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王城中鑼鼓喧天,人聲鼎沸。
紅衣少女坐在銅鏡前,眼含淚水,一筆筆的細細描繪着柔婉的眉眼,深紅色的眼影與濃黑的眼線,勾勒的那雙鳳眸越發的狹長美麗。
紅紙按在脣上,潤紅了淡粉色的脣,細細敷上薄粉,縱使銅鏡十分模糊,也依稀能看出鏡中少女的美豔逼人。
“哥哥呢?”
少女拽着還未穿好的嫁衣急切的望着窗外。
“小姐你再等等,大人說不定正在招呼客人。”
一個侍女安慰少女。
“不行,馬上吉時就到了,小姐你快換上衣服。萬一誤了吉時可就不好了。”
另一個侍女苦苦勸道。
“好吧,你們來給我穿。”
藍玉失望的低下頭,任由身邊的侍女一層層的往她身上套着正紅的嫁妝,爲她戴上鳳冠霞帔。
她應該開心一點纔對,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在今天之後,她便是燕國最尊貴的女子,全天下的人都會羨慕她。
可她現在卻扯不出一點微笑的弧度,拳頭不斷的蜷縮,她只想見哥哥一面,她不想做什麼燕國最尊貴的女子。
她知道這種事情不是她能任性的,她所能奢望的也僅僅只是最後再見哥哥一面。
想到這裡,她的眼睛便更溼潤了一些。
求仁得仁,可笑,這木偌熙在失去所有記憶之後竟然也失去了從小一直以來的對東宮的執念。
“恭喜表哥。”
容水今日是伴郎,他年輕俊美,就是站在燕安引身邊也是分毫不差的。一襲暗紅長袍,倒是爲他多出幾分成熟優雅來。
不過這笑容雖然掛在臉上,但眼中卻是少了點真情。
對於這樁婚事,他一開始便是抱着阻止的態度,他從前不願意燕陽和燕安引纏在一塊。如今更不願看着他神仙一樣的表哥爲了個死人,耽誤一生,竟是娶了一個和燕陽如出一轍的藍玉。
所以說燕陽真是害人不淺,死了都不讓人安生。
“今後你該叫藍玉一聲嫂嫂了。”
這一身新郎裝扮,他不是第一次穿。身上正紅的禮服上繡的不再是鳳凰,他不是誰的附庸,今天他身上的禮服比上一次鄭重華貴了太多,張揚的五爪金龍華麗到妖豔。
墨發還未挽起,他神色溫柔,笑意淺淺,俊美精緻的面容在正紅禮服的映襯下多出幾分妖治。
今天有很多人跟他說恭喜,或許真心,或許假意。
他不知道自己知道自己不愛藍玉,但這有什麼要緊,他愛的不過是那一張臉。爲了那張臉,就算一生獨寵也無妨。
至少他能欺騙自己,那個人還活着,還在他身邊。
“時間到了。”
容水錯開話題,頓了頓,他冷臉說道。
“你今天要小心,我覺得安錦不會放過你。”
“她今天若是敢來,我便讓她有來無回。”
王城駐軍早已受他的控制,燕王手中的暗衛也給了他,雖說最近安錦動作頻頻讓他折損不少。但根本未傷筋動骨。
安錦自他成年後遲遲不願意把他送來燕國便與燕王的關係一落千里,只要她沒有向燕王求援,她以現在
的這種小打小鬧就根本不是現在的燕安引的對手。
安錦手中的力量能做到的絕對不僅僅只是這一點,容水和燕安引都疑心她正在佈一個巨大的局,眼下做出的反撲可能只是迷惑他們的煙霧彈而已。
而以安錦對於燕安引的執着,她怎麼可能會放手讓燕安引娶妻。
燕安引爲此特地調動王城駐軍圍住王城。
季長軍以王城駐軍起家,這王城駐軍可以說得上是他的親部,現任王城駐軍將領更是季長軍的心腹。
燕安引讓王城駐軍包圍王城此舉,在水堯看來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實在跟她太默契了。
那麼被藍玉小妹妹心心念唸的藍戈哥哥到底在哪裡呢?
