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緩緩的劃到西邊,大半個身子消失在天邊,餘暉卻依舊耀眼。琴房走廊上的人靠着陽臺,他的手臂搭在護欄上隨意的伸了出去,手指自然的交握在一起,修剪乾淨的指甲骨節分明又不失飽滿的手讓人看的移不開眼。書包靠在他的腿邊,魚油上身微微前傾,頭稍稍仰起注視着左手邊環形教學樓的走廊。他高挺的鼻樑……英俊分明的輪廓,在夕陽的餘暉下似乎一點也不真切,像是打上了一層陰影,如鏡中花一般無法觸碰。
他被陽光染成金色的睫毛微動,看着從教學樓過來的小人一個勁的衝他揮手,原本平靜的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魚油拎起書包背在肩上,三兩步跨過把教學樓隔爲兩幢的鐵門,站在樓梯口耐心的等着迎面而來小晚一起回家。
自習的下課鈴聲響過,大大的一個校園便冷清下來,老師、學生都已陸陸續續離校,不再有先前的熱鬧。
“咦,那小子不是初二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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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對哦!”
尋着痞裡痞氣的語調,魚油轉過頭看見兩個初三年級的男生從樓梯上下來,知道他們是初三的學生也正因爲他們在學校裡很出名,在學校裡出名的方法無非兩個極端而已。
至於他們,光不按規定穿校服這點以及燙的跟刺蝟一樣的頭髮,便不能判斷他們屬於哪一個極端。
他們痞氣的語調配上挑釁的神態,魚油只是看了一眼便冷靜的移開眼,他從來不是來事兒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過別人反倒不這麼想,高瘦些的男生昂着頭對身邊的同伴道:“劉俊,人家可是學校的紅人,老師面前的好學生,和咱們不一樣!!!”
一唱一搭,兩人還真以爲自己在唱戲呢!叫劉俊的男生答的滿是嘲諷。“對哦,他叫什麼來着?”……裝模作樣了一番,他道:“是叫周宇由吧?!”
他們從樓上下來,站在樓梯的轉彎處,沒有一點離開的意思。
聽到自己的名字從他們嘴裡蹦出來,魚油繃緊了臉,臉上的線條不禁加深。他依舊看着小晚過來的方向默不作聲,倒是緊鎖的眉泄露了他的情緒。
高瘦些叫做蔡斌的男生白了同伴一眼,故意說:“我怎麼知道他叫什麼?你要問也不是問我!”
這兩個人不去唱雙簧還真是浪費,那個劉俊會意之後衝着魚油道:“喂,好寶寶,你是叫周宇由吧?!”不管是否刻意“好寶寶”三個字從他嘴裡蹦出來,意味全都變了。
魚油將“無視”二字演繹的恰到好處,剛巧小晚從走廊過來,她笑眯眯的看着魚油。“我就知道哥哥不在教室一定會在琴房等我,怎麼樣皮蛋哥哥,小晚聰明吧?”
看着小晚親暱的抱着自己的手臂還露出燦爛的笑容,魚油不渝的臉色終於有了一些緩和。“是哦,咱們小晚最聰明!”
聽着哥哥的話,小晚開心的露出一對可愛的小虎牙,可當她看到旁邊兩個打扮俗氣的男生,倏地,臉上沒了笑容,膽小的往魚油身邊靠了靠,大大的眼睛警惕的看着他們。
知道小晚害怕,魚油由着她揪着自己的衣袖,他還不忘揉揉她的頭髮,安慰道:“我們回家!”
小晚點點頭,有哥哥在身邊她什麼都不怕!
眼見魚油帶着小晚準備下樓,劉俊更是抓緊時間挑事,他覺得魚油的冷處理弄的他們很沒面子。“小子,你耳背還是聾了?問你名字呢!”
