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個拖欠徵地款的事情的？還有，既然你已經在兩個小時前就知道羣衆堵在市政府門口了，難道你不擔心釀成羣體事件？”楊帆不動聲色的問了一句，目光陡然銳利起來，死死的盯着周高明看。楊帆對周高明的印象，因爲他上來就打算推卸責任而大爲敗壞。身爲市委書記，出現這種事情，沒有及時作出正確的處理就已經有失職的嫌疑了。
周高明被楊帆問的愣住了，臉上驚慌之色一閃而過，本能的應了一聲：“我……”
“好了，你不要解釋了，我也不想聽解釋。”楊帆一擺手，站起身來走到門口說：“看看外面的烈日，整整兩個小時，那麼多羣衆就站在大門口。你說，我該怎麼看你這個市委書記的責任心？”
周高明這一下被問老實了，連忙站起來低頭小聲說：“楊書記，我沒能及時處理好問題，請您狠狠的批評吧。”
這一次他沒有拉上市政府來墊背，可惜壞印象已經在楊帆的腦海裡紮根了。尤其是周高明說話時，不是低着頭就是目光躲閃，給楊帆一種心裡頭有鬼的感覺。
“剛剛召開的全省信訪工作會議，會上我是怎麼強調的？”楊帆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周高明正欲答話時，門口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楊書記！”門口進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羣人。錢正清在前，其後是幾個市委常委，還有一干政府班子成員。羣衆上訪時沒一個夠級別的人去處理，現在一干廳級幹部，竟如雨後春筍一般全冒出來了。
楊帆直接無視錢正清伸出的雙手，冷冷的看着一干人等說：“錢正清、周高明同志留下，其他同志先出去吧。”
沒有當場發飆，這讓周高明和錢正清的表情輕鬆了一些。等一干人等都退下，就剩下三人之後，楊帆招呼兩人坐下說：“我今天是路過流泉市，究竟什麼原因導致羣衆在市政府門口聚集，希望你們能說清楚。”
周高明和錢正清互相看看，最後是周高明咳嗽一聲，開口說：“楊書記，事情是這樣的，楊家灣發現溫泉後，吸引了本地和外地不少客商的目光。最後是一家來自Z省的興達公司攬下了開發權，計劃興建一個度假村。按照事先談好的條件，興達公司在簽約的一個月內，先打一半的徵地款到財政賬戶上。完成徵地後半年內，把所有徵地款補上。第一批徵地款到位後，市政府已經及時的發放下去。第二批款項到期後，市政府多次催促興達公司，但是對方遲遲沒有付款。上個月初在市長辦公會議上，秘書長謝明和同志提出，應該給興達公司施加一點壓力。距離協議上的付款時間已經過了半年了，應限期一個月內付款，否則政府將終止協議。主管該項工作的吳攜同志當時表示不妥當，這樣會影響我市招商引資的大環境，辦公會議上其他同志也都支持吳攜的觀點。出於慎重，幾天後的市委常委會上，我提出了限期一個月付清款項，否則終止協議的建議。”
說到這裡，錢正清把嘴巴閉上了，眼睛看看周高明又接着說：“前幾天，我到京城去跑一個項目，今天剛下飛機就得知了羣衆集體上訪的事情。當時我就給吳攜同志打了電話，希望他能及時的出面處置。”
聽到這裡，楊帆聽出味道來了，拿眼睛掃了一眼周高明。周高明面不改色的抽着煙，沒有說話的意思。
“周高明同志，你有什麼要說的麼？”楊帆淡淡的問。周高明狠狠的吸了兩口煙，慢慢的說：“正清同志說的都是事實，常委會的結果是大家表決後產生的。”
一句話，這是集體責任！
“所以你們爲了所謂的政績，就拖着羣衆的救命錢？就能忍心看着羣衆在烈日下長時間的暴曬？而你們這些官老爺，則在空調房裡享受着清涼？”楊帆的臉色猛的一變，平靜的臉上閃過一道狠厲，語調尖銳的說：“你們還是不是共產黨員？還是不是人民的公僕？”
“楊書記，我當時……”周高明辯解到一半，被楊帆打斷說：“這個事情該怎麼處理我不插手，但是我會見證整個處理過程，然後上報省委。現在羣衆代表在招待所裡等着，抓緊召開一個會議討論如何解決問題吧。”
“楊書記，爲了維護我市招商引資的大環境，我建議暫時由市財政撥款，先把楊家灣的徵地款發下去。”周高明顯得有點急迫的樣子說了一句，發現楊帆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臉上時，本能的把頭低了下去。
