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們都曾立志,要做一個怎麼樣怎麼樣的人,我們都曾天真的以爲,只要發奮、努力、好好做人,願望就可以達到,要到很久很久以後才發覺,原來,等待着整治我們的,是命運模子,不管我們願不願意,便套將上來擠壓,終於,我們忍着疼痛在夾縫中畸怪地存活下來,這時,同我們原來的樣子,已有着很大的出入。
“如果你去法國找他,我們真的就一刀兩斷!”
看着這條短信,安源面無表情。他也根本不需要做任何的表情去顯示內心的想法。他對她的態度早就麻木掉了,從她強迫他們結婚的那一刻。不過他從一名小編輯到現在的名記者,也是拜她所賜。如不是沒有她的鉅商父親,也就沒有現在的自己。可是現在看來,名利身份並不重要了,再怎麼高貴的稱號,再怎麼富裕的生活,自己還是他們手上的一顆小棋子,只有利用的價值。如今選擇離去,看來是對得起自己自尊的最好的選擇。
刪除這條短信的時候,安源忽然想到某天晚上鬆井跟他說的一句話,“我來日本那麼長時間了,一直沒有時間好好欣賞這片美麗的土地,都說富士山是日本的象徵,可是我都沒有去過呢……畢竟我只是過客,即使有幸能觀光它美麗的景色,卻還是留不住長久,猶如三月的櫻花,一過春,還是要凋零的,不是麼?”
安源的心中突然產生一股衝動,他想帶鬆井去富士山,去那邊過櫻花節。可是這樣的想法僅僅只持續了半分鐘就消逝了。他不敢這麼做,他覺得自己沒什麼臉面去見鬆井。他現在一無所有,他實現不了曾經對鬆井暗自的許諾,更何況他都未曾真真正正地跟鬆井坦白自己對他的感情。他害怕得很,這是他一生中都未曾料到的坎,可是他還是想試一試,就當他在日本做的最後一個嘗試。如果鬆井能接受自己,他便留下;如果鬆井不能接受,他便遠去法國,再也不會回來。
抱着這樣的心態,他撥通了鬆井的電話。
“喂,您好!”電話的另一頭傳來鬆井急促的聲音。
“鬆井君,我是安源……”
“哦,安源君,您打電話來有什麼事嗎?”
“我想見你一面……”
“見面?現在嗎?可是我現在要去醫院!”
“醫院?你去醫院做什麼?”
“是村下君的爺爺,他好像又病倒了!村下去籌錢了,我現在去那邊幫忙!”
“怎麼會這樣?要不要緊?要不我也過去……”
“不用麻煩你了……你能等等我嗎?我忙完了,給你電話,可以嗎?”
“……好,我等你……”
掛了電話的安源,眼神裡充滿了一種憂慮和不安,他想,該來的還是要來了。
有誰不曾爲那暗戀而痛苦?我們總以爲那份癡情很重,很重,是世上最重的重量。有一天,驀然回首,我們才發現,它一直都是很輕,很輕的。我們以爲愛的很深,很深,來日歲月,會讓你知道,它不過很淺,很淺。最深和最重的愛,必須和時日一起成長。
2,
生命一直徘徊在破碎與完美的邊緣,可心裡卻還是充滿了希望。也許是天生的,總是不願屈服,不甘平凡,看到那些任命運擺佈卻很滿足的靈魂,一邊羨慕他們的無知,一邊卻感到失望的可悲。實在寫不出多麼浮華的文字來形容自己的感受,無論多麼深切的感受,變成文字,便猶如沙漠一樣的空洞,蒼涼。終究,自己的心只能自己體會。
只是在這個下午,天空出奇的藍,陽光出奇地明亮。三月已經慢慢靠近這片不怎麼遼闊的土地,可是這土地上的一切卻要拼命準備起來它們驚豔的那一刻。而我們並不知曉,命運的驚豔,會在何時綻放,何時凋零。
“醫生,請問我的爺爺到底出現了什麼狀況?”
“今天在尿檢的時候,我們發現患者的尿液當中帶有大量的血絲,這說明患者的腎臟功能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功能衰竭,病情已經急劇惡化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我們還是考慮到資金,技術和患者的身體情況,我們還是不能採取手術方式!依據高級醫院的建議,我們會採用物理結合藥理的治療方式來暫時緩解患者的疼痛,儘量提升患者腎臟的功能運作!”
村下嘆了一口氣,低下頭,繼續問道:“醫生,這大概需要多少費用?”
“這個……若是根據第一療程的費用統計,估算下來,需要將近五十多萬元吧!”
村下沒有說話,他向醫生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出了辦公室,早在外面等候的姨母便上前問道:“智,醫生怎麼說?”
村下有氣無力地說道:“病情惡化了,需要加強治療……”
姨母哀怨道:“這可怎麼辦是好?暫且不談費用的事,你爺爺的身體能吃得消嗎?”
