後就笑不出來了。自己這個樣子跟幾輩子沒喝過水似的,眼看一壺就要完了,才感覺舒服了些。

水分補足了,身體也舒坦了不少。相思看着立在一旁的珍珠,問道:“你剛纔提到祭祀大人,請問,你口中的祭祀大人是誰啊,是他救了我嗎?”

“祭祀大人是您的夫君啊!奴婢不敢擅呼祭祀大人的名諱,夫人應該是知道的吧。夫人跟隨祭祀大人在戰場上受了傷,祭祀大人便帶夫人回來了。”

祭祀大人?夫人?戰場?

“你說的,是舒逸仁?”心一沉,那種無力感又襲了上來。先前的一重重疑問,一幕幕血霧又出現在眼前,讓好不容易復甦的身體又軟了下來,徹骨冰涼,“他人呢,在哪兒?”

見相思神情不對,珍珠有些惶然:“祭祀大人在跟國王議事。祭祀大人吩咐了,夫人一醒就要通知他,奴婢已經派人去了。夫人稍等片刻,祭祀大人馬上就來。”

珍珠話音剛落,就有輕微“咚咚”聲傳來,珠簾一晃,舒逸仁拄着根金色蛇頭柺杖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一青衫女子,也端着一個托盤,在相思跟前擺了案幾,將清粥小菜一一擺上。

舒逸仁在一邊坐下,夾了小菜放到碟子裡:“餓了幾天了,吃點東西吧。”

原來,一切都不是夢。原來,她真的被舒逸仁帶回來了。

相思默默地吃着粥,什麼味道也品不出。之前的紛亂漸漸平復,她需要理一理,好好地想一下,想想接下來要怎麼做:“我昏迷了多久了,這裡是哪兒,我到底怎麼了?”

“你一下問這麼多,讓我回答哪個呢?”舒逸仁輕輕笑着,難得一見的溫柔,“這裡是突厥王宮,你睡了五天五夜,是我把你帶回來的。”

“什麼?五天五夜!怎麼會這樣!”相思驚然,這恍惚一瞬,竟然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那楚鬱,楚鬱他們怎麼樣了?

舒逸仁淡淡地笑着,那種與之前的邪佞完全相反的淡漠讓相思心底發涼,明明看起來似乎很溫柔的人,卻讓她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瞧着相思驚懼的眼神,舒逸仁握拳至脣邊,輕輕咳了兩聲:“你知道,什麼是*嗎?我想,楚鬱和淺清應該都沒有告訴過你關於*的事情。其實*,亦如它的名字,是跟情有關。中了*的人,是不能夠動感情的。一旦動了感情,沉睡中的蠱蟲就會甦醒,興奮,極力在身體裡遊動。輕者,身上皮肉麻癢微痛。重者,胸口沉悶呼吸不暢,直至咯血。”

目光一轉,清冷的眸中多了些陰狠之色:“我不知道你跟楚鬱之間到底有了什麼嫌隙,但可以看出,你很傷心。加上楚鬱身陷囹圄,你怕是憎恨中又有着擔憂,這才引發了蠱蟲甦醒。我到看不出,你還真對他動了感情。”

*!是*!難怪一直以來她雖然沒有任何的不適,楚鬱和淺清卻極力爲她尋找解藥。原來這*所毒的不是人,而是感情。只要有這個東西在,她和楚鬱就永遠都不可能真正地在一起。念及此,相信心中對舒逸仁的恨又添了幾重:“在我身體裡養個蟲子,對你有什麼好處,僅僅是好玩嗎?你就不怕我死了,沒有血給你治病?”

“就是因爲如此,我纔要在咱們倆的身體裡養蟲子。”舒逸仁似乎覺得相思形容蠱蟲的方式很有趣,說話間不覺揚起了脣角:“我送你的*,除了可以抑制你動情,還可以給我續命。*是一對的,母蠱在我的身體裡,只要我不死,你便沒事。可若我死了,母蠱也會跟着我一起死,到時你也活不了。”

眸中光彩大聲,舒逸仁臉上閃着得意之色:“有了這個緣由,你覺得楚鬱和淺清,還會輕易讓我死嗎?”

