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杵在那是紋絲不動,我與它如此劍拔弩張的僵持了一盞茶的功夫,發覺眼睛又幹澀了起來。我準備好眼藥水,迅速收回視線,手一舉又朝眼裡滴了一滴,然後趕緊又將視線射回去。我用最快的速度完成這些動作,可我還是錯過了。我確信最多隻有兩秒鐘,但就是這彈指間的功夫,大歲和那黑影全都不見了,他們就這樣在我眼皮子底下憑空消失了。我的視線裡只剩下孤零零的火把杆子,以及一小撮微弱的火苗。
“難道捉鬼不成,反被鬼給擄了?”我心中暗駭,連忙跑回去,取了三寶血。當我再趕回來的時候,火苗被我一陣風帶過、滅了。我也顧不上再將其點着,當下打開手電,貓着腰便朝着他們消失的石門鑽去。
一切都和原先沒有兩樣,還是一樣的石室,一樣的石門,還是我親手砍下的記號。我又朝下一道石門鑽去,忽聽遠處有些響動聲傳來,頓時撒開雙腿,朝着聲音就猛追而去。
一連追出去好幾間石室,貌似我跑這聲音也跑,響動聲與我的距離沒有縮短,反而還拉長了。我當下又加快腳下的速度,後背沒一會就汗溼了。折騰了這麼久,體力早已不支,又追了十幾間石室,實在是跑不動了,我停下喘了口氣,只聽那聲音離我是越來越遠了。
“媽的!不追了,反正是環路,老子就在這等你們。”我這樣想着,便扶牆蹲下來靠在石壁上休息。手裡匕首攥的鐵緊,兩眼盯着來時的石門,關了手電,極力平復着呼吸,好讓聽力可以儘量遠一點。
沒一會功夫,響動聲沒有了,四周又靜了下來。我豎着耳朵朝來時的方向聽着,腳下做好了隨時縱身躍起廝殺的準備。又過了挺長一段時間,還是沒什麼動靜。背後的汗都晾乾了,我心想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便起身摸黑朝原路往回返,準備去迎他們。
我沒敢開手電,倒不是心疼電力,那鬼影在暗,我這要開了手電,那我就在明處了,這樣太被動了。我一邊摸着牆壁一邊時刻注意着周邊黑暗中的動靜。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撇見前方石門外隱隱有火光閃動。我躡手躡腳的貓過去,扒在石門邊,探頭一看。地上插着一根燃着了的火把杆子,大歲背對着我坐在地上。看見他沒事,我這心裡的石頭總算是落了下來。原先還擔心他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就在我神經一鬆,準備過去和他匯合的時候,我一下子撇見他身旁的角落裡隱隱約約還有一個人影,看那輪廓,與剛纔看見的鬼影有些相像,再定睛一看,兩個人竟然還在那竊竊私語。
我連忙又退回來藏好。“這他媽唱得是哪出?他倆講和了?還是他在對這個鬼,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求它放過我們!”我盯着他們暗自思忖,突然又覺得不對。大歲明明說這鬼是肉眼看不見的,只有用百年海龜下蛋時流下的眼淚,混合無根水滴入眼中才能看得見。可我左眼早就幹了,怎麼還是能看見這鬼呢,而且他自己也能看見,可他分明把眼藥水給我了啊!
再撇上一眼那鬼影,渾身黑乎乎的,披頭散髮,身上竟然還有幾塊殘破不堪的碎布遮體。它顫顫驚驚的蜷縮在牆角,極力躲避着火苗,身體還在不住的顫抖,那樣子好像很怕大歲身旁的火苗一樣。
我慢慢的鑽過石門,進到他們那間石室外面緊鄰着的這間石室,輕手輕腳的摸到門邊,貼在牆上,將耳朵伸到門邊準備聽聽他們在講什麼。
那頭一時沒有言語,我這正聚精會神探聽着,突然黑暗中躥出來一隻強有力的大手,一把卡住我的脖子,嘴也同時被掌心封死,拿着匕首的右手也被人擡腳釦住,死死的抵在石壁上。霎那間一個人頭湊到我的眼前,快速的搖了搖,示意我別出聲。
我當下驚駭的汗毛直樹,整個人都懵了,哪裡還能發得出聲音。藉着石門透過來的微光,只見一副似曾相識的國字臉在我面前直晃,一雙黑洞洞的虎眼直勾勾的盯着我。
那人慢慢的鬆開我的脖子,隨手一抄,奪走我手上的匕首,反手橫在我的喉嚨處。隨即慢慢的鬆開我的嘴,朝着我剛進來的石門,歪了一下頭用脣語說道:“別出聲,跟我走。”
這刀口點在脖子上,小命攥在人手裡,不得不順着他的意思來。他轉身到我身後,朝前推了我一把,我也只得定了定神,朝來時的石門邁開了步子。當下一邊挪着身子,一邊手下趁黑探進褲兜裡摸出眼藥水瓶子,單手將其擰開,用力的一捏瓶身,擠出大半瓶灑在地上。
當行至數十間石室開外,又回到起先我和大歲引鬼現形的那間石室,那人拽住我說道:“行了,差不多了。”
他將我逼到牆角蹲下,我手下又一用力,擠出一點“眼藥水”滴在褲子上。他點燃先前的火把杆子,然後坐在我對面,手裡一翻,刀尖朝下,將匕首插在他身旁的地上說道:“娃兒,莫兒怕,放鬆點,叔沒有惡意哩。”
我一聽他這口音,頓時就明白他是誰了,難怪覺得眼熟,這爺倆長得也太像了。
“你是奎地他爹……奎五?”我試探的問道。
“喲!你咋曉得俺?”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翻。“你認識俺家地娃兒?”