“可是我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爺爺……他現在只有我們了……姨母,你先去照顧他吧,不要跟他說什麼,我現在去籌錢,要是爺爺聞起來,你就跟爺爺說我去幹活了……”
姨母無奈地點了點頭,望着村下轉身離去的背影,心疼地厲害。
3,
“安源君,你現在在哪?”
“卡勒斯特酒吧,你還記得嗎?”
“好的,我馬上就過來,你等等哦!”
這是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玻璃似的迷宮,柔和的燈光,索芙特的音樂,一切都還記憶猶新。暖暖的氣息,怡人的花香,觸動了鬆井敏感的記憶。還是一樣的地方,一樣的人,可是各自的心思還是一樣的嗎?
安源微笑地示意鬆井坐下,說道:“真慶幸你還記得這地方……”
“這是我第一次進的高級場所,怎麼會不記得?”
“鬆井君……”安源欲語又止。
“怎麼了,安源君?”
“我不知道,有一句話該不該說?”
“什麼話?”鬆井好奇的問道。
“我已經結不了婚了……”
“額?出什麼事了?”鬆井越發覺得奇怪。
“其實我和惠子從一開始就錯了,我太過於被動,又爲了自己一絲己欲,才答應和她在一起……我對她沒有那種感覺,我們之間更多的像是姐弟之情……前幾天,我發現,惠子和她的前男友又有往來,而且還做了許多對不起我的事……所以,我決定離開她……”
鬆井聽完之後,一語未發。
“是不是覺得我很自私?”安源問道。
“人都是自私的,不是嗎?曾經我想要了解你的苦衷,可是畢竟我們之間的隔閡差太多,我至今都無法瞭解……”
“正猶如我對你一樣,想要進入你的生活,卻一直被你拒絕!你說我們之間的隔閡差太多,難道這就是你一直拒絕我的原因嗎?”
“是的……”
“可是我現在一無所有,我們之間仍有那麼多厚重的隔閡,是嗎?”
“是的,無論你是腰纏萬貫,還是一無所有,我們之間總是有差……”
“即便是有差,那又怎樣?”
“我怕……那樣的高度,不是我被壓死就是你被摔死……”
“我懂你的意思了……”安源說完,拿出兩張萬元紙幣放在桌子上,“我要去法國了,你自己保重!很高興今天你沒有拒絕和我見面……”
安源向鬆井鞠了一躬,便義無反顧地離開了酒吧。還坐在沙發上的鬆井始終皺着眉頭,太陽穴也莫名其妙地疼痛起來,他故作鎮定,但眼裡的霧氣卻拽露出他的悲傷。
永遠不會告訴你,我有多麼愛你,超出你的想象,超出我的預料。
“鬆井君,你在哪裡,我找你有事?”
“什麼事啊,村下君?”
“我要把你骯髒的錢還給你!”
4,
當村下二話沒說就用力地將一疊紙幣狠狠地甩向鬆井的時候,鬆井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一個決定,抑或是信錯了一個人。可是,鬆井並沒有覺得委屈,這樣的舉動反而激起他對村下和爺爺的關心,他默默地拾起地上散落的紙幣,沒有任何迴應。
“我不需要你用骯髒的錢來可憐我!我不想再見到你,你馬上給我離開這裡!”村下憤怒地對鬆井吼道。
“我並沒有在可憐你,是你自己多想了……還有,我並不是來這見你的,我是來見爺爺的……”
“我爺爺也不想見到你,像你這麼骯髒的人,沒有人會願意見你!”
“可是,你我不都一樣骯髒嗎?只不過你服侍的是女人,我伺候的是男人,本質上不都是一個爲了賺錢拋棄自尊的人嗎?”
“可是陪男人睡的男人,我覺得更噁心!要不是我今天去問桓本建郎借錢的時候遇到島澤?,你恐怕一直要把我矇在鼓裡吧!”
“是島澤告訴你的?”
“對!他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村下依舊惡狠狠地說道。
“那他有告訴你我父親下崗的事了嗎?他還有沒有告訴你,桓本聯合張慧一起設計我的事情?”鬆井再也忍不住哽咽,兩行清淚順勢流了下來,“我答應過你的,我會以朋友兄弟的身份去幫助你,我只想着履行自己的承諾,我不知道這也有錯……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攥緊手中的紙幣,連淚水都沒有拭去,鬆井便匆匆地離開了。只聽得一聲聲哽咽漸行漸遠,村下心中煩躁的情緒越發侷促,冷不丁地他狠狠地踹向旁邊雪白的牆壁,留下不深不淺的皮鞋腳印。昏黃色的燈光打在村下的臉上,一陣一陣的**。
5,
“你能帶我去法國嗎?”
“……你改變主意了?爲什麼?”
“因爲我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