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李焦陶醉在鳥槍換炮的美夢中時,十幾個物件噼裡啪啦落了下來,幾乎是不分先後的拍在這貨的腦袋上。對於渾身充滿了暴力因子、偏又有些天然呆的李中隊長,趙長旺早就下了定論:照着腦瓜子狠狠地乎!不乎他個萬紫千紅,這丫的絕不會清醒!關於這一點,大隊所有幹部全都表示了萬分贊同。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多次被乎出了一頭包包的李焦,現如今不管是開會還是吃飯,只要邊上有別的同級幹部在,皆在腦袋上頂着鋼盔當作預防措施。然而,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羣衆的智慧總是無窮無盡。所以呢,此刻落在他鋼盔上的,除了心地善良的陳參謀用的是鐵茶缸,其餘的全都是南部式手槍的槍把子。
“啊……”一聲慘嚎直衝天際,淒厲的聲音穿金裂石,在寧靜的夜空中格外顯得刺耳,讓每個聽到的人都能清晰地感覺到,發出這個聲音的主人那撕心裂肺的痛楚與悲傷無奈的心情。雷大隊官兵對此自是見怪不怪,而正在營房裡休息的8連指戰員……一時間燃亮的油燈紛紛熄滅,窸窸窣窣的聲音響成一片,全連官兵盡皆嚇得把全身都縮進了被窩裡瑟瑟發抖。
李中隊長大頭雖然被砸得陷入了桌面,但片刻後這貨就堅貞不屈地擡起了頭,露出一張被磕得鼻血長流的猙獰面孔:“你們這幫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賤人!老子詛咒你們……”
然而面對着高高揚起的十幾個槍把,李憨子最終只得是悻悻哼了一聲,把剩下的話語又給生生嚥了回去。嗯,好漢不吃眼前虧。等着!等老子手裡有了炮,有你們哭的時候!下次打靶,面對着三門迫擊炮和三挺重機槍的肆虐,你丫的還想吃肉?全都給老子去啃骨頭!
出於對雷大仙近乎盲目的崇拜與信任,李焦在聽到大隊長做出分析的同時,就已經把雷仁預計中的三門迫擊炮和兩挺重機槍,全部當成了自己中隊的已有裝備。不僅是他,全大隊官兵對此也是深信不疑。
但是打小就腦子一根筋的李中隊長,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屢遭虐待的最根本原因:他如此不被兄弟們待見,就是因爲火力中隊在每次打靶中,都憑藉着自己的羣傷害放大招搶人頭。以往李焦手裡還只有一挺重機槍五個擲彈筒,就把大傢伙恨得牙根癢癢,這要是變成了三挺重機槍三門迫擊炮……根本就不用任何眼神交流,所有的大隊幹部立馬就萬衆一心狠狠收拾這個孽障。
瞧着眼前的這出鬧劇,雷仁和周凱也是笑得仰面跌倒在炕上左右翻滾。過了好半晌,周凱才擦了一把滿臉的眼淚鼻涕,哆哆嗦嗦爬了起來:“好了,你們別總是欺負李焦,他的火力越強,大家打起靶來不就更省事?老雷說過,大炮不能上刺刀,解決戰鬥最終還得靠步兵,大家也不要有什麼心理不平衡。”
說完一把抓住雷仁的胳膊,生拉硬拽把毫無正形的大隊長給拖了起來:“來吧老雷,把大方向給定下,明天的行動我負責指揮,你去伊川接着跟相好的探討人生吧。”
對於打斷了搭檔跟愛人的短暫相聚,周凱心裡早已是滿懷愧疚。將心比心,自己即算是跟萍萍天天能在一起,但偶爾出來打靶分開一段時間,就感覺有些牽腸掛肚。而雷仁呢,跟林佩兒見完這一次,再相逢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要知道,林佩兒的家可是在重慶,不說兩人是牛郎織女,可也是隔着千山萬水。
這次要面對的事情太棘手,又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周凱纔會把雷仁急匆匆給召喚回來主持大局。現在清楚的知曉了仁哥哥與林妹妹只有兩天時間相聚,政委同志當然不想搭檔錯過。當然了,聽到周政委的話,大隊幹部們儘管都在嘿嘿賤笑,卻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周凱所說的這個“相好”,比馬營座少了一個“老”字。
周凱對自己的一片好意,雷仁當然是心知肚明,擡手輕輕拍了拍政委的肩膀,笑得很是灑脫:“不用了,就算錯過了這次,下回總還有機會。再說,不是已經見過了嗎?”
