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外的一幕幕,落在了一衆旁觀者的眼中。
本來準備開啓的護山大陣,也因此而停滯。
時間和呼吸,都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少女微低着頭,一直握着刀柄的手,開始緩緩鬆開。
她沒再發出任何聲音。
陳安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一把將她攬進懷裡。
黑刀化爲星點,逐漸瓦解消失,只是徒留下那道驚人的猙獰傷口。
“姐姐……”
他下意識張嘴,輕輕喚了一聲。
少女面色蒼白,緊閉着雙眼,眉頭微微蹙起,應是在忍受着莫大的痛楚。
她聽見弟弟的聲音,睫毛輕顫了下,指尖抓住了陳安衣袖,稍稍用力拉了拉,像是在以這樣的方式迴應。
少女的薄脣動了動,發出的聲音很是微弱。
“對不起……弟弟。”
她一點點的慢慢說着,細長的睫毛跟着輕輕發顫,“是我太笨了,每次都把事情搞砸。”
“我不應該鬧脾氣的,明明弟弟也是爲了我才那樣……”
陳安抱着她,久違的感受到那陣溫軟。
他柔聲安慰道:“沒事的姐姐,都過去了,三娘也不是笨蛋,我知道三娘只是因爲太喜歡我……”
少年的聲音,忽又驀地止住。
因爲懷中的人兒忽然睜眼,那雙眼中依舊是充斥着瘋狂和暴戾,哪怕僅僅是這麼對視着,都好像要被她拉入那一片斷肢殘魂的血海之中,掙扎沉淪。
下一瞬,陳安感覺到手上一痛,意識清明許多。
原來是少女不知何時探出了腦袋,如今正狠狠地咬在他的手指上。
那力道之大,讓修長的指節都很快滲出了血跡,而且還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
陳安沒動,也沒有抽開手,仍舊保持着最初的姿勢,任由她的啃食。
少許,約莫過了一兩分鐘後,少女才舔舔脣角,終於肯鬆口了。
她眉頭依然緊皺着,不過倒是恢復了幾分力氣,開始推搡起抱住她的少年。
“走開,離我遠點。”
那聲音冷冷的,其中還夾雜着許多不好的情緒,和剛纔道歉時的微弱相比,就像是換了個人般。
陳安大概能理解她的變化。
這應該就是修行魔功所帶來的惡果,讓她的情緒變得極爲不穩定,隨時都有可能進入到另一種極端。
陳安面上神情不變,心中卻在發問。
“她怎麼了?”
“如你所見,她的神智正在遭到反噬,一切人類應有的情緒也會跟着無限放大,而相對應的惡的部分,往往受此影響最大。”
“你可以簡單的理解爲,她現在已經淪爲了一個受情緒左右的怪物。”
“所以她纔會在自己徹底失控之前,捅了自己一刀,以免誤傷到你。”
系統的應答很快傳來,一如既往的靠譜。
陳安聽得一怔,“那如果我想救她呢?”
“伱打算怎麼救?”
系統的反問,顯得有些耐人尋味。
不等陳安回答,它便又繼續道:“只是腹部的那道傷口,並不能傷害到她的根本,她只是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而已,如果你是想要讓她活命的話,那就沒必要考慮那麼多了,因爲哪怕是你死了,她都一定還活得好好的。”
這一次,陳安聽懂了。
他皺着眉,“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想讓她恢復正常?”
“嗯。”
“那也好辦。”
陳安聞言,不由眼前一亮。
“怎麼說?”
“死了就行。”肉眼可見的,少年神情一頓。
敢情反正自己就是非死不可啊!
似是瞧出他的不願,系統嘆了口氣,說道:“於這方世界而言,你本就是一個異數,如若不是你之前非要搞事,又哪還能整出這麼多幺蛾子來。”
“難道你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了?”
面對系統這略帶責怪的話語,少年沒有吭聲了,選擇繼續保持沉默。
就這麼呆愣了好一會兒,他才又緩緩說道:“我想多陪陪她,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
“沒有。”
“她走火入魔太深,沒救了,救不了,告辭。”
系統婉拒。
“求你。”
許是第一次聽見少年說這種話,系統一時竟然被沉默住了。
“如果我不管她,她是不是就會像之前那樣,徹底淪爲一頭只知殺戮的怪物?”
腦海中,久久沒有迴應傳來。
可陳安一直都明白一個道理,很多事情,沒有迴應就已經是給出了答案。
於是他繼續說道:“我不想眼睜睜看着她變成這樣,最起碼在我還活着的時候不行。”
陳安的要求,有點繞口,似乎和他剛剛所表達出來的不想死意願相互矛盾。
但系統明白他的意思。
說簡單點,陳安現在就是想活着的同時,還要讓慕三娘變得正常。
“也許,還有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系統沉默良久,終於給出回覆。
“什麼辦法?”
“辦法在你自己身上。”
陳安有些愣住,“什麼意思?”
“我無法干預此世太多,但你不一樣,你在此世所修行的大天地陰陽心法,是一門非常神奇的心法,通過它,你可以採補她身上溢出的惡念和魔氣,再加以安撫,不要讓人刺激到她,就可以達到類似的效果。”
“不過你也不要高興的太早,凡事皆有代價,這樣做是治標不治本,長期採補這兩樣東西,期間經受的折磨不說,還會讓你的壽命急劇衰減,最終身死道消。”
“而等你死去以後,結果和現在其實並不會有什麼兩樣。”
然而少年明顯是沒把它後兩句話聽進去,他只是追問道:“那如何採補?”
系統似是被噎了一下,沒好氣道:“怎麼採補,你問我?”
說完這句話,她約莫是生氣了,不論陳安再怎麼喊,也不肯出聲。
於是陳安收斂起心神,低頭細緻的察看起了懷中少女傷勢。
正如系統所言,這道傷口沒有傷及根本,在少女那強大的肉體機能下,甚至已經開始自愈。
他鬆口氣,抱起少女,轉身試圖離開。
繼續留在這裡,顯然不是一個好想法。
這地方能刺激到慕三孃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這時,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音。
“你要去哪?”
陳安頓住腳步,沒敢轉身。
“去柳城。”他老實回答。
那聲音繼續問着,聲線有些輕微發顫。
“那我呢?”
少年低下頭,輕嘆了聲。
“我真的不知道……”
他猶豫了下,忽然說道:“來世若有緣分……”
那聲音很快打斷了他。
她輕聲道:“我不想來世,只想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