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 折蛛網天裂刀中城皇

此話一出,本應激起滿座驚詫,誰知衆人無一開口,只有黃纓睜大明眸,雙手掩蓋着小嘴,低呼:“原來……原來是你!”

嶽宸風哈哈一笑,神色自若,提壺自斟自飲,彷彿耿照所指,與己全然無涉。

耿照同情阿傻的遭遇,不覺激起義憤,胸中似有炭灸火燎,不想餘人卻都反應冷淡;冷靜一想,登時醒悟:“這不過是阿傻的片面之詞,若要定嶽宸風之罪,須拿出證據來。正所謂‘打草驚蛇’,若無證據,便是誣陷!”

餘光瞥去,果然橫疏影俏臉一沉,面色難看至極。

金階之上,忽來一陣哈哈,獨孤天威舉杯仰頭,竟也笑了起來。

嶽宸風收了笑聲,待他笑完,才怡然道:“城主爲何發笑?”

獨孤天威揉揉鼻子:“我想起當年太祖武烈皇帝駐守蟠龍關時,曾經斷過一門奇案。”

黃纓也忍不住皺眉:“怎地又是蟠龍關?”

被染紅霞明眸一瞪,扁着小嘴噤聲。

“願聞其詳。”

嶽宸風蕭颯舉杯,彷彿一點也不在意。

“當時鄉里間有家富戶,老爺突然暴斃,衆人疑心是姨太太下的毒手,她卻抵死不認,臨開堂審理時,只說:”

要定老孃的罪,先拿出證據來!‘太祖皇帝一聽,天眼頓開,當場聖裁:“既是苦主,當喊冤枉說委屈,只有殺人兇手,纔會開口問人要證據!’婦人一聽,嚇得魂飛魄散,立遭天譴,活生生死在了堂上。”

黃纓噗嗤一笑。“這案子倒也不怎麼奇,奇的是太祖皇帝。”

獨孤天威執杯乜眼,衝嶽宸風一笑:“嶽老師,關於阿傻之言,你有何話說?”

嶽宸風沉默半響,仰頭飲幹酒水,直視金階:“片面之詞,何足道哉!城主若要論罪,還請拿出證據來。”

前面雖掛笑容,眸中殊無笑意。

獨孤天威哈哈大笑。“好在嶽老師晚生了幾年,若叫太祖皇帝遇上,聖威一動,當場便要遭天打雷劈,化成一灘膿血。”

嶽宸風撣衣起身:“城主大人若無見教,嶽某尚有要事在身,不克久留。請。”

以目示意,南宮損與遲鳳鈞也跟着起身離座。

“慢!”

獨孤天威舉起手掌:“這事還沒完哪!今日之事,若非這小子誣指,便是你嶽宸風犯案,長短扁圓,橫豎得有個交代。”

嶽宸風傲然負手,撣襟一笑:“城主且不妨將此事傳遍武林,訴諸公論,且看世人眼中,究竟是這廝誣指,還是嶽某犯案?”

獨孤天威仰天打了個哈哈,笑顧阿傻:“喂,他與你的樑子天高海深,卻遲遲未殺人滅口,可見圖着什麼。你不掏點傢什出來嚇唬嚇唬他,本侯這案子是要怎生問下去?”

阿傻猶豫片刻,從懷中取出一隻燒餅大小的油布包,負跪呈上。

獨孤天威扯去布裹,露出一本黃薄小冊,紙質陳舊,不消細看也知年代久遠,簿面上寫着四個樸拙篆字,墨跡發毛轉淡,頗見磨損。獨孤天威眯着眼睛,大聲念道:“《虎禪殺絕》……啊約,聽起來挺厲害的,莫不是你那苦尋不着的撈什子虎籙第七絕罷?”

嶽宸風眉目不動,扮相才淡然道:“敝莊祖傳七本秘笈,確有一部失落在外,連我也不曾見過。多年來,嶽某耗費重金、遍尋不得,見慣了上門訛詐的假書騙子,早已不存想望。這廝多半聽聞此事,才編出許謊言,請城主明察。”

獨孤天威點頭:“原來是這樣,本侯最討厭騙子了。既是假書,留之無用,還不如毀了罷!”

雙手一揪,頓將薄冊揉做一團!

“且慢!”

嶽宸風一腳跨出,忽然停步。金階之上,獨孤天威鬆開十指,露出一抹邪笑,薄冊僅只微皺,並未毀裂;方纔一喝,竟是作勢恫赫罷了。

“慢些好,嶽老師。”

他眯起小眼,慢條斯理笑着。“這書是老太爺啦,禁不起折騰,再捏揉一下,只怕化出滿天紙蝴蝶,誰都沒好處。”

見阿傻神情木然,反不如嶽宸風緊張,不由嘆息。

“阿傻,說實話,咱們拿書要脅他,所求高不過這本書。以嶽老師今日的武功地位,諒必不會爲了區區一本書橫刀抹脖子,以死謝罪;就算把你的故事傳將出去,也是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這世上弱肉強食,本沒什麼道理可講。說罷,你到底要什麼?公道可免;旁的,咱們再來參詳。”

阿傻毫不猶豫地比劃。

耿照一愣,忽然按住他的手,低道:“這有什麼用?你……”

阿傻一把揮開,定定望着階上的獨孤天威,猶如着魔一般,又將手勢重複一次……耿照不等式比完,忙抓住阿傻的手,他臂力極強,阿傻雙掌肌肉萎縮,力量遠遠不及;掙扎片刻,忽然開口叫道:“決……決鬥!”

聲如鐵器磨砂,擦刮刺耳,咬字發音雖然怪異,衆人卻聽得分明。

獨孤天威恕斥道:“耿照!好生翻譯手語,若再添亂,休怪本侯不顧情面,先砍了你的腦袋!”

耿照正要開口,肩膀忽被拍了一下,見阿傻飛快比了幾個手勢,神情冷靜而漠然,益發襯出耿照的氣急敗壞。

“他說了什麼?”

獨孤天威臉露不耐:“照實講!”

“他說:這是天意。”

阿傻繼續比劃。

“我被流放之後,一心想要報仇,他卻派了隨身二奴之一的攝如詩,緊跟在後,只要有人想收我爲徒,攝奴便出手殺人;數年間,我走遍大江南北,攝奴所殺的刀法名家不下二、三十人,其中有的只是出於義憤,看不慣他如此逼迫一名身殘少年,竟也難逃毒手。

“後來,我流浪至央土,適逢祖龍江大滂,沿岸潰堤,盡被洪水淹沒。我僥倖抓住一片浮木,在洪流中載浮載沉,最後被人救起,混在難民中一同遷徙,又回到了東海道。來到王化鎮外一處山村,一名退隱的老刀客和他的孫女收留了我,我隨他們砍柴度日,一過就是大半年……”

那樣安適閒逸的日子,幾乎讓阿傻忘了仇恨。

直到某天,那惡魔般的胖大黑影又找上門來。攝奴在大水中失落了阿傻的行蹤,受到主人的責罰,便將大半年奔波露宿的怨氣全出在阿傻身上,主人交代不得傷害阿傻,攝奴便當着阿傻的面,將老刀客的四肢一一砍斷,折磨致死,然後用最殘忍的手段,將那名對阿傻最溫柔體貼的,水靈水靈的標緻小姑娘反覆姦淫,卻又小心翼翼不讓她死去。

無法反抗的阿傻,被迫目睹她受辱的每一個細節,過程長達三天三夜。他嘶吼到喉嚨乾燒滾燙,胸腔深處顫痛得無以復加,眥裂的眼眶裡爆出鮮血,卻無法燒熄攝奴殘暴瘋狂的高昂興致——他本就是江湖上風聞喪膽、十惡不赦的異域魔頭,這幾年跟在主人的身邊多所壓抑,一朝解放,更是變本加厲。

阿傻最後昏了過去,不知是**的疼痛抑或心痛所致。

朦朦朧朧間,一股無聲的音浪穿腦而入,隱含着無窮無盡、兇獸般的毀滅力量,彷彿是應他的召喚而來。然後,他一睜開眼,就看見了“那個”“那全?”