眼見周凱還要再勸,雷仁一把將搭檔摟過來咬起了耳朵:“我跟佩兒還有一輩子呢,何必在乎眼前。嗯……哥再教你一招,對於女人來說,越是難以得到的,她才越是會珍惜,”隨即擠眉弄眼嘿嘿一笑:“懂了?”
當初只是爲了佩兒送的一個打火機,這廝就竄到伊川殺人越貨,犯下了如此一樁驚天大案,周凱當然知道林佩兒在雷仁心中的重要性。此刻雷仁雖是在一臉賤相的誤導着自己,周凱怎的不明白,搭檔這是怕自己心裡有疙瘩,在寬自己的心。
周凱感動之下剛要再開口,卻被雷仁用塞進嘴裡的紙菸給生生打斷:“好了,這次我親自指揮,不用再說了。”
隨着大隊長一聲咳嗽,剛纔還一片歡騰的連部裡,瞬間就變得鴉雀無聲,大家或坐或站,都是把腰桿挺得筆直,眼神火熱地望着自己的主心骨。不管在任何時候,面臨任何問題,只要有大隊長在,那就一切都不是問題!不僅是全大隊官兵,如今就連曾經眼高於頂的周政委,也是抱着同一個心思。
“同志們,這次是獨立大隊自成立以來,即將面臨的最大一次戰役。靶子最多先不說,更重要的是敵情不明。我再三強調過,想要打勝仗,情報是關鍵。既然這次不能掌握敵人的準確情報,我們就自己來分析分析。嗯……按照我的估算,拋開僞軍一個營,這次從龍興出來的鬼子,至少也有將近一箇中隊。”
周凱詫異地扭頭看着搭檔:“一箇中隊?一箇中隊的鬼子自己就能把謝家寨掃平了,還用僞軍出動一個營幹什麼,這完全就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嘛。”
雷仁跟着大夥一塊笑了笑,點起了嘴裡的紙菸:“不是多此一舉。老周,要剿滅謝家寨,雖然對鬼子來說只是分分鐘的事情,可你別忘了,謝國強知道鬼子有炮,他如果接到了鬼子出動的消息,會在寨子裡面等死?”
“對呀,只要鬼子出動,老謝就會暫時放棄山寨帶人往山裡一鑽,方圓二十里的大山,哪怕是龍興的鬼子大隊全部出動,也不可能全部圍住,那麼這次出動一個營的皇協軍……”
“啪”的一聲,趙公公大腿又被周政委重重拍了一記:“我明白了,他們是想要關門打狗!當了兩年多的土匪,各個大的鬼子和僞軍據點,必定都有謝國強佈下的眼線,他如果接到了義渠出動一個營僞軍前來剿匪的消息,肯定是想跟以前一樣,憑藉謝家寨的獨特地形優勢,讓吳天鵬知難而退。只要他被圍死在山寨裡面,到時候鬼子帶着迫擊炮一到……”
經周政委一提醒,在場所有人立刻就都明白過來了。在謝國強心中,雖然懼怕日軍用炮火轟破山門,但在經歷過血與火的東北軍戰士眼裡,貪生怕死賣國求榮的皇協軍,只是等同於渣渣。鬼子來了自然是要暫避鋒芒,但來的是那幫無恥的漢奸嘛……還真沒被謝家寨當盤正菜。
廢話,千辛萬苦建立起來的老巢,如果沒有遭遇生死危機,誰會願意主動放棄?如果謝國強知道來的只是皇協軍一個營,他們肯定不會拍屁股就走,眼睜睜看着自己兩年多的苦心經營付之一炬。
雷仁看着部下們恍然大悟的樣子,也是感到欣慰,又把爪子搭上了周凱的肩頭:“還有一點,你們沒有明白鬼子的心理。在日本人眼裡,皇協軍就是自己養的一條狗,吳天鵬雖然是旅長,也不過就是條叫聲大一點的狗而已。連號稱正規軍的皇協軍都沒被他們放在眼裡,更別說是謝家寨那幫烏合之衆的土匪了。吉田這次派兵出來,配合吳天鵬剿匪只是其次,主要還是爲了保護他的重武器。”
掃了一眼面前的大隊衆幹部,雷仁再次開始擠牙膏:“躲進了山裡的土匪不好找是一個方面,那你們知不知道,爲什麼鬼子之前即算是吃了點小虧,也一直不去動謝家寨的另一個原因?”
