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近黃昏,這地方本就荒涼,再加之晚秋的瑟瑟寒風,二丫下意識的緊了緊上身的衣服。
後面的事,已經不需要多說什麼了,關於寶哥的一切,現在都已經明瞭。至於二丫在這整個事件中,於什麼時間點,切入引導過我的行動,那些都不重要了,她只簡單列舉了一二,我也沒有多問。
二丫說的沒錯,寶哥確實贏了,那些覬覦卷軸的各路人馬,現在都已經和無名一起,隨着虛無縹緲的黃龍洞,沉入了地底深淵。
三十年來的恩怨,各路人馬的明爭暗鬥,一場圍繞古羅人神秘卷軸的殊死紛爭,終於畫上了句號。寶哥一手設計了整支句子,二丫安排了每一個字,我與所有參與了此事的人,都是這支句子裡的一個字,最後在無名這個執筆者的揮筆下,完成了句號的書寫,結束了一切。
“你老是看時間幹什麼?”二丫在跟我講述的時候,我見她期間多次擡手看錶,此時心中難免不解。
“等人。”二丫擡頭向遠處瞥了一眼。“我要爲你寶哥做最後一件事。”
“你約了誰?”我環顧四下荒野,再看看面前寶哥埋骨的地方,實在不知二丫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你自己看吧,他們來了。”二丫起身站了起來,我隨着她的目光,回頭看去,那剎那間的回眸,竟讓我瞬間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恍惚。
……
我們陪着寶哥露宿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該走的都走了,但是二丫卻依舊不肯離去,任憑我百般勸說也無濟於事。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我看着僅僅一夜光景,好似老去十年的二丫,心中悵然若失,頓時掀翻了一地的五味雜陳。
“你先走吧,我只想再多陪你寶哥一會。”
一句簡單的話語,卻讓我聽出了比天邊還要遙遠的傷感,我自知已無法勸動二丫,隨即將身上的外衣脫下,披在她的身上,便抹去眼角的淚水,黯然離去。
我在離開時告訴二丫,先要處理完洛門的事,才能回家。畢竟洛地生已死,而他們洛家的宗戒還在我的手上。答應了洛地生的事,我是一定要辦到的。
我沒有騙她,只是隱瞞了卷軸的事,沒有將我接下來的行動,對她全盤托出而已。不是我不信任她,現在一切都水落石出了,我哪裡還有任何理由去懷疑她什麼。但是看着她蒼白無力的身軀,憔悴的面容,渙散的眼神,寶哥的離去,宛如她的世界裡失去了太陽。既然她以爲一切都已塵埃落定,我又何必在她面前,再捲風塵,就讓她安靜的陪陪寶哥吧。
我先回到了縣城,置辦了東西,又在多方打聽下,尋到了奎五,請他給我做嚮導,再帶我去一次羽化坡。好歹也一起經歷過生死,如今故人再見,奎五很給面子。不但請我吃了一頓豐盛的野味,還死活分文不收,說我要是再跟他客氣,就去找別人帶路。
此後一路無奇,到了羽化坡後,我讓奎五先回,說是自己認得方位,回去時是可以摸到縣城的,讓他不用等我了。
奎五走後,我帶上氧氣瓶,從坡下的山河底,潛入六壬盤宮裡的雙層石室底部,然後從無名當時鑿擊出的開口鑽進了石室裡。
這時候沒有暴風雨,水位趨於正常,雙層石室也早已隨着水位一起下降了。我現在所在的這件石室,正處在盤弓的下方,和整個盤宮並不相連,完全就是一間密室。
上面那間石室的底部,和下面這間不同,下面這間爲了增加浮力,底部用的是木質結構,所以無名可以僅憑一把刀,就將其鑿穿了。而上面石室的底部是石壁結構的,想要鑿穿肯定是不切實際的。我早已料到這一點,特地在縣城裡,找了一家炮竹作坊,給了大錢,讓老闆給特製了個簡易**包。
等將頂部炸開後,我爬了上去,打開手電,果然看見了無底洞,和通往整個盤宮的那一間間石室和石門。
故地重遊,心中那份駭然,依舊不減當初,我盯着可以吞噬一切的無底深淵,背後涼颼颼的,一股寒意不由自主的又涌上心頭。
就和無名當時帶着我下洞一樣,我固定好繩索,經過漫長的下降,眼中撇過一尊尊龕洞中的上古神獸石像,那每一尊,都代表着一個神奇的侍羅者。
中途沒有停歇,我一路下滑至洞壁延伸進去的那個洞口,過去了那麼長的時間,一切都還和我離開的時候差不多。地上依舊有厚厚一層的灰色粉塵,不同的只是,原先瀰漫在空氣中的粉塵已經全都落定了。
走過亂石嶙峋的一段路,我行至那條地下暗河旁,正愁該如何召喚渡船前來載我時,卻見不知從哪裡突然就冒出來一個穿黑袍的傢伙。悄無聲息,毫無徵兆,猶如鬼魅降臨一般,着實嚇的我夠嗆。
“你……你可認得我?”我緩了一口氣,定了定神,方纔指着自己問對方。
他身披寬大的黑袍,臉帶黑色鎢鋼面具,整個頭都包裹在帽兜裡,對我輕輕的搖了幾下頭。
“你們當時應該全都見過我纔對,你怎麼會不認得我?”我納悶異常,想來這三十六侍羅,常年與世隔絕隱藏在這地底,有生之年也不知能不能見一回生人,這好不容易見過一次,怎麼可能那麼快就把我忘了。
他沒有出聲,還是搖頭。
我急了,想了想,便對他擺擺手:“算了,也不跟你套近乎了,套了也沒用,你快點召喚渡船來,我要去宮殿見你們老大贔屓。”
我說完,楞了半響,見他無動於衷,竟然還是對我搖頭,這頓時是急得直跺腳。
“我說你別總是搖頭啊,你能不能說句話,你這跟我一個勁兒的搖頭,算怎麼回事呢?”