“正清同志，你的意見呢？”楊帆說着看看錢正清，發現他的嘴角飛快的閃過一絲快意的微笑。這其中究竟是個什麼情況？楊帆心裡很自然的冒出一個問號。周高明說了市財政撥款墊付的話，爲什麼以前不這麼做？財政這一塊，從屬上是政府的管轄，這個主爲什麼錢正清自己不說？
“這個，我沒意見……”錢正清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不過沒有再說啥。這個表情，楊帆看的清清楚楚，心道果然另有蹊蹺。也許和正副班長之間的矛盾有關吧？楊帆雖然心裡猜出個大概，但是並沒有介入其中的意思。
“具體的措施市裡商量着辦，我只看結果。”楊帆平靜的說罷，舉起茶杯喝了一口，話鋒一轉說：“但是，這次羣體事件，既然我撞見了就得向省委通報。我們有的同志對羣衆的死活漠不關心，是不是要做出深刻的檢討？”
錢正清沒有絲毫的猶豫就說：“作爲市長沒能及時處理好問題，我負主要責任！”
錢正清說話的時候顯得非常的坦蕩，這個態度落在楊帆的眼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反觀周高明，則是微微猶豫了一下才說：“市委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處理好事情後，市委立刻召開會議，認真學習楊書記在全省信訪工作會議上的講話。讓信訪部門，真正成爲人民羣衆和領導負責人之間交流的橋樑，成爲人民反映問題的喉舌。”
周高明拍馬屁的行爲，反而加深了楊帆心裡對他的看法。不過楊帆沒有露在臉上，平靜的點點頭說：“光有喉舌還不夠吧，關鍵是領導同志們要樹立一個良好的工作態度。”楊帆一點都不領情的批了一句，雖然很剋制，但是語氣很嚴厲。
如果今天不是楊帆出現在現場，結果究竟會怎麼樣，還真的不好說。雖然很清楚這一點，但是楊帆在沒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前，不會輕易的表態。
市委招待所的會議室裡，楊帆在周高明和錢正清的陪同下出現，羣衆代表頓時激動了起來。紛紛上前與楊帆握手，錢正清當場宣佈市財政將先撥款解決問題時，場面上掌聲雷動。有趣的是，羣衆代表們紛紛表示，“感謝楊書記！”
對此楊帆表現的非常淡定，臉上努力保持着微笑，與代表們一一握手告別。
“楊書記，市委在祥雲樓準備了接風宴！”周高明出現在楊帆的身邊，笑着低聲說。楊帆聽了冷冷的說：“你覺得現在搞什麼接風宴合適麼？”
言下之意，今天的後賬還沒跟你算呢！別以爲我是瞎子聾子！周高明被說的脖子粗了一些，不過他還是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緒，連忙表示：“我這就回去召開會議，討論今天發生的事情。”周高明當然明白楊帆的暗指，連忙做出姿態。
“晚飯的事情，就不麻煩市委市政府了，我得連夜趕回宛陵。”楊帆說着扭頭對在邊上等候的錢正清說：“正清市長，記得安排羣衆代表吃了晚飯再走。”
錢正清連連點頭答應時，楊帆已經信步出了會議室，一干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們連忙追上，一直送到停車場，看着楊帆上車離開。周高明伸手擦了一下汗，低聲對身邊的常務副市長吳攜冷冷的說：“今天算你運氣，以後少幹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多謝周書記的照顧！我知道該怎麼做！”吳攜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低聲說。
楊帆的乘坐的奧迪車離開了市區，兜了一圈在一個路口停下。路口邊停着的寶馬車邊站着謝柔和葉媚，兩個女人看見楊帆一起笑着走上前來。
“按照您的吩咐，事情都辦好了。”謝柔上前笑着說，神態甚是恭敬。楊帆從車上下來，鑽進寶馬車。寶馬車開動，掉頭又回了市區。
楊帆的直接告訴他，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不過在今天的場合下，來硬的明顯不合適。周高明他們雖然是下級，但是就職權範圍上來說，楊帆還真的不好干涉太多。所以楊帆只能選擇迂迴的辦法。
車子緩緩的開進市區邊緣的一個兩層小樓內，坐在楊帆身邊的謝柔笑着介紹：“這是我纔買的新居，打算在流泉市長期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