趙長興若有所感,輕輕點了點頭:“是了,如果鬼子鐵了心要剿滅謝家寨,根本不用等到今天。鬼子任由老謝存在了兩年多,根本就是懶得動他,狗日的這是壓根就瞧不起咱中國人。”
有了趙隊副開頭,獨立大隊一貫奉行的軍事民主制,再次開始發揮作用。幹部們紛紛開動腦筋,從方方面面開始分析問題,把軍政兩位領導樂得笑眯眯,坐在那裡自顧自抽菸喝茶。
“嘿嘿,在大日本帝國皇軍眼裡,謝國強就如同螻蟻一般,根本不會對他們造成任何一點威脅。這樣說來,皇軍又怎麼可能大費周折,跑到窮山溝裡去收拾一羣土匪?日本人是壓根沒有把中國人當作人來看待,所以老謝才能自由自在快活了兩年。”
“想來這次老謝是做過頭了,直接把刀架在了吳天鵬的脖子上,逼得這條狗不得不下決心剷除謝家寨,纔會跑去找主子撐腰。”
“也是,以前不收拾謝家寨,是因爲鬼子壓根就沒把老謝放在眼裡。可最近老謝實在是鬧騰得太厲害,這事傳到了鬼子耳朵裡,狗日的肯定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眼裡的螻蟻,變成老百姓心目裡的英雄。”
聽着大夥你一言我一語的分析,衆人皆是頻頻點頭,對日本人那種唯我獨尊的莫名心理,感到全然無法理解。狗日的,誰給你的自信拿咱中國人不當人,在老子們手裡吃的虧還少麼?
唯有一個沉思中的陳家駒,對大家的評價沒有跟着搭腔。他曾經在日本留過學,對大和民族那種極度扭曲的自大心理,早就深有體會,甚至達到了聞之慾嘔的地步。
其實這點很好理解,日本近代自明治維新以來,國力日漸強盛,從1874年入侵臺灣開始,對華戰爭屢戰屢勝。後又在日俄戰爭中打敗了俄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渾水摸魚成爲了戰勝國,到目前爲止可說是未嘗一敗,早已養成了老子天下第一的莫名心態。
可這些道理土鱉們不明白,不但他們不明白,就連那些沒有去過日本的大學生們,也全都不明白。唯有在聽到雷仁給他們系統的闡述清楚後,衆人才有種恍然的感覺。原來,狗日的目空一切,倒也不是無端抽風。嗯,還是老闆說的對,小日本根本就是在夜郎自大。
而陳家駒考慮的卻不是這些,他此刻在思索的,是老闆對於敵人兵力的分析。把老闆與老闆娘的話在心裡過了一遍,陳家駒猛然擡起頭,看向了身邊的哥哥們:“完了!一個營的皇協軍堵門,再加上鬼子的炮火支援,這次謝家寨怕是遇到了他們最大的一次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