獨孤天威蹙眉。

“是那把刀。”

阿傻冷靜比劃。“雖然它有刀的外形,但並不是刀。”

“像刀又不是刀……那是什麼?”

“是妖魔。只要握住,就能得到力量……足以毀滅一切的恐怖妖魔。”

阿傻拔出了那柄刀,恍若附魔一般,朝攝奴撲了過去。等他回神,武功高強、出手如雷電炫赫般的攝奴已然倒地不起,阿傻緊摟着那名蒼白的小姑娘,兩人癱坐在一地的血泊裡。

“不……不要咬牙皺眉頭,你剛……剛纔的樣子好……好可怕。”

她綻開一抹虛弱的笑,顫抖的小手輕撫他的面頰,破裂歪腫的脣瓣已看不出原先的姣好形狀:“就算……就算我……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好好的活下去……”

姑娘的嘴脣慢慢凝住,氣息漸衰,然後一動也不動。——所有要他“好好活着”的人,最後全都不在了。

(沒有你們,我爲什麼還要活着?在風裡不知呆了多久,阿傻忽爾醒來,愣愣起身,將老人和姑娘收埋,把攝奴的屍體以及那柄恐怖的魔刀一起掃落山崖,然後像行屍走肉一樣的走着,漫無目的、無休無止,直到氣空力盡,昏死在朱城山下……胡彥之沉吟道:“我聽說昔日縱橫西山的‘夜煉刀’修玉善金盆洗手後,攜家人隱居在朱城山附近。東海刀法名家不多,去王化鎮郊一查便知。”

說着一笑,目光饒富況味:“倒是嶽老師隨身二奴一向焦不離孟,武林人盡皆知,怎地如今剩下一隻孤鳥?另外一位,卻又去了何處?”

嶽宸風冷笑。

“我派攝奴出門辦事,已達月餘未歸,正喚人去查。我的家奴若有什麼萬一,這們小兄弟恐怕脫不了干係,屆時報官開審,還請城主大人不吝提借,以還嶽某一個公道。”

獨孤天威嘿的一聲,捻鬢道:“依我瞧,這書是真是假,普天下也只有你嶽宸風知道。這樣罷!我替阿傻定個約,今年六月初三,沉沙谷秋水亭之上,你二人當着天下豪傑的面,好好比試一場。阿傻這廂,便以這部《虎禪殺絕》作抵押,你要打敗了他,書便雙手奉上,嶽老師以爲如何呀?”

滿座聞言,盡皆愕然。

橫疏影蛾眉一挑,杏眼中掠過一抹精光,脣珠微抿,神情似笑非笑。

胡彥之腹中暗笑:“以嶽宸風的身份地位,豈能與一名骯髒乞兒動手?他若應了這場,無論勝負如何,斷難再代表鎮東將軍府出戰,慕容柔如折一臂。說到底,這獨孤天威可一點都不傻。”

若非礙着場面,幾乎大聲叫好起來。

嶽宸風面色陡青,但也不過是一剎,旋即哈哈大笑:“與這少年有深仇大恨的恐非嶽某,而是城主大人。一旦上了折戟臺,嶽某人一刀便能要發他的性命,我尚且有些不忍,城主倒是慷慨。”

獨孤天威笑道:“嶽老師若無異議,咱們便說寫了。”

嶽宸風冷冷一哼,並不答話。獨孤天威滿臉得意,捻鬢回顧:“阿傻,本侯替你主持公道,今年六月初三秋水亭,當着天下豪傑的面,你與這廝好生一決,有冤報冤,有仇報仇。白日流影城什麼沒有,就是傢伙特別多,本侯命人給你造口好刀,砍嶽宸風***!”

誰知阿傻竟搖頭,顫着手胡亂比劃。

獨孤天威也不禁眉頭一皺,直視耿照:“他說了什麼?快解!”

耿照也不禁蹙眉,視線追着他如癲如狂的雙手,飛快念道:“刀……不用……我有刀。只有……只有這把刀才能……才能殺他。就像我殺了……攝奴一樣。

這……這是天意?“一把抓住阿傻雙肩,使勁捏着,低喝:”

阿傻,別慌,看着我!你說什麼,什麼刀?是那柄妖魔之刀麼?刀在哪裡?“阿傻嚎叫一聲,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將他推開!耿照被推得踉蹌幾步,正要立穩腳跟,一股潛力自落腳處直接上來,陡然間將他往後一掀,耿照失足坐倒,伸手往下一撐,使了個“鯉魚打挺”躍起身。

阿傻兩眼血絲密佈,原本慘白的瘦臉青得怕人,飛也似的衝出露臺,撲進那堆髹了漆的大紅木箱之間,雙手抓起一隻三尺見方、高約兩尺的紅木箱一搖,徑往旁邊甩去。“碰!”

木箱摔得四分五裂,所貯金珠寶貝散落一地,浮起一層暈黃珠靄,如夢似幻。

遲鳳鈞劍眉一豎,峻聲喝道:“大膽狂徒!來人,將這廝拿下!”

這些箱子名義上是鎮東將軍府饋贈的禮物,扛箱的卻是東海道臬臺司衙門選出的公門好手,個個身手不凡,見狀也顧不得侯府的體面,紛紛攘臂呼喝,朝阿傻蜂擁過來;幾條黑黝黝的精壯胳膊鎖着他的肩、腰、頸,便要將人拖倒。誰知阿傻宛若中邪,含胸拔背,佝僂着身子一扭一彈,四、五名大漢倏被震飛出去,乒乒乓乓一陣亂響,摔得橫七豎八,掀翻成壘的貯禮紅箱。

胡彥之心中一凜:“是道門‘圓通勁’一類的功夫……這小子造詣不差!”

正欲起身,案前黑影一晃,耿照已縱身撲了過去,速度之快、落點之準,宛若蒼鷹搏兔。衆人乍聞襟風獵獵,一眨眼間人已掠下露臺,一把抓住阿傻的右手,兩人四目相對,耿照低喝道:“住手!”

阿傻並不奪回,任由他攫住右腕,披面的漆黑濃髮之間,汗水爬滿蒼白的肌膚,血絲密佈的眸中嵌着點漆般的深遂瞳仁,幾乎看不出一點白,宛若一雙紅眼。

耿照心中一動,忽覺一陣頭暈目眩,彷彿某種聽不見的穿腦魔音一瞬間透體而入,震得他百骸俱散,體內氣血翻涌,劇烈跳動的心臟不住撞擊着胸腔,似將破體而出!

