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雲璟提壺斟酒，清澈透明的酒水從纖長的壺口中姿態優美地滑落。“本太子擔心你的時間不夠，如此看來是夠了。”
尉遲雲嶸來不及反抗，整個人已經不受控制地跌到地上去了，他傴僂佝僂着身子，好像奇經八脈都被人斬斷了一半去。他顫抖着嘴脣，道：“牽……機……藥。”
尉遲雲璟莞爾，道：“不過，有見識。”
顧依依蹲下身去扶他，可他一把推開顧依依。牽機藥是世上最毒的三大毒藥之一，服用之後，身體骨骼彎曲如弓，外力觸碰痛苦難言。
尉遲雲璟輕蔑地看匍匐在他腳下的尉遲雲嶸，道：“頭足相就，如牽機狀也。”
顧依依忽的跪在尉遲雲璟跟前，過去她只當她與尉遲雲嶸之間只有依附和交易，直到見他臨死之前的慘狀，她心痛得不能自抑，眼淚零落如雨，寧可自己代爲受過。她才驀然發現，這個狠心決絕的男人，一早已經與她同呼吸共命運了。“太子爺，求求您大發慈悲，給王爺一個痛快吧。不要再這麼折騰他了，他什麼都沒有了，您可憐可憐他，殺了他吧。”
尉遲雲璟垂首看了眼哭得毫無美感的顧依依，道：“這個男人還值得你可憐麼，別忘了，是他一步步算計你走到了今日，本太子是替你報了仇，一會兒他的死相會讓你終生難忘的。”
顧依依忙不迭搖頭，道：“太子恩典，不勞您報仇，我不恨王爺，一點都不恨，只求您給他一點體面，別讓他走得人鬼不分。”
尉遲雲璟感到聒噪，擡腿就是一個窩心腳，蹬出顧依依老遠撞在櫃案邊。“人鬼不分的死法就是不體面麼，你們陷害夭夭的時候，怎麼不覺得不體面？”
顧依依奄奄一息地爬起來，道：“太子爺，是我嫉妒夭夭，是我讓王爺陷害她的，您要泄憤就殺我，折磨我！”
尉遲雲嶸捂着胸口，五臟六腑抽搐移位，全身顫抖不止，四肢肌肉不受控制地移動。嘴裡發出嗚咽的悲鳴，聲嘶力竭，可尉遲雲璟照舊無動於衷。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兩隻可憐蟲，如今只要一擡腳就能踩死他們了。
顧依依快步到尉遲雲嶸旁邊，想去攙扶他，卻被他一手推開，他縮頭縮腦，脖子耿直，既而前驅往下，雙手雙足向上拱起，忽拳忽曲，或俯或仰，形狀可怖，甚爲嚇人。
他翕動僵硬的嘴脣，道：“尉遲……雲璟……你不得好……死！你以爲……你能御極……”他想作恥笑狀，但五官猶如石化了似的，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大概就是這樣痛楚絕望。
尉遲雲璟的雲頭履掂了掂尉遲雲嶸蒼白的臉頰，道：“本太子就不送你最後一程了。最後的時光，就讓你們郎情妾意廝守一陣吧。”
隔扇門打開又合上了，魚貫而入的冷風粘纏了一臉的溼氣。顧依依絕望又心疼地看着尉遲雲嶸在她面前一步步邁向死亡。她不知道何來的勇氣，直面他由翩然清俊，龍姿桀驁的年輕人變成一個面相恐怖，形如骷髏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