越是想激怒他逗着他開口,魚油越是把嘴脣咬的緊緊的不說一個字,即便話到嘴邊已是呼之欲出。小晚仰着頭擔憂的看着哥哥,偷偷用眼睛狠狠瞪着旁邊的人,心裡不悅着:討厭,實在太沒禮貌了。
和他們的挑釁比起來,魚油的冷淡更多了三分不屑和傲氣,這樣的他反倒激怒了最先找茬的蔡斌。“如果我沒記錯,你老爸應該不良於行吧!你一個殘廢的兒子還傲氣個什麼勁?”
這一字一句如同把魚油的心釘在砧板上,劇痛難認卻不見血。他的身形一頓,很快全身衝動的細胞又冷靜下來,小晚在身邊他必須照顧好妹妹。
小犀牛一路小跑的上樓,來到二樓拐角聽見樓上不太和氣的聲音,她放慢了腳步,低頭順着樓梯的轉角拾階而上,沒走兩步樓上男生的嘲諷便讓一向樂呵呵的她皺起眉頭很是不悅。她剛一擡頭,便發現處在風暴中心的人竟是周家兄妹,於是乎四牛不准她多管閒事的告誡被她拋到腦後。
魚油一個不留神小晚鬆開了攥緊他衣袖的小手,也不知道她哪來的勇氣,狠狠的瞪着比她高出很多的蔡斌,反駁他:“你胡說,纔不是你說的那樣,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你胡說,你胡說!”
小晚的話對魚油而言怎能熟悉,他也曾無數次的像這樣反駁,竭盡全力的反駁……很久很久之後小小的他才發現,往往這種時刻沉默比反駁來的更加有力,與其鬧的天下皆知不如冷冷掃上一眼讓無理的肇事者心裡打鼓。
魚油上前護着小晚,一旁的劉俊還以爲他要動手,心虛的替蔡斌嚷嚷着:“他爸是宏遠的總經理蔡旭永,他可是未來的太子爺,你最好識相點!”
小晚嘟着小嘴,“纔不是,是部門經理而已。”她記得去爺爺家的時候,爺爺特地拉着哥哥細述了宏遠的各個部門,她還錯把蔡旭永認成了蔡康永讓哥哥笑了很久,她纔不會記錯呢!“我……”
魚油捂着小晚的嘴巴,沒讓她把後面的話說出來,他還沒有沒用到比拼父親社會地位的地步!
“太子爺?還真不害臊,怎麼以爲自己是威廉王子呢?!我看頂多也就一烏龜王八蛋吧!”
不要回頭,光聽聲音魚油都知道是誰!
“你,你再說一遍!”劉俊指着若墀,恨得牙癢癢。
“你讓我說我就說,豈不是很沒面子?!”小犀牛還是一副悠哉遊哉的樣子,不溫不火的惹人急。
劉俊還要繼續,蔡斌擋開他,“行了!”他可不想分散精力沒完沒了,招惹了小犀牛就等於招惹了慕容家的四個男生這點他心裡有數,況且他的目標只有周宇由一個而已。
小晚紅着眼眶求證着:“哥哥,他們亂講。爸爸沒有像他們說的那樣!!!”
除了點頭他還是點頭?魚油揉了揉小晚的頭髮安慰着,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護着她帶她回家。“我們走!”
蔡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周宇由,你老爸來學校你就不覺得丟臉嗎?唉,對哦,大家憐憫的目光你們應該早就習慣了,也早就沒了羞恥心!”
……
眼見這樣還沒激怒魚油,他走上前,挑釁的撇了撇嘴。“哼,你可以和你爸上街行乞,不怕沒人同情!”
話音未落,魚油一拳實實在在勾在他的臉頰上,他可以忍他一次兩次卻不是真的怕他!蔡斌捂住臉頰,一陣吃痛,他哪裡能讓自己吃這種虧,和劉俊一起撲向魚油。
乖乖的小晚哪裡見過這種陣勢,一下哭了出來。“哥哥,嗚嗚,哥哥,不許打我哥哥!”就算害怕她也不退縮,靠在哥哥身邊,努力推開撲向魚油的壞人。
魚油足夠靈活反應夠快,避開了一些亂拳,不管怎樣還是寡不敵衆,氣急的他對劉俊的拳不躲不閃,眼裡只有蔡斌一個。他要推倒他,把他打倒在地,侮辱他可以可是不能侮辱他的慄言老爸,絕對不可以!