(這……這是什麼感覺?耿照忍不住鬆手,抱着頭踉蹌後退,一股莫名的感應自心底油然而生。

阿傻撫着身邊那隻紅箱同,裹着髒污繃帶的枯瘦手指滑過油亮亮的紅漆,耿照只覺顱中的無聲尖嘯也隨之震顫,彷彿被指尖細細的擦刮,不由得汗毛直豎,渾身透着一股令人牙酸的激靈冷刺。“住……住手!”

他痛苦抱頭,豆大的汗珠不住滴落:“那是什麼?箱裡裝的……到底是什麼?”

阿傻雙手掩面,從箕張的指縫間露出一雙血瞳,然後顫抖着把手掌置在腦後,像蝠翼般伸展十指,殭屍般的動作說不出的生硬扭曲,透着森森鬼氣。

“他說什麼?他到底說了什麼!”

獨孤天威突然大喝,聲音罕有的透出三天威嚴。

耿照眼前血紅一片,紛亂的影像畫面混雜着腦中無聲的尖嘯,滿滿佔據五感,似要進一步奪取他的四肢百骸;屬於“耿照”的部分正緩緩退出身體,另一混沌不明之物即將甦醒……失去意識的剎那間,耿照猛被一聲喝醒,腦海中最後殘留的畫面是阿傻怪異的手勢,想也不想,抱頭脫口道:“是妖魔!他說箱子裡裝的……是妖魔!”

阿傻啞聲嘶吼,抓起扛箱往露臺上一扔,箱子越過耿照頭頂,在臺上摔得粉碎,破片木屑四散開來,席間諸人紛紛趨避。

箱中所貯之物失去遮掩,遂在露臺中央顯露本相,通體泛着暗沉猙獰的銅光,襯與遠方天空陰霾,說不出的陰森迫人。

那是約莫藤牌大小的黃銅楯狀物,周身佈滿古樸的銅餮表號獸紋,又像晶屓龜甲;兩側各四雙爪狀三節腹足,關節處隱約露出機簧,猶如一隻巨大的銅鑄蜘蛛。銅蛛正中有道細細溝槽貫穿而過,似乎夾着刀板一類的物事,形似刀柄的部位佈滿棘刺,遠望確如半條蟹足,十分猙獰。

獨孤天威居高臨下一端詳,氣得哇哇大叫:“***,嶽宸風!你們鎮東將軍府吃飽了撐着,竟送老子一口鍘刀!好歹也送個什麼虎頭鍘、龍頭鍘,這玩意兒**龜腦的算什麼?”

嶽宸風冷笑:“這不是我鎮東將軍府的東西。究竟是哪個魚目混珠,尚在未定之天!”

遲鳳鈞眼見場面要僵,忙對負責扛箱的公人們一揮手:“來人,把那東西擡下去!”

兩名沒被阿傻摔暈的精壯差役齊聲答應,三步並兩步奔上露臺,一人在前、一人在後,“嘿喲”一聲,合力將鬥磨似的銅蛛擡高——忽然“喀啦”一聲,那如蟹腳般佈滿銳刺的鍘刀刀柄陡然彈起,猛將前頭那人的下巴打碎,勁道之強,那名漢子自鼻樑骨以下的大半張臉倏地不見,只餘一個血淋淋的黑窟窿,猶如捏碎的胡桃殼兒。

銅蛛頓失支撐,前半截盛着屍體轟然墜地,彈起的刀板餘勢不停,“唰”地將後頭之人當胸剖開,鋒刀入肉斷骨無比爽利,如分厚紙,聲音說不出的好聽。

那人從左邊鎖骨開到右肋,活活被劈成兩爿,連喊叫也不及,雙手一鬆,“碰!”

銅蛛重又落下,八雙黃銅巨足穿破樓板,猛然鎖起。

兩具屍首一前一後,趴在銅蛛之上,一人只剩半顆腦袋,窟窿中兀自骨碌碌地冒着血,一人給片成了兩爿,恰好順着蛛身上的細細血槽滑向兩邊;被劈開的斷口銳利平滑,便以墨斗刀鋸精細分割,也難如此齊整。若非腰下相連。簡直就是分跨銅臺的兩件東西,風馬牛不相及。

彈起的刀板打擺子似的前後搖動,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後“咿——”

的一聲刺耳銳響,斜斜靜止不動,棘刺橫生的刀柄上黏滿血肉,紅漿緩緩淌下,利棘間還卡着一枚黃色的小顆骨粒,似是斷牙。

這一柄無主之刀,輕而易舉便奪走了兩條人命。

滿座多是高手,然而機關發動的一瞬間,竟無一人來得及出手,十幾雙眼瞪得斗大,一時俱都無語。雲錦姬等全嚇傻了,半響才“嘔”的一聲,伏地大嘔起來;有的牙關一咬,當場昏死過去,也有手腳發軟、趴在一旁簌簌發抖的。

黃纓嚇得面無人色:“這……這是什麼怪物?怎麼……”

忽然閉口不語。染紅霞亦自心驚,以爲她厥了過去,忙舒玉臂將她環起,卻見黃纓抱頭顫抖,呆滯的目光投向虛空處,恍若着魔。

獨孤天威又驚又怒:“這……這鍘刀會殺人!是……是誰弄來的鬼東西?”

省起自己乃是一城之主,膽氣略壯,才覺那物事看來不再像一座銅鍘,而是猙獰的銅蛛背頂插着一把刀。刀柄上猶帶鮮血,參差戟出的銳利棘刺張牙舞爪,似是挑釁着持握者的決心。

嶽宸風只當他是作戲,冷哼一聲:“鎮東將軍府內,斷無這等魑魅魍魎!城主蒐集天下奇珍,人所皆知,莫不是藏寶太多,忘了有這一件!”

獨孤天威怒道:“放你的狗屁!誰倒了八輩子的楣,才蒐集這等骯髒兇器!閉上你的鳥……”

靈光一閃,轉頭大叫:“阿傻!這是你說的那柄魔刀麼?”

阿傻木然昂首,一步一步走上臺階。耿照神識未復、朦朦朧朧之間,本能地伸手去拉,卻只抓住半幅衣袖,心中涌起一陣不祥,低聲道:“別……別去。”

阿傻也未甩脫,逕自登上露臺,袖布便從指縫間抽滑而去。

耿照勉強追上兩階,胸中煩惡益盛,倚着階欄委頓倒地,面色越來越白。

阿傻上了露臺,緩緩走到銅蛛之前,默然不動。

嶽宸風望着那佈滿銳利、鮮血淋漓的鍘刀握柄,不覺冷笑:“就算真能教你抽出一把刀來,卻有誰人堪握?還未殺敵,手掌已被尖刺貫穿……世間,哪有這樣的刀?”

雙手負後,昂然道:“白日流影城中多有利器,你——”

話未說完,阿傻低吼一聲,倏地伸出右手握住刀柄,鮮血鼓溢而出,染紅了纏裹的布條!他枯廋的右臂肌肉扭曲起來,一條黑線似的氤氳黑氣透出肌膚,沿着血脈青筋一路往上爬,阿傻痛苦地吼叫着,“錚”的一聲激越龍吟,竟將刀板從銅珠上拔出來,流光一閃,霍地撲向嶽宸風!

