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姓方,名叫方大平,六十多歲看起來卻像五十出頭的樣子。他有兩個兒子,都成親分家了,自己和老伴兩個人種了七八畝地,很是厲害。
晚上到了村長家,他家已經坐滿了人。村長家客廳比較大,但是凳子椅子沒那麼多,便有人從隔壁家借凳子過來,反正都坐下了。客廳最上方擺着一堆切好了的豬肉,都已經用繩子串好。孫大慶手腳很麻利。
我作爲爲陽山村首屈一指的“打豬能手”,進來後就被人拉到客廳中間,然後方村長問我有沒有什麼主意。
我哪裡能有什麼主意,打豬和防備野豬進村子完全不是一碼事。見我沒什麼主意,他們又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野豬入村這已經不是一兩家的事情了,整個村子都人心惶惶,所以在這裡的人都各抒己見,出着主意。
“我看我們還是搬走吧,村子離山太近了。”不知是誰提了這個該死的建議,立刻被一羣人噴了回去,幾乎沒有人會輕易離開村子。
“不是有不少獵戶嗎,把野豬殺光不就得了,還能吃豬肉。”
“陽山這麼大,哪裡殺的盡?”說話的是老高。
“村長,您說報官有沒有用?讓官府派兵來幫忙剿滅野豬野狼。”
方村長想了一下,又搖頭,說:“金華縣一共沒幾個兵,哪兒能來這裡幫我們打野豬。我看啊,要不我們就築牆圍住村子,要不就每天派人巡邏。”村長畢竟不一樣,是有主意的。
“築牆?那得要多少磚頭石頭,又要多少人多少功夫,怎麼行呢?”這個說話的是村裡嗓門最大的黃耀,外號就叫黃大嘴。
“也不一定非要用轉頭石頭築牆,又不是築城,用木頭藤條搭一搭,弄結實點就行,防野獸又不是防賊。”三爺爺也在,畢竟是見過世面的老人。
村長附和說:“我看陸三爺這法子好,我們就用木頭把村子圍一圈,這樣又快又不用花什麼錢。”又問其他人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在場的幾乎都同意了,我也覺得辦法很好。然後村長又開始安排,每家都要出人力,砍樹伐木,搬運搭建都需要不少人力。好在村子不大,繞一圈也不到兩里長。村長和三爺爺等幾位在村裡說話有分量的已經開始討論什麼時候開始,從哪裡開始等細節問題。
反正快半夜的時候,有了具體的安排,第二天就開始派人在附近砍樹,估摸着有一千棵大點的樹就夠繞村子三圈。三棵樹壘起,再用藤條固定好就是一堵牆,樹牆兩側再用木頭斜撐住,讓野豬拱不倒就成了。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是農忙的時候,村長的想法是在這之前把樹都準備好,等忙完了就開始搭牆。
整個陽山村共有三百七十多口人,年紀在十八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青壯的男勞動力差不多有一百出頭,這一百人分兩批,每天派一批,輪流上山砍樹。我覺得這個辦法很好,其他人也都同意,有些女人可能想耍些小聰明,提提小條件,一出口就被人給說回去了,畢竟這是關係全村人安危的大事情,再想偷奸耍滑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商量完後就開始安排明天上山的人力,村長給我找了紙和筆,讓我把兩撥人寫在兩張紙上,每天上山時和下山前都安排人點名,爲了防止有人不去或者遲去早退之類的。最後把豬肉分了,就都各自散了去。
我作爲我們家唯一的勞動力,也是每隔一天就上山砍樹一,。第二天就輪到了我,老高陸迪也在同一批,早上沒醒的時候老高就過來敲門,他挺積極的。
上山前在老高門口集合,他家離陽山最近。村長擔心的沒錯,集合時果然少來了三個人,這一批人裡點名的是我,所以都讓我回村去喊人。我覺得有些爲難,如果真不願意來,我又不會勸人,更不會說狠話,總不能把他們捆來吧。後來還是陸迪回村去找村長,村長去把那三個人喊來的,後來聽陸迪說有家漢子的女人還和村長吵了一架。
靠山吃山,砍伐樹木這種事情陽山村沒有不會的。五個人一組,找一個大樹齊根鋸半斷,再用繩子綁在樹頂端靠下一點,然後四人拉,一人扶住樹讓它往一邊倒,一棵大樹很快就被放倒。放倒後再用柴刀斧子砍掉尖細的樹梢,削去枝椏,然後就堆在一邊。
砍樹算不得重活,搬樹纔是,一上午我們五人放倒了七棵樹,回家吃午飯的時候順便擡回去兩棵,下午再砍三棵今天就可以了。我算了下,一天一組十棵樹,十組就是一百棵,就算有的組會慢一些,那半個月後肯定能砍足一千棵。
反正每天都有人找藉口不去,各種各樣的藉口。而村長很執拗,一個都不打算放過,只要有人沒去就堵在別人家門口。有些人去自己地裡幹活,村長就跑人家地裡吼,有幾次險些和人動手。這些事情過後,我對村長有了些佩服。
