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六、流逝
眼前所見的一切就如同被砸碎的鏡子一般碎成了無數碎片,四周重又變得一片黑暗,只有那漂浮在張龍潛身周的碎片有着不同的色彩。
“剛纔……那是什麼?”
看着身旁的碎片裡那些各不相同的畫面,張龍潛的眼中有着難掩的驚訝,然而不待她理清思緒,一塊尺來長的碎片便轉到她的眼前,裡面是與那雪白的世界完全不同的畫面。
刺目的紅光照亮了夜空,漫天大火燃遍了整座宅院,卻沒有響起任何聲音,只有烈烈火焰靜靜的燃燒。雪地之上,鮮紅的液體混着融化的雪水,朝着四面八方緩緩蔓延。許多人影站在火焰外圍,一語不發的看着沖天大火,倒映着熊熊火光的眼珠看起來幾乎變成了血紅。
紅的火,紅的血,紅的眼。
紅色的世界。
莫名的熟悉感侵襲而來,張龍潛的頭腦陡然一片混沌,隨即一陣劇痛,她忍不住抱住頭,慘叫出聲。
痛苦的聲音在黑暗之中迴盪,張龍潛身邊的碎片彷彿受到了催促一樣,突然全數朝她涌去。
每一片碎片都映照着不同的畫面,它們毫不停頓的沒入張龍潛的身體,就彷彿石子沉入水面一般順暢無比,然而伴隨着每一片碎片的沒入,張龍潛的身體都彷彿被利刃切開一般疼痛。一片接着一片,張龍潛感覺自己像在被千刀萬剮一樣,而且,還是被來自於體內的利刃。
明明看起來不多,那些碎片卻彷彿沒有止盡一樣的不斷涌向張龍潛,隨之而來的還有陌生繁雜的畫面。於是在承受那非人痛苦的同時,張龍潛還無可奈何的接收着大量莫名影像的涌入,陌生的人,陌生的場景,陌生的事件。不是一樣接着一樣,而是許許多多的畫面同時出現,讓張龍潛的大腦保護性的停止了思考,只有條件反射一般的痛苦慘叫還在持續着。
漸漸的,張龍潛的聲音低了下去,她靜靜的躺在黑暗之中,目光有些呆滯的看着虛空,已經沒有力氣再發出聲音了,可是四周的碎片看起來卻仿若沒有減少過,還在不斷的涌入她的體內。
突然,所有的碎片停止了運動,下一瞬間,它們如同被什麼召喚着一般,迅速的飛向張龍潛的上方,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拼成了一塊巨大的鏡面,接着,上面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寂靜的黑夜之中,那人仰頭看着沒有星月的夜空,低聲呢喃。
“如果一切……終究只是一場遊戲,那麼我……到底算什麼?”
溫柔的聲音帶着些許絕望的癲狂,正如那人臉上的笑容一般,張龍潛卻只是呆滯的看着那影像,沒有一點反應。
反正,這只不過是又一個陌生的畫面而已。
可是,那個人緩緩轉頭看向了這邊。
“如果一切盡皆虛妄,那爲什麼我……爲什麼你還會存在呢?”
聽到這詢問的話語,張龍潛的雙眼終於慢慢有了焦點,隨即她遲鈍的催促大腦運行,扯着嘶啞的嗓子,艱難的開口:“……什……麼?”
“所謂的‘命運’早已被編制好了,即使掙扎,即使作爲‘張龍潛’誕生……又能如何呢?”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張龍潛不禁微微睜大了雙眼,終於發現那正是之前的幻象之中見過的白衣人,原本看不清的面容此刻卻清晰的就在眼前,她突然意識到那張臉自己並不陌生。
“……你……!”
注視着驚愕的張龍潛,白衣人脣角的癲狂漸漸轉成了苦澀的弧度。
“我……不想就此屈服,卻毫無辦法……最終我只會害了他,害了他們……無論是‘炎’,還是‘狐’,他們的命運……都是我造成的……然而即使如此,我也還是想……”
白衣人看着張龍潛,分明微笑着,卻泫然欲泣。
“我……是個自私而可悲的存在,只會把希望寄託於你身上……如果你能改變這一切……就好了……”
哀慼之聲還在空間中迴盪,那巨大的鏡面開始發出碎裂的聲響,很快便化作無數碎片一點點沒入張龍潛身體之中,也帶來了更加猛烈的痛楚。
對再度淹沒自己的痛苦渾然不覺,張龍潛只是看着餘下的碎片上,那雙靜靜注視着自己的雙眼。
一雙充滿了悲慼與絕望的,金色的眸子。
突然之間,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啊……原來是這樣……
然而困頓的感覺卻與思維相違背的,隨着變得愈發強烈的痛苦而逐漸擴大,終於將她完全淹沒。
漸漸的,張龍潛終於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繡了古樸花紋的牀簾,這不太熟悉的裝飾讓張龍潛稍微迷惑了一下。
“……這裡是……?”
似乎聽見了她疑惑的低喃聲,季海雲走了過來,臉上是鬆了口氣的微笑:“你終於醒了。”
看着季海雲那和煦的微笑,張龍潛終於有了點實感,她看看這陌生而古樸的房間,啞着嗓子問:“這是哪兒?我這是……?”
“這裡是張家,你在湖邊的時候被五行劍所傷而失去了意識,情況緊急,我只能帶你回來了。”說着,季海雲在牀邊坐下,一手端着一碗琥珀色的液體,另一隻手伸過來把張龍潛慢慢扶起,又道:“老爺子準備了一個法陣,試圖在確保你安全的同時將五行劍從你體內取出,只是沒想到,要兩面兼顧的話,竟耗費了比預期中還要長的時間。”
“多久?”
發覺自己的聲音還是低沉暗啞,張龍潛不由疑惑的微微皺眉,然後對着把藥遞過來的季海雲輕輕搖頭。
見張龍潛拒絕喝藥,季海雲不由輕輕嘆了口氣,柔聲道:“花了兩個多月。而且,爲了護住你,那個法陣讓你的身體機能也跟着停止了兩個多月,你現在還很虛弱,快把藥喝了吧。”
沒想到不過睡了一覺,再睜眼時竟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了,張龍潛不由苦笑起來,但還是聽話的伸手來接藥,卻發現自己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她便只能有氣無力的靠在季海雲的臂彎裡,任由他端藥慢慢喂她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