這一下快得肉眼難辨,衆人回過神時,只見嶽宸風渾身裹在一團銀光裡,雙手仍背在身後,卻非有意託大,而是匹練似的刀光緊緊黏纏,繞着他周身疾走,每一刀都是貼肉摩發、更無一分餘裕。

阿傻人隨刀走,漸漸失去形影,瘦弱的身形化爲一抹如翳灰影,混着雪灩灩的刀光盤旋飛繞,其中裹了個不住前俯後仰、卻無法勻出雙手的嶽宸風,無數斷毛殘布颼颼而出,被刀風帶得旋繞不去,舞成一個巨大的圓!

這場面煞是好看,在場卻無一人能喝彩,所有的目光像被吸住了似的,唯恐稍一瞬目,再睜眼時嶽宸風已被利刀斷頭,便如銅蛛上那兩具屍身一般。胡彥之掌裡捏了一把汗,心中忍不住讚歎:“好一個‘八荒刀銘文’嶽宸風!換了是我,決計撐不了這麼久……這個阿傻,用的到底是什麼武功?”

正想探身細看,餘光忽見一個黑黝黝的胖大身影一動,卻是替嶽宸風背刀的崑崙奴。胡彥之衣下飛出一腿,蹴得几案“唰!”

一聲平平滑開丈餘,恰恰抵着崑崙奴的小腿脛骨。

他將酒壺、食皿都抄在手裡,隨手放在黃纓几上,衝着胖大黑奴笑道:“欸!

江湖規矩,一個打一個,要是人多欺負人少,人家滿城鐵衛一擁而上,還不剁了你這關黑毛豬?“那崑崙奴正是嶽宸風隨身二奴之一的殺奴。所謂“崑崙奴”是指海外的伊沙陀羅、蘇達梨舍那等國度的子民,天生肌膚黝黑,直如鍋爐底,兼有厚脣、塌鼻等特徽,男女皆然。古人不知伊沙陀羅國等地,以爲是由海外的崑崙仙鄉而來,又因黑膚之民極是刻苦耐勞,便於驅役,故爾得名。

殺奴暼他一眼,也不搭腔。胡彥之料想他不通央土官話,多言無益,往前踏了一步,雙手十指折得喀啦作響,指了指刀匣,又做了個禁止的手勢,眥目狠笑:“咱們東勝洲的規矩,下場就得打架。你若要打,老子陪你玩兩招。”

殺奴無動於衷,逕將背後的刀匣解下,作勢欲往場中擲去。胡彥之笑道:“好個不通人話的畜生!”

又是一腿飛出,身旁另一張空幾凌空越過,殺奴隨手一揮,小几卻忽然墜下,穩穩落在先前那張几案上頭,猶如疊羅漢一般。

殺奴皺了皺眉,正要閃過桌案疊成的路障,忽見胡彥之一腳踩住黃纓的小几,笑道:“還來?這回杯盤大碗筷齊至,湯湯水水的,包管你沒這麼好過。”

殺奴遂不再動作,水銀般的兩丸銳目被黝黑油亮的肌膚一襯,更顯陰沉,定定望向場中,面色十分冷漠。

場內激鬥片刻未停,阿傻的動作越來越快,嶽宸風仍無餘裕使開雙手,每一刀都差一點點便要破體入肉、血濺當場;黏纏之精,已無絲毫間隙。

橫疏影心急如焚,須知嶽宸風雖無功名在身,卻是鎮東將軍府的幕僚兼特使,今日若有什麼差池,恰恰便落了慕容柔的口實。鎮東將軍未必不心疼這位威震東海的武膽,但比起區區一人之生死傷亡,慕容柔毋寧更想要一個能名正言順對付流影城的理由。

“胡大俠、染家妹子!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她倚着染紅霞湊近身去,漾開一抹混合了梅幽乳甜的馥郁溫息,低聲輕道:“若然傷了嶽老師,該怎生是好?

你們二位武功高強,能不能想想辦法,解了他二人之鬥?“胡彥之搖了搖頭,染紅霞也面有難色。

“我辦不到。”

爭端初起之時,染紅霞便想出手阻止,以她劍法之精湛、手眼之高明,始終找不到一處能見縫插針的空隙,越看空門越少;一回過神,手指不知何時離開劍柄,驚覺此戰已無旁人置喙的餘地。

胡彥之點頭道:“正是如此。要鬥到這等間不容髮的境地,雙方的內息、勁力、手眼身心已渾成一體,一進一退都須準確無礙,才能維持平衡。但這平衡十分脆弱,就像以髮絲懸掛利劍而不斷,又或者斟酒滿杯,酒水高於杯緣卻不溢出,都是一觸即潰、完美卻脆弱的平衡”一指不遠處的殺奴,斂起笑容:“方纔若教那斯擲刀而入,平衡立即崩潰,那非是輸贏勝負的問題,發斷劍墜、酒溢杯傾,肯定是兩敗俱傷。那黑胖子如不是渾到了頭,便是不安好心。”

橫疏影不懂武功,滿腹機謀無用武之地之地,咬脣喃喃:“這……該如何是好?”

胡彥之搖頭:“外力難入,只好讓他們自個兒分出勝負啦!”

黃纓插口道:“胡大爺,那個阿傻武功很高麼?嶽宸風是東海第一名刀,也被他砍得沒法兒還手。”

“我也說不準。但阿傻是拿了那把刀之後。動作才變得如許之快,肯定是刀上有古怪。”

胡彥之單手環胸,撫額一笑,眸裡卻無甚笑意。“至於那姓岳的……嘿嘿,我是到了現在,才忍不住佩服。要換了是我在場中,這架早已打完啦。”

驀地一聲驚呼,卻是自金階上傳來,雲錦姬尖叫道:“別……別過來!”

卻見刀光灰影繞着一身黑衣的嶽宸風不住移動,直朝金階撲去,所經之處木屑四濺、破氈橫飛,器物擺設等如遭尖刀重錘絞搗,盡皆毀壞。

胡彥之與染紅霞交換眼敲,心念一同:“好個狡猾的嶽宸風!”

階上姬人驚慌逃竄,其中一名失足跌落,身子稍被刀風一觸,整個人像被吸進去似的,一陣骨碌悶響,戰團中爆出大蓬血瀑,殘肢四分五裂,仰天散落,如遭異獸啃噬,噴了一地白漿碎骨,和着黏稠的血污流淌開來。

獨孤天威面色青白,偌大的身子縮在座中,動彈不得。獨孤峰拔出佩刀,慌忙叫道:“來人……快來人!護架,護架!”

南宮損拉着遲鳳鈞退開幾步,手按劍杖,白眉下的一雙銳利鷹眼緊盯場內,眼角皺起刀鐫似的魚尾紋,卻始終沒有出手。

獨孤峰衝他大吼:“快救城主!你……你不是什麼儒門‘兵聖’麼?還不快些動手!”

南宮損沉聲道:“貿然介入,兩敗俱傷,恐將波及城主!此局不可從外破解,須由內而外,方有生機。世子稍安勿躁。”

獨孤峰尖聲咆吼:“放屁!城主若有差池,我叫你們一個個賠命!”

頭額青筋暴露,更襯得肌膚蒼白如蠟。他見露臺下無數金甲武士涌至,精神略振,揮刀道:“快些過去!保……保護城主!”

“且慢!”