十三天後,一千棵樹堆全部在村子土場上,像個小山一樣。最近不少人家都丟了雞,甚至徐開貴的鄰居徐大厚家的豬崽少了三隻,她媳婦站在村口罵了好幾天的街,不知道她是在罵人還是罵野豬野狼。有些人可能開始時對搭木牆的主意有些不屑,但現在已經沒人懷疑搭建木牆的必要性了。
忙過了十月,村長又組織人開始搭建木牆。這次不需要怎麼動員,都積極的很,特別是住在村邊的那幾戶,不但每天來的最早,甚至還會喊那些沒來的人。搭木牆可能沒那麼累,但是一點都不輕鬆。樹是圓的,容易滾動,三棵樹壘在一起需要不少的藤條繩子,要捆綁的很緊才行。但十二月的時候,圍繞着整個村子的木牆還是搭起來了,每個人都挺高興的。木牆差不多一人多高,雖然牆上有不少縫隙,但大一點的野獸肯定是進不來。
十二月的時候村子裡的人都聽到一個不好的消息,說是金華城再往北的幾個村鎮發瘟疫了,死了不少人,還有雞。我不知道爲什麼死人也會死雞,有知道的人解釋說這瘟疫是從雞身上傳給人的。不過這下子附近養了雞的人家都有些慌了,有的人怕自家的雞會得病,有的人則是擔心官府會讓百姓宰掉自家的雞,倒沒有多少人真的擔心雞瘟會傳染給人。
十二月中的時候陸明來了一趟,他是來告訴我瘟疫的事情的。陸明說鎮上已經貼了通告,全鎮不準買賣雞鴨,百姓家中雞鴨必須要集中起來燒掉。我很奇怪,爲什麼村子裡沒有收到消息,陸明說他也不知道爲什麼,但是鎮上接到通告是千真萬確的事情,鎮守甚至還去了張家,親自告訴張七爺這個消息。他又讓我注意些,家裡雖然沒養雞,但是其他村民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雞,最好也不要接近那些雞鴨。陸明告訴我這個消息後就走了,我挺開心的,他還是很關心我的。
陸明回去後我發現忘了叫他把父親勸回來,看來只好自己去鎮上找父親。
在鎮上找遍了,都沒發現父親的身影,我只好又去張家,讓陸明留意一些。他也有點擔心,說會注意的。
回去的時候我才注意到,鎮上冷清了很多,果然已經沒有賣雞鴨的了,甚至胡屠夫的肉鋪都沒幾個客人。我們租的那個肉鋪最近幾個月沒有開張,估計年前雖然會打獵,是不會開張了。
憂心忡忡的回到了村子,經過土場時候看到村長正仰着脖子和人吵架。鄉下不愛看吵架的人很少,我是例外,但正要離開時聽到吵架是和這次的雞瘟有關。
方大平村長一直吼着雞重要還是人命重要,別的地方都把雞燒了,就你們雞金貴是吧。和他對吵的是村裡的幾個婦人,徐開貴媳婦也在。
“我家的雞一點病都沒有,每天都能吃不少玉米,就這麼燒了,誰賠我的糧食?”徐開貴家的雞那次被野豬咬了個乾淨,後來又買了幾隻雞仔,現在都快能下蛋了,自然不肯拿去燒掉。
村長紅着脖子說:“誰家的雞不是喂大的嗎?你們知道那些發瘟疫的村子,死了多少人嗎?養雞養雞,誰現在出來村子能賣出半個雞蛋,我跟他姓。”
“怎麼賣不出?今天早上我就去鎮上賣了三斤雞蛋。”說話的是陸明禮的媳婦,陸明禮是陸明德的親弟弟,三爺爺的三兒子,平時我喊陸明禮媳婦三嬸。這三嬸明顯是在胡扯,鎮子上連根雞毛都看不見了,但是我不能揭穿她。
“誰?你賣給誰了?你現在帶我去找他,如果真有人買你雞蛋,我再給你十斤雞蛋的錢。”村子聲音越來越大。
三嬸不樂意了,本來她可能因爲說謊而心虛,但見村長兇巴巴的樣子,有些借題發揮道:“你吼什麼吼?我家雞蛋賣給誰了還要告訴你嗎?再說了,你管好自己家的事情就行了,就算髮雞瘟,我們家雞也跑不到你家去。”三爺爺子侄不少,在村裡有些勢力,三嬸不怎麼把村長放在眼裡。其他幾個女人聽了也都紛紛附和,說自己家雞得病了也不關別人什麼事,管那麼寬做什麼。
村長氣極反笑,說道:“好好好,你們厲害。”他環顧了一圈,又狠狠的說:“你們看好自己家的雞,別讓它們出了自家院子,不然我見一隻宰一隻。”
三嬸有點不屑,輕輕的說了句你宰試試。村長頓時怒不可遏,罵道:“我跟你們好說不聽,到時候家裡死了人自己擡自己埋。”這話說出來就相當於撕破臉了,果然三聲也嗆道:“呸,你家死絕了也輪不到老孃這裡,什麼個東西,做個村長了不起了還。”
如果三嬸是男的,估計村長就要動手了,他氣的發抖,但還是忍住了,轉身就離開了。這些女人見村長走了,更是志得意滿,像打了勝仗的公雞一樣洋洋得意。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句,鎮上已經不讓買賣雞鴨了,這次瘟疫好像挺嚴重的。三嬸嗤了下鼻子,想說什麼但沒說,我有點怕捱罵,連忙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