看來這些侍羅者,是沒一個正常的,這丫的除了搖頭,就不會別的了。當下他依舊是搖頭回應我,只是這次和前兩次不同,他一邊搖頭,還一邊發出了聲響。
他不是在說話,而是發出了那種喉音,那種類似於藏族呼麥的喉音聲響,和我上一次在這裡見到他們時,聽見的一模一樣。
我思忖片刻,發現了問題所在,這丫一直對我搖頭,可能不是對我說的話搖頭,而是在通過搖頭,向我表示,他根本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我心中一驚——這丫的聽不懂人話!
好嘛,你聽不懂我說話,可我也聽不懂你說話啊,你那咕咕嚕嚕的喉音,誰能聽懂是什麼意思。
我轉動了一下腦袋,看來只有用最原始的人類溝通方法去與他交流了。我先將無名的玉佩拿出來給他看了一眼,然後用肢體語言做出一個朝水面射箭的動作。比劃了半天,見他終於探手伸進黑袍裡拿出了一把弓,我這才釋然的長吁一口氣。
他招來了渡船,我們乘船前往那條堪比奇觀的地底大裂谷。和以前的情況一樣,渡船依舊沒有任何人撐船,但是卻行駛的有條不紊。
我跟在黑袍人的後面,再一次回到了那震撼人心的絕壁裡的石頭宮殿中。
還是在那間猶如會議廳一般的大型石室裡,我看見了其他幾位侍羅者,全都是一模一樣的黑袍黑麪具。也不知道這些人累不累,隱身在這種地方,還整的跟見不得人似得,話說這裡除了他們以外,別說其他人類了,連只耗子都不一定有吧!
“你們誰能聽懂人話?”我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因爲這些侍羅者中,除了無名以外,至少還有一個人,也懂得語言交流。我隨無名來的那一次,就見過她和一個黑袍人,用漢語說過話。
面前的幾個黑袍子沒一個出聲的,都戴着面具,也看不清他們的面部表情。我正想着該如何再用肢體語言,告訴他們我要表達的意思時,自通往宮殿深處的長廊裡,走來了另一個黑袍子。
“把玉佩給我。”那黑袍行至我面前,用着和無名一樣,沒有任何起伏語調的口氣對我說道。
“太好了,終於來了一個能聽懂人話的了。”我心中一喜,下意識的嘀咕了一句,隨即看着他的面具,問道:“你是贔屓嗎?我要找你們老大贔屓。”
“把玉佩給我。”黑袍子對我的話,充耳不聞,還是同樣的一句話,又對我重複了一遍。
哎呀我去,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怎麼和無名就那麼像,說話的語氣,和做事的風格,都是那種藐視一切的感覺。
我在心中暗自思忖,但是手上還是乖乖的從胸口將玉佩取了下來,畢恭畢敬的交到了對方手上。這幫侍羅都不是正常人,也不知道會不會和無名一樣,下起手來至少還懂點憐香惜鐵,這要是惹急了可不是我能應付得了的。
黑袍子接過玉佩,看都沒看,只是單手握住摸了摸,隨即將玉佩緊緊的攥在手心,沉寂了一會纔對我說道:“東西呢?”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不是贔屓?”我環顧四周,看了一眼其他的黑袍人,沉住氣說道:“猰貐交代,卷軸只能交給贔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