一人撫着額角,手扶階欄,緩緩自臺下行來,竟是耿照。

“誰都不許來。此刀變化自在,具有無上大神通力,被附身者宛若雲龍,陰陽從類,乘蹻破空,浮行萬里!刀之所向,凡人沛莫能卸。”

猛然擡頭,眼中掠過一抹赤紅,沉聲喝道:“這是第四柄出世的妖刀,‘天裂’!”

橫疏影、染紅霞一齊轉頭,兩雙明眸裡各有民色。耿照走過獨孤峰身畔,隨手奪去他的佩刀,手腕轉動了幾下,似是在試刀稱手與否,一邊朝阿傻二人行去。

那名慘遭分裂的姬人殘屍還在眼皮底下,胡彥之不覺色變:“喂!小耿,快回來!”

耿照恍若不覺,信步旋腕,提刀前行。

獨孤峰迴過神來,才省起愛刀被奪,氣得俊臉泛青,本能地想上前抓他的肩頭理論:剛跨出兩步,額際一涼,一綹發毛颼地被吸卷而去,臂上“嚓嚓!”

幾聲裂帛銳響,已被刀風削破,嚇得他把手一縮,踉蹌退走。

黃纓被拉到一旁,忽爾清醒,忙搖了搖昏沉的小腦袋,一見耿照自入死地,唯恐他被吸入刀風中,也變成一堆殘屍膿血,不顧師姐在旁,雙手圈口:“耿照,你快回來!要不,我再不睬你啦!”

耿照兀自提刀前進,微側着頭,似乎在端詳什麼。鋒銳的刀風在身前翻飛飊射,空氣中塵灰激揚,似能辨出刃跡刀痕,耿照衣上不住綻開裂口、濺出血花,實然刀尖一拔,倏地插入銀光之中!

胡彥之正欲飛身去救,暼見殺奴身形一動,反足將小几掃了過去,大喝:“老子讓你別動!”

小几往先前壘起的几案上一撞,三張髹漆鼓腿的花梨木幾轟然倒散,殺奴踢開一張、以刀匣擋下一張,直飛而來的那張則撞碎在他圓厚如象的左臂膀上,殺奴面無表情,彷彿無關痛癢,卻也不再蠢動。

反觀場內,景象又是一奇。

耿照橫刀插入戰團,彷彿熱刀切牛油,居然無聲無息,人隨刀光不停旋繞,漸漸失去形體,執敬司獨有的青衣白褂服色也混入了戰圈,與阿傻的灰影同繞着嶽宸風打轉。橫裡多出一柄刀來,嶽宸風依舊雙手負後,旋風似的前俯後仰、左閃右避,最後索性閉上眼睛,渾身毛孔放開,知覺敏銳到了極處,全以高明的聽勁應對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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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彥之心想:“阿傻的大哥練到了‘意發並進’的一刀之境,那是一流高手的能耐,但終究要幾在這斯手裡。若非‘發在意先’,如何能閃過這等連綿攻勢?”

忽聽黃纓急道:“這……這又是怎麼回事?莫不是兩個打一個了?”

“不,耿照用的是更高明的法子。”

胡彥之解釋:“爲了不破壞脆弱的平衡,他必須追上阿傻的速度,跟着一起出刀;兩刀速度一致,對嶽宸風來說只是同避一招罷了,並無差別,三人逐漸形成另一個完整而平衡的圓。到了那時候,耿照只消轉向接過阿傻的刀招,便能將姓岳的排出戰局。”

黃纓拍手歡叫:“我明白啦!這便是‘由內而外’的破解之法!”

染紅霞喃喃道:“但……他如何與阿傻出招一致?這可不是光靠一個‘快’字便能做到。莫非……他們學過同樣的武功?”

胡彥之搖頭道:“小耿不懂內功,這我可以打包票。阿傻那小子身上的內功,倒像道門圓通勁一類。”

黃纓環抱着飽滿沃腴的**,側頭問道:“那麼天下間,有沒有能模仿他人招式的武功?”

胡彥之沉吟:“劍法之中,是有所謂的‘圓通鏡映’之招,但要學得一點不錯,還能後發先至的,那是一家也沒有。否則大家也不必練武啦,練得辛辛苦苦,豈不是爲人作嫁?”

橫疏影一凜,陡地想起琴魔遺言,暗忖:“妖刀幽凝的‘無相刀境’,不就是專門映射敵招的武功?按說耿照未與幽凝刀照過面,那是琴魔魏無間在靈官殿所遇,怎麼他也會這門功夫?”

心思週轉間,胡彥之突然大叫:“着!”

只聽“鏗”的一聲清響,雙刀首度交擊,獨孤峰所用的碧水名刀乃是城中甲字號房首席大匠屠化應親手所鑄,端非凡品,卻被妖刀天裂硬生生磕斷半截刀尖。

耿照雙目赤紅,也不知是醒是迷,忽然易守爲攻,出刀竟比阿傻更加迅捷!

阿傻眼睜睜看着嶽宸風滑出戰圈,辛苦盡皆白費,不禁眥目狂吼,須臾間兩人又被裹入刀光,金鐵交擊聲不絕於耳。

嶽宸風倒退而出,雙臂一振,終於重獲自由,滿腔的氣悶登時爆發,仰頭大喝:“刀來!”

整座樓臺被吼得一震,樑頂塵灰簌簌而落。根底稍差的如橫疏影、雲錦姬等俱都坐倒,咬牙閉目,幾乎暈死過去,染紅霞、南宮損等高手也名退一步,暗自心驚。

殺奴一抖刀匣,“錚!”

翻開匣蓋,名動天下的赤烏角刀便要出匣。

胡彥之大喝道:“都說了讓你別動,你偏不聽!”

身形微晃,也不見擡腿跨步,人已搶至匣前,一手按住赤烏角刀的刀柄送回匣中,衣襬下飛出一腳,正中殺奴肥呼呼的胖大肚腩!

殺奴料不到這名青年大鬍子竟如此之快,被結結實實一踹,圓挺的大肚子如流沙般陷下,右腳倒退一步,腳跟着地的瞬間,“啪啦!”

樓板應聲碎裂,原本像麪糰般柔軟的肚子突然硬如金鐵,夾着胡彥之的腳踝往前一頂,便要將踝骨折斷!

胡彥之一按刀匣借力彈起,膝蓋撞上殺奴的咽喉,忽聽身後掌風迫近,嶽宸風大喝:“狂徒!動我之刀,辱我先祖!”

千鈞一髮之間,胡彥之不禁暗笑:“***!偷襲便偷襲,哪來這些大帽子理由?”

絲毫不敢大意,運起餘勁回身揮掌。

“砰!”

兩人一觸即分,胡彥之忽如斷了線的紙鳶向後飄去,高大的身軀飛出露臺;衆人驚呼聲裡,只見他猿臂暴長,勾着樑柱輕輕巧巧轉了一圈,又躍回場中。嶽宸風撫掌讚歎:“好俊的功夫!鶴真人這一路‘落羽分霄天元掌’,果然絕學!”