藍戈哥哥今天穿的也非常的帥,他正蹲在當初他娘容芊璇等燕王那座山上看桃花。
長髮披在肩頭,長眉斜飛入鬢,一雙桃花眼冷沉幽深,肌膚細緻白皙的比女人還好看,他披了一件正紅色外袍,裡穿一套黑色勁裝,長褲貼身,一雙長腿筆直修長隨意的搭在一起。
她躺在桃花樹下,慵懶又散漫的模樣,像是一隻曬太陽的貓。
大戰前夕,一切都不能阻止她好好睡一覺。
今天晚上可有一場硬仗要打,沒錯,她就是這麼任性,她把藍玉送去,燕安引敢收,她還不願意給呢。
今天燕安引的洞房花燭夜,燕安引也只能想想了。
註定是不可能實現的。
藍戈的頭靠着一顆桃花樹,滿樹桃花靡麗絢爛到了極致,有陽光從花間落下,細碎的投在她的臉上。
她閉眼假寐,一人蹲在樹幹上,淡粉色的華服隱在滿樹桃花中,慢條斯理的擦着手中的長刀,時不時垂眸落在樹下之人的身上,寒星一般的烏黑眸子裡漾開淡淡溫暖與滿足。
數年來,沈刃已經習慣等待,習慣沉默。
沈刃站在昔年熱鬧的公主府中,守着一個空空的府邸,他眼看着那個欺騙了公主,害了公主一生的人,堂而皇之的佔了公主的位子。
一步步的走上高位,成爲他只能仰望的人。
終於,這一年,他忍不了,他不想繼續保持沉默。沈刃明明不是被精心訓練過的侍衛,他沒有道理也沒有義務如此衷心。他可以仗劍天涯,風流瀟灑的做一個江湖人。
可當沈刃無數次擋在公主面前,數年守在那個豔色傾城的紅色身影旁,見慣了公主如火般的明豔之後,他的心就變得很小,小到只能容下一個公主。他一直覺得自己膽子小,他沒有那麼大的奢望,他只要能安安靜靜的守着她便好了。
可原來,守着她都成了一個奢望。
幸好,現在一切都很好。公主還好好的。
他垂眸看了一眼樹下的人,又轉回視線落在手中的刀上,細心用棉布擦拭手中的長刀,脣角有一抹淡淡的笑容。
“天快黑了。”
鍾諾陵低頭嗅了一口手中的香茶。
“你聽聽,這外面可真吵。我弟弟今天第一次當伴郎。這孩子激動的劍都沒有帶。太粗心了。”
容墨懶懶散散的靠在凳子上把玩着一柄長劍,這是容水的佩劍。
“我的確不如你,起碼在不要臉這方
面。可你就算拿了他的劍,他也可以重新拿別人的武器。”
鍾諾陵定定的看了一眼容墨,搖了搖頭,意有所指的說道。
他覺得自己的腦回路永遠都和容墨不在一個頻道上,他看不懂容墨到底想如何?
容家狠辣殘忍的傳統,他早有所耳聞。鍾家雖說子嗣之間也有所爭鬥,但大多是嫡子和庶子之爭。
正常的世家應該是在一開始就選定好繼承人,從小到大都去培養。比如他便是如此。這樣最大的好處就是避免內鬥。
但容家就是世家中的一個奇葩,容家講求的不是什麼兄友弟恭,相親相愛,反而鼓勵兄弟相殘。
每一代的家主之位是每一個家主之子都有可能,哪怕是庶子只要能達到那個位置,都可以順理成章的成爲家主。
這一代燕王生的孩子太少了,是以,容家能被稱爲敵人,也只有容水和容墨。
容墨拿了容水的劍,到底是想保護容水,還是想害容水?他搞不懂。
畢竟是一母所生的兄弟,下不去手也很正常。
“你想太多了,我們是一樣的,那個位子下面如果沒有白骨去奠基,不是太沒有意思了麼?”
容墨漫不經心的抽出手中的佩劍,他只是覺得如果用這把父親親手賜給容水的佩劍殺了容水會比較有意思一點而已。
鍾諾陵眸光閃過一絲暗色,抿了一口茶,並不接話。
當初那個畜生勾結叛軍,殺了他所有同母兄弟,匆忙之下,偌大的一個鐘家竟然只能保下他一個人。
不可否認,他的所有兄弟在他做出決定的時候,就已經成了棄卒保帥的小卒。他這個鍾家主的位子下面,有他兄弟的白骨。
誰都沒有資格去恥笑誰。
“吶,很快就會天黑了。”
容墨提着劍站起身走向房門,眯着眼睛的擡頭看了一眼天空,發出意味不明的輕笑。
“不去準備一下麼?夜晚的狂歡啊。”
“你只要把自己的盔甲擦乾淨就好了。”
鍾諾陵背對那個站在大門口的人,依舊一派優雅從容的抿着茶水。
“容叔叔好。”
上下一圓的鵝黃糰子一陣風一樣滾來,不,跑來。
“噗,這小妮子怎麼又圓了一點,乾脆不要叫瑤瑤了,叫團團好了。”
容墨俯下身笑眯眯的捏了捏金安瑤肉肉的臉蛋,絲毫不顧小丫頭呲牙咧嘴的吃疼表情。
“又沒有吃你家的。”
在飽受一頓摧殘之後終於容墨終於收回了辣手摧花的毒手,金安瑤怨念的盯着容墨,委委屈屈的小聲嘟囔。
“鍾諾陵你這個給她吃的也太好了。看看這丫頭胖成了什麼樣子,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容墨是何等的耳力,焉能聽不到。他故作嫌棄姿態掃了一眼金安瑤,揚長而去。
“鍾叔叔……”
糰子覺得自己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傷害,眼含熱淚一頭扎進了鍾大人的懷抱。
被一個美男嫌棄,只要是個女的都會覺得難受。
鍾諾陵吃力的抱着糰子,脣邊漾開無奈的笑容,大概瑤瑤真的該少吃點了?他一手都抱不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