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九尾也曾去過幾次,倒是不用讓人帶路也能找得到地方。
見到紂王的時候,看見的是他神色如常。九尾心底鬆了一口氣,她走上前去見着紂王執筆在寫着什麼,便問:“你打算做什麼?”
九尾很少會主動詢問紂王的計劃,雖然紂王知道這就是九尾,也從九尾繼續留在王宮裡猜測出一些她對自己的不捨,但面對很少對他要做的事情表現出在意的九尾,紂王仍舊會有一種九尾會隨時離開這裡的錯覺。
此時紂王聽見九尾主動詢問,本來是因爲商容撞死在九間殿上而壓抑的心,倒是在這一瞬間變得有些許歡快,他停下筆來,道:“我打算把四鎮大諸侯誆進都城。”
四鎮大諸侯自然是指東伯侯姜桓楚、西伯侯姬昌、南伯侯鄂崇禹以及北伯侯崇侯虎,這四人鎮守成湯疆土四方,手握重權卻極少出現在都城,極爲不好掌控。若紂王想要重整天下,這四人便是不得不管的。
九尾問紂王:“你把他們誆進來又打算怎麼做?”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紂王說得高深莫測,但他去看九尾,卻沒見着她有多表現出一點好奇,好像前面的那兩句問句只是她心血來潮說出口來,並不是真的想要得到答案。
紂王寫下召四大鎮諸侯進都城的秘詔之後又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曾有過什麼動作,想來文武朝臣是鬆了一口氣,至少這一段時間“妖妃妲己”沒有在紂王耳邊說些什麼“好”話,再讓紂王將這連死好些人的朝堂攪個烏煙瘴氣。
但平靜不會是永遠,在有心人將姜梓童慘死宮中,紂王欲殺殷郊、殷洪兩兄弟未果的消息向四方傳遞出去之前,四鎮大諸侯在接到紂王讓他們秘密前來朝歌的密詔之後,因爲紂王特意造成的時間差幾乎在同時抵達了朝歌城。
紂王密詔四鎮大諸侯秘密前往朝歌,但有心人的眼線一向是無處不在,姜桓楚才一進朝歌,便有姜梓童生前的親信求見於他。姜桓楚本就對紂王突下詔令心存疑惑,此時剛到朝歌便有人求見他心思一轉便知道是出了什麼變故,他到了驛館住下便將人召進來,問:“朝歌城內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大人!您要替王后娘娘討回公道啊大人!”來人跪伏在地,擡起頭來看姜桓楚卻已經是涕淚橫流。
姜桓楚見狀心下一驚,道:“梓童怎麼了?”
“日前陛下在九間殿外遇襲,刺客被抓之後一口咬定是娘娘背後指使,陛下不信娘娘,娘娘以死相證卻仍不能申冤,大人您一定要在陛下面前爲娘娘討個公道!”
姜桓楚聞言猛然起身,沉重的實木椅子被撞得向一旁移了三分,與地面相擦發出刺耳的哀鳴。姜桓楚握拳而立,因衰老而呈現出枯瘦的手背暴起根根青筋,他穩了穩輕顫的身形,道,“梓童她……死了
?”
“大人您一定要爲娘娘申冤!”跪伏在地的人連磕三個響頭,悲痛萬分之下說着前面已經說過的話。
姜桓楚頹然坐倒在座椅上,清明的眼因着突生的淚花而顯出少有的混濁。他直覺得有什麼不對,但即使是身居高位多年,已經習慣於面對任何變故而不動聲色的他,此時面對驟然失去女兒的打擊,一時也是免不了忽略其它,只顧痛哭失聲:“我苦命的兒!”
生爲女子,便是要嫁作他人爲妻。
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個女子不得父母寵愛,是常有的事。但是姜桓楚卻是最爲疼愛姜梓童,從小到大對她可謂是有求必應。
她因爲好奇高高在上的帝王長的是什麼模樣,他便想辦法帶她進宮一睹聖顏;她見到還是太子的紂王芳心暗許,他便懇請先王點她爲正妃;他怕她在王宮中受人欺壓,便在紂王登基之後聯合衆大臣將她推上後位,將其身周宮人全都換作心腹……
姜桓楚多次告誡姜梓童遠離朝政,即使是明知她的一句枕邊風有可能爲自己或是殷郊帶來莫大的好處,他也是寧肯自己多方走動,也不讓人有機會指責姜梓童干涉朝綱,讓她的地位有一絲不穩。
但就是這樣的防備,姜桓楚等來的卻不是姜梓童在王宮中的一切安好。
“將宮中近來發生的事,都說給我聽一聽。”姜桓楚整頓容顏,看上去卻比快馬加鞭趕來朝歌城時還要疲倦。這個身居要位、手握重權的老人,到底是因着痛失愛女而一朝萎頓了心神。
跪伏在地的人聽着這話,便知姜桓楚是要爲姜梓童討個公道,當下精神一震,道:“小人一直侍奉娘娘左右,再明白不過陛下遇刺絕非娘娘指使,刺客姜環被抓之後接受審問,卻一口咬定此事是娘娘所爲,分明是有人要對娘娘不利。”
姜桓楚沉吟片刻,問到:“是誰審問的姜環?”