胡彥之冷笑不語,並未接口。

嶽宸風轉過頭去,眼中殺意大盛。自他出道以來,從未被人以一柄刀迫得無力還手,羞怒之餘,拼着那部真假未明的《虎禪殺絕》不要,也要將阿傻斃於刀下。

正要取刀,忽見一條枯瘦黝黑的人影立於金階下,雙手抱胸,面無表情,那雙銳利的視線如真劍實刀般破空而來,周身渾無半點破綻,卻是呼老泉。他往階下隨意一站,剎那間,那座被搗毀大半的階臺竟有固若金湯之感,果然阿傻與耿照二人的戰圈漸往後移,獨孤天威之危頓解。

(這人……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嶽宸風打消了取刀的念頭,左掌握拳置在腰後,右手扶着刀匣,目光定定望向場——這次他學乖了,嶽宸風一向是聰明人。銅蛛上的那柄天裂妖刀,能將阿傻那個廢人變成可怕的殺手,再加上自己一時大意,幾乎死得不明不白;說不定,失蹤多時的攝奴真是那斯所殺……他饒富興味地打量着銅蛛,又看場中那兩名突然冒出來的毛頭小子,以及他們精彩的搏鬥。能把雙手殘廢的廢人變成高手、連隨意擺放着都能殺人的神秘兵器,委實太有趣了;將軍對此,一定大感興趣的。

耿照之所以回神,全因嶽宸風那一聲內勁雄渾,沛莫能卸的大喝。

他一睜眼,驚見表情猙獰的阿傻揮舞妖刀撲來,速度快得不可思議。耿照一向知道自己跑得快、跳得高,敏捷更勝常人,但他從不覺得是自己快,或許只是旁人的動作慢了些——現在,他終於知道在別人的眼裡,自己究竟是什麼樣。

阿傻揮刀不但快,而且絕無停頓,所有動作一氣呵成,連換氣也不必。更要命的是;妖刀天裂顯然比他的刀還要鋒利,一但擊實了,刀刃便又少一截,這在以快打快、以命相搏的戰鬥中簡直要命。

他對先前發生的事並非一無所知。這身體所經歷過的,全都印在他腦海裡,只是在發生的當下不是由“耿照”所主宰,而是潛藏在身體裡的另一個人——往好處想,奪舍**真的成功了!但耿照清醒得實在不是時候。

(琴魔前輩,您若天上有知,還請快快顯靈,再上一次弟子的身!弟子……實在是頂不住啦!面對勢若瘋虎、連嶽宸風都難以招架的阿傻,耿照只剩下“反應敏捷”這一項優點。沒有了行雲流水般的神奇刀法,他何樂而不爲仗着敏捷的身手伏低竄高,頓時險象環生,身子恰恰橫在鍘刀縫間。

阿傻舞刀一撩,妖鋒過處,碧水名刀剩得一隻空鍔。他殺得興起,目綻紅光,掄刀往下一劈,眼看要將耿照剖成兩半!生死之間,耿照忽覺熱血上涌,視界裡一片赤紅,也不知身體如何動作,陡地乾坤互易、龍虎翻轉,一陣天旋地晃,整個人已移至一旁。

“鏗!”

阿傻一刀劈入銅蛛縫中,溝槽裡機關發動,牢牢咬住刀板,妖刀天裂竟爾歸位。阿傻用力一拔,刀卻紋絲不動,臂上的墨線飛快消褪,扭曲鼓脹的肌肉也開始萎縮,轉眼又回覆成原先瘦弱白慘的半殘模樣。

耿照見機不可失,抱着阿傻的腰着地一滾,只聽他慘嚎一聲,血肉模糊的右掌鬆脫刺螯般的刀柄,人刀頓時分離。

銅蛛之上,帶血的妖刀天裂自行動作,又緩緩折入血槽之中,“嚓”的一聲八足翻起,鬥磨似的銅甲蛛身應聲着地。除了滿地的骨血白漿,以及三具畸零殘落的屍身之外,看來直與初現時無異。

倏忽之間,劇鬥已止。方纔打鬥時人影刀光如雷霆震怒,在場無一人能稍瞬目;罷時卻驀地一靜,山已崩、海已陷,生機頓絕,滿堂屍橫血溢,恍如惡夢一般,誰也說不出話來。

“來呀!把人……把人給我抓起來!”

眼見阿傻兇器離手,獨孤峰迴過神來,膽氣一豪,攘臂大吼。

金甲武士見二人手無寸鐵,自露臺之下一擁而上,風風火火地將耿照與阿傻圍了起來。

阿傻右手遭天裂的刺柄穿破,掌間翻開幾個悽慘的血洞,汩汩冒着帶黑的污血。周身汗溼如浸,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氣息十分微弱。耿照用身體遮護着他,揮拳打倒了七、八人,中者無不裂盔陷甲,如遭錘擊;無奈人潮蜂擁而至,不多時被按倒在地,須得十幾條大漢連勾帶鎖,方能將他制服。

染紅霞見狀俏臉驟寒,劍鞘戟出,接連點倒幾人,濃髮一甩,仰頭嬌喝:“城主大人!臨危束手、捉拿有功,莫非是貴城的武士之道?”

獨孤天威受激不過,氣得七竅生煙:“當然不是!你們這些個白癡飯桶,通通給本侯退下!”

一干金甲武士不敢違拗,紛紛撒手退開。耿照被揍得鼻青臉腫,身上倒無大礙,撐地一躍而起,擡望染紅霞一眼,小聲道:“多謝你。”

沒等染紅霞答應,轉身去照看阿傻。

獨孤峰把她俏臉霎白、咬脣顫抖的情狀全瞧在眼裡,一股酸意衝上腦門,忿忿不平道:“父親!耿照分明與那斯有所勾結,若不拿下查辦,恐怕……”

獨孤天威沒等他說完,抄起酒壺便往他頭上扔去,狂怒道:“你這個白癡,給老子閉嘴!”

獨孤峰狼狽閃過,還待還口,忽見頭頂上劈里啪啦的砸來一通碗盤,慌忙走避;羞怒交迸之餘,不得不閉上了嘴。

“來人!速喚大夫前來,不計一切代價,定要把阿傻治好!要少了一毛半角,本侯活宰幾個與他陪命!”

獨孤天威說着,忽然轉頭道:“嶽某某,只消阿傻未死,你我之約依然有效。你放心好啦,本侯不會把你的醜事與今日丟臉的模樣說將出去,你自管好好做人,可別擔心得吃不下飯。”

嶽宸風哼的一聲,並不理會,衝橫疏影一抱拳,冷道:“六月初三,鎮東將軍府恭候大駕。少陪了!”

披風一振,頭也不回,徑自走下露臺,殺奴背起刀匣,緊跟在後。沿途偶有護衛或詢或阻的,俱都“碰、碰”兩聲倒摔出去,連他一片衣角也沒沾到,呼喝、慘叫聲一路迤遘而出,片刻便去得遠了。

遲凰鈞與南宮損頓失馬首,兩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對望一眼,只得坐回原位,神情十分尷尬。獨孤天威肚裡暗笑,省起一事,質問耿照:“喂,你怎知這把是天裂刀?”

耿照瞠目結舌,一時也達不上話。

獨孤峰抱臂冷笑,若非防着老爹的鍋碗瓢盆伺候,只怕早已喚人來拿。眼見避無可避,橫疏影權衡輕重,輕描淡寫地交代了琴魔遺言一事,反正在座的染紅霞、胡彥之等也都知情,消息早晚要傳入其餘六派耳中。

“……便因如此,當日琴魔臨終之前,將妖刀種種授與染二掌院,耿照也在一旁聆聽,故而知曉。”

說着瞥了染紅霞一眼,明眸含笑,彷彿此事再也自然不過。

牽扯到染紅霞,獨孤峰更是不肯放過,一逕冷笑。

“父親,比起此事,有一節更可疑。耿照入城數年,一向在長生園打雜,近來轉至執敬司當差,如何能有這等刀法造詣?以嶽宸風之能,仍被妖刀殺得招架不住,他卻能輕鬆化解,甚至制服天裂妖刀!這廝故意隱瞞武功,定是潛入本城的奸細!”