一看三個人扭打在一起,邊上還有小晚,小犀牛也急了,三步並兩步的衝了上去,也不管是誰,她抓着對方的衣服就用吃奶的力氣把他從魚油上身推開。小犀牛一向懶懶散散,平時也沒什麼事能讓她上心,今天算是真的急紅眼了!!!
一旁淚如雨下的小晚讓魚油不得不分心,他衝着衝上來幫忙的若墀喊道:“別的你別管,幫我護好小晚!!!”
劉俊又高又壯小犀牛全憑自己是女生,他不會對她動手連掐帶拽的才拉住他,所以魚油的話讓她無暇顧及,自動屏蔽。
見她沒反應,魚油急了,幾乎是用吼的。“慕容若墀,給我照看好小晚,別的不用你管!”
雖然魚油常常對她愛理不理,但是還是頭一次這樣大聲又不客氣的和她說話。她明顯遲疑了一下,視線移到處在風暴中心哭的無助的小魚丸身上時,她便釋懷,三兩步便把小晚攥進懷裡,拉到一邊。“犀牛姐姐在,小魚丸不怕、不怕,哥哥姐姐在,沒人能欺負你!!!”
魚油一向斯斯文文,被惹怒也一點不含糊,一拳一拳勾在對方身上。沒想到蔡斌會落下風,劉俊有些發急,他操起書包,沒了若墀的阻擋便衝了上去。
“魚油,小心!!!”即便大聲提醒,小犀牛也沒辦法一下跳到他身旁,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劉俊的書包砸在魚油臉上,他悶哼一聲屈膝捂住大半張臉。
發現不妙,肇事的兩人便腳底抹油灰溜溜的跑走。
扶他站好,不知道他傷了哪裡,若墀也不敢亂碰。“魚油,你沒事吧?”光看他的手背,突起的關節滿是紫色的出血點,便讓小犀牛有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魚油左眼一陣刺痛,眼眶內陣陣酸脹,眼淚就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過了好一會兒,刺痛感才慢慢減輕,他鬆開手卻依舊閉着碰的酸脹的眼睛,道:“沒事,只是碰了一下。”
眼見沒有明顯的外傷,若墀鬆了口氣,繃着的弦稍稍鬆開。
……
“哥哥……”小晚一下鑽進魚油懷裡,眼淚爬滿了臉頰委屈極了。“他們……他們說爸爸是……”她哽咽着,說到這哭的更傷心,“殘廢”二字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
魚油抿緊的嘴角早就泄露了他的自責,除了輕柔的拍着小晚的後背加以安慰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些什麼。他咬着脣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說要做男子漢保護爸爸,非但沒有做到還害的小晚也一起受委屈,自己根本就不是個稱職的哥哥,倔強的魚油不盡開始給自己定罪。
小晚想不通那些人爲什麼能說出這麼殘忍的話來,用這些殘忍的字眼來傷害他們。小小的魚丸心裡堵着,重重的好沉好沉,鑽起牛角尖的她用眼淚宣泄着情緒。“嗚嗚,嗚嗚,嗚嗚,哥哥……”她狠狠的抽泣着,半天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爲什麼,爲什麼爸爸要坐輪椅!小晚不要他們用殘忍的字眼說爸爸,他們是壞人,都是壞人,我討厭他們!”似乎哭喊依舊沒法排解心裡的痛,她握緊小拳頭一下一下砸在身前的胸膛上。
剛剛是不屑反駁,此刻的魚油是不知該怎麼向妹妹解釋,他能做的只是抱緊小晚,不讓她再無助的打顫,由着她發泄自己的情緒。“爸爸也不想……爸爸也不想這樣……”一遍一遍無力的說着,他的眼睛已不再刺痛難忍,充滿血絲的左眼和黑白分明的右眼卻都蒙上了一層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