“是中諫大夫費仲。”當日朝堂之上無人請命審問刺客之時,是費仲站出身來,對姜梓童不利的言語也是出自他的口中,這事並不算是秘密,只要在朝臣之間稍一打聽,便能知道。
“當時費仲審問姜環,可還有他人在場?”
“回大人,只有費仲一人,”說完這話,這名親信頓了一頓,又補充到,“但當日姜環與娘娘對質,西宮宮人說他身上無半點傷痕,不像是受不了嚴刑被人指使嫁禍給娘娘。”
“那這姜環所說便是出於自己的意願,倒是不能肯定是費仲要對梓童不利……”姜桓楚心下計較一番,問到,“宮中可有人與梓童爲敵,或是對梓童心存怨恨?”
朝堂之上是朝臣間的明爭暗鬥,王宮之中便是嬪妃之間的勾心鬥角。
姜梓童身居後位,必然是會讓不少嬪妃眼紅,針對她的陰謀詭計自是不少。姜桓楚雖然處處護着姜梓童,但常年不在朝歌的他也不是真的能面面俱到。而能在王宮之中穩居後位,又是唯一爲紂王誕下子嗣的姜梓童,姜桓楚當然不會以爲她不曾做過什麼遭人記恨,乃至於被人報復的事。
親信聞言一怔,卻也很快反應過來姜桓楚心中所思,振聲道:“
‘妖妃’蘇妲己!”
親信這話說得肯定,出口時不見一點猶豫,倒是讓姜桓楚心下生疑。他是要爲姜梓童報仇,這人也的確是他當初指給姜梓童的親信之一沒錯,但姜桓楚經久不在朝歌,與這些親信的聯繫全憑書信,還真不能保證這人沒有被人收買,煽動要爲愛女報仇的自己與他人對上,讓收買之人來個漁翁得利。
雖然心下生疑,但姜桓楚表面卻是不動聲色,道:“你確定?”
親信全然不察姜桓楚的心思,將自己的猜測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那天陛下怒斬執掌司天臺官杜元銑,次日又在九間殿上當衆炮烙上大夫梅伯,娘娘前往壽仙宮想在陛下面前爲他二人的死討個公道,卻看見陛下在新殿與蘇妲己宴樂。娘娘當時向陛下說了蘇妲己的幾句不是,過後不久又召從來不前往中宮向娘娘行朝禮的蘇妲己前去中宮,黃妃娘娘和楊妃娘娘趁機指責蘇妲己纏着陛下,使陛下不思朝政,想來蘇妲己是認定了黃妃娘娘與楊妃娘娘是受娘娘唆使,對娘娘記恨在心。”
黃楊二妃對姜梓童的惟命是聽,姜桓楚與這名親信是心知肚明,但他們說出口的話卻必然是要漂亮。姜桓楚也知姜梓童針對蘇妲己肯定不是因爲她讓紂王不思朝政,而是因爲紂王自蘇妲己進宮便冷落了她數月,使得後宮之中雨露不均。
只是這麼一想,姜桓楚便能想到姜梓童讓黃楊二妃所說的話有多尖銳,讓蘇妲己懷恨在心倒真不是什麼難事。這麼前後一聯繫,蘇妲己陷害姜梓童倒是說得通,但姜桓楚卻沒有就此認定此事是蘇妲己所爲,他對那名親信道:“可還有其他人對梓童心存怨恨?”
“大人,其他人就是對娘娘心存怨恨,也絕對沒有本事在陛下遇刺之後,大人您接到消息之前,就讓娘娘如此香消玉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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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桓楚直到聽見這話,才驟然想明白自己此前爲什麼會覺得事情不對。姜梓童貴爲王后,即使是被有弒君的嫌疑也應該是三審五問,其中所費時間完全能讓朝中親信向自己報信,爲姜梓童上下週轉洗脫罪名。
但姜桓楚卻是到了朝歌才知曉姜梓童的死,從紂王遇刺到姜梓童死,這其中時間竟短得讓人心驚。姜桓楚心中一震,道:“這話又從何說起?”
“大人有所不知,自蘇妲己進宮之後陛下對其萬分寵信,已經是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親信偷眼去看姜桓楚,見他思索,繼續道,“陛下差黃妃娘娘審問娘娘,本是對娘娘萬分有利,但陛下卻不聽黃妃娘娘替娘娘辯解的言語,執意下令定要讓娘娘認罪,即使娘娘剜去一目陛下也是不信娘娘,娘娘被逼無奈,這才以死相證自己無罪。娘娘伴陛下數載,陛下就是念着一絲舊情也絕不會對娘娘如此絕情,聽黃妃娘娘說當日她覲見之時陛下身處新殿,與蘇妲己同榻,分明是蘇妲己在陛下耳邊說了什麼,才讓陛下逼迫娘娘至此!”
“好一個蘇妲己,好一個蘇妲己!”姜桓楚聽到最後已經是怒不可遏,拍在矮桌之上的一掌,震得人耳轟鳴,他壓了壓心下怒火,對跪伏在地等候差遣的親信道:“你先下去吧,這件事絕對不能善了,我必然要給梓童討回一個公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