這回獨孤天威不再仍碗碟了,眯着眼細細端詳,片刻才道:“耿照,託你的福,我兒子總算不渾啦,說得還真他媽有道理。我瞧你的本事挺大,如非奸細,何必在我這裡打下手?”

粘指一彈,一陣密如擂鼓的沉重腳步踏上樓來,幾十名披甲執銳的禁團鐵衛分作兩列,將耿照二人團團圍在槍尖圓陣裡,看來這次是玩真的了。

耿照轉過無數念頭,卻不知從何說起。——就算把“奪舍**”的事說出來,城主也未必相信。

正自猶豫,忽聽一人道:“喂,小耿!上回你同我說過的,怎地自己倒忘啦?”

卻是胡彥之。

他見耿照一臉茫然,暗自調息,撫胸定了定神,笑着說:“我見你身手不凡,問你的師承門派,你回說,‘我沒拜過師傅。不過小的時候,有一位老伯路過鄉里,曾教過我三天刀法,這算不算數?’”耿照向來不愛說謊,但冷靜一想,此際坦白反而不易取信於人,老胡江湖混老,自是想到了法子,只得順着他的話頭,低低“嗯”了一聲。

獨孤天威大笑。“胡大爺,這一聽就是鬼扯。普天之下,有哪一門哪一派的功夫是三天便能練成的?本侯雖不是武人,你可不能呼攏我。”

胡彥之笑道:“我原本也是不信,今日見了耿兄弟的精妙刀法,卻不得不信。”

回顧耿照道:“耿兄弟,你說那人是一名白鬍子白頭髮的老人,雖着粗布衣裳,自有一股官老爺大人們的威風氣派,還對你說,‘老夫刀試天下,罕逢敵手,平生從不欠人情,恩仇必報。承蒙你恵於一碗白粥,也算有緣,權且授你一路刀法。

‘我說的,是也不是?“耿照一頭霧水,幸虧他天生黝黑,面上難見心虛愧色,又是“嗯”的一聲,企圖矇混過關。胡彥之裝模作樣,沉吟道:“我想了一夜,心底也沒什麼把握。

此人十數年前已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用刀高手,才得如此自負;性子又剛直,不肯欠人半點恩情;所授刀法運使開來直如行雲流水,足以制服鬼魅般的妖刀天裂……“橫疏影不通武藝,心中卻有一部近三十年來的武林名人錄,由“數一數二的用刀高手”一語法相,咬脣斟酌道:“依照胡大爺的說法,莫非是昔日的東海第一名刀,與琴魔齊名的‘刀魔’褚星烈?”

“刀魔褚星烈”五字於水月一門,乃是禁忌中的禁忌,黃櫻聞所未聞,蹙眉道:“這人是誰?我可從來沒聽過。”

染紅霞久經江湖,不該知道的也知道了,低聲道:“沒你的事,別添亂!”

黃櫻貓舌微吐,不敢再問。

胡彥之不知水月亭軒的內規,解釋道:“‘刀魔’褚星烈與‘琴魔’魏無音,都是昔日挺身對抗妖刀的英雄人物。不過當年一役,褚星烈與妖刀一齊墮入落星峽,雙方同歸於盡,按時間來推算,斷不能傳授耿兄刀法。”

染紅霞不欲多提刀魔之事,隨口道:“若按年紀形貌、嫉惡如仇的個性,‘夜煉刀’修玉善也可算是一位人物。但依阿傻之言,修大俠已遭攝奴毒手,恐難求證。”

胡彥之道:“‘夜煉刀’威名素着,也是一號人物。但要說刀中數一數二,只怕還不能夠。況且他連嶽宸風手下的攝奴也打不過,由他傳授三天的刀法,豈能打倒壓制嶽宸風的天裂妖刀?”

獨孤天威道:“胡大俠,聽你這麼一說,約莫是心中有譜啦!可別盡賣關子。”

“是。”

胡彥之抱臂道:“只學三天的刀法,卻能制服妖刀,唯有傳奇人物方能教出。這等樣人,百年間僅只一位,四十年前他便已是公認的‘天下第一刀’,威名之盛、地位之隆,猶在‘刀魔’褚星烈、‘夜煉刀’修玉善,甚至是今日的‘八荒刀銘’嶽宸風之上。難能可貴的是:此人文武兼修,兩道皆能,其名同列東勝洲之《凌雲三才》、《五極天峰》昂然立於文武兩榜的至高絕頂,乃是奇人中的奇人,智者中的智者,更是最有資格問鼎‘天下第一’的人選之一!”

橫疏影聞言一凜,驀地想起一人,忍不住掩口驚呼。

“你說的,可是那位與太祖武皇帝齊名的神功侯武登庸?”

“正是!”