“你真卑鄙!”怒極反笑,相思罵着舒逸仁,竟是生不起氣來了,“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沒關係。只要你在我的身邊就好。從今天起,無論我到哪兒都會把你帶着,寸步不離。”舒逸仁拄着柺杖慢慢站起,他的腿傷了之後,連帶着背也有些佝僂。除了那張清俊的臉,怎麼看,都是一副奸佞小人之態:“慕容山莊已經被蕭霖楓拿下。你,已經沒有地方去了。”

相思一震,舒逸仁卻已經大笑着走了出去。

慕容山莊,她名義上的家,竟然也沒有了。蕭霖楓,果然是蕭霖楓,他跟穆紫嫣串通一氣,到底要做什麼?慕容梟的失蹤,怕也是跟他們有關。不知她那個還未曾謀面的父親,如今是否還活着。

舒逸仁似乎很忙,大部分時間都不會出現在相思跟前。相思也樂得清靜,好吃好喝地享受着,儘可能地讓自己開心快樂。可每每靜下來的時候,還是不可抑制地想起那晚山頭上發生的事情。

一晃日子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聽珍珠說,突厥已經將大部分閒散部落都收服了,領土擴張了不少。國王陛下很是開心,經常拉着舒逸仁歡宴。

相思託着腮,吃着新鮮的馬奶葡萄,眉頭卻緊緊地皺着。珍珠在一旁伺候,見她一副苦惱的樣子,忍不住問:“夫人,你到底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去請祭司大人過來?”

相思嘆口氣,搖了搖頭:“沒有,只是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做。”

“什麼事啊?夫人若是悶在心裡不舒服,不如說出來給珍珠聽聽?”這些日子以來,珍珠跟着相思也漸漸混熟了,瞭解了相思的脾氣,知道她幾乎沒什麼架子,對她很是喜歡。兩個人經常處在一起聊天,說些自己認爲新奇的事兒。

相思瞥了珍珠一眼,嘆道:“這事跟你說了也沒用,你又不懂治理國家,說了徒增煩惱。你不過是個小姑娘,我怎麼能嚇唬你。”

“到底是什麼事情啊,很嚴重嗎?”珍珠抿脣想了想,忽而一笑:“夫人一定又在逗弄珍珠了。上次夫人騙珍珠喝酒,害我大醉,差點被祭司大人責罰。”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爲你們突厥擔心啊!”相思一邊往嘴裡塞葡萄,一邊沾了葡萄酒在桌子上畫叉叉:“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意志,想要一下子磨滅根本不可能,還會起到反作用。突厥現在是暫時將他們拿下了,但眼下就要迎來寒冬,若是不能很好的安撫,那些新收容的部落必定起反。搞不好,他們表面上迎合背地裡去聯合北辰或是南昭,那你們突厥不就慘了。”

“啊?真,真的是這樣嗎,那怎麼辦啊?”就算是個侍女,但牽扯到自己的國家,珍珠還是慌了:“夫人,你快去,快去告訴祭司大人,告訴國王陛下啊!祭司大人還打算跟陛下商量攻打南昭的事兒呢!”

“哎呀!糟了!如果真的要攻打南昭的話,大軍必定要經過平原,到時他們造反,從中間切斷大軍,北辰在跟着趁火打劫,那突厥就完蛋了!”相思重重一嘆,惋惜悲痛之色溢於言表。

珍珠瞪大了眼睛,手緊緊地攥着袖口,突然端起酒壺道:“夫人,酒沒有了,我再去爲您取些回來。”

不等相思答應,珍珠就蹭一下跑沒了影兒。相思吐着葡萄皮,搖搖頭:“真是沉不住氣。”

可緊接着,珍珠卻又退了回來。聽到腳步聲,相思擡眼看到珍珠一步步倒着走,不禁奇道:“珍珠,你這是在幹嘛,去拿個酒還要練習倒步啊,你又不是……”

轉珠簾,一隻蒼白的手正抓在珍珠的脖子上。也終於看清楚,珍珠不是自己倒回來的,而是被人逼退的。那蒼白的手骨節分明,瘦弱地似乎沒有力氣,可偏偏,又能夠讓珍珠的臉色漸漸發紫,雙腳也慢慢脫離平地,懸到了半空。

“舒逸仁,你夠了,不要再傷害無辜了!”相思豁地站起,搶到舒逸仁跟前,企圖從他手上救下珍珠。

“你再往前半步,我就掐斷她的脖子!”舒逸仁獰笑看着相思,雙眼微微充血,“想要阻止我攻打南昭嗎?看來,你還是想要幫他!你放心好了,我是不會讓你如願的。”

“你錯了,我這是在幫你!當天下被你攪亂的時候,也就是你的死期。你那麼怕死,難道不在乎嗎?”

舒逸仁手腕微動,“咯嘣”一聲,清脆的骨碎聲讓相思一寒。舒逸仁一甩袖,將已經斷氣的珍珠扔到一邊,側首含笑:“爲我?爲了不讓我死,還是不讓你自己死?你大概忘了我說過的話了,現在的我最不怕的就是死,因爲有你在,就沒人能殺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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