我心想還真猜對了,知道了他的身份,我當下鬆了口氣,屁股着地坐了下來。而後便將奎地是如何冒充他帶我們進山,又是如何被我們拆穿了奸計等事,一併說於了他聽。
他聽罷,臉色霎時難看起來。“你這娃兒莫兒在這瞎說,俺家地娃兒才15歲,還在上學哩。”
我一驚,忙問道:“那不是你兒子?”
“鐵定不是!”他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俺家地娃兒膽子小,咋可能害人哩!”
“那爲什麼那小子長得跟你這麼像?”我這話音剛落,一個黑影從石門中飛進來,一把將他撲倒在地。只一眨眼的功夫,這奎五已經躺在地上,咽喉處橫着一把匕首。
話說這奎五也不是泛泛之輩,當下雙掌一推,將來人推翻出去。來人落地後,腳下一用力,一個空翻又朝還沒爬起來的奎五壓去,雙膝落在奎五兩肋鎖死。左手胳膊肘壓在奎五脖頸處,右手反提匕首將刀尖懸於奎五眼珠子上方。
“慢慢慢!”我見狀連忙對騎在奎五身上的大歲喊道:“這個人就是奎五。”
這奎五見大歲身板消瘦,出手卻如此迅猛,當下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支支吾吾半晌纔跟着我後面附和道:“對對對!俺莫兒有惡意,莫兒有惡意哩。”
“奎五!”大歲驚歎一聲,這才鬆了手,收了刀子。“你怎麼會在這,你不是帶人去什麼羽化坡了嗎?”
“咳……咳……咳”奎五悶咳幾聲,爬起身來定了定神回道:“那幫鱉孫走到這,突然就不走咧,在上面挖了半天,進到這裡來了後,竟然還想滅了俺這一口,把俺丟在這裡,想把俺困死哩。”
“他們是不是五個人,全是男的?”我插上來問道:“還有槍?”
“是哩、是哩,就是那幫鱉孫。怎麼,你們照過面咧?”
“他們是怎麼甩掉你的?”大歲又上來問道。
他嚥了一口唾沫,我見他嘴脣乾裂,估計是長時間沒進水了,便從包裡拿了水壺遞給他。他接過去囫圇喝了幾口,用衣袖擦了擦嘴角,便將這前因後果說於我們聽了。
原來,這奎五將那幫人帶到山谷中後,那幫人看出了他不時在地上、樹根底部、樹葉背面塗抹的膏藥是在留記號,便沒收了他的藥膏,並且警告他不許再留記號。
而他一路留的記號,完全是授一個陌生老頭的指使所爲,並不是爲了我們。他原本的計劃是將那幫人帶到羽化坡後,再快馬加鞭趕回來接應我們。就在幾天前,一個老頭帶着一條黑狗,找上他家。那老頭歲數不小,但精神矍鑠,穿着講究,操着一口京片子。二話沒說,許給他爲數不少的票子,囑咐他,如果有人找來要去羽化坡,他就沿途留下記號。兩人商定以藥膏味爲記,老頭拿了點藥膏就走了,也沒留下姓名。
至於那奎地,壓根就是個冒牌貨,這假奎地不知用的什麼法子,和虎頭接上了頭。原本計劃冒充奎五,後來見虎頭知道奎五的一些情況,隱瞞不下去了,就又零時起意改口說自己是奎五的兒子奎地。但這個假奎地爲何對他家情況如此瞭解,又爲什麼要假扮他們父子,此番用心何在,他是一概不知。
後來他們穿了山谷,當行至一片樹林深處,那幫人中有個叫“地鍋雞”的停下來,一會這邊看看,那邊瞧瞧。還不時拿着一根鐵杵一樣的東西在地上亂插,他在地裡倒騰半晌,對領頭的東哥也不知說了些什麼,那東哥當機下令就地挖洞。
幾個人挖得滿頭大汗,忙乎半天,最後終於是挖穿了。奎五原本不願下去,說是他一個帶路的只管引路,他們的事他就不參和了。可怎料那幫人不允,竟然拔槍相逼,他迫於無奈只好跟着下來。腳下剛着地,周圍昏暗,他只簡單掃視一圈四周,也不知是誰從後面給了他一槍托,便昏了過去。
醒來後,發現自己已經身處這石室裡了,他原先下來的地方是一間四方的地宮,面積比這些石室大多了,他在昏迷的一瞬間,還隱隱約約看見一尊神像。後來他就跟個沒頭蒼蠅似的在這石室中亂鑽,已經被困了十幾個小時了。
後來無意中發現有間石室,離地三米左右的地方有個凹槽,大概有一口棺材大小,凹在牆壁裡。他踩着牆壁上錯落出來的石塊邊沿,艱難的攀了上去,那裡面什麼也沒有,僅僅是個凹槽。昨晚沒睡好,加之一路趕來又精疲力盡,他躺在上面準備休息一會,不想卻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後來被大歲鬧得響動聲給驚醒後,這才順着聲音摸了過去,見我正在偷聽大歲和鬼影竊竊私語,便劫持了我。
聽他說完,我這纔想起和大歲在一起的那黑影,忙問他:“剛纔在那間石室,你在和誰說話。”
“糟糕!”只見他一拍大腿,便朝來時的石門拔腿而去,我和奎五互視一眼也連忙跟了過去。