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雲道:“會散、會散!”她放低聲音, “我觀過天象,明日午時,那霧便會散了。”
“你還會看天象?”
“我爹年輕時以盜墓爲生, 天象、風水都會一些, 我便從小跟着他學了。再者碧水莊所處之地境十分複雜, 我常在海上往返, 對於這海上的風貌更是熟悉無比。”聶雲看向海面, “我們來的時候感受了一下,那一帶四周有都有島嶼,有一股很弱小的風盤旋在那裡, 故而霧氣遲遲不散,今晚應該會下一陣雨, 可破那股怪風。”
蕭南星一面感嘆聶雲小小年紀竟會如此聰明, 一面看着五佛一臉憂慮不知的樣子, 小聲問道:“那你爲何不跟他們說?”
“我怕他們見你不醒,便扔下我們自己走了。”聶雲說道。
蕭南星道:“你其實大可不必這麼多慮, 這五個人脾氣雖然古怪,但也斷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聶雲道:“爹爹常說,江湖險惡,凡事多一分謹慎,總是好的。”
蕭南星心中暗想:“聶柯常在江湖混跡, 自然之道其中深淺, 如此教導聶雲, 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對待幾個剛剛救過自己性命的人也這般謹慎, 實在有些過於小心。”她頓了頓, 問聶雲:“雲兒妹妹,你對我是否也會這般防備呢?”
聶雲一愣, 道:“蕭姐姐幾次三番豁出性命救我,我怎麼會對你有異心?”
“那......公孫明到碧水莊要找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聶雲神情定忽然呆住,不再說話。
“你要是爲難,那便不用說了。”蕭南星道。
“不是......”聶雲連忙道,“蕭姐姐,此事本不應告訴你的,怕給你引來殺身之禍。如今公孫明已經想要殺你和顧大哥了,我便告訴你。”說着她將蕭南星又拉回了洞裡。
回到洞中,聶雲小聲道:“公孫明來碧水莊,是爲了找一把鑰匙。”
“一把鑰匙?”
聶雲點點頭,“這把鑰匙,和一幅畫有關。”
“畫?”蕭南星一怔,“《古道》?”
聶雲驚奇地看着她,“你怎麼知道?”
蕭南星道:“實不相瞞,我和留生如今落到這步田地,就是因爲這幅畫。”
“那畫在你們手中?”
蕭南星疑道:“你沒看留生塞給我的東西?”
聶雲一怔,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個啊!我沒打開看,還以爲......還以爲是......”說着她紅了臉,她小時候經常見父母明明在一起,卻總互相寫一些情話在紙上。故而她一直以爲那是顧留生和蕭南星之間的一些濃情蜜意之語,於是也未曾打開看過。
過了一會兒,聶雲鬆了一口氣,道:“我見公孫明那麼急着找鑰匙,還以爲他拿到畫了。他先前說要找顧大哥拿畫,我還沒往這上面想呢。”聶雲看着洞外,“爹說過......這畫決不能落入奸人手裡。”
蕭南星問道:“可那鑰匙已經被公孫明拿走了。”
聶雲轉過頭看着蕭南星,眼神十分複雜。沉默良久,她忽然問道:“蕭姐姐,你們拿着那幅畫要做什麼?”
聶雲這語氣既像是質問,又像是警告,讓蕭南星心中有些不快。她道:“我們是受常山常將軍所託,帶着這幅畫去找一個東西。”
“常將軍?”聶雲似乎知道常山的名號,“找什麼?”
“沒找到怎麼知道。”
“既然是常將軍......”聶雲忽然拔下她頭上的銅簪,放到蕭南星手上,“蕭姐姐,那這個就交給你了。”
蕭南星十分疑惑,“你給我這個做什麼?”
“你仔細看看。”聶雲笑道。
蕭南星拿着銅簪仔細端詳,這簪子通體粗細一致,其中一頭還有一些參差不齊的小疙瘩。
“是鑰匙!”蕭南星驚道。
聶雲道:“這就是公孫明要找的那把鑰匙。三年前我爹就將它交給我了,並且設計了那個機關,放了一把假的進去,就是爲了防止有人發現這個秘密。”
“所以......公孫明拿走的其實是那把假鑰匙了!”蕭南星一邊說,一邊不由得讚歎聶柯的未雨綢繆。誰會想到這麼重要的一個東西,竟會一直戴在一個十三歲不到的小丫頭頭上。
太陽漸漸西沉,度癡佛忽然大叫着跑進來道:“沒想到竟然下雨了!這鬼地方,光禿禿的,我還以爲常年不下雨呢。”他矮小的身軀拖着那根極大的禪杖,看上去十分滑稽。
蕭南星連忙把簪子收起。
度嗔佛跟着跑進來道:“三弟,你跑那麼快乾什麼?不就下點雨麼。”
度疑佛跟着進來想,笑道:“二哥你不懂,三哥比我們四人更親近地面些,那雨打在地上最多隻能溼了尋常人的衣角,到三哥這裡,可就直接打溼臉啦!他可不就得跑快點麼!”