胡彥之環視全場,目光所及,心頭無不一震,彷彿可以想見其人。

“傳藝三日,足以機壓妖刀;普天之下,也只有前朝的鎮北大將軍、昔日金媲王朝公孫氏的皇脈血裔,被稱爲‘刀中之皇’的‘奉刀懷邑’武登庸才能辦到。

而耿兄地他,便是當世唯一的刀皇傳人!“

第六八 折火融冰消玉潔何守第三十九 折腿似蠍尾氣若雷衛第百八二 折幹元倒轉忍葷巨靈第百六七 折鬼蜮之喪中道王存第二零六 折潸然寄影野蔓自生第百三十九 折羣姝無首豈子獨傷第百五二 折其氣周流香捲雲收第五十八 折雲屏雨幕玉壑簫聲第四三 折此間少年三才一晤第六 折雖死猶生烽火絕地第百三十 摺子夜飛遁鴻鵠鳴高第十二 折暗香浮影無雙將門第四十七 折青娥結草寶刀神術第六四 折虎爪催心春盈喜幛第二十四 折劍出正氣鷺立寒汀第八十八 折至誠無礙心若鏡臺五一折殘針刺血花庭玉樹第百二十六 折豈不同悔共語今朝第百八五 折玉面春華遙望奐若第三十三 折佛入東海阿頂山門第百四二 折胡取禾兮問盜以贓第百八三 折識誠扳蕩獨媚玄冥第九 折英雄夢醒奪舍龍息第八十三 折靈劍穿心腹生火齊第百八五 折玉面春華遙望奐若第百三十二 折停舟何羨·珠圓玉瑰第百一 折奔雷殞日明鏡高懸第百九八 折舉世皆詐豈無善獨第九八 折天機暗覆問道鋒狂第八四 折蒼天欲賜衡門幸xing子第百十四折九訣三易起手無回第百七六 折太易凝俱謀者兆形第二零九 折湖柳未央池苑依舊第三十二 折荒山古院梨花暴雨第百 甘四折明珂勝雪朱紫交競第二零零 折未嘗乳子誘君以深第二二一 折曲水流觴堪治魘疾第四十六 折雪股採心截蟬玉露第百十六 折天工昭邈破魂血劍第百四九 折傾墨入海歧生孤龍第百四二 折胡取禾兮問盜以贓第二一一 折丁香舐紅爲郎君羞第百十六 折天工昭邈破魂血劍第一百 折離緣而聚凝瓊霜華第五十七 折用無所用虎嗣龍承第百八二 折幹元倒轉忍葷巨靈第三十一 折天羅寶典五豔妍心第二十九 折過山黃貉牽機赤血第百零四 折千夫所視刃淬鋒極第五五 折藍田竊玉還君明珠第百九一 折倩君作嫁酬以明主第六三 折玄囂八陣伊夢黃粱第六一 折夜戰三方虛危之杖第百八三 折識誠扳蕩獨媚玄冥第百七七折瓜濯素豔回 首驚情第百九六 折茯苓雪生萬年鬆斸第百四四折驚燕回 翔流沔移光第三十五 摺合鼎同火授胎截氣第七九 折風停柳岸映日朱陽第三十二 折荒山古院梨花暴雨第五十八 折雲屏雨幕玉壑簫聲第二一三 折雙元鑄心恩怨到頭第二十三 折恍惚夢覺昨夕今夕第七十 折鞭長莫及避坑落井第百六五 折孤魂野嶺血海橫流第百二十七 折鱗翮之化室邇人遙第二零二 折泥犁淨業十六遊增第八十九 折幽深金帳嘯月青狼第百四八 折舊遊安在霧雨凝峰第百零一 折劍與君同以心傳心第百十九 折永言俱實微塵洞見第百三十八 折偷龍轉鳳冷爐紅釭第百八六 折一甓之合曾建金甌第百九七 折長惡不悛誰堪強怙第二一五 折月下推敲欲辯何從第百八八 折天姿降爾血海刀餺第百三十 摺子夜飛遁鴻鵠鳴高第百零六 折天仗風甫八寒陰獄第二十八 折蛇虺當道落羽分霄第百五十 折彌恨洗冤孰輕孰重第九六 折驅民爲劍刀血翼揚第二一六 折君何預聞隔室諦聽第二 折殘兵之殤風雨斷腸第九三 折一淚映紅妝憐月照影第四三 折此間少年三才一晤第百 廿二折何爲卿狂麗藻華菱第百二十折秋葉幾回 疑愁片片第六三 折玄囂八陣伊夢黃粱第百四八 折舊遊安在霧雨凝峰第六四 折虎爪催心春盈喜幛第五十 折一水之恩棗花幾度第二十三 折恍惚夢覺昨夕今夕第百二十七 折鱗翮之化室邇人遙第八五 折品幽合巹jin誰日可殺第百零四 折千夫所視刃淬鋒極第二一四 折至此無爭混一執籌第四三 折此間少年三才一晤第一 折寄魂妖刀四大劍門第八十 折火元之精化修羅場
第六八 折火融冰消玉潔何守第三十九 折腿似蠍尾氣若雷衛第百八二 折幹元倒轉忍葷巨靈第百六七 折鬼蜮之喪中道王存第二零六 折潸然寄影野蔓自生第百三十九 折羣姝無首豈子獨傷第百五二 折其氣周流香捲雲收第五十八 折雲屏雨幕玉壑簫聲第四三 折此間少年三才一晤第六 折雖死猶生烽火絕地第百三十 摺子夜飛遁鴻鵠鳴高第十二 折暗香浮影無雙將門第四十七 折青娥結草寶刀神術第六四 折虎爪催心春盈喜幛第二十四 折劍出正氣鷺立寒汀第八十八 折至誠無礙心若鏡臺五一折殘針刺血花庭玉樹第百二十六 折豈不同悔共語今朝第百八五 折玉面春華遙望奐若第三十三 折佛入東海阿頂山門第百四二 折胡取禾兮問盜以贓第百八三 折識誠扳蕩獨媚玄冥第九 折英雄夢醒奪舍龍息第八十三 折靈劍穿心腹生火齊第百八五 折玉面春華遙望奐若第百三十二 折停舟何羨·珠圓玉瑰第百一 折奔雷殞日明鏡高懸第百九八 折舉世皆詐豈無善獨第九八 折天機暗覆問道鋒狂第八四 折蒼天欲賜衡門幸xing子第百十四折九訣三易起手無回第百七六 折太易凝俱謀者兆形第二零九 折湖柳未央池苑依舊第三十二 折荒山古院梨花暴雨第百 甘四折明珂勝雪朱紫交競第二零零 折未嘗乳子誘君以深第二二一 折曲水流觴堪治魘疾第四十六 折雪股採心截蟬玉露第百十六 折天工昭邈破魂血劍第百四九 折傾墨入海歧生孤龍第百四二 折胡取禾兮問盜以贓第二一一 折丁香舐紅爲郎君羞第百十六 折天工昭邈破魂血劍第一百 折離緣而聚凝瓊霜華第五十七 折用無所用虎嗣龍承第百八二 折幹元倒轉忍葷巨靈第三十一 折天羅寶典五豔妍心第二十九 折過山黃貉牽機赤血第百零四 折千夫所視刃淬鋒極第五五 折藍田竊玉還君明珠第百九一 折倩君作嫁酬以明主第六三 折玄囂八陣伊夢黃粱第六一 折夜戰三方虛危之杖第百八三 折識誠扳蕩獨媚玄冥第百七七折瓜濯素豔回 首驚情第百九六 折茯苓雪生萬年鬆斸第百四四折驚燕回 翔流沔移光第三十五 摺合鼎同火授胎截氣第七九 折風停柳岸映日朱陽第三十二 折荒山古院梨花暴雨第五十八 折雲屏雨幕玉壑簫聲第二一三 折雙元鑄心恩怨到頭第二十三 折恍惚夢覺昨夕今夕第七十 折鞭長莫及避坑落井第百六五 折孤魂野嶺血海橫流第百二十七 折鱗翮之化室邇人遙第二零二 折泥犁淨業十六遊增第八十九 折幽深金帳嘯月青狼第百四八 折舊遊安在霧雨凝峰第百零一 折劍與君同以心傳心第百十九 折永言俱實微塵洞見第百三十八 折偷龍轉鳳冷爐紅釭第百八六 折一甓之合曾建金甌第百九七 折長惡不悛誰堪強怙第二一五 折月下推敲欲辯何從第百八八 折天姿降爾血海刀餺第百三十 摺子夜飛遁鴻鵠鳴高第百零六 折天仗風甫八寒陰獄第二十八 折蛇虺當道落羽分霄第百五十 折彌恨洗冤孰輕孰重第九六 折驅民爲劍刀血翼揚第二一六 折君何預聞隔室諦聽第二 折殘兵之殤風雨斷腸第九三 折一淚映紅妝憐月照影第四三 折此間少年三才一晤第百 廿二折何爲卿狂麗藻華菱第百二十折秋葉幾回 疑愁片片第六三 折玄囂八陣伊夢黃粱第百四八 折舊遊安在霧雨凝峰第六四 折虎爪催心春盈喜幛第五十 折一水之恩棗花幾度第二十三 折恍惚夢覺昨夕今夕第百二十七 折鱗翮之化室邇人遙第八五 折品幽合巹jin誰日可殺第百零四 折千夫所視刃淬鋒極第二一四 折至此無爭混一執籌第四三 折此間少年三才一晤第一 折寄魂妖刀四大劍門第八十 折火元之精化修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