蕭南星和聶雲一聽,噗嗤一聲笑出來。
度癡佛見蕭南星和聶雲也在笑,便有些不高興,道:“五弟,個子高有何用?你還不是要叫我一聲哥哥。”
度疑佛道:“那沒辦法,我入門比你遲了那麼兩年,誰讓我們門中向來都是論資排輩呢!”
“怎麼?聽五弟這話的意思,是不服?”度癡佛立起禪杖,似有怒氣。
蕭南星一看,這是要打起來了。她正想勸阻,度貪佛和度慢佛也進來了。度貪佛喝道:“吵什麼吵?大難當前,還有工夫吵!”
度慢佛道:“這島這麼小,眼下又下起雨來了,萬一漲潮淹了這島,我們誰都跑不了。”
度疑佛道:“那怎麼辦?本就想湊個熱鬧,我可不想把命也搭在這裡。”
聶雲站起來,走到洞口,看了看外面的天氣,轉身對衆人道:“放心,不會漲水。”
度慢佛道:“你懂什麼!”
聶雲嘆了口氣,道:“這天上並無多少濃雲,說明這雨不會下太久。而且我白天看過,這島上的石頭基本沒有什麼青苔,說明不常被水浸泡。”
五佛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信這丫頭的話。
“你們就信我吧!”聶雲回到蕭南星身邊坐下,“這個季節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說。”
五佛無法,只得暫時在洞中避雨。因下雨天氣寒冷,聶雲便將自己這幾日割的一些已經幹了的荊棘燒了一堆火,衆人圍在火堆旁,暖和一些,方纔陸陸續續睡。
次日,蕭南星還未醒,便模模糊糊聽到度癡佛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散了!散了!霧散了!”
蕭南星緩緩睜開眼睛,聶雲也正好醒過來。她二人對視一眼,忙起身出去。
只見度癡佛在玩前面的空地上又跳又叫,度貪佛和度嗔佛則在船上撐帆,度慢佛和度疑佛正在解綁在大石頭上的纖繩。
聶雲扶着蕭南星走過去,故意問道:“什麼散了?”
度癡佛喜道:“那怪霧散了,我們可以回去了。”
蕭南星偷偷笑了一下,又一本正經說道:“那可真是老天保佑!”
說話間,度貪佛他們已經將帆撐起來了,其餘三佛也陸陸續續跳上船去。度疑佛衝蕭南星喊道:“徒兒,快上來!”
蕭南星雖不喜歡他叫她“徒兒”,但還是讓聶雲扶着她,慢慢上了船。
且不說這一路順風順水,加上識路的聶雲指點,這艘船很快便靠了岸,到達了益都府。
蕭南星和聶雲辭了五佛,準備等他們走了之後,再折回碧水莊去找顧留生。剛至海邊樹林,便見一座嶄新的孤墳,其墓碑刻着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丁聰之墓。
蕭南星心中一震,走到墳前,單膝跪地,抱拳悲道:“丁大哥,你屢次相幫,對我和留生有救命之恩,今生無以爲報,只願來生能還你這份恩情。”說完,拜了又拜,自顧自說了好一會兒話,方纔離開。
丁聰的墳是公孫明着人立的,他雖爲救顧留生而死,但到底跟了公孫明多年。
公孫明知他心性簡單耿直,並不是真的要背叛他,於是便找人替他立了一座墳。
而此時顧留生和盈淵爲了找蕭南星和聶雲,已經沿着海岸一路尋到了大名府。
這些時日,顧留生終日睡不安,食不知味,心中想着:“也不知南星她們怎麼樣了?那船無帆無槳,豈不隨水漂流,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萬死難以向聶老夫人謝罪了。萬一南星不在了......萬一她.....”想到這裡,他始終沒敢往下想。自從初次遇到蕭南星,他心中便有她的位置,金陵重逢後,他再也沒想過今後的生活沒有她會是什麼樣子。
顧留生心中很多次暗暗盤算過將來。或是披上鎧甲征戰沙場,或是孑然一身歸隱山林,或是高山之巔立幫立派,或是市井之中柴米油鹽。種種想象,無一沒有蕭南星的身影。
可如今她生死未卜,顧留生的腦海中便再也想不起這些將來景象了。
盈淵見他日漸消瘦,神不守舍,便道:“顧兄,還請放寬心,蕭姑娘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顧留生道:“我當日真的不該讓她們先走的。”
盈淵道:“當日情況緊急,她們若是留在島上,你顧及不到,肯定早就命喪公孫明之手了。那樣走了,或許還有活着的希望。”說着,他低下頭道,“公孫明連丁聰和金姑娘都能下手,何況是蕭姑娘。”言語之間,無不透露着擔心。
顧留生知他是爲公孫鳶擔心,於是說道:“道長莫擔心,你沒和我們在一起不知道,那公孫明對鳶兒可謂極其寵愛,那裡會傷害她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